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碗这些时日都忙于教导弟妹怎样处理以后会碰到的事,一直对成婚这事有些心不在焉,这时也仅在想着县老爷的银钱要怎么还,乍然听刘三娘冷不丁地一哭,听她说的这翻话,心里顿时也酸苦无数。
但她的眼泪却怎么样也是掉不下来了,只能怔怔地看着油灯的火苗,心里酸楚之余,又有着一片对未来的茫然。
刘三娘看着她那失魂落魄的脸,更是悲从中来,抱着她大哭了起来。
第二日清晨,放了炮竹,张小碗准备起程时,几个小的却哭成了一团,张小宝张小弟张小妹抱腿的抱腿,抱手的抱手,齐齐嚎哭,如果不是村里几个前来帮忙的妇人眼明手快把他们迅速拉开,这几个大家伙小家伙差一点把张小碗身上的嫁裳哭脏。
饶是先做了准备,让几个人看管着这几个孩子,可待人一松手,这几个孩子还是追在了马车后面,哭着追了好几里地,声声泣着高喊的“大姐”声叫得有几个沿路的人都抹了眼眶。
世道苦,一苦亲人亡,二苦亲人散,那不远处,有家中无余粮,正妻离子散的人家中有老人用低沉浑厚的安平县乡音声声皆泣血地正唱喝着…
张小碗终还是没忍住,在马车内拿着帕子抵住嘴,无声地哭得歇斯底里。
她的命,终还是没由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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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碗,莫要紧张。”唢呐声从远处传来时,刘二郎隔着帘子朝里头的张小碗低低地道。
“是。”张小碗也低低答了一句。
等刘二郎离开,朱婶子掀了垂帘进来,给张小碗整理了下衣裳头发,又掀起喜帕看了一下张小碗自己画的妆容,脸带喜气地夸了一句,“新娘子可真漂亮。”
张小碗微微一笑,这时门帘外有人呼朱婶子,朱婶子拍了拍张小碗的手,跟刘二郎说了同样的一句“莫紧张”后下了马车。
喜帕下,在不亮的视线里,张小碗伸出手拿出了藏在袖中的铜镜,看着那隔了层雾的铜镜里自己的影子,她朝自己笑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回了她一个模糊的笑容。
这人啊,日子过得难,过得不难,都是取决于自己的,要是失了要活得好的锐气,这日子要怎么熬?
张小碗捏着铜镜的手越来越紧,紧到手都捏得疼了,唢呐的声音也近了,朱大婶那略带惊慌的声音响起时,她才重新回过了神。
“近了,近了,迎亲的人近了,小碗你快进花轿,迎亲的人来了…”朱大婶忙不迭地掀开帘子,扶了张小碗下马车,进了花轿。
她匆匆把张小碗塞进花轿后,又掀开帘子,喘着气激动地说,“我刚远远瞄了一眼,我的老天爷哟,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英明神武的公子,小碗,这真是你修了不知几世的福,才得了这么桩天大的好姻缘…”
说着时,唢呐声更近了,她放下了帘子。
而就算隔着帘着,张小碗也听到了朱大婶那欢天喜地的喘气声。
那是活人的喘气声。
隔着喜帕,张小碗那松动的心又麻木了起来。
罢了罢了,好死不如苟活,这即将来的一切,暂且都先忍下吧。
总有一日,她会想办法能回得了家,能见到她的的小宝小弟小妹,她的亲人们。
只要人活着,就没有办不了的事。
待坐到婚房时,张小碗刚一被人扶着坐下,房内顿时涌入了一波人,一下子,女人们的声音充斥在了整个房内里,里头可能还有几个姑娘,那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娇俏悦耳。
这时在下方的一点光线里,张小碗看到靠近她的一双小孩的手打算欲拉下她的喜帕。
“小郎不要扯,这是新郎官才能扯的帕子。”有妇人阻止了小孩的手。
“乡下来的,哪知这么多礼,扯吧扯吧,娄婶子,让小郎扯,管得了什么…”有娇俏的声音在张小碗不远处的地方笑着道。
