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辫子的房间跟他想的有些是一样的,有些是不一样的,一样的是一样的大气跟简洁,和他还有皇兄以前的寝殿一样,但不一样的是,小辫子的房间要温柔得多,房间里有隐约的香气,随窗子里进来的风轻轻飘动的曼纱在小门处就像长了小脚一样在跳舞,几个地方摆着的花草青翠鲜活。
德王还在这个地方看到了好多去年他送给小辫子的生辰礼物,有跳舞跳得栩栩如生的小木偶,有颜色很漂亮的玉雕,还有三幅画像也被她不知道用什么东西裱了起来挂在了窗侧的一角,里头的花鸟树石就像在望着窗边阳光的样子,让这三幅画像显出了一种很明显很惬意的活气来…
他都不知道画可以这样摆,他拿来只是这是皇兄赞过的人描的画,画像很好而已。
德王去年给小辫子打了个大包袱过来,里头放了许许多多他自以为很好的东西,但他不知道小辫子会不会喜欢,如今他站在小辫子的房间里,看着他送的东西,就好像小辫子把他的心搁在她的心里小心翼翼地存放一样,那种感觉让他的眼睛攸地一下红了起来。
他好久都没有被人如此珍视了。
以前只有皇兄在的时候,会把他写的惨极的字帖让杨标给他收起来,放在一个大箱子里,给他细细保藏。
没出息的德王看着他送的东西,看了几处就抹了起泪来,宋小五从置衣间里挑出斗帽出来,就看到了小鬼在哭,她不禁顿了一下,等随着他的眼睛看到了她摆放的东西,这才了然。
小鬼上次送她的东西都还不错,有不少都是她喜欢的,所以家里给她扩充修整院子后,她便拿出来装饰她的房间了。
“过来。”宋小五准备要走。
德王擦着眼睛跟在她身后,小声地问她:“小辫子,你都喜欢啊?”
“嗯,”宋小五打开门,迈了出去,等他出来的时候,她道:“喜欢。”
“我也喜欢。”
宋小五被他的回答逗笑了,但她把笑意强忍了下来,坏心肠又起来了,挑眉与他道:“难不成你还想过把你不喜欢的送与我?”
德王刹那瞪大了眼,眼如牛眼,鼓着腮帮子连连摇头。
不不不,他才不会。
“好了,出来。”小吓了他一下的宋小五拉了他一下,把站着不出来的小鬼拉了出来,带上了门。
被她握了一下手的德王又傻了,他看了看他自己的手,又看向了小辫子的手,刚才瞪如牛眼的星目这时亮得可怕,宋小五回过头来,就见他眼睛大放绿光,热切猛烈地看着他,她被他看得愣了一下,等低下头,才知他的手已经缠上了她的袖子,正等着她牵他呢。
宋小五再次哭笑不得,那颗老鬼心此时算是被他毁得一干二净了,她笑叹了一声,反手牵起了他的手,等他的手缠了过来,她带着他放往茶水的地方走去:“我们去后山走走,带点茶水。”
“呵呵,呵呵呵…”得偿所愿,只晓得傻笑的德王迈着步子跟在她身后,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无所谓她要带他去哪儿,哪怕刀山火海呢,那也是他想去的地方。
宋小五牵了个缠人鬼拿竹筒打了点水,别到他腰上系挂的时候看到他腰间的水囊,便拿了下来也打了一袋。
被她碰来碰去的德王美得神魂颠倒,如置梦中那般不真实。
宋小五看他魂都丢了,无奈又好笑。
打好水她又去提了个小桶,把小桶塞到他手中,都只见他只看人不看桶,宋小五都被他逗乐了,一路上她都是强忍着笑意把这人带去了后山,等到后山见他魂回来了,方才与他道:“带你去看看山涧,里头有小鱼鲜美无比,煮汤极好喝,我们去找找,找到上十条就给你煮汤喝,你吃完了再回去。”
德王立马看上了手中的桶,眼睛又鼓大了起来,顿时抬目张眼朝前方虎视眈眈而去…
别说十条,上百条,上千条他都要抓到。
德王瞬间变得杀气腾腾,战意冲天。
这时宋小五牵着他的另一手,被他手心冒出来的汗黏得有点受不了了,欲意抽出来,却见他握得死死,便道了一句:“先擦下手。”
德王猛摇头,但看到她不赞同的眼神后,他顿了一下,快快松开她的手,在身上潦草地擦干净后立马又握住了她的。
宋小五无奈地看着他。
德王握到了她还带着汗意的手,这下他舍不得松了,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往他身上擦,嘴里嘟囔道:“这样也可以擦干净的,你看看!”
