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刚说罢,就见得汪永昭伸出腿,狠绝地踢向了她旁边的汪怀善,汪怀善躲过,他觉得放不下心头的这口气,便泣道,“娘,他又揍你,你是善王了,他还打你!”
张小碗苦笑,还没说话,就见得汪永昭朝她厉问道,“哪伤着了?”
“腿,骑马骑得。”张小碗苦笑着答道。
这时汪永昭恶狠狠地了她一眼,腰略一弯,两手一打横,竟把她抱了起来。
“还疼?”他冷冰冰地朝她问道。
“不了。”张小碗道。
这时汪怀善靠近,就见得汪永昭腿往后一踢,汪怀善这次真是闪躲不及,被他踢中了屁股。
汪怀善便哇哇叫,大道,“娘,他又打你了,父亲大人又无因无故地打他当善王的儿子了。”
他吼得太大声,这方圆几丈内的人家,估计都听到了他的声响。
如若不是怀中的妇人正哀求地看着他,汪永昭当即能把这孽子打得屁股开花。
见得汪永昭瞪他,汪怀善想及了张小碗刚跟他说的话,他又抽泣着拱手朝汪怀昭道,“是孩儿的不是,定是什么事做错了讨了父亲的打,要打,您便打吧。”
说着,就把屁股对着汪永昭翘起,还用着袖子大力地擦着脸,似是已然哭得不行了。
就这一下,把汪永昭气得脑袋一空,当下顾不得还有旁人在看,一脚踢了过去,把汪怀善踢了个狗趴屎。
家兵按汪永昭的吩咐在胡家村找了马车,因着胡家村的人与张小碗的关系,这马车是族长的大儿子亲自送过来的。
马车里,垫了厚厚的新棉被,两父子谁也没骑马,把本还宽敞的车厢挤得没多少闲余地方。
就算铺了棉被,马车总是有些颠簸,汪怀善太紧张小碗,也不坐在坐垫上面,他不占那个位置,一个高大威风,俊朗英气的少年郎就蜷在了地上坐着,他另也容忍了张小碗趴在了汪永昭的腿上,因为这样趴着,他娘便会好受点。
不过,他还是凑到张小碗的头边,看着她的脸,看得她对他笑,他便也傻傻地对她笑,心里觉得甜甜的。
而见到他,张小碗一路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这时她想睡,可有些话她没说,这觉她睡不下去。
马车行了一会,她偏头,轻轻地问那用手不断梳理着她污垢头发的男人:“现在可能说话?”
“我等会。”汪怀善却知他娘的意思,他探身出了车外,过得一会,他又上了马车,对张小碗说,“我说罢。”
张小碗扶着汪永昭的手坐了起来,看汪永昭非常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她苦笑了一声,“让你说完再趴。”
“这次抓你的是凌家的两个小儿…”见得这时怀善要插嘴,张小碗便扫了他一眼,制了他的话,转头朝汪永昭道,“你猜,他们的意图要是把你往大东,云州那边带,你只知这些了,其它的,待你睡上一觉,再与我们说罢。”
说罢,她头一偏,终是放心地昏睡了过去。
汪怀善见得,在那一刹那间,他心跳得快要跳出来,汪永昭也没好到哪里去,连伸出探她鼻息的手,这时都僵硬得跟石头一般。
汪怀善干脆把头探得了张小碗的胸间,想听清楚她的心跳声,但说些迟这时快,汪永昭想也没想一巴掌挥了过去,把他的脑袋拍向了一边。
汪怀善急忙中抱头躲过,这时汪永昭恢复了神智,又伸手探了探她的脉,确定她脉息平稳,只是睡着了后,这才把人一把抱起,换了姿势,让她趴在了他的腿上好好地睡。
一路两父子谁也不理谁,谁也不看谁一眼,等回了尚书府,汪永昭也没去那前院,只是对着空气冷冷地说了一句,“滚到前院去,该怎么办自己先看着办。”
这时府中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他把人抱进了内屋,待亲手脱了她的衣裳,瞧得她身上尽是化了浓的血泡,一时之间,汪永昭没有忍住,恨得把桌子抬起砸向了门,把坚固的大门砸成了两扇破门,跌在了地上,那桌子飞出了门,落在了院子里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吓得那专门在院中等候吩咐的丫环婆子失声尖叫,逃窜不已。
张小碗一觉醒来甚是清爽,刚要起身,就听得旁边萍婆子着急的声音,“夫人,我万万起不得。”
张小碗愣了一下,抬头看她,“怎地?”