“你这丫头,这是你昭堂哥娶的头一个妻子,少胡说八道。”
“什么妻子…”那声音“哈”地一声笑,像是忍俊不禁,“我听得祖母说,明日敬过茶,后日就要带到乡下的宅子去,那宅子听说是好地方,还有五十亩田呢,倒是便宜了这乡下来的。”
“你轻声点说。”这时,另一道声音语带斥责地说道,只是斥责归斥责,里面的笑意是掩不住的。
“哪能听得明白,”又是那道悦耳的女声,声音相当不以为然地道,“我听嫂子回来说,这乡下丫头就跟根木头似的,听不懂人说话,她自己都不会说话着呢,我嫂子还说啊…”
“啊什么?还不快说。”张小碗听到了几人撕扯笑闹的声响。
“说就说,说就说,别扯我的新衣裳,我嫂子说,兴许这脑子还是有病的呢,亏得她家舅父救过大伯的命,有着那大恩情在,要不别说是我家昭堂哥,但凡换户农家,也不愿娶这么个傻妇。”那女子说完,像她说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般,竟咯咯笑了起来。
“你这嘴啊,再不管管,可就嫁不出去了…”这时另一道不同的,稍显严厉的声音响起,语气里也带点笑,但声音里制止的意味很重。
“好了,好了,不是来见新妇的么,还不上前打声招呼…”
“谁愿意啊…”
“小碗是吧?”这时,那道先前斥责那女子的声音靠近了张小碗,那声音一字一字一说得极慢,在喧闹的房间里一不注意听很容易就被掩过了。
张小碗没有说话,只端坐在那里。
“噗…”有人笑出声,“竟真是个傻的,亏得四婶好心跟她说话,还是听不懂。”
“好了,珠丫头,少说几句,人家初来,听不懂咱们的音不奇怪,时日一久就会了。”
“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不过也不要紧,芸姐姐会可就成了。”那嘴利的姑娘又说起了话,整间屋子里又是她的声音最响。
她这话一完,屋子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笑声,如果不是张小碗真听得懂她们在说什么,可能会为以为她们这些人在她的喜日子里为她闹喜庆,说不定还会为此羞得无地自容。
可张小碗把这些话就算没听个十全十,但也听懂了个七八分,尤其那姑娘的声音那么娇俏爽快,她就算是当自己聋了恐怕都不会听不到。
“好了,好了,都出去吧,新妇又听不懂你们说什么,明日再一一见礼吧,”那妇人听似是个能作主的,又扬高了音,赶起了人,“老祖母还在等着你们去陪她呢,都来了,谁供她使唤去?快走快走,一个两个都给我走了。”
她说出这翻话,三三两两的人都出去了。
就待张小碗竖起耳朵静等门关上时,她听到了一阵碰碰跑过来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先前的小孩,有个孩子朝她跑了过来,在张小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朝张小碗红色的绣鞋上重重地踩了一脚,而门边,这时传来了压抑的低笑声。
小孩又跑了回去,门,终于关上了。
“竟真是个傻的…”门关上的同时,顺道也把这声声音后面的话关在了门外。
等屋子静悄悄了好一阵,张小碗才掀开了红盖头,见桌上有些吃食,她也没客气,一样一样挑了点吃。
吃完,又坐了回去,等到有脚步声传来,她才把红盖头慢天斯理地盖在了头上。
门被推开,有脚步声朝她走近,那人在她面前站上了一会…
也没好长的一会,她的红盖头被人挑了起来。
张小碗没去看人,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那人低沉带着酒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夜深了,且睡吧。”
说着朝外头走去,门再次被关上。
门外传来了交谈声,说得是什么,并不听得清楚。
而张小碗也不想听得清楚。
她早前听到了她想听到的,这也就好了。
