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飞了他的眼镜。
“我只想知道,剩下的同学们,是否听话。”司徒优看也不看他一眼,“我最讨厌别人来教我怎么做。”
平头少年捂着脸,哆嗦着说:“大家都很努力地在学习,没有人敢违反你的命令,对自己的父母也应付得很好,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好。”司徒优满意地点点头,对身边另一个清秀的女生道,“你对音频处理不是很在行么?伪造那些家伙的声音去对付那些找人的电话吧,让他们再安心等一周。”
“好,我马上去。”听了他的命令,女生异常听话地离开。
“今天就到这里吧。休息去吧。”司徒优伸个懒腰,突然又问,“玉天音,今天没来?”
“来实验室之前,她说不舒服,要去医务室拿点药。”一个女生如是道。
司徒优皱皱眉,没说话。
所有人都离开后,司徒优一个人坐在密闭的实验室中间,堪比钢琴家的修长双手,慢慢地翻着一本童话书——《仙女与米粒的故事》。
这个童话,讲的是一位聪明美丽的仙女,将那些愚笨的妖怪和人类,都变成了米粒儿,永远锁在匣子里的故事。
2
我现在才发觉,作为一个永远不肯透露目的地的文艺面瘫道士,一个将武器藏在牙签盒里的奇葩,一个替我换一次轮胎都要另收工钱的大牌帮工,甲乙的存在,除了考验我的忍耐力之外,还是有别的价值的——
平日里屈居于牙签盒里的长剑,露出真容,自空中呼啸而过,麻利地将一只跟哥斯拉一般大小的蟑螂,一分为二。
这已是一路上被甲乙斩杀的第N个攻击者了。之前,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巨型蠕虫与巨型老鼠,每一个家伙的体积,都比我们大出N倍!我天生不喜欢虫子,以前,不停里只要出现一只蟑螂,就够我尖叫几分钟,直到敖炽或赵公子出现,替我处理干净为止。所以不要指望我会出手跟他们肉搏,碰它们一下,我都会汗毛倒竖的!
我忍住恶心,小心地避开断成两截的蟑螂尸体,跳到另一块干净的地板上。身旁,一根高耸入云的……椅子腿,在白炽灯光下巍然而立。再旁边,巨大的垃圾桶像个怪物,冷冷俯视着我。而我,走路要特别小心,才能不掉进大理石地砖之间的缝隙。对我而言,那道不足一厘米的缝,如今就是一条宽广的鸿沟,我甚至要动用一些灵力让自己飞起来,才能一次越过。
看热闹的,你们以为我在拍科幻电影吗?屁的电影啊!我……我被缩小了啊!!
堂堂的老板娘,现在可能就只比米粒儿大一点?不然你们以为那些哥斯拉一样大的蟑螂老鼠是从哪里来的!此刻的世界,一只蚂蚁都可以跟我摔跤,而且我还不一定能赢。
我背靠着落在椅子脚旁的一团废纸,坐下来冷静头脑,不然我都不知该怎么跟你们讲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遭遇。小人国的童话你我都看过不少,可当你自己变成了小人,而周遭的环境却毫无变化时,你就会跟我一样哭着说,童话都是骗人的。
只有甲乙一如既往地淡定,还时不时从怀里拿出手机,调处GPS左看右看,然后在他随身的便笺本上画着路线图。
GPS没用,因为刚刚我已经看过自己的手机几百次,上头的定位,只到“桃源市桃源高中”为止,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桃源中学教学楼的负二楼,一个全封闭的实验室。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就算外人找到这里,也很难发现修真成这样的我们。
“整个实验室约有三百平方米,而我们现在的高度大概只有0.5厘米,如果步行走出食堂,中途没有任何休息停顿,大概需要1.7天时间。”甲乙慢条斯理地计算着,“如果你还能飞起来,估计值需要几个钟头。”
真是让人悲伤的计算啊!