“那宫里的女侍医说了,您只要趴着三天不动,待伤口结了痂再起,便不会留疤。”萍婆子走了过来,在床边跪下悄声地道,“大老爷吩咐了,让你瞧紧您,另道您醒了,就着人去叫他。”
张小碗迟疑了一下,便道,“那就去谴人传讯罢。”
得了她的吩咐,萍婆子才去门边叫了人,待回来,又跪在了床前,靠向床头,悄声地跟张小碗把这段时日来府中发生的事一一跟她禀告。
听得那父子俩动不动就打架,就连她这内院,他们也在这里打了三次,张小碗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萍婆子极快地把话说了一遍,这时门边就有了声响,她连忙收住了嘴,退到了角落。
这厢汪永昭进来,那眼就像刀子一样在她全身刮了两遍,随之,他重重地挥了下衣袖,挥退了房里的人。
瞧得他一脸忍耐的怒气,张小碗心道不好,她这时也摸不清他是怎么了,只得勉强地朝他笑了笑,叫唤了他一声,“老爷…”
汪永昭像是没听到这声似的,他掀袍在床边坐下,像是要发火,但过得一会,张小碗却听得他张口说,“我是如何回来的?”
张小碗没料他问得如此冷静,先愣了一下,才缓缓地说,“马车掉下了山,你无事,便爬了上来,后头便着了男装,一路快马而回。”
“我脖子上的金玦呢?”
张小碗听得他那冰冷到了极点的声音,这时她莫名不敢看他,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金玦呢?”汪永昭却不放过她。
这时,汪永昭轻呵了一声,冷笑了起来,他如此笑着,那笑声越发大了起来…
笑道了几声,他突然止住了笑,森冷地道,“你给我的金玦呢?”
逼得无法,张小碗只得道,“当了,换了马。”
“当了,换了马?”汪永昭轻轻地自言自语了一翻,他把在她头上摘下的银簪子在袖中折成了两根,才再次忍下了他想立马杀了她的冲动。
他给她的生死金玦她当了换了马,那小儿给她镶着宝玉的银簪,却依旧妥妥地插在她的头发上…
这愚蠢的妇人啊,真是生生把他的心掰作了两半,让他疼得喊不出声来。
他汪永昭身为杀将一路闯了过来,就算如今那手段狠绝毒辣的皇帝也要敬他两分,他生平何曾这等窝囊过?
杀她,一日之间念起了无数回,一见到她的人,却又忍下了,忍得他的心口不断滴血,却还是忍下了。
他怎么就拿她没有了办法?何时如此,竟成了这般模样。
汪永昭冷笑了数声就此离去。
过得些许,萍婆子端了清粥过来。
张小碗突然想起一问,“你头上的簪子呢?放在哪。”
“簪子?”萍婆子一愣。
张小碗听得闭了闭眼,略勾了勾嘴,把清粥一口咽下,不再声张。
她躺得一会,怀慕便来了。
自小柔软成性的小小男孩眼里掉着金豆子,张小碗趴在床边对他笑,轻声地问,“怀慕告诉娘,娘不在的时日,我可过得好?”
怀慕坐在萍婆子搬过来的小矮凳上正视着他娘,乖乖让萍婆子给他擦着眼泪,嘴里答道,“怀慕不是很好,吃不下饭,爹说要好好吃饭我才回得来,怀慕一天都有吃得三碗,不信,我问萍婆婆。”
这段时日,是萍婆子在亲手照料得他,听得他的话,怜爱地看了他一眼,便朝张小碗轻轻地点了下头。
张小碗听罢笑了笑,拉过怀慕的小手放到嘴边亲了亲,轻叹了一下,“那便好,怀慕真乖。”
她生的孩子里,有一个是不那么辛苦,是有些福气的,这就便好了。
他说话如此的娇声娇气,尚有心力怜悯其他人,如若不是父母双全,身边之人皆疼爱他,他又如何得来这天真无邪又至纯至善的性子?