是擦干净了,其后又被他握住了手的宋小五感觉着他手心的炽热,不知道是被他的人,还是被他的手烫得心口猛跳了一下,原本想说他两句的她最终把话含了下去。
罢了,再由着他一次罢。
这天下午,宋小五带着小鬼去了她常去走动的小悬下的山涧,爬下去的时候他们出了一身大汗,等到了阴凉的山涧顿时就凉快到了,路上她还让他砍了一截竹子,打算下去了削尖给他捕鱼用,哪想小鬼要比她想的要厉害多了,不用她多说,也无需她动手,他下去后就自行把竹子削尖了。
他脱靴的时候,宋小五过去给他折了裤角,德王坐在石板上看着蹲着的她,觉得心口烈得都要开了。
“我哪天娶你啊?”裤子快折好的时候,忍受不住了的德王开了口,他喉咙沙哑,眼睛因过于炽烈的希望冒着渴望的光,“你给我说个时间,我好数着过啊。”
要不,他都要把她绑回去了。
“再等两三年。”这次,宋小五开了口。
这下,换德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失声道:“还要两三年?”
这下,德王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他拉着她的手放到心口,朝她哀嚎道:“你还是杀了我算了。”
宋小五抽出手,打了下他的额头,板起了脸:“再胡说,二十年。”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的德王一把抱住了她,哭嚎道:“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啊,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能成亲啊?”
这小鬼,又胡搅蛮缠了起来,真是给三分颜色他就敢开个染房出来!
宋小五正要立威,却见他这时又道:“我都想好了,年底就能成亲的,我有办法让我大侄子他们答应,你相信我好不好?年底年底!年底!”
宋小五都快要被他缠死了。
她重重打了下他的头,板起了脸:“又胡来?”
德王心都碎了,他头一低,绝望地靠在了她的肩膀,感觉他的整个天都塌了。
就一下,刚才热烈得堪能与头顶上太阳肩并肩的小鬼一下子就焉得跟歇菜了似的,沮丧至极地瘫在了她的身上。
宋小五也一下子变得不高兴了起来。
她想了想,别过了头,亲了他搭在她肩上的脸一下,尔后,见他飞快看向了她,她看着他的眼,亲了一下他的嘴。
于是,他的整个人又热烈了起来,眼睛又发出了耀眼的光。
且同时,他把嘴嘟了起来,翘得能挂一个油瓶了。
宋小五再次被他逗笑了。
她笑着靠近了他,亲上了他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啊,年轻人的爱恋啊…
写完我看了两遍都笑个不停,难怪爱情这东西让人一次次受伤还乐此不彼。
第89章
这一个下午,德王除了捕鱼和睡觉那一阵安静了会儿,就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宋小五的身边,只要宋小五看向他,他就情不自禁地嘟起嘴,想要她再亲吻他。
少年人禁不住撩拨,宋小五给了点甜头,就不再给了——小鬼精力充沛,笑一下都能让他脑袋充血,更何况更亲近万分的亲吻。
德王索吻不成,难免失望,捕好鱼跟着她回去的路上提着桶唉声叹气,宋小五当没听到,却见他叹气声越叹越大,她也不回头,不紧不慢地道了句:“这是想两年都不想过来了?”
