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找到人再说。”甲乙熟练地控制着纸船,绕过一张桌子,往实验室的大门方向飞去,“他再天才,现在也只是一颗米粒。而我们,是四颗。”
话音未落,一阵异响从上空传来。甲乙脸色一变,猛一转弯,将纸船迅速驶入一张桌子的底部停住。
有人!
对方每走一步,地板就震颤一下。
除此之外,我的耳朵里,似乎还听到些别的很细微、很有节奏的敲击声。来源处,在我们头上的抽屉里。
11
戴着厚底眼镜的少年,笑嘻嘻地看着被关在玻璃试管里的司徒优,另一只手,则捏着一根细细的吸管,从水杯里吸了一点点清水。
“我知道你在实验室的顶灯里,背着我们放了发射器在里面。在我们整个团队把波尔西不溶于水的难题解决之后,你就会像对付老师跟差生们一样,把我们都变成试验品吧。”他冷笑着,指着实验室的四周道,“我当着你的面那么勤快地替你整理实验室,只是为了将我设计的监视摄像头埋在这里的每个角落。你背着组员们干过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睛。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天才。”
“装那么多摄像头,也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司徒优倒也不慌张,语气里更多的是嘲讽,“阿泰,那一耳光,真没白打你啊。”
阿泰的脸顿时涨红了,恼羞成怒道:“把波尔西的解除药剂交出来!”
司徒优只是笑,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我已毫无保留地将波尔西的制作方法与你们分享,还不满意?”
“一个掌握解除药剂的人,就能击溃所有会制造波尔西的人。”阿泰怒道,“我已经找过所有能找到的地方,你到底吧关于解除药剂的一切藏到了哪里?!快说!”
他只笑不语。
一滴清水落入试管,淹没了司徒优的大半个身子。
他停下笑声,抬头看着这个从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同伴”:“继续。蠢材。”
被逼急的阿泰,露出了杀气:“就算没有解除药剂,如果只有我一人知道波尔西的制作方法,也能让这个世界对我俯首称臣。”
司徒优的面色微微一变。
又一滴水珠从高处重重落入试管,足够为司徒优制造出一场灭顶之灾。
生死一线之时,一道微笑却形如闪电的利光,凭空而现,斜劈向阿泰手中的试管。
“喀嚓”一声,试管的下半截应声而落,浑身湿透的司徒优从里头掉出来,呼呼朝地板上坠去,摔死之前,天音一飞而起,抱住他的腰,安全落地。
跟在她后头落下来的,还有手持利剑的甲乙。
“这边!”我充当统筹指挥员,指挥他们从一组文件柜的缝隙里跳出去。
阿泰跟司徒优的对话,我们听得一清二楚。
救人是必须的,要是司徒优被淹死了,我们岂不是要当一辈子米粒儿?!
文件柜是我找的,离我们最近的最佳掩体。
柜子里头,一片漆黑,铺满各种纸张。
司徒优咳嗽着:“你们救了我,我也不会把解除药剂给你们。”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下手不轻。
“这是替老师打的。虽然他从来不打人。”九十八的声音,慢吞吞地冒出来。
“你是谁……”司徒优有些诧异,“什么老师?”
“很久之前的老师。”九十八停顿了许久,才道,“是不是将除了你之外所有的人都变成米粒儿,你才会更有鹤立鸡群、藐视苍生的满足?”
“优秀的人,把不优秀的人踩在脚下,没什么不对。”
如果不是因为孕妇不宜发火,我也要上去给他一耳光。
“优秀与否的界限在哪里?”我平静地问他,“不及你知道得多的人就是蠢材?考试最后一名,就该被开除出这个世界?干寻常工作,毫不惊天动地的人,就没有存在的意义?都要像你这样,十几岁就懂得制造狗屁生化武器的‘天才’,才该趾高气扬地活着?”