不像他的亲生哥哥,两岁多的时候,已经每天都在担心村子里哪个不长眼的会在田间揪掉他们家的禾苗,谁会上山来偷他们家的菜。
他替她计较着这些他们生存的东西,他担扰她的愁苦,心疼着她的辛劳,哪还有什么余力去无忧无虑,天真无邪。
张小碗这些年间有时太累了,累得都不想活下去了,但一想及这个由她的意愿带来世间的孩子,她只得咬咬牙,再重新活过来。
她怎么舍得她的小老虎没得多少欢乐,便要一个人在这世间踽踽独行。
“他骂我了?”夕阳快要西下,汪怀善得了空回了后院,趴在他娘的床边,不解地问她。
“未有。”张小碗温和地与他说,“只是有些许不痛快。”
“我真把你的簪子留下,把他给的东西当了换了马?”汪怀善再问。
张小碗笑了笑,“是。”
她沉默得一会,又说,“娘做得极不对,那金玦是这世间最疼爱妻子的丈夫才给妻子的什物。”
汪怀善听得这话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道,“他哪是最疼爱我。”
说着他一跃而起,跑向了门,说道,“你晚些时间过来用晚膳。”
刚跑出门,他又跑了回来,一把跪到张小碗床前,认真地说,“娘,你有没有说你很想我。”
“有的吧,”张小碗真是笑了,“怕是说了你也不记得了。”
“那你就当你再说了一次,我这次要记得。”汪怀善笑了。
张小碗笑着点头,这次,汪怀善便走的跑开了。
她趴在房内,隔着些许距离,也听得了他欢呼雀跃跟仆人打招呼的声音,她便不由得笑了。
终有一天,会有别的人代替她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这又如何妨?只要那时候他想念起她,心里有着温暖和快乐就好。
汪怀善去了前院,进了他父亲的书房,进得门,他咬着嘴想了一下,才把先前张小碗悄悄在他耳边要他说的话说了出来,“娘亲说,让我去赎回她当的金玦,诺,这是当铺的条子。”
说着,他便一个缝得严严密密的小小布包拿了出来,汪永昭眼睛一眯,便伸手夺过了那小布包,大力一拆,却是他力大但布包小,布包又缝得严密,他拆不开。
这时,他伸手抬腿,取过那放置在靴间的小刀,就把布包给划了。
划包时,他下手的力是大的,但一刀下去,那力道狠绝却不深,只把布包划出了一条浅浅的线…
汪怀善看得撇过脸,冷哼一声,表示对这口是心非的老东西的不屑。
汪永昭眼都未把看他,只全神拆着布包,当他看得当铺,和里面明显是那妇人写的地方很是详细的小字条,连那地方是什么门什么街第几个铺面的地方都写了出来,他速速地看罢,便朝得门大喊,“荆军,荆征…”
他的暗将首领,荆氏兄弟听令急忙跑了进来,汪永昭把条子再看过一遍,才道,“把东西取回来!”
荆氏兄弟得令速速退下,这厢,汪怀善挺不情愿地说,“娘说,要我回院一起晚膳,说是怀慕想跟我们一起用饭。”
汪永昭冷眼扫了他一眼,一词未置,便甩了袖,往那后院走去。
“现下还不得晚膳时辰!”汪怀善气绝。
可没得几步,汪永昭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他只得哼了哼鼻子,赶紧着去办他私下要办的事,免得未得晚膳时分,他去晚了一步,这老东西便不会留他的饭,饿他的肚子。
凌家是否与夏军叛军勾结了,张小碗不敢确定,但汪氏父子却是不能不与皇帝提的。
但就这一提,就让汪永昭与汪怀善近半月都被皇帝留在了宫里,被靖皇奴用。
张小碗却在这间隙喘得了一口气,少了两个大头让她操心,也能稍稍安心地休养起了身体。
尽管这日子也算不得太平静,端是汪府那边,汪韩氏就来找了她两次晦气,但张小碗也只当这是挠痒痒,把人打发走了就是。
后院也是借汪永昭不在,汪怀善也不在,在她病弱闹了几次,闹得风生水起,整个尚书府鸡犬不宁了几日。
关于汪韩氏故意来府的找茬,张小碗也算是冷眼旁观着她的所作所为。
说来她对汪韩氏的态度就是汪韩氏要是犯小错,她自能招呼过去,要是犯了大错,用不着她出手,把汪家名望利益看得无比重视的汪观琪与汪永昭便会出手。
她只是汪家妇,汪韩氏再折腾她,又折腾得出什么来?
