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弟媳妇,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老刘氏一听就笑了,拍着胸脯一副听了天大的笑话的模样,“宋韧一家吃过你们家什么?哎哟哟哟,快说出来给我听个稀奇,哈哈哈哈哈哈…”
这宋三叔公家的大伯娘笑得前仰后翻,宋大郎眼看他家三弟憋不住也要跟着笑,往前飞快一闪,挡在了弟弟们面前。
宋小五听着,那张不苟言笑的小脸上也闪过一道笑。
以前她对这种女人之间的斗嘴有过误解,以为里头没什么涵养,后来长大经的事多了见解才变,尤其她来这世道听过的几场,那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这打嘴仗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不小,要吵好一场好架,气势、嘴舌的灵敏和反应力缺一不可。
这要是赢了,整个一家都感觉良好,一家老小都要多吃两碗饭。
这宋肖氏不是宋刘氏的对手,刘氏这话一出她气得眼前发黑,眼见她就要上前去挠刘氏的脸,身边的仆人连忙拦住了她。
宋老夫人坐在堂屋里那是冷笑不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宋洱这厢也是不快得很,他一直都对他这个不聪明的媳妇很不满意,打心里觉得他这媳妇及不上他那弟弟那个媳妇张氏的一半。
如若不是他对岳家满意,她跟他的好兄弟大舅子又是亲兄妹,按他的心意,这老给他丢人的蠢婆娘他非得休了打发回家去不可!
宋小五见这肖氏这仗刚干上就眼前发懵,趁着她那闪神的间隙就拉着小四郎往里钻,这宋家小四郎跟他娘有点像,记吃不记打,一从边角进了堂屋,看到祖母他就往祖母那边跑:“祖母,兴祖给您来请安了。”
话毕,他就冲到了老太太面前,兴冲冲给老太太磕了个头,“您老人家好。”
说罢,他抬起脸来,朝祖母露了一脸笑容,等看到漠然一身的祖母,这儿郎才想起祖母的冷漠来,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住了。
顷刻,宋四郎颓然地低下了头,他都忘了,祖母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的哥哥们,也就他们家的小娘子能得她几个欢颜。
在宋老太太眼里,宋家这四儿郎天真干净到可怕,她平时最厌恶他兴高采烈叫她祖母,厌恶到见到他的欢笑心里就打寒颤那个地步,这厢亦然,她无视让她心里发抖的宋四郎宋兴祖,眼睛直视着前方,提高了声音冷洌道:“既然来了,就进来罢,儿媳妇,别挡在门口了。”
肖氏还想发狠话,但这时英婆已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叫着她大夫人扶了她到边上,她只能瞪着眼看着这几个人进了。
“娘,媳妇带鸿湛他们来给您请安了。”宋张氏一往前就跟老太太福身,她这一福到底,就差膝盖落地行磕拜大礼了。
“孙儿鸿湛带弟弟给老祖母请安。”宋大郎一咬牙就跪了下去,不等老太太发话就自行磕了个头,不想母亲为他们几个委屈到底。
“这是怎么了?”宋老夫人真觉得她恨这二儿子这一家不是没道理,瞧一瞧这家子,个个都是能逼死她的主!
“哎哟,老婶子,大喜事啊…”宋刘氏在一旁插了口,喜笑颜开把这一家子儿郎要去燕都进学的事笑道了出来,“您听我说,是他们师公家那边…”
待她说完,宋老夫人冷眼看着二儿媳妇:“你们家四个都去?”
宋张氏没听她说起身,这下蹲不住了,干脆跪在地上,恭敬回道:“回娘的话,是的。”
“你的意思?”
“哎哟,老婶儿啊…”
“这没你插嘴的地!”宋老夫人猛地一抬头,盯向了那不请自来的宋刘氏。
刘氏皱眉不快,但这到底不是她家,她只得忍下。
宋老夫人不屑跟这悍妇多言,随即低下头直逼她这二儿媳妇,“张月华,这是不是…”
“我爹的意思。”这厢,堂屋里起了个不大不小,清亮又平淡的声音。
堂里的所有人都朝这发声的人看去。
朝宋小五看来的视线里,有两道是恨她恨得眼珠子都要崩出来了,宋小五则看向了最阴沉的那双眼眸:“祖母,这是我爹的意思,他一家之主,我们家作主的都是他。”
老太太欺负她娘,欺负得太过了。
“这里有你插嘴的地方吗?”宋老夫人拍向了桌子,想把她赶出来,“滚出去!”
