低沉的隆隆声不断袭来,从耳朵到脑子,都陷到难受的震颤中。
我知道有东西在后头追赶,但数次回头也没有看到任问有形体的玩意儿。只有来在风雪之中,随着气流摇晃的树木山石。
信龙捂着耳朵对我说这是它生平听到过的最可怕的声音,我问它听到了什么,它说无法形容,那是把愤怒、绝望与杀机搅和在一起的声音,危险,很危险。
吕秋叶仍在昏迷之中,也许是在户外时间太长,脸色越来越白,白得有了青气。
阿灯的速度越来越快,左弯右拐,严格遵循着我的命令,坚持在这座山中游走。
我不是在逃命,而是在等待。
突然,一片利光从左侧刺人眼中,沾染了冰雪的树干突然生出又长又尖的冰刻密密麻麻地朝阿可灯戳来。
“小心!”我大喊一声。
阿灯及时又漂亮地转了个方向,在冰刺离它不到一厘米时顺利摆脱,飞速前进。
我松了口气,这要是被戳中了,不知要扎出多少个血洞。
口气才松了一半,右边的乱石又生出一片冰刺,幸好阿灯反应快,扭身过,紧接着发生的事就更不好玩了,沿途的山石树木突然像跟我们结下血海深仇似的,我们走哪儿,哪儿就窜出要命的刺,逼得我们左右躲闪,可供选择的前进方向越来越少,最后只能闪进左前方一条两面都是石壁的逼仄小路里。
奇怪约是,从我进去开始,步步紧逼的水刺便再也没有出现。
这条夹在石壁之间的小路似乎很长,且很陡,因为顶质上有山石遮挡,风雪不太落得进来,能隐约看到履着厚厚青省的路面,又湿又滑,莫说是在这样糟糕的天气,就算是晴天大大阳,普通人也根本无法在这样的路上行走。
一个念头从我脑中闪过,刚刚的冰刺也许是为了要我们的命,可更大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把我们以花花山林里逼进这条隐蔽的小路?!
我拍头,上方的山石不知历经了多长时间才堆积成一个天然的拱顶,不但拒绝了风雪,也拒绝了阳光,不然哪能生出这么多青苔。两侧的石壁也是黝黑湿冷,终年不见光。
这样一条路,根本就不是为人准备的。
“我们哪里啦?”信龙晃了晃脑袋,“刚刚的声音小了很多一条很室很长根本不能供人行走的小路上。”我说,“可能这是追我们的东西故意给我省南下的“逃生’之路呢。
“你说我们是被人故意“赶’来这里的?
“既来之则安之。”
“安不了!我的小心脏不停地跳!危险感一点都没有消失!而且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这大不对幼!
“等你的小脏不跳了再来跟我歪歪。你就这么怕死!
“我当然怕!我跟我哥哥约好了的,等到退休的那天,要一起去龙域之外的地方。
去一个叫什么什么夷的海滩,一边晒太阳,一边看漂亮妹子。
真是一个活宝啊,这么紧张的时刻都能把我逗笑了:“你跟你哥哥都眼瞎吧,怎么看亮妹子。
信龙冷一声:“不懂别瞎说,每只信龙如果能坚持到退休那天,就能长出一对闪闪亮的大眼睛,这就是命运之神给我们的奖励。
“原来你们有法定退休年龄呀?
“难道你们还指望我们卖一辈子命么!”信龙一撇嘴,“尤其是跟着敖炽这种一个优点都没有的主人,我哥哥真可怜。那天跟它通话时,它说敖炽现在天天都把它带在身边,不但吃饭睡觉不离身,上厕所都不放过它!生怕错过了你一条消息!敖炽睡觉时打呼磨牙睡相丑,害得它天天睡眠不足,如今连仰很久的贝壳姑娘都不敢去见了,怕被她说模样憔悴不复往日英俊。
我真是要笑死了啊,敖炽放哪里都是一个好感度负数的奇葩,不过我肯嫁给他,可能也是个奇葩…毕竟,奇葩都是成双成对出现的。
得了吧,英俊这个词今生与你们兄弟无缘了,也就森萌还能沾上边儿。你哥看上哪个贝壳姑娘啦?你呢?有没有喜欢上哪个海螺姑娘啥的?
“不告诉你!你不安好心!你眼敖炽是一伙儿的!