等到了年末,她当着汪余氏的面,给汪韩氏送礼,她送汪韩氏一部手抄的经书当心意,再给汪余氏送得那千百两银子首饰,就能把汪韩氏加之在她身上的那些恶意全部回敬回去,她不敢说扰得身上得不了几个银子的汪韩氏一年到头都睡不好一个觉,但至少三月半年的,也怕是有的。
汪韩氏说她得了一个善王的儿子,怕是不得了了,听着确实是讽刺,但实情却是确是不得了。
如今,别说善王的银子,就是汪永昭手中的银子,她心里也是有个数的。
说来,别说用前世有的经验作辅,就是在今世的那些困苦挣扎,眼睁睁看到的那些事实,更是没让她成为那天真无知的女人,以为得了男人的情爱一辈子就衣食无忧,就能在这后院的女人堆里能呼风唤雨。
从古到今,红颜未老恩先断的事数不胜数,更何况,看得汪永昭对待他后院那一票天姿国色的姨娘们的态度也可得知,以色侍人,得了一时欢愉就是幸事,能得永世的,怕是谁也不能够。
她没那个以色待人得了的姿色,从早到晚她怎么得了汪永昭的眼,她心里也有个数,这日后的分寸,怎么掌握,怎么能让汪永昭不会厌弃她,她心里也是有个大概的数的,所以比之那些靠着不可捉摸的感情,挥霍这些感情得到衣食的女人来说,她哪可能会输给她们?
再说直白些,她有了一个当善王的儿子,只要他不倒,她们谁能耐何得了她?
不管是汪韩氏,还是后院的那些小举小措,张小碗确实没放在眼里,现实的残酷她在前世已经知晓太多,在今世,她更是知道身份代表一切,这种这种男尊女卑的年头,寒门学子鱼跃龙门或许是有可能,女人兴风作浪的本事不过是给自家人添了晦气罢了,真得了好处的有几个?
女人一时之气,到头苦的不过是自己,她们非要折腾,张小碗也没那个余力去可怜她们,只等着汪永昭一回来,她把实情一禀告,随后静待汪永昭的反应就是。
不管是那婧姨娘,还是那还有个儿子傍身的丽姨娘,要是得了汪永昭的一点情,她们或许还可以活下去,要是汪永昭没那个情,张小碗便也会把她们这两个烧了她两身衣裳,拿着木偶做咒,咒她早死的女人送到那庵门去,让她们知晓,这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比之她这个当家主母给她们的生活是有何等的天差地别。
张小碗猜,待汪永昭知晓情况,她们的下场,不过就是后一种。
可怜她们,现还在柴房里哭着,等着曾与她们恩爱的男人回来忆起往日情,救赎她们。
三月底,天气还是甚是寒冷,汪永昭与汪怀善回了尚书府,怀善只能歇得了一晚,便要领军而去。
清早张小碗给他擀了面条,看着他吃了满满的一大碗,在晨光中,她面带着微笑,看着他领兵而去。
临上马前,身着了黑狼营劲装的汪怀善在深深地看过张小碗一眼后,对站在她身边的汪永昭认真地说道,“父亲大人,待来日你与您要是不拖不欠,您要是不喜你娘了,便让你接了她去你那处罢?”