宋小五闻言点了点头,朝母亲那方跪着的家人道:“还等什么?一道滚。”
这厢,宋大郎还不解,背着背篓的宋二郎则已站了起来,扶着母亲道:“娘,走了,请完安了。”
“你们敢!”宋老夫人想也不想,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砸向了宋小五,“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平时我是怎么对你的!”
宋小五躲过,杯子碎了一地。
她看了那破杯子一眼,又漠然看向了老太太。
肖氏见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女儿跟老太太撕破了脸,不知为何觉得痛快不已,一厢没忍住乐开了怀的心思,“噗”地一声,笑出了声来。
她这一笑,屋子顿时就静了,静极了,静到掉针可闻。
良久后,宋老夫人看向她这大儿媳妇,只见她轻启了那分外刻薄严厉的干唇,轻轻声地问肖氏道:“你是不是傻?”
傻到极点了。
傻到她想扶,都扶不起来了。
宋老夫人这一声问后,也不待那肖氏回答,她当即就站了起来,拿起拐仗打向了那肖氏,怒斥道:“我打死你这个蠢货…”
那宋三叔公家的宋大娘刘氏差点也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但见宋韧那家几口往外走,她也知道这不是看热闹的时候,就跟着这一家子往外跑,由着这家人自个儿闹去了。
**
宋张氏带着儿女回了秦家,直到晚上,那家人也没找过来,想来一家忙不休,顾不上他们家这头了。
等到天色入黑,她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没松多久,她发现她还是提着心吊着胆,睡不了觉,又摸黑怕惊动跟她同床的小女儿小心翼翼起了床,去儿郎们住的房边看了看。
月光银白落了一地,但掩实的窗子看不到里头,宋张氏也不知道儿郎们睡的如何,但怕惊了他们的觉,她在在外面走了两道,还是回了屋。
等到回屋躺上床,小娘子的小手碰到了她的头,宋张氏鼻孔一酸,轻喃道:“小崽崽,你还没睡啊?”
“嗯。”宋小五抱着她,给她揉脑袋,“你睡不着吗?”
“睡不着,”夜黑着,宋张氏哭了,“娘一想你哥哥他们往后只能靠自己,这心里没一处不疼。”
那是她含辛菇苦,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养育长大的儿郎啊,从此不在眼前,这叫她怎么舍得放心?
“不还有我吗?”宋小五一伸手就抹了她一手的泪,低头在她这世的母亲头上碰了碰,淡淡地跟她道:“还有你相公,你信着他呗,他会带你,带着我去哥哥们身边的。”
宋张氏呜咽着哭了出来,她拿着小女儿的手拦了眼,把最辛楚的泪都哭了出来:“娘都知道,但娘心疼啊。”
儿女丈夫,她个个都心疼。
“我也心疼你,”宋小五这世的魂,是这个只要她活下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甘之如饴的母亲哭回来的,她抱着她母亲的头,跟她道:“哥哥们也是。”
“你莫哭了,”宋小五拿里衬的袖子擦了母亲脸上的泪,轻拍着母亲的肩与她道:“我怪心疼的。”
宋张氏哭得越发地大声,但心中的悲凄这时莫名地减缓了许多,一会儿后她起身抱住了小女儿,抚着她的长发忍着泪意道:“娘都知道,为着他们好,只能放他们走,你师祖跟你爹都是为他们撑着。”
“莫哭,我陪着你。”宋小五抬手给她擦了一脸的泪。
宋张氏悲从中来,眼泪直流。
待到清晨,她起身为一家子做早饭,宋小五见她天不亮就去了灶房,转身不待衣裳整齐,披了外袍长发就踢了兄长们的屋,不待他们洗漱领着披头散发的萝卜条们进灶房帮母亲做了这一顿早膳。
这一早的早膳,谁也没说话。
膳毕不久,镖局的人进来请人,宋小五跟着母亲送了师祖兄长到了镖局。
起程的时候,镖局敲了锣鼓,嘈杂的声音当中,宋小五看到母亲朝师公拂泪道别,待到师祖看到她,宋小五未有多想,当下,这一世连父母祖母都未跪过的宋小五跪下,朝这位老人家双手拜下,跟他磕了三个头。
秦公一生得人磕头无数,看着小女徒孙这举莫名惊诧,等她拜过后才知慌然前去,抱了她起身,心下不知为何惶然觉着受不住她这几拜。
不等他们多言,镖局扬旗起程,上马车后,宋家大郎宋鸿湛这几年饶是以家中长子自居,也忍不住内心离别苦意,从马车翻身朝母亲跪下:“娘!”