德王一听,马上闭紧了嘴,左顾右盼地望去,还吹起了口哨,像是之前那个叹气不休的人不是他一般。
这悬下山涧的鱼长在石头间,有点类似于后世的石斑鱼,但比石斑鱼还要小一些,小鱼浑身只有中间一根细骨,煮化了融于汤中汤味奇香无比,入口则鲜美至极,今日有小鬼在,宋小五得了一桶大概近五十条,她拿出了一半来,另一半装在桶中,与小鬼道:“带回去给杨公公。”
“不用,府里什么都有,你留着吃。”她觉得好,德王就想都留给她。
宋小五也不多说,让他进了她房间,她则到了小天井处,让莫婶去把鱼煮了,她这头煮十条送来,另外十五条就给她娘,让她娘看着办。
上次宋小五带着莫叔莫婶去,三个人花了一天功夫也就捉了不到十条,莫婶看到一桶二十多条的鱼,嘴巴张得老大,悄咪咪地跟小娘子道:“给送的?”
上头送给她的?
宋小五嗯了一声,接道:“现在就去,煮化了就端过来,不用全端,你跟莫叔各留一碗。”
“我不吃,我们老东西吃不了那么好的。”莫婶不要。
“留着,这鱼吃了长精气,你们不还得替我守门?”
“那一碗就够了。”
“多留一碗,给老叔补补身体。”
“唉,是了。”莫婶经不住她说,答应了,看小娘子回了院中,嘱咐了老头子几句,就忙提着桶子去了。
莫婶提了桶去找了主母,宋张氏听说上头又来人了,心惊肉跳,挥退了身边的人,抓着莫婶的手就小声问:“你看到人了?说什么了?”
“哎呀呀,没看到,夫人,那神仙哪是我能看得到的?您就别担这个心了,这肯定是不会带她走的,要带走早带走了,您说是不是?”莫婶其实也怕,但想想这神仙神通广大的,要是他们想带走小娘子,这什么时候都行,现在小娘子还在他们家,这都要取名了,他们小五娘子是肯定要留下来的,是以夫人的预感绝不是出在那头。
“倒是,”宋张氏拍着胸口,跟莫婶道:“我这心神不宁的,真怕出事。”
“您是太担心了,您放心,我们俩老口盯得紧紧的,一步都不会错眼。”
“诶。”宋张氏这才有空去看鱼,看到鱼后她笑了起来,道:“上次只煮了几条,你们老爷成天恋恋不忘,做梦都巴唧嘴巴说要吃鱼。”
“哪是那么容易吃得,”莫婶笑了,“少爷们都去捉过一轮了,不是都没捉到过一条?前次还是小五有办法,带着我们又是堵又是拦的,费了老大劲才捉了几条。”
“这怕是她想着她爹惦记着,这才朝人要的。”宋张氏这下乐开了怀,朝桶子点了起来,“来个盆,婶儿啊,我们分一分。”
“诶。”莫婶赶紧去拿盆去了。
宋小五这头则是到了练字的时间,她摊开了纸,拿笔沾了墨给了小鬼,尔后自己拿了一支,沉了沉神方才下笔。
德王下午还在她腿上睡了一觉,这时精力充沛,她又近在眼前,她身上的香气又是那么地甜美迷人,沁人心脾,他哪是那么容易静得下心的,遂宋小五在写字,他就在一边提着笔痴痴地看着她,直到宋小五一张纸写毕,另写了一张,他才把眼睛放到她写就的纸上。
这一看,德王的心也静了下来,直到把她写的字都看完,提笔沾了点墨,就着她的字一个个地写了起来。
宋小五写到一半,瞥了他一眼,见他静下心了,又敛神接着写她的。
她写的是都不是什么大道理,而是生财生机之道,这些她是没有直接告诉她爹的,因为宋大人根本没有那个地位资本玩得转这些需要强大实力做为支撑的东西,宋家一步步走到如今,靠的都是以小博大,只有到了一定程度了,才有那个底气承受得住相对应的财富,要不然就是能富贵一时,虚羸的肩膀也扛不住那富贵的重量,最终只会倒地而亡。
但小鬼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那杨公公上次来跟她说了,封地已经渐渐回到了小鬼手中,说请她放心。
但宋小五还是没有太放心,史书当中说小鬼死于十八岁,但记录只提了他一笔短短十几字,她不知道那年他是满了十八,还是虚岁十八,如若是虚岁,小鬼的劫早已经过了,如果是实岁,那还有九个月。
他是三月生人,这是去年今日她在他口中问到的,所以她这心不敢放得太早了,如今既然她已经下了决定,人还是看着点好。
宋小五一直写到太阳西下,莫婶敲响了门。
等她把吃食端到廊下大桌上,过来叫他的时候,就见小鬼眼巴巴地看着她,道:“我能把你写的带回去吗?”
