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的糖你不是放柜中了?要是想就吃两口去。”
“姑娘…”
“你拿来敲碎了,也给阿菊他们分几口,这几日怪累着他们了。”谢慧齐也不是与她说玩笑话,朝屋中放零食等物的柜子抬了抬头,示意红豆过去,“你拿块大的,大郎他们现在也不在,不用与他们留。”
红豆犹豫了一下,见他们大姑娘说的是真的,就去了柜子那边。
柜子也没锁,铜锁就挂在铁扣上,拿开就是了。
红豆挑了块不大不小的出来,回头看了大姑娘一眼,见大姑娘摇头,让她拿块大的,她这才换了块大的糖块出来。
拿到手上挂上铜锁,红豆咬着嘴过来,跟他们大姑娘红了眼,道,“姑娘,也不知道大郎他们如何了。”
她也是带着大郎二郎长大的,从没这么分别过,几日不见,也是日夜都担心他们在外头冻着了,吃不好睡不好。
“有婆婆带着,你只管放心。”谢慧齐没多说,节度府是出了事,听着消息是对他们家有利,但她也不天真,知道这事也不可能简单,现在外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只有等着看才能决定要不要拉大郎他们回来。
弟弟们的安危她自是不能轻率。
“是,有婆婆带着。”红豆想到那个就是自己饿着也不会让大郎二郎短衣缺食的婆子,再想想大姑娘把家中大半的银钱都给他们带走了,怎么样也不会太惨,这心里到底是好过了些。
谢慧齐又给红豆拿了明日去买什物的铜板,因着明日要给王家送肉,她给红豆多拿了半两银子,“路上要是遇到卖白菜的,买一担下来,也送到王家去。”
王家人口多,虽说王伯娘只有两个儿子,但仗不住媳妇会生,现下是五个大孙子二个小孙子,还有孙女两个,吃食送多少都是不够的。
难为他们家把鸡蛋都省下来给她家了。
“奴婢知道了。”红豆接过银子,把塞在腰带间的荷包掏了出来,仔细地把银子放好。
谢慧齐看着她认认真真的样,肩膀松了些下来,靠在了枕垫上。
亏得身边人个个都听话能干,她就是忧心忧己,这日子还是有条不紊地过下来了。
第二日,红豆出门先去药铺抓了药,抓药的老大夫看到她来摇了摇头,给她抓好药接过她数好的铜钱,退了两文给她,淡道,“这几日的麻黄降价了。”
红豆接过铜钱,抓过药包朝老大夫福了福身,小声地道了谢出了门。
门内老大夫的徒弟见师傅刚摇了头,知道他跟谢家那个送了他药茶方子的大姑娘颇有两分交情,便道,“师傅我们是不是上门去看看?到时不收大姑娘的诊金就是。”
老大夫摇摇头,“不去。”
去了,小姑娘许不得还要给老家人添些贵重的药材进去,那老婆子的身子太虚,过补不行,慢慢将养才是好,添了药材是省了些挂心,但也费银子。
“知道了。”那徒弟也是知道那婆子身体的,也知道他师傅开了个好方子,慢慢养一段时日,老婆子身体也自会恢复过来,能多添些年头。
这头红豆把药包放进篮子,又去相熟的屠夫那买了点肉,屠夫见她今日买的肉多,给她多添了一只猪脚,放进了她的篮子。
“这只你拿去给主人家吃。”屠夫等她给了钱才拿了这一只放进去,没打算收他们家这只的钱,拿抹布擦了下手,把他们打算送人的五花肉拿荷叶包了,猪脚也拿扯好的棕树叶线捆好,叫了自家在旁边跟人小孩玩踢石子的儿郎过来,“小二,替谢家的红豆姐姐送东西去。”
“好勒。”孩童立马停止了跑势,转过头就跑了过来,接过了他阿父手中的东西,朝红豆满脸羞笑。
红豆道了谢,又去了菜摊那边叫一担白菜,跟那卖菜的老婆子说好钱给了,就让小孩童把东西放下,从她放吃物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块昨日没舍得吃完的麦芽糖小角给了小孩子。
那孩童经常给谢家送东西,每次都能得好,这次又得了块糖,把糖塞到嘴里一尝到了糖味眼睛就笑成了一条缝,也不与红豆说什么,就朝他阿父的肉摊子边上跑去,抱着他阿父的腿就撩开了牙,咬着糖给他阿父看,“喽,糖。”