娘,对不住了。
小四郎后知后觉,在马车上被他二郎哥抱着哭得肝肠寸断:“我不走了,我要娘,我不去那燕都,我要跟我娘在一块,我要我娘,娘,娘…”
他要跑下去,二郎忍着眼泪抱着他的身,三郎拉着他的腿,垂头低泣不已。
马车远了,大儿边哭边给她拜别,宋张氏不敢上前拉他,哭得肝肠寸断,泪眼看着他上了马车…
宋张氏回去后,病倒了。
宋小五带着莫叔莫婶给母亲看好病,三日后母亲缓过来一点要回家,她带着莫婶去了宋家,放着莫婶站在了门边,她只身进了宋家。
宋老夫人让英婆带了她进去。
老太太也病了,见到宋小五,老太太笑了一声,还有些和缓地跟她说了一句:“来了。”
宋小五“嗯”了一声,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老太太闭眼翘了下嘴。
祖孙俩静坐了良久,宋小五欲走,老太太方才睁眼,眼睛看似是看着她,实则不知道是盯着哪点,双眼茫然道:“小五儿啊…”
“何事?”宋小五看着她迷茫不知所踪的眼睛道。
“你恨不恨我?”老太太往她的方向看。
宋小五靠近了她的床,摸向了老太太的眼,让她那双疲惫又茫然的双眼闭上,“不恨,我还没长大,你也别老。”
别认输,既然吃了这么大苦头,遭了这么大报应,认输算什么?
说罢,宋小五起身走了。
她走后,宋老夫人闭着双眼,笑了几声,笑出了泪。
送宋小五出门的英婆在门口没忍住,她狠抽了下小娘子的肩,不等小娘子说话就跪下大哭道:“老夫人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就狠得下心不要她啊,您留下吧,您留下吧小娘子,求求您了,这个家只有您能让她高兴了。”


第26章
宋小五笑笑,提脚而去。
英婆在她背后喊,“小娘子,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
宋小五心中无所波动,她头也不回出了门,带着莫婶走了。
路过宋家三公公和七公公家的时候,她在门边跟门房打了声招呼,让人知会了他们家即日就要回梧树县的事。
这两家这几日来看望过她娘,走的时候需跟他们打声招呼,也好让人家放心,而她娘身子不太好,宋小五就打算由她这边告知一声,就不让她娘过来辞别了。
之后宋小五回了秦家。
经过几日休养,宋张氏气色比之前好多了,宋小五心疼她,这几日天天下厨,换着花样给她母亲进补,宋张氏心中宽慰,身子好得很快。
不过这一好点,她就想回去了,她担心丈夫一人在家没个人照顾,这几日宋家也有不少亲戚找过来问他们家那几个萝卜条上燕都的事,还有众多过来套话的人,扰得人不安宁,宋小五不想让她娘一人应对,就想着早些回去也好。
来过问事情的族人,不是个个都存着好心,有些人还是嫡支那边派来套话打听的,非常难缠,这种事,还是交给宋爹去应对罢,那是他的战场。
宋小五回去后,母女俩带着莫叔莫婶把秦宅归整好,锁了门。