“嗯,再放放,等它干了,先出来吃饭。”
“就出来。”德王把他已经收捡好的小心地放到一边,拿镇纸镇好了,方才出来。
宋小五带他去洗了手,拿帕子给他擦手的时候,就听他喃喃道:“小辫子,你真好。”
“回去多看点书,下次换个词。”宋小五淡定地回了一句。
德王当下苦下了脸,又哀嚎了起来:“还要读啊?”
宋小五放下帕子挂好,笑着拉了他走。
德王则转头打量她的洗漱室不休,打算看个分明,回府了也造一个同样的给她,晏城那边的德王府也一样。
等德王吃到鱼,方才知道小辫子为何给他留了一半带回去给杨标,鱼汤鲜美得他恨不得把舌头嚼巴嚼巴都咽了,光一个汤,他就吃了三大碗饭下去,最后给小辫子留了一碗汤,他把剩下的都喝了。
吃罢,他看着铜罐底,头探了又探,着实一点汤也看不到才抬起头来,又舔了舔嘴,想了一下,朝小辫子道:“小辫子,我能不能送几条给我大侄子?”
鱼太好吃了,他想给大侄子送几条去。
“啊,还是不用了,”德王说罢,转念一想,道:“围场那边也有藏在小崖下的溪流,我带人抓去,抓到了再给他。”
如此还有个好说辞,小辫子现在还不想让大侄子知道他们的事,那就先不让大侄子知道。
宋小五见他提起了皇帝,没插嘴,也不打算问什么。
在德王这边,皇帝不是她能问的人物,就算她跟小鬼有以后,她也不打算接触皇帝,需要保留着一点。
历史上,此人是暴毙而亡,也有记载他死前喜怒无常,杀了不少人,其唯一的儿子继任后没几年就死在了位上,身后无后,才有了符家上位之事。
但宋小五对这个人有一种莫名的忌讳,她觉得燕帝没有史实上记载的那么愚蠢暴戾,相反,就宋爹告知她的他的那些,这皇帝可真还像一个像样的皇帝,手段谋略甚至称得上是个明主了。遂种种事迹下来,宋小五可以说是怕他,但更多的是忌惮,她非常不愿意把她暴露在此人面前。
她总觉得小鬼的死跟这人脱离不了干系,这人就是不是罪魁祸首,那也是知情之人。
而现在这个大燕的皇叔,连吃口好吃的都惦记着他大侄子的小王叔近在她的跟前,宋小五看着他喃喃说着哪个地方可以去捉鱼,想起他在书中的那一世,她的心猛地揪疼了一下,疼得她刹那喘不过气来。
不过她面上未显,但在此时,小鬼朝她看了过来,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多敏锐敏感的人啊,一个从小就生于危机重重的皇家的人,天生危机感就要比人强的皇家人,怎么就死于刺杀了呢?
宋小五朝他笑了一下,她这一笑,笑得德王不好意思了起来,他羞涩地跟她说:“不都给他,等抓到了,分一大半给你,都给你。”
“好了,”宋小五收拾起了碗筷,这次就一锅鱼一桶饭很好收拾,她抬着东西起了身,跟他道:“该回了。”
德王看着西下的夕阳下的小辫子,看着她把东西放在木盆当中,又看着她走回到了身边,方才提着鼓起的勇气,结结巴巴地跟她道:“亲…亲一个再走。”
要亲一个才走。
宋小五翘了下嘴,冷冷地笑了一下。
可这时的德王却是不怕她了,想要被亲的渴求撑起了他的怂胆,让他抬起脸闭着眼睛道了一句:“不亲不走。”
要亲亲才走。
还不亲不走?宋小五抬手重重地拍了下他的头,“拿着你的东西,赶紧给我滚!”