“这时候千万别再跟我谈数学!”我白了他一眼,指指肚子,“我饿了。大的要吃饭,小的也要吃饭!快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话音未落,一包果脯飞到我的怀里,对面,那个扣着一顶线帽,露出黝黑短卷发的小丫头,白生生的瓜子脸,一抹新鲜的玫瑰色飞在两颊。难得她十五六岁已有一副好身段,稍显宽大的深蓝色高中校服也没能掩住玲珑的线条。最特别的,是她额头上那一小块火焰形的红色胎记,不但没给她的美貌减分,反而平添了几分神气。
多好看的一个姑娘啊,可我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打她的屁股吧!要不是她,我跟甲乙现在应该正在春光旖旎的大路上,好吃好喝并焦头烂额地继续找我们的“98”呢。
千机事件之后,我跟甲乙最热衷的,就是沿找一切跟“98”有关的东西,因为那块自千机身上得来的“枝上雀”给我们的下一站提示是——98。就这么一个数字而已。
于是我变成了强迫症患者,开车走过98号公路,去过无数地址跟98号有关的建筑物,连吃个饭吃了97块我也固执地要多给人家一块钱,反正遇到的任何跟98有关的东西都不放过,连车里循环播放的音乐都是天后的那首《相约98》。可惜,“枝上雀”上头的字迹一只都在,说明我们根本没找对对象。
偏偏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98”没找到,反而被这个丫头连累到了另一个大麻烦里。
好心惹的祸!
白天,我的二手车大概是有点闹脾气,罢工不肯走了。幸好当时已进到了这个比松山市还繁华的桃源市,不远处就有一家修车店,虽不是专业的4S店,我也千恩万谢。吩咐甲乙把车推过去,店里的师傅折腾了两个小时,说修不好,只能叫拖车往4S店送。我正犹豫要不要花这个钱喊拖车的时候,就是这个丫头,戴着帽子,拿着一大包零食从修车店隔壁的小超市里溜达出来,二话没说往我车上一捣腾,十分钟不到,发动机居然扬眉吐气地发动起来。
我记得当时的情景是,这小丫头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电瓶接线柱松动,没事了。”
厉害啊……我像她这般年纪的时候,连牛跟车都分不清楚吧。不对,我十几岁的时候,世上还没有汽车呢……扯远了,反正,在我还来不及说谢谢的时候,这丫头已跨上了路边的一辆银色赛摩,临走前还甩我一句:“你们这些女人,做面膜就勤快,不知道车子也要保养吗?没文化!”然后,一轰油门,人就不见了。
我连反驳一句“我很少做面膜”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紧跟着从小超市里追出来的售货员姑娘,给了我机会——这丫头,付钱的时候不小心将她的学生证丢在超市里了,上面,有她的一切信息。
学校:桃源高中
年级:高一(A)班
姓名:玉天音
3
我没有拾遗不还的习惯,念在这丫头修好了我的车,再加上那个售货员说的桃源中学就在市郊,离这里也就半小时车程,我自然就好心地开着车给人送去了。临走前,那年轻的售货员还特别羡慕地对我说,桃源高中是这里最顶尖的学校,每个年级只设一个班,凡是考入那里的学生,个个都是聪明透顶的尖子生,将来上一流大学不在话下。她以前也曾考过桃源高中的入学考试,只是分数差太多了。
我在心里默默安慰了她一下,对于一个从来没念过书进过学堂参加过高考的老妖怪,实在不太能体会她对于这个地方的恋慕。难道,一定要是所谓的“尖子”,才有让人羡慕的有点?