他们在青州城里买了些梧树县买不到的东西,驾了自家马车上路。
路过郊区,他们给经常借住打尖的人家捎了一包糖几尺布,这家人捉了几只活鸡,装了一萝筐的干菜果子放到了马车上。
知道他们要赶路不用饭,这家人抓紧给他们烙了几个葱油饼路上吃,热热闹闹地把他们当自家的亲戚一般送走了。
这回程走的要比来时慢,不过走了一半,因着去梧树县的路跟之前回马儿沟的路不一样了,路上不熟,他们在路上就没作什么停留埋头往家赶。
这又走了一天多,他们遇上了梧树县的衙役来接他们,原来是宋韧叫他们来接他的妻女的。他也是想到了没有儿郎们陪伴,这半截路妻女不熟,心中担心,猜了个差不多的时日就叫了人过来半路上侯着接她们,哪想妻女回来的比他想的还要早些,衙役走了半截路就遇上了他们。
剩下也就一天的路程了,有了壮丁赶车,这一天的路程就快多了,这天到了傍晚他们就进了梧树县城。
他们到家时,宋韧得了信已在接近后门的偏门等着他们,看到妻女,宋爹嘿嘿笑了好几声,上前扶了夫人殷勤笑道:“辛苦娘子了。”
宋张氏上下看了他几眼,拍了拍他身上的衣裳,“衣裳脏了。”
“这不你不在家,没人为我操心么。”
宋张氏抿嘴笑了起来,舒展开来的眉目让她秀美无比。
宋小五见这夫妻俩打一见面眼里只有彼此,也懒得多看,自行进门去倒水喝,宋韧跟夫人说罢话才想起自家小娘子,回身在视线当中没找到人,一拍额头懊恼道:“惨了!”
把家里的小当家给忘了。
莫叔莫婶在一边卸马车上的东西,见状呵呵笑,莫婶还挥手朝老爷示意:“赶紧进去,这趟小娘子可为着家里操心了。”
“是得去道个谢…”宋韧欲要拉夫人进去,宋张氏挡住了他。
“你跟她去说说话,我把带回来的东西归置一下。”
“好呢。”
“她要是累了不想说,别烦她。”宋张氏叮嘱。
宋韧叹气:“她有不嫌弃我的时候吗?”
看他还笑闹,宋张氏白了他一眼,带笑看着他大步往屋里去了,等看不到身影方才收回眼,跟莫叔莫婶一道收拾家什。
这厢宋韧进了门,就见小娘子坐在堂屋当中提着笔在写东西,看到他来,道了句:“腻歪完了?”
宋韧好笑,过去坐下捏她的小脸蛋:“盼着你们归好几日了,等的我好苦。”
“我看你这小日子过的不错。”宋小五看了他还算不错的脸色一眼。
“你爹我把事情压下去了,从此你们两个美娘子就可以跟着老爷我过太平日子了。”宋韧笑嘻嘻地把他这些日子办的事轻描淡写了过去。
那弄事的两家族老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当地有人,不把他这个县令放在眼里,但宋韧什么时候怕过这种阵仗?他在葫芦县当了多年的师爷县丞,这种乡佬他没见过一百,半百还是有的,怎么拿捏他们,他有的是手段。
“那就好。”宋小五也不多问,把手上她这几天记的简单礼单给了他,“家里的礼薄呢?记上罢。”
“呃?”宋韧接过看,看了两眼,道:“这送了不少啊?”