说着就拉他阿父下来,要给他舔一舔。
屠夫笑着伸出油腻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阿父不喜吃,你自个儿吃就是。”
红豆看了眼那边,屠夫对她点了点头。
谢家来河西也没超过十年头,但他们家是出了名的和善人家,上边说谢提辖杀了人,河西走街行商的商贩也好,还是卖菜的小摊贩也罢,都是不太信这个的,自打谢提辖来了河西上任,接管了这治安之事,地痞流氓都没敢怎么滋扰生事了,那官人平日出去办案,路上见着他们拉物件的牛车驴车都会下马,把马拉到一边让他们先过,这等人要是说他滥杀无辜,他们是不信的。
谢大人正气又和气,农家嘴拙,得了好也不会说什么,有那路边摆摊得了谢进元好的农户见到红豆过来,皆都不吭声地往她篮子里塞把小葱小菜。
红豆皆回以一礼,朝人小声道声谢,等出了卖菜的小市,手中的篮子都满了,手上还提了一个老阿婆送的小竹篮,里头是她送的一篮子的小青菜。
等到了王家,宝丫娘一见红豆送了一担子菜过来,上面还有肉,她忙双手相推,“使不得,哪用得了这么多?”
红豆道,“大姑娘说是送来给小侄们添个菜的,还说让他们回头得了空,就去家里耍。”
谢家姑娘是个从小就会做人的,这平日里大郎二郎们得有个好吃的好物件,也少不得给他们家的送过来,宝丫娘也没多客气,忙请她进,“那你进来喝杯茶再走罢。”
她寻思着把家里刚焯好的芥菜叶子也让红豆带两颗回去。
“不了,大姑娘还等我回去做活呢。”红豆忙推拒,不等宝丫娘多说,就福福身子,赶紧走了。
宝丫娘也没去追,她指着地方让那挑担的婆子把白菜挑过去,又叫了大媳妇出来,这厢被叫出来的大媳妇看到了白菜,又看了看打开的门,朝她婆婆道,“我刚听到慧齐姑娘家的红豆的声音了,是她来了?”
“来了,这不,送东西过来了。”宝丫娘指着担子道,“你把肉拿去灶房罢,中午做顿肉食,叫你夫郎和二郎他们早点回来用饭。”
“媳妇这就去。”他们家自公爹走了,人走茶凉,往日隔三差五就能吃顿大肉的好光景就不在了,现在虽然也从不曾饿着,但一家人还是有些馋肉的,王家大媳妇一见那一大包的肉,还有猪脚,也来不及多问什么,拿了肉就往厨房去了。
那挑白菜来的婆子忙给这家的主人家合掌弯腰,恭维道,“主人家好福气,着实好福气呐。”
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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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位于大忻西北,遍地干涸的黄土地上面零落地有着几点绿意,就是夏日来看,也是苍茫又苍凉,一进秋日,万物凋零,河西就越发显得沉穆萧瑟。
齐君昀就在这样一个深秋的风凉至骨头的日子进了河西镇,未去节度府,去了河西东面。
据闻谢进元的家就安在那处。
他进了西北为了挡沙就把面给蒙了,换了件黑色的短襟棉袍,底下就是西北马帮人才会穿的黑色武夫裤,这于走南闯北的马帮商贩常穿的装束被他穿出了潇洒俊朗出来,一进河西镇,朝他打量的人颇多,其中不乏那扛着篮子背着箩筐,低着头还要把头偷偷往他身上瞧的姑娘家,妇人。
齐君昀这次就带了两个随侍过来,这两个身材跟他差不多的高大随侍一直在往回头看。
他们一进镇,就被人盯上了。
“主子。”齐大见跟梢的人不停步,靠近了主子,叫了他一声。
齐君昀置若罔闻,这时他们已进了碑坊上写的东市街,他执着马鞭朝一处点了点。
齐大弯腰,很眼神示意齐二看着后边的人一点,他则去了主子点的方向去问地方去了。
“老人家,”齐大把面巾放下,张口一口西北话,朝那卖针线的老人拱手道,“请问,河西提辖谢进元谢大人的家在何处您知道吗?”