又扯远了,回到送学生证这回事。这个桃源中学确实有意思,位于市郊一个背山面河的好位置,四周花繁叶绿,清幽静谧,除了偶尔飞在天上的鸟雀与河中吐泡泡玩儿的鱼儿,几乎听不到什么杂音,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我们赶到的时候是下午。学校那扇高得离谱的大门,紧紧闭着,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从门缝里往里瞅,就看见一座教学楼,不大,三层高,静默在温暖的阳光里,操场上空无一人。
所谓的尖子学校,清净得有点过分了。
东看西看的我们,在大门左侧发现了一个红色按钮,旁边一块七八寸的显示器上滚动着字幕——欢迎来到桃源高中!请按钮获取门禁卡。谢谢。
好先进啊……全自动无人操作?!我心里嘀咕着,摁下了按钮。
然后就发生了一件很伤我自尊的事情——显示器上,换了字幕内容:请在三秒钟内点击正确答案。然后,跳出来这么一个东西:若函数y(x+1)(x-a)为偶函数,则a?(请点击以下四个选项中的一个!)
我完全呆住了好吗!什么破学校啊,用数学题来代替保安?
在身为数学白痴的我愣神片刻,三秒时间过去,一把大红叉出现在显示器中央,一排红字滚动而过:对不起,经测试,您的智商为零,抱歉不能进入桃源高中。
“好有趣的学校啊。”甲乙盯着“智商为零”四个字,似笑非笑地冲我摇了摇头。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种表情了!每次我只要出糗,他就一副轻松很享受的死样子。唉,世上真是有现世现报这回事的。一定是我以前对赵公子跟纸片儿还不够好,身在福中不知福,上帝才派了这个魔星来惩罚我。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我看这学校不是有趣,是有鬼才对。”
反正,好奇心永远害死猫,不,害死老板娘啊。要是这时候我转身走人,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可是我偏偏选择了……用自己的方法,潜进了这个比监狱还封闭的“顶尖学校”。我想看看,在这个地方念书的,都是些什么三头六臂的尖子生!
对一个妖怪跟一个道士而言,突破一道奇高的围墙,再隐去身形在学校里大摇大摆地走,实在太容易了。所过之处,倒没什么不妥,在任何学校都能看见的,在这里也一样。除了——没有老师!
我蹿过学校里仅有的三个教室,只看到学生,讲台上空空如也。有一个教室的黑板前,居然是个扎小辫的雀斑姑娘,在黑板上流畅地划拉着我看不太明白的数学符号,另外几个学生站在她旁边,很专注地看与思考。甲乙瞟了一眼,说这个姑娘正在尝试否定黎曼假说。当甲乙知道我连黎曼是谁都不知道时,他便再也不说话了。
三个班级,没有老师,全部在自学。竟然没有一个人在看漫画,读小说,刷微博!我继续好奇地飘荡在这些学生之间,窗户边的两个男生各自抱着一本书争论不休。我零星听到什么量子引力质子寿命之类的词之后,便惭愧得再也不敢靠近。剩下的那些,讨论的不是抽象的哲学问题,就是在拿笔记本互相比拼,看谁能更快入侵国外某个中央情报系统。
这些年轻青涩的脸孔上,个个都或多或少洋溢着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自负之情。这一点听到他们讲电话就知道,一个瘦瘦的男生,冷冷对着手机道:“你们知道什么呀?你跟我爸的IQ加起来还不如我的十分之一呢。要不是听我的,你们的股票这次能赚钱?少来指挥我要怎么做!别来学校看我,我们在封闭培训!”
说罢,挂了电话的男生,有些烦躁地把手机扔回课桌。
这时,与他同桌的、满脸雀斑的女生,突然把笔一扔,埋头小声哭起来。
“哭什么呀你!”他用胳膊捅了捅她。
女生抬起头,瘪着嘴道:“我……我想出去!我好怕……”
“你小心说话!要是被他知道你想走,一定会拿你当试验品的!”男生左右看看,小声警告。
“就算我不走,他每周都要搞测验,最后三名也会变成试验品的啊!”女生抽噎着。
“所以大家都在努力读书复习啊!你再胡思乱想,我也帮不了你。”男生“哼”了一声,再不理会她。
我满腹疑惑地听完这段对话,又在学校里兜了一圈,发现三个教室里,都没有玉天音的身影。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放学铃声一响,学生们也不嬉笑打闹,个个收拾书包,便逐一回到了学生宿舍,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看那些我根本看不懂的学术书籍,真是比监狱里的犯人还规矩。
明明没有人监管他们,居然还这么听话,还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让他们畏惧?