“三公公家给的最多,一百两;七公公那家,五十两;还有前面五笔,是大郎哥他们走前送来的,这七笔一共计二百一十八两,这些钱收的及时,娘把银钱放到了师祖那里,爷孙几人手头也能宽裕点,余下的那些是人走后才送过来的,我作主给收了,都带回来了,放在娘那。”
宋韧看着礼单沉吟了一下,道:“这是他们的心意,都是亲戚,还是要走动一二的,你等等,爹去拿礼薄。”
能跟他们走动,宋韧还是想走动的,怕就怕被嫡支那脉一手遮天,宋氏一族不认他宋韧这个人。
要知跟家族不好,那就是名德有损,上头一查下来,他的官途走的也不会太顺,到时候还是要走门路去贿赂那些族老走通他们的路子博名声,与其走到那步,现在能跟这些族人走动就于他有利多了。
宋韧是宁肯跟宋氏族人一家一家的走动,也不想去舔那些族老的屁股,那些人跟嫡家一个鼻孔出气,对付他们不是件简单的事。
这各家各户都有记家中人情往来的册子,宋家的也有一本,不过宋家这些年走动的人家不多,记录在册的也就不到十页,这次宋韧把这次他们家在州城收的礼全部誊抄下来,这送多送少的人家记下来也有两页去了。
父女俩一个唱,一个写,没一会就把礼单记好了,写罢,宋小五还拿过册薄对了一遍,见没什么落的,就把礼薄推了过去:“好了。”
“闺女儿,这趟州城上的好啊,”宋韧看着最后还带回来的礼单,笑言道:“我们家又有余银了。”
宋小五哼笑了一声,“还礼的时候别握着心肝儿喊疼就行。”
宋韧失笑摇头,可不,这一家一家都是要还回去的。
“你哥哥他们走前如何?”宋韧顿了一下,收了笑看向女儿问。
“不知道。”宋小五摇了头,“既然放手让他们走,就由着他们去。”
“是了。”宋韧怔忡了一下,叹道了一句。
“不放心,就到他们跟前去,等到了眼皮子底下,想操多大心就操多大心,把心操碎了都由得你。”
“我哪儿又得罪你了?”宋韧哭笑不得,捏住她的小脸。
宋小五冷漠地拉开他的手,起身出了门。
事情已经交待好了,她现在只想去把身上洗干净,再睡个大觉,补补她这几天的亏损。
**
宋家四兄弟走后的宋家很是清静了段时日,六月宋小五生辰那天,没有了萝卜们为讨她欢喜找的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当礼物,宋小五还松了口气。
要知道她收了多年的木头人了,再收几年,她那箱子木头人都可以拿来煮一锅熟饭了。
这一年过去的很快,年底那阵,梧树县下了半个月的雪,天寒地冻的没人愿意出门,宋韧出门出的却是勤快,每日一早缩着脑袋和手就出门,晚上往往要到天全黑了才会哆哆嗦嗦归家来,手脚脸全都冻烂了,张氏心疼得太厉害,忍不住暗地里让小娘子去劝劝她爹不要太拼了。
这全国各州每到冬天就要冻死不少人,今年尤其冷,雪下得比往年要大要长,雪积得厚了,茅草屋一被压倒全家都逃不过,宋小五估摸着穷人家的老少病弱得死不少,见宋爹亲自带着衙役壮丁发动各家各户出门扫雪,清除风险,又发动着各家各户相互支援相助过冬,活下来的人家就要多了,这等来年再清算,不说远的,近的几县一相比,他的政绩就要突显出来了,这在上峰那是个打眼的机会。
事情都是要下苦功夫才能做出来的,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事她爹得拼一下才成,遂宋小五跟母亲摇了头,跟她道:“让他做。”
他不领这个头,一窝在家里,衙门做事的就更如是了,毕竟死谁都不会死到房屋严实,家里还有余钱买柴火取暖的他们身上,怎可能不畏严寒难受做事?