“不!”
“那明晚也不用来了。”
“啊?”德王啊了一声,随即不等宋小五说话,他冲进宋小五的房间抱起了那堆先前收拾好了的东西就又冲了出来:“还有些,我明晚过来拿。”
晚上来好啊,晚上好!
“鱼。”宋小五见他冲了出去,头又疼了起来。
德王便慌慌张张地回来提起了桶子,又是撒腿跑,生怕她改说法,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快得宋小五都不知道他是冲哪头跑出去的。
宋小五决定回头要再视察一遍她的院子,这该加高的墙要加高,没用的角落该堵死的都堵死。
这晚宋爹来了宋小五的院子,宋小五见他是发上带着水意来的,就知道宋大人是沐浴了一番才过来的。
“喝了一天酒?”廊下的灯光下,宋小五给宋爹用炭火煮着解酒汤。
“天天使炭,也不怕热?”宋韧摸了摸小娘子的头,笑问了一句。
“心静自然凉。”心不静,就是坐拥天下也会觉得身在炼狱。
“喝了,送走你师伯他们,爹又回了衙门,跟秦尚书喝了顿酒…”宋韧揉了揉喝多了生疼的脑袋,跟小娘子轻声道:“儿啊,你知道这次秦尚书跟我说什么了吗?”
宋小五看向了他。
“他说啊,”宋韧摇摇头,倍觉荒唐地笑了起来:“只要把你嫁进秦家,尚书之位他就可以替我筹谋到手。”
第90章
宋大人笑得自嘲,宋小五不禁好笑,笑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淡然如缓缓荡开的水波,如不急不徐绽开的花朵,宋韧看了,笑叹了口气,道:“爹能再摸一下吗?”
宋小五板起了脸。
宋大人一脸“我就知道”。
这厢父女对视了一眼,又笑开了来。
宋小五对宋大人这一年多近两年的拼命那是相当的欣赏的,这是一个心志格局都不是寻常人等能比的男人,是以命运给以这个男人不一般的飞速晋升,快到连一部尚书都要靠联姻来拉拢他,宋小五不觉得宋大人在外人眼里急功好利的印象有什么不妥的,她只看到了这背后宋大人本身的价值在。
至于她身为跟着宋大人和几个前途无量的萝卜条的家人,跟着他们水涨船高,被众多人家求娶也是必然。
她可是宋家唯一的女儿,娶了她,就等于多了一门能干的帮手,宋小五还是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价的,是以她开口也是笑道:“可见明天师伯们带人过来,先前还只知道我是你女儿,见到我人了,怕是争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吧?”
本来只要是宋家的女儿,长得就是丑陋无比,当娶还是会娶的,但如果这要娶的人还长得相当不错,那可真是意外之喜了,不争一争,哪能显出美貌这个利器的份量来?
宋小五是知道自己的长相的。
“你还说?”宋韧说到这,叹了口气,“你师伯他们跟我说了许多次了,我是推了又推,等你及笄后,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找托词了。”
他已想好,必要的时候,就只能让小娘子装病,把她养在家里一年推一年的,推到没人打她的主意为止。
至于她的夫婿,他是定会好好寻摸的,但此时为时尚早,他还没到那个可以随意挑剔别人还能如愿的地步。
“明天看罢,”宋小五跟他道:“你跟二郎三郎他们说好,替我挡着那些人男客不许入内,家仆那边娘会叮嘱好的,你也跟师伯们说道清楚,想来他们也会明白。”
这时候他们要是不顾一切真要不顾礼貌带男客到后院来看她及笄,往后跟宋家就要隔着点了,他们不是那不明白的人。
不过宋小五也不敢断定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中午已说清楚了,要不那坛子酒就白搭了。”宋韧说着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宋小五见状,把身边的躺椅放平了,“过来躺躺,汤还要得一会。”
“诶。”宋韧过去了,许是小娘子的院子太宁静,他躺下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宋小五也没问他,他会不会答应秦尚书的联姻,宋爹能把话告诉她,就是说明他不会接受这条捷径。
他们彼此都心知胆明,跟秦家联姻有利也有弊,一旦连上了就是攀上了秦家,固然能因为得到支持往上晋升之路会顺利得多,但好好的天子近臣又搭上了一门权贵世家,这以后是为天子办事还是为亲家说话呢?得了一门亲家,失了最终要讨好的皇帝的圣宠,这就是个傻的,也不会选这一条路。
秦大人提出这话来,到底还是小看她爹了,宋爹苦笑,笑的怕是他就是为这朝廷天下做得再多,他在这些人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小攀附小人,无需付出敬意。
他怕是为此在心寒罢?