无人值守的大门,没有老师的教室,这个学校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难道有关部门都不派人来走动走动?就算是全封闭制的学校,难道学生们的亲人就不来看看孩子的生活学习情况?
我心中的疑团,吹气球般越来越大。
正当我们以为玉天音可能不在学校的时候,这丫头,却以一个极其奇幻的方式,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主教学楼的天台上,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彩晕的家伙跨到栏杆外头,双臂舒展开来,轻轻一跃,便像只轻盈的鸟儿,或者像一朵没有重量的云,飘然落地。
这家伙,不是玉天音是谁?那张俊俏脸蛋与不同于常人的气场,在黑夜里也闪闪发光。
紧跟着她跳下来的,是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少年,穿着同款校服,被风吹乱的黑发,在路灯下闪着暗红的光。
一个逃,一个追,那少年杀气腾腾。
这么大的热闹,岂有不围观之理!
玉天音一路飞奔,径直钻进了负二楼的实验室里。
我与甲乙追进去的时候,那两个家伙已经打得鸡飞狗跳了。设备齐全的实验室里,白炽灯把二人的模样照个一清二楚。
少年极俊美,若不是手里非要握一把消防斧,不要命地朝玉天音砍去,我想我会很喜欢他的。至于玉天音那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反应很快,躲闪及时,手里握着的武器,居然是一把不知从哪里顺手摸来的炒菜大勺,时不时拿它挡开消防斧的攻击。
我满耳朵就听到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大勺与斧头的PK,火花四溅。
那少年看上去,是要玉天音的命的,可玉天音却只是抵抗防御,没有要跟他决一死战的意思。
4
打了老半天,胜负未分,两个家伙,一个抱着斧子靠在宽大的试验台前喘息,一个抱着勺子,在离他两米开外的小锅炉前调整着呼吸。
“把资料还给我!”司徒优狠狠地瞪着她,“下贱的女贼!”
“我不下贱,也不是女贼。我只是来见证你的失败而已。”玉天音一点也不生气,边说边环顾四周,“我不想跟你动手,也不想要你的命。只要你肯停止你的实验,交出那些被你藏起来的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失败?”司徒优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不禁笑出了声,“失败是蠢人的字典里才有的词。你就算偷走波尔西的数据与资料,顶多让我们的实验室延迟几天罢了。你的‘努力’,毫无意义。”
玉天音摇摇头,自言自语般道:“我看,这次你输了。要让这小子觉悟,比登天还难。只能按我的方法来了。”
她不像是在跟司徒优说话,他们之间,还有第三个人?!
话音刚落,那少年竟趁她分神的瞬间,迅速拿起摆在试验台旁的一个烧杯,将里头的液体对准玉天音的脸泼过去。
我最见不得跟女人较真的男人,尤其是还要耍耍不太光明的小花招的那种。
“动动手就算了,要不要毁容这么残忍啊?不是同学么?”
灯光下,我跟甲乙现出身形,玉天音刚刚被我用超常的速度“挪”到了安全位置,烧杯里的液体一滴都没挨着她。至于甲乙,直接就上去没收了司徒优的武器,反扣住他的手,将其压制在试验台上。
对于我们的出现,玉天音只是愣了愣,并不太惊奇,司徒优倒是被神出鬼没的我们吓了一跳。
“还你这个。”我将学生证扔到她手里。
玉天音看了看,笑笑:“世事真难料,没想到你们会找来。”她打量我跟甲乙一番,又道:“你们不是人吧。”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反问。
玉天音没吱声,走到司徒优面前,说:“把你的‘试验品’交出来。否则我真要对你不客气了。”
“你会杀我?”被摁在桌上的少年,费力地笑出声。
玉天音冷冷道:“必要的时候。”
少年咬咬牙,说:“书架上,第三层的第二本书里,有把钥匙。他们就被锁在对面那个白铁柜子里。”
玉天音马上跑到那摆满了各种原文科学书籍的书架前,伸手去拿第三层第二本书。就在这时,我身为一只老妖怪的江湖经验突然觉醒了,大声喊了句:“别动!”