“本就如此。”司徒优的嘴巴,硬过不锈钢。
我一点都不生气,摊开手掌,用制光术在手掌上升起一团火,等着看热闹。
一个被击破的玻璃盒子出现在角落里,一群与我们一般大小的愤怒的家伙,从盒子旁边涌过来,把暴露在光线中的司徒优围在中间,愤怒的拳头,眼看着就要集体落在他的身上。
但是,拳头最终是停在了半空。
一个戴着眼镜、微微秃顶的大叔,看着依然昂着头,对他们的出现没有半分惧怕的司徒优,无奈地放下拳头,半晌才自言自语一句:“算了。”
“就这么算了?校长,是他把我们弄成这样的啊!要不是刚刚这几个人恰好经过,咱们还不知道要被关多久呢!”一个揪住司徒优衣领的健壮男人,怒气冲冲道,“这孩子简直是着魔了呀!”
“李老师,放开他。”大叔朝他摆摆手,“打死他又有什么用?到底还是我们的学生。”
听了这话,剩下的十来个男女,神情复杂地垂下了双手。
这些,就是被司徒优缩小囚禁的“试验品”们。
刚刚我们躲在桌子下的时候,听到的呼救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这些男男女女,被锁在一个玻璃盒子里,随意地放进了抽屉里,盒子里只放了一个干瘪的苹果,这些天,他们就靠啃这个活命,要不是那李老师身体够健壮,一只没有放弃拿皮鞋敲击玻璃求救,这群家伙不知要挨到几时才能重见天日。
“你们懂的,我全部都懂。你们有什么资格当我的老师?”司徒优一笑,轻蔑地扫视着他的师长们。
觉悟,确实比死亡难太多了啊。
九十八慢慢攥紧了拳头。
这时,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比十级地震还厉害,将我们所有人全部震翻在地。
外头,传来了一个疯狂的声音:“滚出来!限你们十秒钟内滚出来!我知道还有米粒儿在这里!我在监视器里都看见了!全部滚出来!否则我就打开实验室里的煤气罐!”
差点忘了,外头还有一个受到“愚果”间接影响的疯子。实验室里储备的各种气体罐子,真要被引爆的话,我们可能就没活路了。以咱们现在的体积,一丁点火苗也是熊熊烈焰啊!
紧要关头,我还不忘拍拍司徒优的肩膀:“咱们都是不被你放在眼里的笨蛋,只有指望你这天才出去,搞定你兄弟了!”
司徒优一皱眉,没说话。
“除非有人能马上恢复原状,否则,以这个模样出去,一旦被对方发现,一只脚就能踩死我们。”甲乙开口道,“就算使出攻击法术,作用也是被缩小了无数倍。打老鼠蟑螂还勉强,要对付那么大一个人,不可能。”
我听到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这个阿泰,肯定戴着他的放大镜疯狂地搜寻我们。
“解除药剂在哪里?”我抓住司徒优的肩膀。
司徒优还是不肯说。
被愚果祸害的人,果真会变成世上最愚蠢的人哪。我终于懂了。
放开他后,我眼珠一转,突然问甲乙:“你估计,我们的攻击法术再扩大多少倍,就能制服外头那个小子?不要他的命,弄晕就成。”
“十倍,差不多了。”甲乙道。
我转过身问那帮家伙:“有物理老师么?”
一个小个子男人站出来,扶了扶眼镜:“怎么?”
“你对实验室熟么?”
“算吧。”
“离这个文件柜最近的放大镜,在哪里?”