“我们是夫妻,当然是一伙儿的,但我很喜欢给人牵线搭桥,你要是真看上……”
与气氛完全不搭的对话戛然而止,因为正前方一大团灰白浑浊的雾气赫然闯入视线,冷冷地塞在山壁之间,整条山路从雾气中延伸而出,猜不出雾气之后是山路尽头,还是另一段崎岖。
阿灯的速度慢下来,在犹豫要不要穿过去。
进去!”我拍拍它,“我们没退路阿灯发出呼呼的声音,加速冲进了雾气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刹那变成了线条模糊扭曲的混沌之物,热中带腥的气流扑面而来,熏得我们差点呕出来,呼吸似被强行遏制,难受不堪幸好这种不适只持续了几秒钟,随着雾气的稀薄淡去,一块边缘上盘踞着嶙峋怪石的月牙形开阔地渐渐出现,浓淡不一的灰雾只在这块地的四周游离,没有侵入半分。放眼看去,月牙地里没有多余的树木植物,除了乌黑潮湿的泥土,只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一条用白色碎块摆出来的直线,仿佛一条分界线,从左至右,两头都隐入雾气,看不见究竟有多长。
“看好吕秋叶。”我拍拍阿灯,从它背上跳下来,信龙趴在我的肩头,掩着鼻边听边问:“臭死了!这什么地方?快描述!
一块月牙形空地,对面一片巨大的怪石,一条白线横在我面前。”我走到那条白线前头,蹲下来细看,发现这些被聚集在一起的白色碎块既不是陶瓷也不是黏土,是被砸碎的骨头。
这时,一块巨大的黑影鬼魅般从山路尽头的灰雾中扑出来,目标直指还驮着吕秋叶的阿灯。
在漫长的记忆中,我斩杀过害人无数的蚺怪,跟桀骜不驯的野猪打过架,还跟黑熊抢过蜂蜜,虽然也常被敖炽骂母老虎,但我好像真的没有亲手对付过一只老虎,何况还是一只由柳生这个怪家伙变出来的老虎。我在纠结是武力收服,还是口头劝降,毕竟我最擅长的还是跟人聊天聊地聊心事,一个斯文大方的老板娘呀!(对斯文大方有异议的全部去长城面壁!)此时,阿灯的气势也不太高昂,明明个头比老虎大多了,却在对峙中被对方通得步步后退,想来是之前被它揍过留下了阴影?!不过,真打起来,对手也讨不到多少便宜。
看看刚才就知道了。也许这个大家伙的后退,只是担心动起手来会伤着背上的吕秋叶?
也是一头实心眼的鲸鱼呀。
呼呼的声音从阿灯嘴里冒出来,它甩着尾巴,在老虎凶狠的逼视下,一直退到离身后的怪石不足三米的地方。双方暂时还在预热状态,只看谁先踩中爆发点老虎的喉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低吼,犀利的目光完全放到阿灯身上,根本没把一旁的我放到眼里。不过,它也在专注中抽空瞟了我一眼,警告、不屑、僧恨,它就用这个眼神向我宣告它的终极目的只在夺回吕秋叶,如果我继续保持现在的旁观状态,它也可以对我秋毫无犯,哪怕它是如此讨厌我,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可是,用眼神就想杀死我,这只凶恶又感性的老虎也是想太多了。
终于,还是有爪子的先按擦不住了,老虎闷声一跃,尖刀般的虎爪对准阿灯的头颅顷劈过去,阿灯赶紧扭身一让,一尾巴反拍到老虎脸上,力气极大,把这斯扇开老远,在地上滚了三圈。老虎当然不服,继续,又被拍,循环好几个回合,战斗力比我想象的弱了太多,之前构思的各种阿灯被欺负的场面一个都没出现。我猜是在山水庄里跟阿灯交手时它就消耗太多体力,阿灯好歹是龙王御用坐骑,加上土豆吃得多,体力就是好但我实在没兴趣长时间围观如此单调乏味的抓挠与拍打,当我看到它再次从地上爬起来且嘴角还渗出血时,我已然确定,这头“老虎”已精疲力竭,再被阿灯拍几次的话。
怕连信龙都能一拳打死它。
既已如此不堪,何苦执着不放。
老虎大人,”我走到它们的战圈之中,横抱着手臂看着大口喘着粗气的老虎说。
再打下去,你就变成一张虎皮烧饼了。
它的四肢微微打着颇,强撑着不倒下去,昂起头怒视我。
我的经验是,别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我与它对视,笑道,“装老虎这个工作我不建议你再继续。
它眼神愣,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唉?你说啥?你说追过来的不是老虎?”信龙捶着我的肩膀,聒噪道,“可你刚刚时明说就是山水庄里的老虎呀!”