可恨,就喊晚了那么半秒。
根本就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隐蔽的开关。玉天音刚将那本书往外一抽,一团异常明亮的红光便从我们头顶上那几盏看似寻常的灯里投射而出,吧整个实验室都照成了红色。
我的身体,尤其是那裸露在外的皮肤,突然感到了一阵微微的灼痛。那些红色的光线,在持续了一秒钟之后便停止了运作,实验室里的灯光恢复了原装,照一地青白,实验台还是那个试验台,桌子还是那个桌子,椅子还是那个椅子,可是——
我们所有人,都缩成了米粒儿!
这一幕,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我花了大概二十分钟,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奇心,我有点恨你了。
5
“连累你们了,满不好意思。”玉天音走到我身边,“吃吧吃吧,这果脯味道不错。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孕妇,那这个就更适合你了。”
“我要吃肉!”我愤怒地撕开包装袋,把酸酸甜甜的果脯塞到了嘴里,味道还真是不错,我脸色马上就没那么难看了。
被缩成米粒之后的最直接后果,就是那些时不时从实验室的角角落落里钻出来的虫子与老鼠,个个都变成了需要拼命对付的巨型怪兽。那些平日里被视为弱小、生死都操纵在人类手里的存在,突然与我们对调了位置。昨天我还是身高168公分,一鞋底能拍死一堆蟑螂的老板娘,今天就变成了被蟑螂疯狂追逐的零食。在与这些不是怪兽的怪兽搏斗的过程里,我更加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的,包括强与弱的力量。
我有一点累了,可能是没吃饱饭?可能是身为孕妇比较虚弱?也可能是那道突袭我们的红光里,不但藏了缩小我们身形的力量,还会同时缩减我们的体力,乃至灵力。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飞一下就这么累。恐怕,我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飞一次了。换言之,那些横在地板砖之间的无数道缝隙,成了我此刻无法逾越的障碍。再简单点说,如果他们把我扔在这里。如果这样,墓志铭该怎么写呢?伟大的老板娘,被饿死在一块大理石地砖上,因为她无法越过地砖之间不到一厘米的缝隙?
“不舒服?”甲乙看着我有点发白的脸,“个子变小了,胆子也小了?”
“你以后也当一回孕妇,就不会问这种蠢问题了。”我瞪都懒得瞪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不担心是假的,就算我是妖怪,我也会担心这场无妄之灾会不会给我肚子里那个带来什么后遗症,天晓得那个红光里有没有什么辐射与副作用。
另外,我还有个疑问,如果刚刚的红光能把我们变得这么小,那为什么同在实验室里的虫子老鼠,还是原来的尺寸?难道这个东西只针对人类?可我是妖怪啊!莫非在人间待的时间太长,我的妖怪DNA也跟人类同步了?我真想哭一场……
我看向也在往嘴里扔果脯的玉天音,这丫头居然还吃得身份陶醉。好像刚刚跟司徒优的一场搏斗只是闹着玩儿的游戏,现在的处境,也只是一场噩梦似的。心理素质真不错!