送到乡下的宅子去?或许对汪家的人来这是变相地掩藏这桩看起来像是丢了他们的人的亲事了,但对她来说,幸许会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那人走后,张小碗看着房间内没烧尽的红蜡烛,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大口气。
些许时日后,她已在隆平县乡下的穷农庄里呆着时,张小碗才知她这新婚夜一眼都未看着的夫君转身而去,原来是去安慰当夜吐血生病的芸表妹去了。
这时尚不知情的她却因为刚才听到的一翻话心里一直轻松到现在,说实话,她很是喜欢被“放逐”的下场。
而看来这夫君更是对她一点兴趣也无,她说不上什么滋味,但到底不高兴是没有的,并因为能一个人呆一个晚上而感到如释重负。
并且现在看来,就算她被沦为了弃妇,其实那弃妇的日子,也不会比刚穿越到张家惨。
至少,目前看来,汪家可不会把新媳妇饿死,顶多是对她不太好而已。
对她来说,其实这算得上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要不然,真困在大宅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面对的就是刚才那一堆对她说三道四的女人,对一个现代穿越来的人说,那日子才是难熬得很。
第二天清早,张小碗被一个叫四婶的人去领着拜会汪家的祖母和汪家现任的族长。
一路上,这个叫四婶的人先是用了很慢的语气跟张小碗说话,见张小碗除了和她微笑以外一句话也不说,她只得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傻孩子。”
张小碗知道这就是昨晚阻止那姑娘继续挖苦她的婶子了,于是笑容格外真诚,看得那婶子不禁摇头又慢慢和她说道,“你公婆尚在京城,待日后随大郎回了京再敬那杯公婆茶也不迟,今日你是给大郎祖母和本族族长,也是大郎的大堂伯敬茶,等会见到了长辈了,你要恭敬知礼,懂吗?”
不想让这四婶慢慢说话的苦心白费,张小碗点了头,也用梧桐村能让人听得明白的乡音慢慢道,“懂,谢您教导。”
说着,还拂了标准的一礼,那身姿没有什么婀娜多姿,但也有板有眼。
这些事,昨天都没人来说与她说,甚至她昨晚拜堂时拜的双方长辈是谁都不知晓,这妇人看来是个好心的,说事专挑重点说与她听。
那四婶得了她这一句话,没想到她还是个明白人,不由愣了愣,稍后脸上也笑开了颜,拍了拍她的手臂道,“看来也是个聪慧的,待时日一久,日子就会熬出来的,不要怕,啊?”
张小碗又点了点头,这时已上到台阶,她停了步子,等妇人先上了一步,她才尾随而上。
这四婶看她竟也还是个知礼的,回过身的眼里,微微有点笑容。
走过台阶,她等了张小碗一步,又且低低,慢慢声地与她说道,“大郎昨晚有事,是在书房睡的,今日一早就去了祖母处,且在那候着你,等呆会你见着他,且走到他身边就可,他即会领你见家中长辈,可有听懂?”
作者有话要说:跟追V文的大伙说一下,本文不宅斗,女主一直在种田,她穿过来在种田,这次被打发到乡下也是种田,不得已去了京城也还是被家婆打发到了乡下种田,她一直就是在干着种田这活…宅斗兴许是有,不多,都是别人的事,至于她,一直默默在种着田,带着她的孩子,熬她的日子。
今天还有一章,会在下午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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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新媳妇来了…”等走到了门口,那四婶朝内喊了一声。
张小碗一路看来,这汪家虽然说是个大户,但这大户怕只是相比这周围的环境来说的而已,青砖的房,灰色的瓦,还有几条石板路,她先前路过的一处,远远看去像是还有个湖在那。
这住宅瞧起来确实占地面积大,但也没透出太多富贵出来。