宋小五略略猜了一些,但这些都不是能拿出来说道的,这个朝廷吃老本的多,做事的少,宋爹在皇帝的全力支持下都走得如此艰难,往后他做的事情要是出了绩效,这个已经把妒贤嫉能当成了本能的朝廷一旦意识到他的杀伤力,到时候全力围剿他这个异类的时候,那才是宋大人最难的时候。
现在就只能靠萝卜条们快快在朝廷成长,替父亲分一点忧了。
这一点,还是大郎最有觉悟,现下他在文乡奋力拼博,带着文乡百姓改造文乡,就是为的让皇帝看到他们宋家父子能替他改变这个天下的能力,到时候能排除众异,力保他们宋家。
他们宋家这家天子孤臣是当定了,这时候完全跟不上兄长们脚步的小四郎这时候显出来的,就不只是差着他的哥哥们一点两点了。
他差得太远了,再如此下去,他不只是宋家的累赘,而且会成为甩不掉的拖累,是以把他放到文乡去也好,让他看看他的兄长是怎么为这个家担当的。
宋小五想起书桌上大萝卜条那一本本堪称是书的问询,再想想那今天在房里睡了一天的小萝卜条,忍不住轻摇了下头。
他再不醒悟过来,只要两三年,他回过头看,他就会发现他跟只早与他片刻出生的三郎的差距就如鸿沟那样不可逾越,等那时候,才是他真正伤心的时候。
宋韧这一下就睡了过去,莫婶过来拿小娘子要浆洗的衣物时看到此景,心疼地跟小娘子轻声道:“看看,可把老爷累坏了。”
“你去跟我娘说一声,让她别忙了,也过来坐坐。”宋小五也想跟她说说话。
“唉,这就去。”莫婶抱着衣物快步去了。
宋张氏带着二郎过来的时候,宋韧已经打起了鼾,张氏看着丈夫怎么补都补不上一两肉的脸,沉默地坐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不放。
二郎坐在妹妹身边跟她小声道:“家里都安排好了,我明日一早就起来带着三郎迎客,我们都商量好了,你只管放心。”
“四郎呢?”
“我去看过了,他说不舒服,明日就不出面了,我答应了下来。”这个时候二郎也顾不得他会不会伤心了,四郎说不出面也好,他还有点怕四郎被人抬举几句,不顾轻重就带着人往后院走,自己家里千防万防,也防不住自家人拎不清,二郎没有三郎对四郎那般心软,听到话后道了声“你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娘倒是伤心。”二郎沉默了一下,看了看守着父亲满脸心疼的母亲,朝小妹妹耳语了一句。
“难免。”小四郎这几天不是往外跑不着家,回来了就是睡觉,连饭都不跟他们一起吃了,母亲岂能不伤心?
她都这么忙了累了,小四郎都没想着顾忌着她一点。
二郎跟妹妹说了点事,就走了,宋小五搬来了另一张椅子,让母亲躺下,她把解酒汤温到了炉上,把桌子搬开了一点,就进屋睡去了。
另一边四郎宋兴祖接过兄长三郎宋兴盛的碗,一口气把饭都扒进了嘴里,吃到最后,他尝到了他脸上眼泪的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