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也当得起人的拥戴。
谢慧齐想来他也不会在乎她这种小姑娘的话,抬起头来尽管还有点尴尬,但还是慢慢地把她父亲的事说了,从当夜跟着父亲带的徒弟去城外见人接尸,到那日官兵抢棺材的事,一件一件地说道了个明白。
说罢,苦涩接道,“我现今等着官府把父亲的尸首送回家来,好接下来把丧事做了,让父亲入土为安。”
“你那两个弟弟呢?”齐君昀突然问。
谢慧齐刚一直没说及两个弟弟,听到他这么一问,原本半低着头的人看向了他,再次看到了他似从未起过什么波澜的眼。
她抿了抿嘴,迟疑了半会,突然觉得想赌一把,就小声道,“我送走了。”
齐国公的长公子来此,不可能是加害于她家的吧?
就是齐国公变得不同了,也用不着长公子亲自来此不是?
齐君昀见她突然这么说,不由又扫了她一眼,见她眼光烁烁地看着他,他“嗯”了一声,没有多加追问,道,“我也算是你的长兄,你家中现在也无长辈替你掌事,我既然来了,就且替你把你父亲的尸首讨回来,送他入土为安再走才是。”
说罢就朝齐大扬首,“去给节度府送个帖子。”
“是。”齐大忙弯腰。
谢慧齐是万万没料到他这么说,当下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朝他跪下了,只是没料还没跪到一半,就见他连椅带人往后退了一步,那修长的身影往身后一压,长脚踢出,勾着另一边的一张椅子飞快挡在了她的膝前,让她这一跪愣是没有跪下去。
谢慧齐这时也被他利落又快如闪电的身手给弄傻了眼。
齐君昀也不在意她愣住,收回腿和身体稳坐在椅子上,那稳如泰山的样子就像之前根本没有动过,嘴里也甚是不以为然地道,“你父亲我也要尊称一声世叔,你也喊我一声齐家哥哥,无需这般客套。”
谢慧齐擦擦酸涩的鼻子,点了点头。
齐君昀见把话都说了,也无意跟一个小姑娘同处一室太久,说罢就起了身往门边走去,走出门,他看了一下简陋的院子,收回眼睛时,那谢家的小姑娘也出来了。
“自来河西,你父亲带你们就一直住在这?”他问。
“嗯。”谢慧齐也仅轻应了一声,无意跟人多说他们家的日子自离开京城后,跟以前比有多一落千丈。
于她,这几年里,有爹有弟弟,人都好好的,对她来说已经是好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二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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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她们的水及时打来,谢慧齐犹豫了一下…
齐大齐二也犹豫着看着她,没动手。
谢慧齐朝他仓促地浅浅一笑,还是去挤了帕子去给齐君昀。
虽说那人还称她一声慧齐妹妹,她还唤他一声齐家哥哥,可这也是他看在往日父亲与他家的情份上,她若是还当自己是往日侯门家的小姐,那就是她不懂事了。
所以,她殷勤点也无碍,她确也是需要讨好这个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大菩萨。
有所求而不作为,岂能如此。
“齐家哥哥,是新帕子。”谢慧齐递过帕子道。
齐君昀看着眼睛没转眼,“嗯”了一声,就拿过帕子先拭了脸。
谢慧齐见他明白她话中之间,乃是没有什么嫌弃之意,当下又是松了口气。
等他拭过脸,谢慧齐又挤了一道让他擦手,那厢齐大齐二也已净好脸,齐大朝齐君昀道,“主子,那我跟齐二出去了,顺道把歇息之地找好,您看?”
“嗯。”齐君昀额首。
齐大齐二就此出了门,齐君昀看小院子里就他们几人,那小姑娘的丫环不见了,就她忤在那像在等候吩咐,他朝她问,“可还有家人?”