当然,相比她呆过的梧桐村,甘善镇这些破烂的地方,这片整房整瓦的地方不知好到哪里去了,说是大户也没有夸张。
到底,论起金碧辉煌,光鲜亮丽,比起现代,这处,也仅只是很一般而已。
一路上张小碗往往看一眼景象就收回眼神,那四婶还料她是没见过这么好的地方,还掩嘴笑了几下,还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几下。
到了快一处房子处,走了一道木板,踏过一条算是小溪的小河,到正门处,那四婶上下看了她一眼,又朝她笑了笑,这才喊出了这声。
“进来吧。”里面一道嘹亮的女声响起,声音里带笑,“老太太可等得急了,老早就醒来候着呢。”
这话说得四婶脸色一顿,她看了看张小碗,见她还是半低着头一语不发,那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她不由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话,率先走了进去。
看着知礼,但不是个会说道的,所幸在大宅呆不了几天就要被打发出去,要不,这宅门内的日子怕不是她能熬得下去的。
那四婶心里思忖着,脸上一点也不显,带着张小碗走了进去。
一进门,张小碗抬头看了主位一眼,主位坐了一位头发半银半黑的老太太,看着六十出头的样子,另一位,是一个有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还一位,现在坐在老太太的身边的,是一位面冷,就算以张小碗的眼光看来,也确实俊朗至极的年轻人。
那五官,就像是刀削一般硬朗,透着股坚韧,张小碗头一次在这大凤朝里,第一次觉得看到一个男人,而对其人确有觉得此人好看的念头。
那位,怕就是她的夫君了。
惊鸿一瞥中,张小碗也算是了然了昨晚为什么她会婚房里收获那么多恶言恶语了,换句话说来就是她这牛粪硬攀在了这条鲜花上,他的这些亲人为他不平,糟蹋她几句,这情理也是想得通的。
这乡下怕是去定了。
张小碗想着,低着头朝主位的两个人身体福了两福,算是行见了个半礼,然后朝那年轻人身边走去。
“铁伯,上茶吧。”这时,四婶又笑着说了这句。
“就你殷勤。”那目光一直盯着张小碗的老太太笑骂了这句。
这时她身边站着的另一妇人也笑着言道,“四嫂啊,向来是个好心肠,她这是见着谁家的小儿郎饿得慌了,她都要去哄道两声。”
“这大好的日子,易三媳妇就别笑话嫂子了。”那四婶笑着言道,“快让新人见礼吧。”
“看着像是个还懂点礼的。”那老太太的话说得漂亮,但也有说不出的冷的。
她撇过头,朝那坐着中年男人说,“他大伯,你瞧着呢?”
“我看是个知礼的,刘校尉的外甥女,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那中年男人笑眯眯地摸了摸嘴上胡子说道。
汪家老太太没得来自己想听的话,扭过头,淡淡地说,“那就见礼吧。”
那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这时回过头,朝张小碗道,“且随我见过祖母,大堂伯吧。”
张小碗朝他福了一礼,低低地说了声,“是。”
那年轻人的眼睛根本没在她身上停留,只带了她走到那老太太面前,这时四婶接过那送茶之人手中的茶盘端到了他们面前,他拿起了一杯,张小碗跟着他拿了一杯,跟着他跪了下去。
“请祖母喝茶。”这汪大郎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低沉有力。
“好,好,我的好孙子,祖母这就喝…”老太太笑着声音都打颤,按过了他手中的杯子,一口全喝了下去。
“请祖母喝茶。”张小碗见她搁杯,识礼地也把手中茶碗往上恭敬端上,齐平额头。
只是她的礼见得并不顺利,那老太太又打量了她半晌,直到她身前那跪着的孙子轻声地唤地了声“祖母”,她才接过了小碗手中的杯子。
待见到那位堂伯,礼就顺利很多了。
等她跟四婶,还有那站着的叫易三婶的妇人见完礼,那老太太朝张小碗说了一句,“可听得懂话?”