那老人停了摆放针线的手,看向他。
齐大忙又拱手,“我们家主子是谢大人的故交,特来河西奔丧的。”
那老人一听,脸色顿时就好了起来,生意人和气生财,他也举手抱拳扬了两下,给他们指了道,“沿着这条街走到底,转个弯,往左拐再走一会,见到屋前的那六颗大杨树,那就是谢大人的家了。”
说罢,他看了看齐君昀的方向,本欲有话要说,但一看这三个高大的男人,心想祸从口出,多一事不如少一说,便没再说跟他们说谢大人家的近况了。
“多谢老人家。”齐大又抱了一下拳。
他很是有礼,这周围看着他们的人也就真把他当成了谢大人家的故交,没有人觉得奇怪,等那三个高大的男人一走,几个摊贩接头接耳,很是为有故交来为谢大人奔丧感到高兴。
他们也还等着官府放人,等着谢大人出殡,执一封纸线,去为他送行。
这厢齐君昀慢悠悠地领着两个侍卫出了东市街,往左一拐,就见到了一排掉光了树叶的枯树,那毫无生气的样子,很难让人想到明年天春,它们还能成活。
齐大齐二经常替主子出去办事,再荒远的地方也去过,对河西深秋的苍茫倒也无甚感慨,一路只是在想着等会要带主子去何处安置才妥。
节度府是不能去的,毕竟,主子从江南进京,又从中途渝东改道进西北,只是为了给谢大人奔丧来的,这不是什么正务,用不了麻烦傅大人。
且他们齐家跟俞家是死敌,他们齐家出的皇后一死,大老爷跟二老爷又一同遭难去了,当今的皇后成了俞皇后,齐家已经不如当年了,傅将军恐也不想他们找上门去。
哪怕他们现在屁股后面跟着他的人。
齐君昀状似慢悠悠,但也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谢宅,齐大敲了门,迎上了一个身着白色孝服的姑娘家。
“请问…”齐大抱起拳,“是谢进元谢大人的家吗?”
“是。”来迎门的红豆浅浅一福,“请问您是哪家的大人?”
齐大未想这姑娘这般有礼,头忙垂了一点,道,“我们是京城齐家的人,我家老爷原先跟谢大人有点交情,这次我们家主子,也就是我们老爷的公子途经西北时得知谢大人过逝,特地过来想拜奠一番。”
京城齐家?
红豆不懂,她歉意一笑,“请您和贵公子稍等,我这就去禀报主人家。”
说罢,朝那门口的另两人又一福,这才关上了门。
站在齐君昀身边的齐二听到了栓门的闩子声,不由看了主子一眼。
这家人还挺谨慎的。
门内,谢慧齐正在她的闺房里算买油布的钱,油布是从南方运过来的,到了河西就贵了,这东西本来是家境宽裕一点的人家买来做雨衣的,她却是买来搭棚子种菜,她前几年用的送给了隔壁要带两个娃的寡妇家,眼看天气又快严寒了下来,今年的就得先备妥了。
油布要是扯一丈是八十个铜子,要是做做雨衣,倒也扯得起,可是这要是用来做温棚种菜,没个十丈左右,也围不了多大的地方。
往年的菜她种来也只是自家吃,再给父亲一些让他送人,她自个儿也送出去一点,那十丈围成的几分地也就够了,今年的话,她也不知道能活到哪天,可不管怎么样,这长远的打算是要做的,往年自家送的还是要送,她也想过多拉几分地的布打好棚了,雇王家的两个小侄信过来种菜,就此她人就是没了,这菜地也可送了人,也算是她为两个弟弟积善了,许不得哪天王家还会帮着弟弟们一点。
红豆去开门她以前又是哪家的人给他们家送东西来了,等红豆说到是京城来的人,她呆了一下,忙站了起来,拿起披风披在身上就往外走,“姓齐吗?”