“有,家中还有一车夫,出门去砍柴去了,还有两个童子,正在后面…”谢慧齐说到这还真是挺局促的,尴尬一笑,“正在后面伺弄菜地。”
齐君昀见她不安,顿了一下没多话,仅道,“叫童子回来罢。”
孤男寡女,于她名声有碍。
谢慧齐一怔,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提步就走,想去叫阿朔他们回来。
齐君昀见她又跑,也没吭声,就看她飞步如箭就往屋廊左头跑去,随即她丫头从厨房冲出来,问她去哪,她这才顿足脚步,一脸恍然大悟让她丫头去喊童子回来。
这时候倒想起有丫头可以吩咐了。
齐君昀静静看着她又一脸的尴尬折还回来,见她头又往地下低,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
她尴尬,他倒觉得还好。
虽然太爱亲历亲为了点,但一个小姑娘操持着一个家,客人来了有热酒热菜,下人朴实勤快,这个家白棱四飞,虽有哀凄但生气不减,看得出来这家的主心骨还没倒。
若是倒了,怕是什么都冷清了。
自齐皇后三年前去逝,齐家又接二连三突逢变故,齐君昀再是明白不过主心骨倒了,一个家形在魂散的滋味,如今的齐国公府冷清得就似荒冢,他那些弟弟妹妹年纪小小就毫无生气,不是郁气重重就是死气沉沉,齐国公一副暮景残光,就是他回去了,也不过热闹那么一会。
这时秋风吹来,又吹落了院中枯丫枝叶的那几片残叶,谢慧齐先前挂在枝丫上的掉念白绫随风起舞,白绫挂上了几日就染上了河西的黄沙早不复洁白,她瞧瞧自家看着洁净,但到处还是难掩灰扑扑的景象,心道难怪齐家哥哥感慨,如此破落的地方,连以前侯府里下等下人的住处也不如。
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活在哪都是活,只要还活着就是好。
古代人碍于生存压力过早沉暮,生存环境恶劣的河西人更是如此,谢慧齐来了河西后哪怕以七岁稚龄当家却一直还好,她每天都有那么多忙不完的事,心中还有那么多所知的帮助她活得更好些,下面还有两个在她眼里还是嗷嗷待哺的弟弟,她一直觉得日子只要好好往下过,人只要活着,都是能过得好的。
现在父亲没了,她就更应该要积极些了,只要有可能,她就想好好活着,代父母把弟弟们好好抚养长大。
谢慧齐把眼睛从绣着父母亲名字的白绫上收了回来,嘴里不停地跟身边的男子说着话,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河西一到秋天一到叶子就掉光了,但河西这边还算是好的,阿父说咱们河西是附近最富裕的地方,您不知道,河西另一头的有些人家,一到冬天地里不能种粮食了,存粮也不够,一入冬不是活活饿死就是活活冻死,很是可怜呢。”
她家还能好吃好喝的过冬,勤快点,还有新鲜青菜吃,有点富余的还能接挤下周围的亲朋好友,看着不能跟以前比,光景还是好的,想想她也不觉得落差有那么大。
总有些人,比他们更手无寸铁,什么依仗也没有,只能跟老天爷祈祷能不能活下去。
“齐家哥哥,我后院种了不少菜呢,今年冬天我还想多种几分地,我跟种子铺的老板娘订了南方的萝卜种子,说是种出来个头有这么大…”谢慧齐跟他比划,两手相隔了点距离,给他比划出了一个大萝卜的形象,“还有我想多种冬白菜,白菜可是个好东西,拿点骨头炖炖再加点油辣椒就香得很,我家二郎一顿能吃三大碗,诶,可惜了,他太爱吃菜不爱吃饭,每顿我都要拘着他些,光吃菜哪长得大啊,可把我愁的…”
谢慧齐一说起这些废话就没完,升斗小民口中最爱,最常说的就是吃物之事,天天聊都不带烦的,她亦如此,她说完了二郎喜欢吃炖白菜,又说大郎喜欢吃她做的臊子面,尤喜她做的辣酱,说完又邀请齐君昀,“齐家哥哥,你这两天要是住在河西镇,上家里来吃饭罢,我给您做炖白菜臊子面,我腌的酸菜也好了,还给您做酸菜鱼,您瞧好不好?”