张小碗睁着眼睛看着她,没有说话。
老太太皱了下眉,拿起茶杯抿了口茶,对着身边站着的汪大郎说,“委屈你了,我的孙儿。”
“说是一直在乡下呆着,没去过什么地方,想来确实也听不得我们这边的话音,待时间久了可能会好些。”那汪大郎慢慢地说着这话,咬字清晰,就算不注意听,张小碗也是全听懂了。
她本想朝这人笑一笑,但刚想笑的时候,瞥到了那老太太冷冷看向她来的眼神,她这才想起,这人是她的夫君,相公,而不是一个对她友善的陌生人。
她不应该笑,免得有不好的言语出来,于是张小碗也只是在极快地看了他一眼之后,迅速收回了眼神,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好了,礼也见过了,就回吧,那老四媳妇,刘校尉的意思是后天回门时让大郎带她去客栈见他一趟,见完他也要回京,这新媳妇的事,这几天你就辛苦点,帮着帮衬着点吧。”那老太太朝那汪四婶道。
那四婶瞧了汪大郎和张小碗一眼,见汪大郎什么也末说,那新来的媳妇也只低头看鞋,她心里一叹,但面上还是笑着应了声:“是。”
这厢,张小碗随了那汪大郎出来,这汪大郎长得甚是高大,脚步也迈得很大,没几步,就把正小步向前慢移的张小碗甩了好几个大步。
没几下,张小碗就看不到他了,这时被老太太留着说了几句话的汪四婶恰好从后面走了过来,看到她摇了摇头,慢慢地说着,“和我一起回吧。”
张小碗朝她感激地一笑,不禁对她福了一礼表示感谢,遂即跟了她回去,一路上,再也没看到她那个新婚郎君了。
回到房里,四婶说等会就有老婆子过来送早饭与她,说完她就走了。
等到她走后,张小碗关了门,也不敢大白天的闩门,就拿身体抵住门,掏出她刚收的四个红包。
老太太那个红包里,十枚铜钱…
那族长堂伯的,一张银票,五两…
那易三婶的,五枚铜钱…
汪四婶的,十枚铜钱…
张小碗难得财迷了一把,但看着那老太太的十枚铜钱还是炸了舌,原来这就是刘三娘口里那出了名的大户啊,她送出的那几双鞋垫子,要是卖出了个好价钱,差不多也是这个数了。
张小碗摇了摇头,但却还是笑了起来。
不喜她就不喜吧,这些人对她不善的事,其实对她杀伤力不大。
甚至可以说,除去那些挑剔和瞧不起她的眼光确实让她有些不好受,实则把她打发走的划算对她来说是,还是有益的。
张小碗以为等见过刘二郎,等他一走,这汪家人就会找理由把她打发走。
但事实再次证明她又把事情的过程想得太好了。
在回门那天,在客栈见到刘二郎时,那刘二郎瞧了她一眼,把汪大郎叫到了厢房喝酒去了。
这边,有一个婆子过来带张小碗进了一间房,那婆子先是捧来了热茶让她喝,然后用接近梧桐村的乡音问张小碗,“这洞房夜过得可还好?现如今这身子骨还好吧?”
张小碗一听就愣了,没几下,就有点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怕是刘二郎在确定她有没有圆房吧?
他还要管这事?
张小碗眉头轻皱了起来,看在了那婆子眼里,却已知会她是十成十没圆房了,于是遂站了起来,让张小碗继续喝茶,她出去一趟。
等她出去一会回来,就又带笑和张小碗说起话来了,不过这次她的话音不再说得让真正的梧桐村村民的张小碗觉得膈应了,而是说起了正儿八经地道起甘善镇的口音来了。
想来,这婆子是刘二郎事先就请来的。
张小碗在心里叹息,不知道为什么刘二郎既然连这种事都管?