“任何一张桌子上都能找到。”
“好,那赌一把吧。”
12
当阿泰发觉某张桌子上闪过一块异常的光点时,已经太迟了。
甲乙的剑锋中钻出的雪光,透过这面被撑起来的放大镜,射中了他的身体,他只觉得有一枚小刺,狠狠扎进了他的腹部,无法控制的麻痹与疼痛,瞬间淹没了她的身体与意识。
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缓缓地坐到了地上。
放大镜后的我们,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这只是一面普通的放大镜,可是要将它撑起来让甲乙施展出的剑光穿出去,一点都不容易。
一把年纪的校长,顾不得老胳膊老腿,拼死抵住了放大镜的手柄,旁边的老师学生们,每一个都咬紧牙关,紧紧靠在一起,彼此互相支撑着,用身体做成支架,所有的“小不点”,豁出自己的命去,才勉强让放大镜立了起来。
不过,这帮拼命的人里,没有司徒优。这个家伙,一直站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袖手旁观。不知在他这个天才的眼里,我们这群不会制造生化武器的、数学不及格的、米粒一样大的、为了支起一个放大镜而拼命的、为了活下去而想尽办法的家伙,是不是愚蠢依然。
就在我们所有人都放下悬着的心,从放大镜后钻出来时,瘫坐在地的阿泰,竟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从地上胡乱摸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用力朝我们站的这张桌子上砸过来。
一把锋利无比的裁纸刀。
就算不被它的刀锋割到,这么巨大的一把刀,速度又这么快,随便砸到哪个人头上都会当场暴毙!
我跟甲乙,一人一边,将那些呆住的老师学生一股脑朝旁边推开。
飞旋的刀,带起一阵旋风,擦着我们的身体划过去,朝着司徒优所站的方向坠去。
噼啪一声巨响,整个桌面都颤抖了一下。
扭头一看,那把小泰飞刀不偏不倚砸在司徒优站的地方。按天才的标准,我们看到的,应该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自救成功,跳到安全地带,然后横抱双臂对我们冷冷一笑,这才对吧。
可是我们没看到这一幕。那把刀,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桌子的另一端。
我物理不好,可也知道照这个速度与惯性,这把刀不可能还留在桌子上,必然有什么力量,阻止了它的前进。
除了没看到司徒优,我也没看到天音跟九十八。
快步跑到那把刀前头一看——天音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抵住横扫过来的刀锋。那么小的她,硬是让着庞然大物停在了司徒优的面前,锐利的刀尖,离他的脑袋只差分毫。
司徒优也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天音的背影。
“天音……九十八?”我定定神,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喊道。
“他们”都没应我,天音的身体,一直保持着紧贴着刀锋的姿势。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甲乙皱了皱眉头。
好几分钟后,天音才像是缓过劲来,慢慢地后退几步,转过身,一脸尴尬的笑容:“我……我还以为天神是不会受伤的呢……”
一道巨大的伤口,横在她的心口上。
鲜红的血,从伤口汩汩涌出,她低头看了看,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我赶忙冲过去抱住她,想替她止血,却发现这血怎么也停不了。
“甲乙!”我向他求救。
甲乙附身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摇摇头:“这种程度的损伤,无能为力。她早已不具备神的力量,跟人类没太大区别。”
天音头上的驴耳朵转了转,九十八的声音传出来:“对不起啊天音,我忘记这个身体是你我共用的。没来得及征求你的意见……”
“蠢驴。我们早就不分什么彼此了。”天音笑笑,“封印我的人,大概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就是要让你这头总是长‘不满’的蠢驴,永远陪着我这个曾经什么都很满的天神……”
司徒优愣愣地看着天音,嘴唇微微颤抖:“你……我并不需要别人来救我。”
九十八转过脸,望着司徒优:“我并不是别人。我们……是一棵树上长出来的兄弟呢!”
“兄弟……”司徒优嚅嗫着。
九十八的脸上扬起傻气的笑容:“不记得没有关系……但你一定要记得,不要再把身边的人,当成微不足道的米粒儿……你看,我们这些米粒儿,也能……也能让阿泰那样的‘巨人’倒下去呢。”
米粒儿,也能让巨人倒下去?!