小姑娘一开口就说了一大堆,还替她的萝卜白菜和碗,坛子等物比划了半天,说了这么多吃的完了还要请他来家中吃饭,这丝丝入扣的也不容齐君昀多想,便点头道,“好。”
她厨艺着实也不错。
刚她给他备的份量与齐大齐二的还要多一些,他也没剩着什么。
精致的吃多了,也不过几筷子,偶尔吃几顿粗食,没想胃口还要好些。
这也快到中午了,谢慧齐早上也就喝了两碗粥,这时也饿了,说着这些的时候肚子都有些响,这时候阿朔阿福也回来了,她让阿菊也别去忙了,领着这些家人钻进了厨房,烙饼煮疙瘩汤去了。
邻居的刘寡妇还差了小儿子给他们送了半锅骨头汤来,谢慧齐尝了尝味,觉得味道好,又让阿菊擀面,红豆切面条,她做肉臊子,用骨头汤做了一盆酸汤面出来,也让阿菊给寡妇家送了一大碗过去。
寡妇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家中什么都没有,比她还不容易。
她还给一直静坐在堂屋的齐君昀送了一小碗过去。
齐君昀正在看谢慧齐给他的谢进元的书,对她端过来的面没说什么,但搁下了书本,谢慧齐连忙拿书签把书页隔好,把书收拾妥当了,细心地放到了桌子尽头的一边,隔着碗一些,嘴里且还道,“就放这,书页我隔好了,您吃完接着看就好。”
说罢拿袖子仔细地拂了拂书面,她阿父带来的书不多,就那几十本,每本都是她打理的,里面有很多兵书和武术,上面还有她阿父写的众多笔迹,这些以后是要传给大郎二郎他们的传家之宝的,她自然分外爱护。
因齐家哥哥是贵客,为表心意,她还挑了她阿父平素最爱,写的笔迹最多的那本给了他看。
齐君昀不愿拂她心意,把那小半碗酸汤面吃完了,吃完肚中一阵热气,也不觉得过饱撑着了,等她过来拿碗擦桌,他想了想,把挂在腰前的玉佩扯了下来,递与她,淡道,“劳慧齐妹妹照顾了,这个是见面礼,你拿着。”
“这…”
“拿着。”
谢慧齐见他眼一凝,那股冷厉的气息迎面压来,想也不想就把玉佩接了过来。
他们这些上位者可最不喜欢有人把他们的话不当话啦,她还是乖乖识趣不讨人厌的好。
“谢谢齐家哥哥…”谢慧齐过去也是过了好日子的人,玉佩一拿到手,就知道这玉佩就是拿去贱价当了,当的钱也比她现在的全副身家还要贵,一下子也顾不得先前还想矜持地拒绝,这下眉眼都因欢喜起了点笑意,她对着齐君昀福了福身,又觉得一个福礼还表达不出她的感谢,又是再福了一礼,这才端起盘子拿着抹步快步出去了。
利字当头,她见钱眼开,还真是有点生怕走得晚了这齐家哥哥会后悔。
她这又是一个箭步就消失在了齐君昀的眼前,那轻快的身影转眼就不见了。
齐君昀见此哼笑了一声,他这是看出了她点鬼灵精怪出来,她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一举一动皆不像京城中的那些姑娘家有板有眼,这性情过于跳脱了点。
但…
齐君昀看向她细心搁置在桌头的那本书,嘴角微动。
小姑娘不再是以前乖乖巧巧的侯府小姐了,但这待客之礼,明显受了其父真传,谢叔父也是客人来了,恨不能拿家中最好的物什接待,这小姑娘青出于蓝胜于蓝,把她父亲几十年的心血学问也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了,连想都不带想的,都不知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书的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一更。
不一会,齐大齐二回来了,还带了节度府的人,说是傅将军来请齐公子。
家中就她一个小女子当家,谢慧齐不好留客,送了齐君昀到门口,不忘说道,“齐家哥哥你有空了,上门来吃饭啊。”