姓齐她记得一家。
可那家来头太大了。
谢慧齐没想是那家的人,但不管如何冲着是京城来的也不能怠慢了。
就算来者是祸,躲也躲不了。
“是,奴婢听那位说话的官人是这么说的。”说话之人太威武,听口气说是下人但实在不像,红豆不知如此称呼,称了官人。
“嗯。”谢慧齐匆匆去了门边,也不等红豆伸手,她自己先拉开了门闩。
门一打开,映入她眼睑的是一双灿若繁星的双眼,此时秋风正起,谢慧齐被风吹迷了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眼,伸手去挡那风,又是聚神一看,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此时他的双眼正瞧在她的脸上,他们之间正近得她可以清晰看见他眼里的亮光。
她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慧齐妹妹?”那人看向退步的她,宛尔一笑。
谢慧齐感觉还是笼罩在他高大的身材里,她不禁又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她已经完全看清楚了他的脸。
“齐…齐…”她有点愣然,没想到,果然是齐皇后娘家齐家的人。
他们以前的谢家跟齐家是有交情的…
一想齐家之前也为她父亲跟舅父家说过情,没想齐家居然真的来了人给父亲吊唁,而且是齐家大老爷家的长公子,谢慧齐飞快拢回神,低头浅福了一礼,“谢家小女见过齐家哥哥,您快快请进。”
齐君昀比她年长七岁,大她许多,谢慧齐以前小时候进齐家跟齐家的人玩乐,也是跟他妹妹们一道玩的,这人她只见过几次,她记得那是个有着懒洋洋笑的少年,身边总是围着众多的这家的那家的孩子,对她们这些小女孩也是和气,但在谢慧齐眼里,那小小年纪就带着睥睨天下气息的人总隔着千重山万重水的距离,跟她们这种脑子里只想着下一顿吃什么,明天要穿什么颜色的新衣裳的女娃娃实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现在这么多年后再次见面,她还是跟第一次一样惊了眼,但没来由的,这次居然还起了害怕。
齐君昀看她连退了几步,然后才定住低头一派迎他入内的样子,嘴角一勾,什么也没说就踏进了门。
“红豆,你快快去把灶上的水用大火催开…”这厢谢慧齐也来不及想太多,吩咐了红豆一句,就跟在了这几人身后上了台阶,又在他们找门进的时候快步到了正堂的堂屋面前,把门帘掀开,低着头让他们进去。
堂屋谢进元的灵牌还摆在正中间,谢慧齐快步去点燃了三柱香,低头交到了他手里。
齐君昀见她如此快手快脚,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这厢齐君昀上香,那厢谢慧齐就去了外面,红豆机灵,先去喊了后面菜地的阿菊回来才去的厨房,等谢慧齐出来,阿菊也跑回来了,谢慧齐也顾不得阿菊身上污脏,叫她赶紧把放在以前孙老先生住的房间里椅子拿出来,替放堂屋八仙桌旁的长凳。
她家不比当年,虽然四处很干净,但家个物什一切都换成了一般人家用的物件。
之前因为打坏了众多东西,周围修好的那几条好椅子谢慧齐这个铁公鸡也不再舍得用,她还想着把家中的一切好物件都留给弟弟们以后再用,所以都收了起来。
而那几条长凳都不是好的,有条的脚还一个高一个低,底下是拿木头塞的,拿来待京城来的客人,谢慧齐自己不要脸,但父母的脸还是要顾忌些的。
喊了阿菊去搬凳,谢慧齐又去了自己房间把柜中的零食都拿了出来,又赶紧跑到厨房,这时候水快开,她忙叫红豆把用来待客的碟子拿出来摆糖,她则拿了她制的茶叶出来准备泡茶…
河西有茶树,但茶叶不好,炒出来的茶叶只能当粗茶喝,谢慧齐想也没想,还是选了相对好的花草茶。