司徒优看着他,看着面前筋疲力尽的老师们,又看看那边昏死过去的阿泰,那一口强撑住的气,瞬间溃散了。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双手紧紧摁住心口,一下倒在地上,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哮喘病人般使劲吸气。
要么死亡,要么觉悟。
十几秒后,只听司徒优一阵干呕,一个白里透黑的果子,从他口里吐了出来。
“快……”越来越虚弱的九十八,指着那个果子。
甲乙上去,高高地抬起脚,毫不犹豫地,将之踩个稀巴烂。
“蠢驴,你赢了。”天音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她费力地转过头看着我,欣慰笑道,“我们之前讨论过,对司徒优,是杀,还是留。我是不相信这个家伙会觉悟的。可这头驴相信。他说,愚果虽然可怕,但智果到处都是,只看你愿不愿意吃而已……”
我笑笑:“明白。”
“我很久没有回过桃源了,我曾经在那里守着一道门槛。桃源里的家伙,都是驴子,但是,他们不蠢。”九十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驴耳朵渐渐耷拉下去,“那里有一棵桃树,每年结出来的第一批浆果,总是没有长满的……是最好吃的……”
13
甲乙的纸船,将所有人送出了一片狼藉的实验室。
目的地,是学校的医务室。
吐出愚果的司徒优,变得比之前好相处了许多。他告诉我们,波尔西的解除药剂,就是钙片。没错,就是最普通的钙片。
真是让人吐血的答案啊。
出于好奇,我还问了他,为什么波尔西只会让我们跟我们身上携带的全部东西都缩小,他说目前他只将人类的DNA纳入缩小范围,其他的还没离得及研究。
一定是这家伙的哪个步骤弄错了,居然连妖怪也一起缩小!想到这里,我还是很想揍他的。
不过,他却跟我说,他要放弃这项研究了。
“当自己也当过一会米粒儿之后,我对这项实验,完全失去了兴趣。”他的原话。
现在,最麻烦的一件事,就是钙片。那么大一颗药片摆在我面前,真是愁死了。
幸好司徒优说,吃三口的量,就足够了。
于是,这个晚上最热闹的一幕,就是一堆小人儿,躲在医务室里,围着两颗从药瓶里倒出来的钙片,你一口我一口地咬……
如果,那只最爱吃东西的驴子也在,一定会更热闹吧。
?尾声?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觉得长高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与甲乙走出桃源高中。
之前,甲乙还干了两件事——
第一,让司徒优交出了所有关于波尔西的资料与数据,毁掉。
第二,让全校师生,陷入一场会持续24小时的睡眠。到他们醒来之后,所有与波尔西,与我们,与天音有关的记忆,都会消失。
“那些孩子,曾经长得太满了,帮他们清空一些,方便以后装更多的东西。”说完这句,甲乙指了指我的脑袋,摇摇头,“你这里又实在太空了!以后多看点书。要做一个有文化的女人哪!”
我觉得,这世上肯定远远不止那三个愚果。一定还有别的愚果,被另外一些天生自负的倒霉鬼吃掉了。比如甲乙,比如敖炽……
OK,我不生气,我一点都不生气。我摸着我的肚子,对里面的小家伙说:“乖,妈妈带你去吃饭。想吃鸡腿饭还是烤肉饭?”
“老板娘,我有一点虚弱。最近的鸡腿饭在哪里?”
“滚!”
被天音修好的发动机,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强劲。
二手车一路飞奔,在清晨的桃源市里,留下第一缕舒畅的尾气……
离开这座城市前,我去了一趟邮局,寄出一份快递。
快递里,有一小瓶包装严实的浮生茶,还有一封信,收件人是司徒优。
信的内很短,一行字——
从前有座桃花源,桃花源里有棵树,树上长了两头驴,驴子最爱吃浆果,记住,没有长满的果子,才最好吃。
回到车里,便听甲乙摇头叹息:“你不是卖茶叶的老板娘,是挥泪大赠送的慈善家!”然后甩了张报纸给我:“汽油又涨价了。”
“不停的员工守则,新增一条!每个员工必须保证在一个月内销售十罐茶叶,否则工资奖金不予计算。”我淡定地把报纸扔回去,“不满意的,可以去投诉,也可以辞职。”
“你舍得我走么?”甲乙缩了缩身子,歪靠在座位上。
这话说的……被敖炽听见了还了得!