说罢又觉得拿人手短,自己太不够殷勤了,又殷切地道,“若是没空,您让家人来取就是,或是我做好了让家人给您送去。”
她嘀嘀咕咕一大堆,倒是热切,齐君昀朝她一额首,带人走了。
红豆去开的门,等人走得远了,不忘探出身子打量,缩回身子就跟她家姑娘报,“好几个人,领头的还穿了官服,穿的跟咱们大人的差不了,前面绣着的是只蓝色的春鸟。”
大忻武官六品以下官服胸前绣青鸟,六品到四品胸前绣的是蓝鸟,谢慧齐听红豆这么一说,就知来请齐家哥哥的人身份不低,眉头也敛了起来。
红豆见不得她家大姑娘蹙眉,忙关了门过来扶她,现在家里的贵客走了,她也不像之前那样不敢说话,安慰她道,“我看那位贵客公子本事大得很。”
一定能把他们大人带回来。
“唉。”谢慧齐拍了拍安慰她的丫头的手。
有人帮她,她当然抱以希望,只是也希望切莫给人造成什么麻烦才好。
她对着齐家大公子没心没肺只管说自家情况的样子,一句也没问及京里的,但到底是知道齐皇后去了,现在俞家又出了个皇后,再如何,齐家也不如当年了。
俞家现在如日中天呐。
加之她看他此时身在河西,看样子在外头也风尘仆仆很长一段时日了,又说是半路突闻她父亲消息中途转道来的,她阿父尽管少与她说京中的事,但联系一下她也想得出,齐长公子身上并没有官位,若不然,受朝廷管制的朝廷命官在外此能有这么多的闲日。
就冲着现在的皇后是俞家出的,先后是齐家的,她在京的时候也不是一次两次听闻太后不喜皇后,节度府那位将军又是一品大员,身份不比齐国公低几分,能给他几分面子也是猜不出的。
只是有人帮她,她是一点也不想推辞的。
这个中各种因由谢慧齐不便与红豆言道,不过,她就是再操心,又做得了何事?一桩也帮不上,还不如做好自己能做到的。
想及此谢慧齐振作了下精神,见一家家人都还在,没去忙,召了他们进了堂屋,先是打发阿菊拿了家中的精米去磨街道头的磨坊磨面粉,又叫阿朔他们哥俩跟着红豆去街上买肉和作料,干货,还买几尺布,顺道把油布也量好,等晚上周围回来了明天就不去砍柴了,把油布扛回来,打桩铺布。
红豆说是自己一个人去就成,谢慧齐摇摇头,“你还得抓两只鸡,腾不开手,让阿朔阿福跟着你去。”
她又掏出两文钱,阿朔阿福一人一文,“自己买糖吃,想吃哪样就吃哪样。”
一文钱不多,但也够买一兜瓜子一兜花生了。
“大姑娘,我不要。”阿朔换以前还是要的。
他是跟着大郎的童子,也是阿福的亲哥哥,比大郎大一岁,而十二岁之龄在一般农家也是要干活领家中重担的年纪了,他们之前是跟着大郎二郎到处跑,所做的活不多,大姑娘也还是心疼他们的,还让他们跟着大郎二郎识字,只是现下家中这境况,阿朔这几天领着弟弟诚诚恳恳地干活,从不怠懒,也是不想被卖走。
他们父母早亡,以前没被大姑娘买来的时候,他们在叔父家三天都喝不了到半碗稀粥,饿怕了,他跟阿福都不想走。
“我也不要。”阿福早被兄长叮嘱过,也摇头。
他也怕得狠,生怕被卖。
卖去了当牛倌,怕也是被主人家打死一条路。
见他们都躲手,谢慧齐摇了下头,把钱给了红豆,“帮他们留着,看路上有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诶。”红豆接过钱,应了一声。
谢慧齐又说了一遍红豆要买的东西,她让红豆买的东西有点多,八角桂皮这些都要买,这些药铺里才有,还要去药铺一趟。
这是拿来做红烧肉的,家中的那些没了,正好此次也补齐了。
谢慧齐做菜好吃,也还是需要酱料,作料等提味,她前世所在的年头人们都爱农家菜,说是新鲜,但其实那些东西说来也只是胜在新鲜,姜葱蒜该有的都有才出得来味道,真正的穷乡僻壤是没有美食的,缺油少拌料,大多数家中种的菜不仔细点洗干净了,菜里的土腥味都去不掉,何谈美食。