第27章
父女俩都一个意思,宋张氏只能强忍着心疼不舍由着他。
她跟丈夫感情好,天寒地冻的没人愿意出门,这天她就熬一锅浓浓的姜汤装在瓦罐中,拿袄衣包裹着去送,把莫婶急得在后面喊她活祖宗也拦不住她,莫婶还叫小娘子拦,宋小五半躺在椅子里全家唯一一张毛皮上烤着火,听了也就朝门边撩了撩眼皮,提醒了莫婶一句:“老婶,门关紧点。”
风都进来了。
莫婶连忙掩实了门,走过去给小娘子身上盖的被子掩紧了点,手点着她的额头恨恨道:“你啊你,娘都不管了。”
宋小五朝她眨了下眼。
莫婶摸摸她的头,又探进毛袄里摸了摸她的脚,见是热的就放心了,往火盆里添了根柴,叫小娘子有事叫她,她就出门往灶房那边去了。
她打算多做点米皮放着,等老爷夫人一回来了,拿熬好的骨头汤一煮,放几分片姜,一碗下肚,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上就能热起来,人也能好受点。
这厢宋张氏刚找到人就被宋韧骂着往回赶。这天冷得只要是人出来身上就不舒服,没有没被冻出毛病的,宋韧在外头再怎么受冻也捱得住,但就是不许她们出来,这一见到夫人出来来给他送姜汤,不等她说第二句话就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把张氏骂得眼眶含泪,不敢多呆,把东西放下就急急走了。
这地上都覆着冰,宋韧怕她出事,急叫了身边的一个块头大的捕快跟着她,等人回来道她已到家了,宋韧又骂了一句:“尽找事。”
这几天宋韧领着人在城边的石山砌石屋,他这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几天的大雪倒了不少屋子,人是发现得及时救下来了,但没地方住,他想来想去,就只能整改一下石头山里的洞,把洞口露天见风的地方拿石头挡着,做几个木门进出,一堆人在里头烧一堆火,靠着火和活人气,这住久了不行,湿气太重,但熬一阵子度过眼前的难关还是行的。
但说的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挡门拖柴火,叫他们把各家的粮食合在一起一道吃,这都需要个领头的,宋韧是县令,又在他们面前露过脸,百姓信服他,这些事由他出面他们就听他的,他只得到处跑。
他这头忙得焦头烂额,见到妻子来了吓了一大跳,把人骂走了都顾不上愧疚,回身就去从救回来的人当中点壮丁,去那些还没去的村子里救人。
一通忙到下午,他方才想起妻子送过来的那个拿袄衣打的包袱,把姜汤从袄衣里扒了出来,把汤分给了李之叙和被他请来帮忙的一个老师爷。
这晌他身边的人都被打发出去办事了,就两个出主意的师爷在,李之叙看没外人,就跟他道:“你之前对嫂子太凶了,她出来给你送汤也是担心你。”
“不凶两句,回头就又来了。”宋韧把汤一口喝下,搓了搓手在嘴边哈了口气,跟他们又笑言了一句:“这是在外面,家里你嫂子当着家,这下指不定在家里等着我回去收拾我呢。”
李之叙跟老师爷老张头忙了大半天,又冻得瑟瑟发抖,这厢累得话都不想说,宋韧说了句笑言,两人嘴角动了动,算是笑了一下,这脸总算不那般木木呆呆了。
宋韧站起跳了跳脚,活动了一下,吸了吸鼻边冻出来的鼻涕,手放在衣兜里舍不得动,朝他俩一扬首:“喝完了?走。”
这一通忙,又是忙到晚上,宋韧一脚一个坑地踩着雪归了家,在门边跟住在旁边的捕头和李之叙道完别,回头见开门的是莫叔,他探头往里看:“夫人睡了没?”
“没睡,等着您呢。”
“哎呀呀,这大冷天的快把我冻死了。”宋韧一听,心里放下心来,呲牙咧嘴地往家里走。
可惜他放心的太早了,一进家里烧着火的堂屋,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屋里头有个清亮透着冷淡的嗓子道:“宋大人回来了。”
宋大人这在外头看了一天的雪,这眼还瞎瞪着呢,一听这声音,眼睛还没看清人心里就猛地噔了一下,张着眼朝声音那处看去一脸的笑:“是的,敢问小五娘子,本官夫人在何处?”
说罢,他也能就着火光看清人了,张望了屋子一眼没看到人,他有些失望地往门边看去,叫了一声:“夫人,我回来了。”
宋小五缩了缩脚,把她占据温暖与火源的宝座腾了一点出来,朝他扬了下小下巴。
宋大人赶紧过去坐下,搓手向盆烤火,问向宝座上的小当家:“小宋娘子,你娘呢?”
“听到外头响了脚步声就出去了,现下应在灶房。”
“给我弄吃的?”宋韧搓着发热了的手,喜滋滋地道,“夫人真好。”
“你们吃了没?”宋韧问她。
“我跟老叔老婶吃了。”
“那等会我跟你娘一道吃点,你早点睡。”
睡了一天的宋小五打了个哈欠,这大燕的冬天瞅不见什么光亮的日子,从天亮到天黑就阴着,尤其这阵子下着雪,更是阴沉阴沉的,让她一点也不想动弹,只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