他说得很是严肃,汪永昭看得他两眼,便淡淡地点了头。
待他带着人走后,他看向了张小碗,张小碗面带微笑看着他,轻声道,“您做得极好。”
汪永昭听得皱眉,但转身迈开的步伐却比他平常的步伐要慢上很多,正好可以让张小碗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边。
两人相携进了后院,一在堂屋会定,汪永昭便对她道,“两位姨娘我要如何处置?”
他说得很是淡然,张小碗一时之间料不准他心里如何想的,昨晚跟他说完这事后,两人便睡了,谁也没就这话题再谈得什么。
这时,她只得也平静地说,“想先问问您的意思。”
“嗯,”汪永昭沉吟了一下,“本是要乱棍打死,但你朝今年是安泰之年,朝中文武百官都有先为表率之职…”
“是。”张小碗柔顺地应道。
“送去栖村罢。”
他话罢,堂屋内一片死寂,饶是张小碗想及了他许多的反应,但万万也没有料到,他要把这两人送去栖村。
何为栖村?那是没得子嗣,更无娘家投靠,也无奉养之人,成了寡妇的官员女眷所去之地,那种地方,张小碗只在刑部尚书夫人嘴里听得过一次,只一次她就知那是个连下等之人所处之地都不如的地方,那些妇人被圈在一幢土堡里,送进去后,一日三只馒头,十年只得一身新裳,终生不得离堡半丈。
那是实则是个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张小碗不信汪永昭心里不知晓。
这天姿国色的两个女人,送去那,还不如真把她们打死…
“老爷…”张小碗舔舔嘴,干涩地说,“您看,可否能送去尼姑庵?带发修行,修修她们的戾气也是可行的。”
“不行。”
简短两字,干脆无比,张小碗苦笑了一下,抬眼看着他道,“丽姨娘毕竟是…”
“只是个庶子的生母罢了,我还是这家的当家夫人。”汪永昭打断了她的话,又道,“你去前院。”
说罢,就起身大步离去。
而张小碗坐在椅子上,身子凉得好半会都暖不过来,好一会,待到闻管家带了几老婆子过来跟她请示要去后院带人走时,她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闻管家又说了一句,“你这就带人去院子里带两位姨娘离开…”
可张小碗这头怎么样都无法点下去,闻管家问得这一声,便不再问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带着四个魁梧的老婆子再施一礼,这才走罢。
张小碗又扶着桌子慢慢坐回了椅子上,最终她眼一闭,把莫名而来的滚烫泪水逼回了眼睛里。
这世道啊,真是太能吃人了。
四月的春天暖和了起来,张小碗的胃口却是大不如前,汪永昭一日只有早膳与晚膳与她共食,但哪日见得了她少食了些许,隔日这大夫便上门了。
汪永昭就此不曾言语过什么话,早膳过后,他也得去那宫中办差事,晚间回来用过膳,舞过剑招,沐浴过后便时倒头即睡。
这段时日里,他都只夜夜睡在张小碗的身边,连那事也并不常做了。
而待到张小碗胃口坏了个五六天,原本的大夫便又换了一个,换了个民间的神医,可她的情况也没好转过来,到四月的中旬,宫里的御医和女侍医都来了。
就此,张小碗又得了几张食补药补的方子,万不敢再有什么坏胃口,每日与汪永昭用那早晚的膳时,她平时只吃得一小半碗的饭,这也吃得多一碗了。
连补药,饭后准遵医嘱,喝上那么一碗。
四月底,尚书府又得了一次大赏,汪余氏上了门,带走了一部份的银子。
走前她与张小碗咬耳朵,道,“婆婆这几日在家要闹分家,公爹便让人把她的院子守了起来,嫂子,我看这事?”
“这事就公爹做主罢。”张小碗微笑着道。
这头汪余氏得了银子,又得了张小碗私下的几句嘱托回去几天,这就又慌忙来了尚书府,待她一被人领来见到张小碗,她就跪下了地,满脸惨白地道,“大嫂,这次…”
张小碗见她眼睛往后看,便让萍婆子带了丫环出去,等萍婆子把院子里的清走后,汪余氏才似哭非哭地道,“大嫂,这次真是不得了了,婆婆把公爹的耳朵割了下来,连那,那处,那处也割了…”
张小碗听得瞪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沉了一下心神,才问,“这是如何出的事?”