就像她中午炒的腊肠,也是放足了猪油才爆得出辣椒那股香味来。
这次要买的多,谢慧齐说的红豆还真有些记不得,又叫上阿朔阿福帮着一块记,三人重念了一遍,确定没落下的,这才出门。
等他们出了门,谢慧齐把门关了,这才觉出了肩膀处的疼痛。
小半个月的歇息下来,肩膀是好多了,但还是没好全,刚才小半天的动弹,还是累着了。
她也是闲不下,一闲着也怕自己不由去想她阿父能不能回来的事,就去了后面的菜地。
他们家在河西的宅子后面每人家都有一块地方,是跟着宅子落在主人家的地契上的,不过地原本是半沙地,谢慧齐住进来后花了两年才把沙地的那层沙刨开,又找了人家挑了人家田地里的土回来施了肥养了两年,这才刨出了开菜地来。
她见有效,就说给了左邻右舍听,这法子也用不了什么本钱,就是人多干活点就成,不像油布一样一买就得把家中一来年的积蓄也得搭进去,也就传开了去,所以他们这条杨树街后面那块本来要留给子孙后代建房子的地就都被开出来了先做了菜地,家家户户种点易种的菜,这桌上的碗里也就多了几个菜。
周围邻居受了惠,这些时日谢家困难,他们也没少给谢家送点新鲜菜。
谢慧齐一到后面,在后面农作的几户人家就看到了她,许是她许久没出来了,有那隔得四五户人家远的人家一见到她就扯开嗓子喊,“谢家大姑娘,你好多了?”
“好多了,戚大叔。”
“那就好,那就好。”那人频频点头,“回头我让你大婶看你去。”
“诶,谢大叔了。”
谢慧齐又回了几个人的话,她隔壁的刘寡妇这时候也出来了,看到她戴着孝帽穿着孝服一阵风都能吹走的样子,有些呆拙的妇人“哎呀哎呀”了好几声,嘴里不停地念叨,“怎地瘦成这样了?咋个办啊。”
谢慧齐本来是出来看看今年的菜垄要怎么打才划算,见关心她的人都快出来了,赶紧着扫了一眼阿菊他们这几日挖的菜地,朝着刘寡妇叮嘱了一声,她知道刘寡妇的娘家今年种了秋小麦,就让她这几日去附近村里的娘家讨些麦杆回来,一是能当柴烧煮饭,二是烧成的灰能堆肥,说完趁着刘寡妇在寻思,她就赶紧又回去了。
乡下的妇人大都是有些迟钝茫然的,她们小时候在家中就是缺食过劳,身体没发育好智商更是谈不上什么开发就要嫁人生子,又要换一个家讨生活,天天劳作,日子周而复始地过,脑子里成天想的就是干活吃饭,养家糊口,真天生聪慧精明能干的,少有。
刘寡妇跟她丈夫是河西的当地人,本来命还是好的,因为她男人能吃苦能干,给河西的军队运羊卖,挣了些银钱就把她和儿子从乡下带出来了,可惜没两年她男人死在了一次去乡下收羊的途中,这年头的普通人家谁都没几个子的积蓄,失了顶梁柱,刘寡妇卖了家中的几条羊才把丧事办好,而当年如若不是周围邻居帮衬着,这栋房子都得卖了,得带儿子回娘家去过。
周围邻居也是可怜她,怕她这么一带两个儿子回去寄人蓠下,要是住回娘家去了,只会把手头卖屋的钱花光,等儿子们长大,这他们成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往日还是能接济一把就接济一把,想着等她两个小儿子长大了能做活当家了就好了。
谢慧齐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不去想的时候,也老忘自己原本穿来的是什么身份。
她这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再想想今日来的那位贵客,也不知接下来的事如何发展,她不由地摇头苦笑了几声。
说来,这年头,谁都难。
农家有农家的难处。
像他们往日说这种说来也富贵过的人家,也自有他们的忧愁。
齐大齐二告知了主子一声,就随主子先去了他们找的客栈,客栈离谢家不远,就在东市街街尽头的那处小宅,从谢家出来走到街尽头,转个弯就到了。