我捏住它的嘴,继续说:“我不知道吕秋叶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你收藏那些白骨的目的,不过,我有时间听你告诉我。
一团薄烟从老虎的身躯内摇而出,须臾之间,猛虎无踪,只有个苍白无力一推就倒的柳生虚弱地站在原地。
“你已看穿……我并非老虎?!”他抬头,冷冷看我,又自嘲地笑,“我以为,我的扮相毫无破淀“论扮相你当然毫无破绽。”我笑,“可惜扮相只是扮相,你没有丛林之王那股发自血性里的凶悍,尽管你装得很凶“你说你是专为人寻找遗失物的老板娘,那好,既是生意人,自是受人之托来到这里,若我许你双倍报酬要你放弃寻找,你可愿意?”他直言道“我的生意范围里,只包括寻找,不包括放弃。”我嘻嘻“再说,你都穷得在路边摆摊儿了、还能给我多少报酬,我可是非黄金珠宝房产不收的哟他皱眉,眼中透出从来没有过的恳求之色:“丝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只要带走吕秋叶,于你又有何损失?你我无冤无仇,何苦心硬至此!
我扭头看看躺在阿灯背上,声息全无的吕秋叶,摇头:“要留的不会走,该走的留不下。心硬的怕不是我。你将事情原委说来听听,或许另有他法他沉默了许久,眼中最后的希望像烛火一样熄灭,他开始笑,全然没了当初儒雅的模样,像个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神经质地笑着,一边笑一边退,一边对着空气喃喃:“何苦……何苦…”
“这斯疯了吗?笑声这么阴险猖狂!”信龙嘀咕道,“明明打不过阿灯,却笑得像个顾家?
笑声阴险猖狂?这我倒没留意到,但信龙听力非凡,对声音里的情绪颇为敏感,既然它这么说后退的柳生突然停住,打断了我的思考,方才的癫狂与沮丧一扫而空,如信龙所言此时的他真的像个人生赢家一样站在我们对面,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道一线之间。
生死两极。
闻言,我顿觉不妙,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我与阿灯都走到了那条骨线之后,而柳生刚刚却不动声色地退到了骨线之外,此刻我们与他已是楚河汉界,各占一边。
我疾步上前,离骨线还有两尺远时便匆忙立定,信龙差点从我肩头滚下来,怒斥道“你就不能对乘客的安全负点责吗!要是我有三长两短,你们两口子就别想倾听彼此的声音了!
“求之不得。”我白了它一眼,“我要是没及时停下,你就直接撞死了。”
啥意思?
我伸出手掌,感受着面前那层顽固的力量:“骨线是一种结界,我们被隔离在线后禁止外出了。
信龙立刻抓狂了,省略它上蹿下跳的丑态两百字。
啪拍两声鼓掌,柳生冷笑道:“难得难得,身为生意人,竟还有这般本事,能觉察出这一点点异常之处。
你谦虚了。”我收回手掌,也笑道,“也是我记性不好,刚刚没想起来,这不就是传说中最坚固的天水地围’么你连这个都知道。”柳生收起笑容,“你本可以全身而退“你也本可以当个画家,或者别的,安安稳稳过日子。”我惋惜地叹气“天水地围是什么鬼东西!”信龙在我肩膀上乱跳天之飞鸟,水之游鱼,地之走兽,各取七种之骨,碎之而成线,则为天水地围传说中铜墙铁壁般的结界。若不小心硬撞上去,跟撞上顽石钢板没区别。你这种小身板直接就挂了。”我不慌不忙道,“刚刚没想到这一茬,我的失误。
所以呢?”信龙哭丧个脸问我,“我们会被关在这里变成千尸吗?”