“她叫了公爹进了她的院子,说是有话要说,可没得多时,公爹的小厮便来报,你这才…”汪余氏双手挡了脸,羞愧地道,“这次,弟媳真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求得大嫂能帮你一把。”
“人呢?现下如何了?可找了大夫?”张小碗已经起身,见身上的衣裳是白色的,便朝得那门外走。
路过汪余氏,便道,“起来罢。”
走了几步到了门外,便叫萍婆子,“小山要是在府里头,叫他来见你,要是不在,叫闻管家来见你。”
吩咐完饭,她转头对汪余氏淡淡地道,“跟着你,回话。”
她走得快,汪余氏便急步跟上了她,小喘了两口气才回道,“找了大夫,大夫说性命无忧,二老爷三老爷与你家夫君都不在府上,你令了那老奴和婆子死守着了院子,大夫也未曾放回去,只待您过府再待处置。”
“我做得极好。”张小碗这时已走到了自家房门前,对她道,“我在廊下稍等你片刻。”
说罢,她进了门,找了那灰色的襦裙穿上身,把头上碧绿精致的玉饰摘下,换了两根普通的银钗就出了门。
刚一出,江小山就来了,给张小碗与汪余氏都行了礼,才与张小碗笑着道,“大夫人,您可有啥差事要你办?”
张小碗对他的嘻皮笑脸摇摇头,问道,“大老爷呢,可在前院?”
“今日不在,去外头办事去了。”
“去找大老爷,就说有急事,你在汪府候着他。”张小碗说完就领着汪余氏匆匆地往外走,这时江小山大叫了一声,“使不得。”
他因着差事在身,不能给张小碗安排下人,还好闻管家这时走了过来,便由闻管家去选人跟着夫人去。
自正月里的那件事后,他们府里的大老爷说了,如若夫人非要出去,无论是去何处,五个婆子五个丫环,再加六个护卫,一个都少不得。
这厢张小碗去了怀慕的书房,跟他说得几句话,哄得他午时与先生午膳后,这才领了一干人等出了尚书府的门。
一进汪府,张小碗就从大夫那知晓了汪观琪是着了那蒙汗药后,才被割的那两处。
一时之间,她也是无语得很。
但事情发生了,总得有个解决之道,但涉及这两人的事,张小碗不敢先下什么决定。
这时,汪观琪也已醒来,但不得多时,他知晓自己身上的不适,知道他的下半身没了,他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正在这时,汪永昭便过来了。
张小碗就离了那堂屋,让大夫把事再跟汪永昭说个明白。
一会,江小山叫她进去,他那一个多时辰前的笑脸这时变成了苦瓜脸,嘴间嘶嘶地抽着气,跟张小碗小声说话时都咧牙呲嘴,“夫人,是那里没了,那里没了!”
说罢,自知自己这种话跟夫人说得太无礼,他又狠狠地抽了下自己的脸,愁苦地看着张小碗。
张小碗朝得他无奈地摇摇头,提裙进了那堂屋。
“夫君。”张小碗靠前施了礼,这时大夫已退下,她走到用手揉着额头的汪永昭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额头上的温度,这才忧虑地说,“您这怕是有些烧着了,你叫大夫再过来看一看。”
“别去了…”汪永昭拉住了她的手,附在了额头上压了压,才疲惫地道,“我还是帮你想想,这事如何处置才好。”
说着,拉着张小碗坐在了他的腿上,张小碗朝得他摇了摇头,起身坐在了另一座位上,才对他说,“你都听您的。”
汪永昭听得“哼”了一声,半会,他才说,“再送她走?”
“夫君…”张小碗轻轻地叫了他一声,看汪永昭看她,她朝他勉强地笑了一笑,这才把怀中汪余氏给她的信拿了出来,“这是弟妹从人手中截下来的信。”
汪永昭眯眼,伸手拿了过来,他拆了信只看得一眼,便呵呵地冷笑了一声,张小碗看得他额头上青筋一鼓一鼓地跳,便也苦笑了起来,伸出手把他手中紧紧抓住的信慢慢地抽了出来,折好放回了信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