我转过头,正要警告他不要乱说话,这厮的呼噜声,已响遍大江南北。
车窗下那张年轻而好看的脸,在不阴不晴的光线里,露出明显的倦意。
想来,昨晚确实是他一路帮忙,才让我这个孕妇稍感轻松。一个要刻薄我嘲笑我,又会主动替我挡风挡雨的道士,无法理解。这个第三期不停里的怪咖帮工,究竟是命运给我的陷阱,还是奖赏?!
沿途都看见跟桃源市有关的广告,桃源二字,在我心里钻来钻去。
抱歉,我也很希望有大团圆的结果,我也希望身为曾经的天神的天音,与桃源里来的九十八,不会被一道伤口打败。可惜事实就是事实,我与甲乙,都无法让他们再睁开眼睛。
我能确定的,只有天音,或者九十八,他们消失前的脸孔上,没有遗憾,只有笑容。
一对可以真正有能力藐视旁人的组合,千百年来却真心尊重着身边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谦和走过每一个地方。从不肯让自己“长满”的家伙,反而会有更多的喜悦与满足呢。
所谓智果愚果,便是这满与不满的道理吧。
我将车停到路边,摸了摸口袋里那块新来的,呈不规则形状的翠石,当它从消失的天音身上身上落下来时,我捧着它,天音与九十八的热度,分明还在里头。
甲乙说,这块石头叫做“桃源槛”,如果贴近眼睛,对光看去,就能看到景色旖旎、桃花遍野的桃源之景。
我举起它,对着光线往里一瞅,笑了,果然是那样呢,桃花遍野,春风拂面,好像还有一些谦和而欢乐的驴子,在里头跑来跑去。
不过,感性归感性,天音讲的故事,给我带来了新的疑问。
我一直以为,封印在青珀之中的,是作恶多端的妖孽,前两块都这样,可天音竟曾经是天界的天神。她提到的那个,浑身长满耳朵的熊,那个叫地音的天神,总让我想到千机。如果千机也是曾经的天神,那整个事情就变得非常古怪了。因为,封印天神,这不是一件小事。还有作为第二重封印的青珀,为什么有的没有碎,有的却碎开,以至于被封印在里头的家伙们呈现出不同的姿态。
这些问题,打着滚儿在我脑海里翻腾,茶叶卖不卖得出去,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咚”一声巨响,似有重物落在我的车顶上!
高空抛物这种事是我最愤恨的!但……不对,我现在已经出了桃源市,沿途都会空旷野地,哪来的高楼大厦?
我正要停车,车窗前,突然倒吊下半个身子——
消失数月,一脸风霜雨雪的敖炽,倒挂在窗前,指了指旁边,凶悍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给我靠边停车!”
不好,债主追上门了……

第四章 小青

?楔子?