就要问问把我们关起来的人了。”我耸耸肩,看向柳生,“你是打算等到我们都变成干尸之后,再进来带走吕秋叶么?那可有得等了哟。”
柳生面无表情:“我起码还有可等的东西,只可怜你一双儿女,却再也等不回自己。
这么严重?”我一瞪眼。
话音未落,柳生走到骨线的中心点前,扑通一声跪下了,脑门重重地磕在地上。
我一愣,说:“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吧,如果你想求我原谅,可以用别的方式,比如谈一谈人生理想啥的。
他充耳不闻,继续磕头,每一下都特别重,砰砰的声音在夜色里极其刺耳,更奇怪的是,他的嘴里还在默念着什么,每磕一下,就有一股异常的震荡从我们脚下扫过去直奔我们身后那片巨大的怪石。
九下,他一共磕了九个头。或者那根本不是磕头,而是唤醒某种东西的仪式嘶的怪声在我们背后响起,像是冷水突然浇在烧红的炭火上,声声惊心信龙一把抓住我的耳朵大声说:“我又听到老虎的声音了!好大声!嗷嗷的!行了,我都看见了。”我习惯性地握住它的嘴,“还有,嗷嗷叫的是狼。
我觉得我肯定还是非常淡定的,即便围绕在后的怪石早已化作一片灰黑的烟云,换成一只巨大无比的斑斓猛虎俯卧于面前。
论模样论皮毛,它跟普通的老虎没两样,可它的个头…真的是一只巨!大!的!
老虎!我粗略估量一下,阿灯的原身已经够大了,这头老虎起码能有两个半阿灯那么大我觉得它只要吐一次口水,就能把我淹死,随便抬下爪子就能把我踩成平面的。万幸的是,它现在还没睁眼。可不幸的是,没出息的阿灯一见这庞然大物,便吓得跟放了气的气球一样,眨眼就缩得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被吕秋叶压在身下动弹单不得。唉,我几乎忘了它有这臭毛病,一受到突然的不能承受的惊吓时,身体会瞬间缩小。
我赶紧上去把翻白眼的阿灯从吕秋叶身下拽出来,恨不得把这没出息的货挂起来晒干喂猫。
就在这时,巨虎竟慢慢睁开了眼睛,红得发亮的眼球缓缓转动,将视线投到柳生。
柳生小儿,”它居然说起了人话,可嘴巴并没有动,也不知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睡意正浓,你扰我清梦,实在该死。
柳生仍跪在地上,一脸卑微之色:“虎君息怒,近日山中极寒,柳生恐虎君饥特意送食而来。
送食信龙又赶在我前头抓狂了:“你听到没有!那坏蛋把我们送给老虎当零食!亏他文艺青年啊!居然这么歹毒!!
巨虎打了个呵欠,对我们而言这就是一场小型风暴,我抱着阿灯,被它呵出的热气推后了好几步,信龙扯住我的头发才没有飞出去我飞快地筛选着对付这种庞然大物的方法,论吨位,也就只有当年黄泉湖中那只双头赤鳍可与它媲美,虽然当年我成功斩下了蚺怪的头颅,可那是在枯月大人的合作下才办到,以我一已之力,断难以降伏这种天性凶悍的大个子。还记得枯月吧,那只曾以妖怪杀手为业的蝶妖,虽是蝶妖,修行却极高,身手一流,跟赤鳍姌的那场恶战,若没有他相助,我被钠怪吞了都不奇怪。可现在我没有帮手,必须孤身应战不说,还得顺带保护两个没用的家伙。好悲剧的画风呵欠之后,巨虎的目光投到我这边,打量一番,又嗅了嗅鼻子,突然变得更不高兴我素来只食年轻活人,你送来一堆非人之物,让我如何下咽!
柳生一愣,下意识地指着我道:“她不是人?”“是人是妖都辨别不出,你当真是一条废物的命。”巨虎的口吻里满满都是耻笑与蔑视,完全是高高在上的大神对微不足道的小卒的姿态,说完又扭头看我,“还是个年岁不低的老妖怪,虽不确定是何种类,可这种陈年老货,纵是送到嘴边,我也嫌肉粗难嚼。你如此大意,我甚是失望。”话音未落,它眼神一冷,前爪不过轻动一下,一个拳头大小的泥块便直飞出去,噗一声击在柳生的心口上,力道极大,打得他当场仰倒,吐出一边来,可他连多躺一会儿都不敢,赶紧爬起来一边磕头一边认错:“虎君息怒,柳生知错。以后断不会犯相同错误!