她心知这肯定有其因,但却料不准是什么原因,确实再次对这个明显不关心她本人,但非常关心她婚姻的这个舅舅十足地厌烦了起来。
她不知道他打的是算盘,却只能被他一步步牵着走。
事实上,刘二郎让她回的这次门是有极大意思的,回去时,这两天根本没见,今早带她出门的,那像是不屑与她道一句话的汪大郎的脸更冷了,一路上一句话都末跟她说。
当天晚上,这汪大回了这几天张小碗一直一个人睡的房,从头到尾花了半个时辰办了那事,然后就走了。
留下张小碗在黑暗中抱着连骨头都在喊痛的身体,看着床帐那在暗处还隐隐看得出贴着的喜字,第一次感觉到她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就算是穿来的那第一个严寒的冬天,也没有这般让她冷过。
她再次无比明白,在这朝代里,在她身为女人的这方寸之间,她从来没有真正能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
而在第二天,她甚至再没有见过那汪大郎一眼,就被人塞上了牛车,拉着她的嫁妆,听从老太太的吩咐,去打理她的家婆在京顾不上打理,现让她打理的牛归乡的农田宅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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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走到第二天,张小碗发烧了。
两辆牛车上都堆满了东西,连刘二郎花了大价钱买的梨木做的家具也放在了上面,看样子,汪家人是想一次把她打发到乡下,不许复返了。
把她带来的东西都给了她,看样子也有不屑于她的嫁妆的意思,这种瞧不起想起来很烙心,但张小碗在昏沉沉中还是觉得庆幸的,这种年头,傻子才嫌东西多。
烧到第三天,张小碗有点撑不住了,跟随的两个老汉和两个婆子都像是有气无力的,其中一个老汉还像有重病在身。
一路牛车赶得极慢,张小碗花了两天笑着跟他们慢慢说话,才问出赶到乡下的那处宅子就现在这赶路的架势得花上十天左右。
这两对老夫妇看样子是汪家不要了的奴才,打发给她到乡下等死的,对于汪家给她的这几个人,张小碗真是无奈得很。
这晚借宿于农家时,她花了钱叫主人家请了当地的行脚大夫来给自己看病,抓了药,另外给另一位一路咳得像肺都要咳出来的老汉也抓了药。
走了三天的路,这时已远离隆平县了,张小碗也大概知道未来只能靠自己了。
既然花了钱抓了药,她干脆第二天就没上路,好好休养两天。
这时已经靠近过年,借宿的这个村子有家杀了猪,张小碗又花了十几个铜钱买了猪骨和一点猪肉,跟农家买了几个萝卜,当天晚上煮了浓浓的猪骨萝卜汤,炒了个炒肉,给一行人和自己好好地补了补。
因着费了主人家的柴火,她做的菜分了一小半给借住的主人家。
主人家端了菜去到另一房,没半晌,把张小碗在他家买萝卜的两个铜钱还了回来,说着乡音打着手势说要了她的菜,这钱是要不得了。
而那两个老汉其中那个老犯咳嗽的,这沿路上老拿一双浑浊的老眼老盯着张小碗的老蔡伯,一直像在防贼一样地防着张小碗,可也没料想到张小碗竟给他抓了药熬了喝,更没想到,这小媳妇看样子第一天就烧得满头大汗的,可在赶路的第二天开始,就自行张罗着住处和吃食了。
几个老人还以为张小碗亲手做的菜没他们的份,也没料想到,张小碗端来大家一个桌子吃…
当晚其中一个婆子在张小碗端热水时过来非帮她端,还蹲下给张小碗洗了脚。
张小碗想想没拒绝,没再用一路上说的那梧桐村乡音的话,而是第一次用半生不熟的隆平县县城口音跟这叫老蔡婶的老婆子说,“以后要一起过日子的,别太客气。”
那老蔡婶没料到她会出口说县城口音,哪怕说得不好,但这时听懂还是不难的,没想到就这两日这新妇就把口音学会一点了,于是她诧异地看向了张小碗。
张小碗朝她笑笑,扶了她,“起来着吧。”
说着就自己从脚盆里提起了脚,拿布擦了水,自行穿了袜子。
见老蔡婶还站在一边,她伸出手打起了手势,眼睛笑得弯弯地边说着生涩的口音边打着手势说,“不忙的话,帮我把水倒了,把盆子还给主人家…”
那老婆子听得“哎”了一声,弯了下腰,“这就去。”
说着端起了脚盆,走到门边时,又回过身,犹豫了一下才问张小碗,“大娘子可还有别的事要说的?”
“不了,自行忙去吧,天冷,老人家自个儿晚上注意点,且休息好了,明日还要赶路。”张小碗笑着言道完,目送了她出门。
第二日她起了床,把铺盖打包好,要自己搬到牛车上时,那咳嗽的蔡老汉居然先行了另一个叫吴伯的老汉帮张小碗来搬铺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