亲爱的未知:
这是妈妈写给你的不知道第几封信了,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从冬天跑到了春天,最让妈妈欣慰的是,我们已经找到了四块失踪的青珀,准确说,是藏在青珀下的四块石头——绝里花、绡狐眼、枝上雀,以及那块害妈妈变成小人国公民的“桃源槛”。
讨厌的甲乙叔叔已经变成了妈妈的新帮工,他最擅长的,还是将妈妈气得半死。不过,他偶尔的帮忙与照顾,我们也要感谢。如果他能把绡狐眼交换给妈妈,妈妈会更喜欢他一些的。
随着一件一件寻回“遗失物”的成就感,一种不安与遗憾也在妈妈心里徘徊不去。你看,除了春炉安然无恙,从千机到九十八和天音,他们都离开了。剩下的八块青珀,不知还会将多少奇奇怪怪、好好坏坏的家伙带到我们面前,若全是有屈与老妖婆那样坏得彻头彻尾的家伙还好,若都像千机与天音那样,犯过一些错误,又幡然醒悟的“回头浪子”,妈妈会觉得非常麻烦。
未知,你大概也看见了,只有当那些被封印在青珀中的家伙消失,这些神奇的、各有故事的石头才会露出真面目。也就是说,妈妈必须要在将来的时间中,继续见证,甚至不得不“促成”八个被封印者的消失,才能帮你爸爸与曾祖父解决掉东海龙族与天界的大麻烦。
如果要妈妈对千机或者天音那样的家伙出手,只为拿到嵌在他们生命之中的石头,这样的事,妈妈是万万做不出的。可天界里的大神们,是比妖怪们麻烦太多的存在,尤其是老不死的天帝,还有他的爪牙,妈妈一直很讨厌的那个战神獠元。如果他们成心要找东海龙族的麻烦,妈妈担心事情会往很不好的方向发展。要知道天界的神们,最喜欢的就是“操纵”与“臣服”,太多的族群为他们的“不听话”付出过巨大代价,东海龙族虽有与神媲美的尊荣身份,不受天界辖制,可这恰恰也成了他们最大的隐患。天界与东海,不过是表面的相安无事罢了。
算了,这些话题对你来说太深奥,等你出世,长大,真正见识过这个世界之后,不论你为自己选择怎样的路,你必然会看到这世间的一切阳光与鲜花,以及残缺与丑恶,你会开心得意,会悲伤害怕,这一切情绪都是正常的。而妈妈对你唯一的寄望是,无论高峰或低谷,都不要止步不前。你看妈妈开的小店,永远都叫“不停”。
回到那些石头,如今妈妈最大的疑问有两个:第一,那十二个被封印者。如果他们真是远古时代的天神,怎会落到被封印的地步?有是谁有这般大的本事,将神都封印?
第二,就是这些石头的“存在方式”。最初的两块青珀,从有屈与老妖婆身上落出来时,都是完好的。可千机与天音身上的石头,出来时已是它们本来的样子,原本应包裹住它们的青珀不知去向。这现象一度让我百思不解,直到天音讲出曾身为天神的过去,我才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但凡被石头的力量影响并净化的封印者,会冲破作为第一层封印的青珀,之后,被封印者便会以他本来的模样回到这个世界,而那些石头也作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存在于他们的灵魂之中。
而没有被净化的被封印者,便只能以那枚青珀“鸽子蛋”的形态,寄生到某个与他们本身的“恶性”相合的宿主体内,以操纵傀儡的方式继续作恶,比如你绝望的爷爷,就被以绝望为食的有屈附身,又比如心生妒忌的春炉,就被善妒的老妖婆霸占身躯。所以到最后,绝里花与绡狐眼这两块石头,依然还包裹在青珀之中。
我想,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被封印者,是否被那些石头的力量“净化”。
而那一层青珀,我一直以为它的作用只为巩固石头封印。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我甚至感觉到,青珀并不是为了帮助那些肩负净化工作的石头,反而是想压制它们的作用。青珀与石头的力量,一直在互相抗衡,一旦石头的净化成功,青珀作为“输家”,就会碎裂掉,但若石头的净化没成功,青珀就会一直存在,甚至助纣为虐。
若真是这样,又是谁,要阻挠之前那个封印者的一片苦心呢?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作为一个好奇心永远旺盛的老妖怪,“秘密”的出现于挖掘,是妈妈的乐趣所在呢。最重要的是,对于任何秘密,不管它的外衣看起来多神秘或者多凶险,妈妈都没有畏惧。这种勇气的来源,可能是源自妈妈的天性,也可能是源自围绕在妈妈身边的朋友,也可能是源自于你,我亲爱的未知小朋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要小声告诉你,就是……你老喜欢下落不明的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