他们都没留意到表面风平浪静,内心万马弃腾的我,更没发觉我都快捏碎了的拳头—陈年老货?!肉粗难嚼?!一只老不死的大老虎居然敢这么说我!我的真身是很难嚼,可我的人身好歹是貌美如花青春无限呀!这么多年的面膜你们以为是白敷的吗果然,要激怒一个女人的最好方法,就是诋毁她的美貌。
放下阿灯,又把信龙拽下来放到阿灯身上,我低声说:“你们离我远点!
没给出任何预告,我飞身而起,出掌直击巨虎头顶,以我的经验,只要长了脑袋的妖物,其软肋通常都在天灵盖处,一旦击破,散了它的灵气,也就成了半死之物,随人处置。这老虎虽大,却也只是寻常山林之物,比不得赤鳍蚺那样罕见的物种,我出手若能快准狠,收服它不会太难面对我的突然攻击,巨虎居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我理解成我速度太快这傻大个根本来不及反应。
虽然这些年我几乎不打架也不太热衷于修炼法术新技能,但我根底好啊,当初敖炽逼迫我修炼时可是毫不留情魔鬼级别的,何况生了娃之后天天抱孩子,臂力比从前强大了太多,固有的灵力加上后天的臂力,这家伙的脑袋只怕会穿一个窟窿吧。虽然我不习惯下重手,但面对一头喜食人肉的高危妖怪,再一想到翠玉爹妈的模样,还有那些空留枯骨的年轻男女,我的手就没办法轻下来。从巨虎身上,我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善意。一声巨响我的手掌毫不留情地击在巨虎的天灵盖上,疼痛,从皮肉到骨骼一寸一寸都要碎开的感觉—我是说我,不是老虎。
这一掌,它没事,我有事。击中的竟不是血肉皮毛,而是一块坚硬如铁的岩石,要是下手再重一点,我的手掌只怕会当场折断。
忍痛落回地面,我的右手神经质地抖动着见了这一幕,柳生带血的嘴角微微扬起怎么会这样,纵然是虎妖,原身也是血肉之躯,怎可能坚硬如石!“老妖,你如此冒犯于我,何其该死。”巨虎目露凶光,竟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
庞大的身躯在我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我的控制,我见过无数妖物,唯独没见过可以将身体变得石头般坚固的老虎。我深知对付不同的妖物要用不同的方式,有的怕水,有的怕火,最忌药不对症,实在摸不清底细的,直击其天灵盖也是见效的。可如今看来,制服这只虎妖的“药应该跟制服那些原身是石头的妖物差不多,就是“硬力”,要击碎一块石头,就得有比石头更大更坚硬的力气。如果敖炽在,以他强大的爆发力或可做到,又或者哪位天生神力的大力土也可以,但我不行,我的法术多是“巧劲”,除非我用搬运之术弄来辆超巨大的压路机,说不定能把它压成平面。弄吨TMT也可以,可问题是,我没有时间去借助外力我不是超人,凭空变花变蝴蝶容易,可绝没有动动心思就能“变”出一台压路机或者一堆炸药的本事,再说,我要能殉便变出金子,还需要这么辛苦做生意吗!
我握住右手,忍住痛,若无其事地笑问:“你这条大虫倒是有趣,胡乱修炼,不怕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变了石头么?”