客栈老板早接了齐大齐二的银钱,按吩咐换好了新的被褥。
他们一进来,老板不忘露出大黄牙门给几位贵客拱手弯腰,道,“褥子是刚从街前头的衣铺里买回来的,被面是我老娘子自己绣的从未用过的,铺的也是那新的床毯,客官上去一看即知。”
“主子,二楼。”齐大招呼了一声,老板还不等偷偷去看那领头的公子爷,就见那爷已经踩上了楼梯去了。
齐二朝老板颔了下首,对后头的节度府差人客气地道,“还望几位大哥稍等一下,我等放好东西就下来。”
齐大要了一间二楼的上房,说是上房,也不过是收拾得干净了些,推开窗一看,遥遥还能看到谢家。
主子想的事,下人猜不透也不敢猜,但齐大也知自家长公子来此,也不是特地为奔丧而来,既然打着谢家的名目,那肯定与谢家多少有点关系,遂他就选了此处。
齐君昀一进去看齐大推开了窗,河西建二楼的人家少,这条街更如是,这窗户外倒也能看得到许多地方。
他是个不多话的,对此也仅嗯了一声。
主子没表示更多的,那就是差事办得好,齐大齐二也是放了心。
齐二这时候把装有公子爷衣物的包袱放下,又察看了四周,看有没有蜈蚣蝎虫之物,嘴里跟齐君昀道,“主子,我看那谢家姑娘恁是热情好客。”
吃了她一顿饱饭,齐二口气里透着些许善意。
“主子,您说她像谢大人不?”齐大拿出主子的衣物出来给他换衣。
“嗯,”齐君昀总算多了几个字,“行事像。”
齐大这时跪下给他脱靴,“小的也是没想到,她看似柔弱,倒有谢大人的几许风骨。”
齐大对谢家大姑娘也颇有几分好感,当然更主要的是临走前,主子跟她多说了两句话,虽然只是嘱咐她一个小姑娘家在家要注意着点门栓,但也是难得的多话了。
主子看得顺眼的,齐大不免多提提。
齐君昀想起以前那个俊朗潇洒的世叔,倒也不难想象他能教出那般如他一样知情识礼,进退得宜的女儿来。
虽热情,但不过头,看她热热切切地说着话,说了一堆也只是细琐之事,没有一字半句是打探的。
确实是龙生龙,凤生凤。
兵书他没看完也还是给了他,说是他看完在临走之前给她就好,齐君昀看她也不是不珍惜,说出这话来也是大方使然,这赤诚大度之心,确是像极了她父亲。
齐君昀没看清楚她的脸,小姑娘还小,他一直避着了点,不过也确实觉得她过于单薄了些,齐大的话倒让他想起来了,“她今年多大了?”
“这…”齐大也不太记得,想了想当年谢大人生第一个孩子时他的年纪,算了算道,“主子,小的记得谢大人是定始一年得的头一个千金。”
“嗯。”齐君昀穿好齐二这时送过来的衣袍,垂着眼轻应了一声,等齐二系好腰带,他一个转身往门去,“走吧。”
他本来没想这么早去会傅节度使大人,没必要替他,替自己找不快。
但提前点也无妨。
十来天都没还尸首,也没下一步,其中肯定大有文章,不去探一探,也枉他来走这一遭了。
主子快步出了门,齐大齐二忙跟在了身前,走到门前又弯腰检查了一下靴中藏着的刀刃,飞快转身关上门,随他们主子而去。
这厢节度府里,傅浩是真病了,一连几天他都是脑袋发昏,他屋中的花瓶瓷器等物砸了好几道,现下府里都不敢往他屋里添置贵重物什了。
皇帝是真打算要革他的节度使,要夺他的兵权,他打算过河拆桥了!
京里来的官差拿暗差死之事大做文章,现在只差说他贪赃枉法了,弄得他都不知道他藏的那些军晌跟私筹的兵器是不是被他们真查出了个道道出来。
眼前上面盯死他不放,傅浩也没打死坐以待毙。
打齐家那长公子一进西北,他就知情了,不过六日之间他就取道飞快进了河西,傅浩想他也是来者不善。
齐家的皇后换了俞家人做,现在太子尽管还是齐皇后的儿子,可俞家未尝不想也换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