她也来不及想太多,只想着把家里好的东西都拿出来,等一把茶炮好,就把她父亲留下的那坛子烧酒倒到了小瓶里,放到还剩一半热水的铁壶中热着,又叫红豆先把茶送过去,“跟齐家公子说一声,就说我马上过去。”
“诶。”红豆端着糖盘子茶水赶紧过去了。
谢慧齐把挂在廊下的腊肠拿出最好的两大条,加大了主灶的火,把热水倒进去,拿热水焯一下腊肠上的灰尘,在腊肠在热水中滚烫的时候,她把大葱洗干净切了,又加紧把焯好水的腊肠拿出来切,这时候红豆跟阿菊都办好事回来了,腊肠换了红豆切,阿菊烧火,谢慧齐主厨,三个人没用一会就炒出了一盆干辣椒炒腊肠。
等把热好的酒拿上,就可以让人简单地吃一顿了。
谢进元带属下人或者客人回来,谢慧齐只要把这两样摆上桌,家中的客人就能笑到走为止,现在来了贵客,谢慧齐也没更好的东西招呼,只能如法炮制。
这京里来的贵客就是看不上,她这头也还是要把谢家的这点好客之礼尽到的。
谢慧齐也没多久就又出现了,她是带着酒肉出现的,一盆香肉冒着腾腾的白气香气四溢,有点辛辣的味道更是刺激得让人溢口水,加上醇香的酒香味,齐大齐二本来还没觉得饿,看着那眨眼之间就放到了桌上的菜和酒已经在吞口水了。
这时候桌上有了茶水和糖,还有肉和酒,看着是不伦不类点,但也不怎么寒酸了,谢慧齐听到口水声倒高兴,人还没到桌前声音就先出了,“这两位家人,如是饿了就赶紧坐下吃点吧。”
齐大齐二下意识就看向他们主子。
一直坐在主位没动的齐君昀看向那个自他一进屋就忙不休的小姑娘,见她又慌忙朝他福了个礼,他微微一哂,朝齐大他们道,“拿个小桌来吧。”
谢慧齐这才想起下人不能跟主子同桌,尤其像齐家那样的人家更讲究,不禁为刚才自己的失言懊悔了一下。
麻雀当久了,都忘了凤凰们是怎么过活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懊悔之间,谢慧齐也没滞住,开口就让红豆去拿碗,阿菊去拿小桌子,齐大忙出言要帮忙,谢慧齐倒一脸的愧意,“来者是客,我们忙着就好。”
说罢,想想这话应该是要对公子爷说而不是对下人说的,主人在那边呢…
她赶紧着又朝齐君昀歉意地福了一下腰,这下却不想再说话了,免得越说越错。
她这几年像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家忙惯了,而且还是个当家的,日日忙的都是些细琐的事情,每天睁眼不是算着那几个铜钱就是算计着鸡鸭鹅的几个蛋,往日那些勋贵人家的规矩不去细想都想不起来了,且往日来往的人家也都是市井小民,不讲究那套,而家中极讲规矩的蔡婆婆的也不在,一时之间还真是没顾上这些。
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那么多,那就少说些,谢慧齐想着手中也没拘束,等红豆讨来了碗,把肉分了一半出来,又给倒了两杯酒,等阿菊的小桌抬进来,那两个高大的家人的饭菜也是摆好了。
她把筷子双手拿着递给了齐君昀,歉意道,“没什么好的,望您莫要嫌弃。”
齐君昀见她小小年纪,那待客之话说得无比顺畅,像早说过许多遍,不禁朝她点了下头,也没把她当不懂事的小姑娘瞧,接过筷子还道了声多谢。
谢慧齐因此舒了口气。
客人没觉得怠慢了就好。
父亲去了,在弟弟们没长大之前,她不希望自家的家风在她手中没了。
谢家就是倒了,大人没了,就剩他们这些小的,他们也还是父母恩爱出来的孩子,会承着他们的衣钵。
虽然虚名当不了饭吃,但谢慧齐还是望有人说起父亲来,好话要比难听话多才好。
等他多吃了两口菜,那厢齐大他们也是一筷接一筷吃个不停,谢慧齐看他们像饿的样子,想着没上主食,就朝齐君昀道,“我去给您和您的家人做两碗疙瘩面当饭用吧?”