到了那一日,便无需再盘踞于这小小山头了。”巨虎发出一阵笑声,“借你古言。
它果真是在修炼一种让自己彻底化为石身的法术?!一日成功,就觉得自己固若金汤,可天下无敌了我也笑:“既生为虎,却硬要当一块呆石头,未免可惜了。
它的眼睛半眯米起来:“我困了,不想再听到任何杂声只虎爪高高拾起,毫不留情地朝我踩下来对它而言,我大概跟柳生一样,不过一只卑微的,可以随时被踩死的小蚂蚁我飞快闪开,虎爪落地,连空气都震荡了好一会儿。
情况很快就变成了我在多角度进攻的虎爪里上下左右地闪避,每一次见缝插针的还击打在它身上跟打在石头上没区别,最重的一次不过是断了它几根胡子。论力气,它远大于我,论敏捷,它差我大截,我越发怀疑这家伙可能从来不运动,长年累月卧在这里长腰,所以我们才陷人我打不死它,它抓不住我的僵局但,我高估了它的行动力,却低估了它的阴险见伤不到我,它突然一扭身,利爪凶狠地伸向躲在旁的阿灯跟信龙。
见状,阿灯赶紧驮着信龙逃命,尚不能恢复原状的它,速度比之前慢太多,尖锐如刀的爪尖擦中它的尾巴,失了平衡的它一骨碌摔在地上,连带着信龙一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更坏的是,有鲜血从它尾巴上的伤口里涌出来。
“好香的血。鱼倒是不错,踩碎了和着骨肉一起吃,必然美味。”巨虎舔了舔嘴巴,抬起右前爪,狠狠朝下踩去。
信龙尖叫着怎么啦怎么啦,被阿灯赶紧一尾巴扫出老远,就在虎爪落到阿灯头上几尺高的地方时,这致命的攻击突然暂停了废话,当然是我冲过去顶着了!千钓一发之际,我倒地滑进虎爪之下,一脚踢开阿灯,替代了它的位置仰躺着拿自己的身体当了千斤顶,硬是用一双习惯了数钱的手拼命抵住一只比我的体积还大的虎爪,而且这只爪子已经再次发力,以我的力气,它落下来可能只要两秒钟。我刹时空白的脑子里除了巨虎目的达成的笑声之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阴沟里翻了大船,这得来不易的肉身恐怕保不住了,虽不至死于非命,但要再化人身就太难了。一想到今后有可能要再当回一棵树,被固定在浮珑山巅成千上万年,我的背脊就狠狠地发起冷来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在虎爪底部的长毛已触碰到我的鼻尖时,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听敖炽的话,总是偷懒不肯做俯卧撑练臂力。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愿意每天做一百个!
至于柳生,他一定笑死了吧,这家伙从我们出了山水庄开始,根本没想过跟我们正面冲突,他如此聪明,怎会不知道根本打不过我们,一路上的追赶与冰刺,无非是他把我们倒到这里来的手段。他解决不了我们,但这只真正的大老虎可以。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遇到一头在修炼石身之术的老虎就在我以为自己要碎成渣渣的最后一刻,两道光柱,一蓝一红,伴着强劲的气流缠着从我心口处钻出来,轻而易举地将已经快贴到我脸上的虎爪推开了去,并很快融成一个直径两尺左右的红蓝色光球,一股紫气在光球中心隐隐流动,仿若一团海水里烧着火焰得了这空隙,我赶紧滚到一旁,喘着气爬起来。
眼见到手的猎物飞了,巨虎自然愤怒至极,张嘴便向面前那光球咬下去。谁知还没咬下去,一只大手出人意料地从光球里伸出,准确有力地捏住了它的咽喉。紧跟着,光球炸开,无数斑斓光点如焰火闪出,照亮半片天空。光华之下,竟现出个巨大的人身龙尾的男人,尾上覆红蓝两色鳞甲,神光潋滟,赤裸的上身虽不见鳞片,却在心口处生了朵栩栩如生的莲花图案,隐隐有紫光自花瓣而出。再看他的模样,以鼻梁为界,竟是半俊美一半狰狞,头顶两侧各生一支紫色龙角,虽然怪异,却有难以言表的神圣威严像一个不世出的神。
这样一个家伙,怎么从我的心口里钻出来?!我满头冷汗,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块凉凉的物事碰到手掌。怒面龙王?
来鱼门国这么些日子,我早都忘记了这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装饰品”,哪怕敖炽曾经跟我说过它是东海“王权的象征”。
令“犯东海龙族者,诛。”冷而低沉但+分十分好听的男声,从这半人半龙的巨人口里,字字千钓地出来,气势摄人时的声音从巨虎身上钻出来,那是一种有东西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碎裂的动静。
男人只用一只手就让庞然大物动弹不得,它只能张大了嘴巴,僵硬着四肢,从脑袋开始,一寸一寸地碎开,落地成灰,四散而去。如此巨大而坚固的存在,就这样毫形渡地被抹掉一切痕迹错愕的不止我,还有柳生,他瘫坐在地,手指用力掐进了土里,各种复杂扭曲的感情在眼里翻滚,口中喃喃道:“怎会如此近乎凝固的空气里,男人转身,不慌不忙地朝我而来,缭绕于他身上的光彩渐渐淡去我回过神来,还没开口问话,男人便化回两道红蓝光柱,嗖一下钻进了挂在我心口的“怒面龙王”中,挺大的一股冲力,心口像是被人揍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