“越快找到那个家伙,我们恢复原状的几率就越大。”甲乙四下查看了一番。
“哦?”大嚼着果脯的玉天音,顺手摘掉帽子扔到地上,自言自语,“不戴了,好热。”
她的表情、眼神、气场,包括声音,突然跟之前不大一样。不论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种犀利聪慧,还是刚刚跟少年打架时的沉着稳健,她给我的印象,一直是个有点傲娇的小仙女般的人物。但现在的她,满眼都是小孩子才有的天真,但偏偏又裹在一种历尽沧桑、看透红尘的大智若愚之中。尤其是她的声音,明明是个清脆宛如天籁的女声,竟突然变成了一个憨憨的男声。
我跟甲乙还来不及问话时,又被这丫头给吓了一跳——她好好的脑袋上,“biu”的一声弹出两个毛茸茸的驴耳朵。
玉天音摸摸冒出来的耳朵,她本来的声音从口里传出来,嗔怪道:“你出来干吗?吃你的果脯去!”
“你们都忙着想对策,我一个人只顾着吃,不好意思嘛。”那男声接过话茬。
一个身体,两个声音,我跟甲乙面面相觑。
“我说这位小哥,你能讲讲你的计策么?”玉天音看着甲乙,用男声继续问道,“这次是我们的一点点失误。我们没想到司徒优会有这一手。”
我打量着这个“双声人”,尽可能平静地代替甲乙回答:“那家伙既然敢孤注一掷,不介意把他自己跟我们一起缩小,必然是因为他有恢复原状的方法。只要尽快找到他,我们就有脱困的机会。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我明白,可那蠢驴不明白。”玉天音又恢复了女声,看看脸色不好的我,“可你这个样子,‘尽快’不起来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我觉得身体更沉重了,刚刚还能跑一下飞一下,现在估计连跑都跑不起来了吧。
甲乙默不作声地从包里掏出一个记事本,撕下一页,三两下折成了一个纸船,放在地上,闭目捏诀,默念了几声咒语之后,一阵小旋风自纸船周围升起,纸船随之打着转儿,越转越大,直到变成能容纳下我们三人的体积,才停住。
“上去。”他过来,朝我伸出手。
我拉住他温热的大手掌,用力地站起来,爬进了纸船。
拉住他手掌的瞬间,我头一次觉得这个帮工也有不那么讨厌的时候。
随着他运起的咒力,这纸船很顺利地从地上浮了起来,快速朝前游弋而去。
必须要佩服一下这个家伙的道术,能够驭纸成舟,并行动自如,没有几十百把年的修行,是很难达到的吧?而他看起来,这么年轻。
阵阵凉风扑到我脸上,混合着实验室里奇怪的气味,并不太舒服。甲乙稍微挪挪身子,把我完全挡在他的背后。感觉稍好一点的我,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挺拔而宽阔的背影,蓦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幕。
那时,我还很“年幼”,也像现在这样,躲在一个高大的背影之后,御风而行。那个替我挡住风雨的人,能够轻易将一片树叶化作一只小舟,手法与甲乙大同小异——水神子淼,将我自浮珑山上带下来的男人,我居然无端端地想起了他。
可是,甲乙跟子淼,根本不可能扯上关系。
我定定神,停止了连我都觉得荒谬的联想。
“你居然这么厉害呀!”男声的玉天音惊讶地说。
“少见多怪,以前我认识的那些家伙,个个都有比这个厉害百倍的法术。”女声的玉天音脱口而出。
“玉天音。”我郑重地喊出她的名字,这两个声音的驴耳朵丫头,才是我要弄明白的首要问题。
“其实我不叫玉天音。”女声的她,朝我耸耸肩。
“我们的真名,叫天音九十八。”男声的她,适时地补充道,“她叫天音,我叫九十八。”
九十八?!
我心下一惊,连甲乙都回过头,很仔细地盯了她几眼。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我强忍住莫名的激动,镇定地问。
她歪起脑袋,想了想,叹口气:“我怕我说了,你们也不信呢。”
“你讲。”
“我以前,是天上的神。”
6
到现在,她偶尔还是会从那场噩梦里惊醒过来。
足以淹没整个世界的暴风雪,将山林、村落、人类、牲畜,全部 埋在死寂的雪白之下。风稍微大一点,就能吹断那些支出雪外的、脆如玻璃的屋顶,或者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