齐君昀停下了筷子,看向她,又瞧了她那两个站在门边拘束不安的丫头一眼,想那两个丫头都是粗使丫头,她又开口出言了,就点了下头。
谢慧齐这又进了厨房,还好他们原本中午就打算吃热疙瘩,面已经发好,就等着要做了。
没一会,红豆跟阿菊把热滚滚的热疙瘩面端进了堂屋,谢慧齐又烫了壶酒,又给他们添了点,其后就站在一边,也没多想,就照顾着他们把饭给吃了。
那齐公子先停了筷,她这头眼明手快,把重新泡的花草茶送到了他手边。
齐君昀接过茶喝了一口,见丫环们把碗筷撤下了,她也要跟着撤,怕她又忙跑了,便开口说道了一句,“坐下吧,且跟我说几句话。”
谢慧齐本要去给他们打热水过来净手,听到这话忙跟走在后面的阿菊道,“打两盆热水过来,拿三条新帕子。”
说着就走到了齐君昀身边,朝他一福,“齐家哥哥。”
齐君昀被她逗笑。
她这样子看着也不是怕生,但见她里里外外跑出跑进忙得像个陀螺,像是在避着他,他还以为她怕了他。
他应是没看错,刚开门的那一刹间她可是看着他退了又退,像是吓的。
“您喝茶。”谢慧齐怎么说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就算不知道他为何而笑,那点淡定还是有的,站于他面前就殷勤地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这茶倒是甘甜。”
“加了些许甘草,趁热喝是最好,齐家哥哥您要是喜欢就多喝两口。”
看着她热切的眼神,齐君昀微微一笑,还真是多喝了一口才把茶杯放下。
“家里出事了?”齐君昀把茶杯放下就淡道。
灵牌在,镇魂油灯也在,她头上的孝帽也一直戴着没脱,身上孝服加身,还是那副戴着重孝在做法事中的样子,不像是送了葬的,棺材却不在,谢慧齐也知道瞒不下,知道会被问起,这时也沉默地点了点头。
“坐下,与我说说。”小姑娘就这么小一点,脸还没他巴掌大,瘦得下巴尖尖,脸蛋苍白,齐君昀也敛了口气,尽量温和了些,不想吓着了这自他们一进来就全副心神待客,唯恐待慢了他们的小姑娘。
见他朝椅子颔了下首,眼睛静得近乎漠然,似乎刚刚她看到的眼内光芒是她的错觉——打门边看到他,她就觉得他身上有特别意味的东西让她害怕,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谢慧齐现在最贪生怕死不过,不等他多话,一屁股就坐到了他跟前的椅子上,那副“我再乖乖听话不过”的架势看得齐君昀眼皮一跳,不知道他哪个字说重了,吓得这小姑娘一下就把自己摔在了椅子上。
“齐家哥哥…”谢慧齐一坐下也察觉到自己动静过大,这下原本不拘着自己的人也有点尴尬了,手脚有点不知放哪儿放。
说来,她离开京城也不过七年,这齐家哥哥今年也不过二十弱冠之龄,但不知为何,她老觉得他身上有股让她想敬而远之的戾气。
她以前小时候尽管觉得他高高在上,可是未曾怕过他的。
“你们家自离京城,我们也有好几年未曾见了,”齐君昀先开了口,嘴边还带了点淡笑,“没想妹妹还认得我。”
“忘不了。”谢慧齐摇头说罢,就又知道自己又口无遮拦了,她只当自己是病糊涂了,赶紧着说着下一句为自己打圆场,“齐家哥哥您这样的人,谁见一眼都忘不了。”
说完,觉得自己还不如闭嘴的好。
瞧她说的什么话,这话是她现在这么一个小姑娘家家对着一个男子说的吗?
谢慧齐也是被自己吓着了,也不敢为自己解释了,怕越解释越错,干脆闭了嘴,头往下面低,不敢看人。
齐君昀也是一时无话,见齐大齐二嘴边带笑,看向那可怜的为自己说错话低下头的小姑娘,惹得小姑娘头越低越往下,他不禁眯了眯眼。
齐大齐二被他这么一眯,莫名觉得应该离主子远点,他们本来站在桌后,一会儿的功夫,就低头无声地退到门边去了,也不敢再往主子这边瞧一眼。
“嗯,多谢慧齐妹妹夸赞了。”齐君昀无意小姑娘受难,淡道了一句就又道,“如若方便,就把家中这几日的事与我说说罢。”
谢慧齐本来被后面的两道眼神瞧得在心里猛叹气,这时听到齐君昀明显开解的话,那紧绷的心口那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心道齐家的长公子不愧为长公子,那些小孩儿都爱往他身边凑那不是没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