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双婉朝她摇摇头,她的手哪能伸到霍家去。
“见机行事罢,”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兵来将来,水来土淹,以前侯府颓势一面倒他们家都过来了,没有理由现在情况好了,他们还想不出办法来,“先看看。”
慈心庵那边还有静心师太,她那位挂名师姐会替她看着点。
不过,许双婉到底是不敢小觑霍文卿,回头就把这事说给了丈夫听。
宣仲安听后奇怪道:“她还有了不少信徒?”
“嗯。”许双婉点头,另道:“我觉得往后会更多。”
宣仲安看着她。
“这位前太子妃很会说话,也很会看人心,”许双婉怕他不明白这其中的意味,很直接道:“前去上香的香客,都是有所求的人,她只要与她们搭上话,她自然有办法让她们相信她,久而久之,她的信客会越来越多,声名也会传出来,到时候她想翻个身,也不是很难的事。”
她怕丈夫因前太子妃是女子就小看了她。
许双婉亲眼见过那位前太子妃盅惑人心的本事,即便是她很清楚那位前太子妃所说的话都只是拿来骗她的,她也动容不已。
她要是心志不坚,都想信了她。
“呵。”宣仲安笑出了声,“又一个陶靖?”
许双婉没料他这般说,愣了一下,尔后缓缓地点了下头。
她没想他拿她与陶阁首相比。
“好,我心里有数了。”宣仲安看向她,见她看着他笑了下,他沉默了一下,问她:“最近累吗?”
许双婉摇了摇头,只是他的眼睛太温柔了,许双婉轻叹了口气,捏紧了他那只握着她的手,“比不得你累。”
宣仲安把她揽在了怀里,“如若跟我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苦不苦?”
许双婉靠着他的胸,有美人美如玉,她家的长公子何尝不是一块美在其内的瑜玉,她心悦他的,不止是他对她的好,而是他的志向不在高山不在流水,而是在于这汹涌污杂的朝廷,在于那穷困缠身的民野。
他是个伟男子,她爱的是他的人,又何尝不是爱的是他的心胸。
“不苦。”她在沉默良久后,道,“如若如您所说,这天下繁荣昌盛,即便是人生来为蝼蚁,也能在一个足以让他们找到活路的世景当中凭着他们的双手双脚生存,丰衣足食,我就觉得不苦。”
她没有他那般大的本事,但她愿意为他,为他想做的事,陪着他一起走下去,去看看那未来可能有的盛世美景。
哪怕看不到,但只要有那么一天,她也无怨无悔。
身而为人,她也愿意为人尽她一份薄力。
她说罢,宣仲安也是久久无声,此时他的眼里有泪,怕妻子看到,他揽紧了她,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脑袋上,不许她抬头看他。
许双婉挣扎了两下,见他拘着她不许动,她也就不动了。
她心道,他也是会伤心难过的,也有虚弱不堪承受的时候,她要是不陪着他,没人懂他,没人会在他难受的时候守着他不走,到时候他多可怜啊。
她心悦他,光想想就受不了了,又哪真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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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分外寒冷,大年三十那日,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好在过年的喜庆冲淡了几分寒意…
归德侯府从初一开始,就陆续有人上门拜年,来的大多是刚升晋为官员不久的青年才俊。
去年左相大人出手,京城各大衙门中众多的位置都被他们填满了,他们这些人,皆多是空有一身才华,却无银钱打点出门路的寒门书生,更有甚者,是羞于打点的青年才俊,但左相不拘一格录人才,根据他们所长,让他们坐在了此前需大笔银子打点才能坐到官位上,这些人对这位左相大人无以为报,平时也见不到,但过年了,知道归德侯府开门迎客,他们三三两两约着上侯府来给宣相大人拜年来了。
京中其实现在没好过多少,甚至因为各地相降而起的纷乱,前往北方的商客少了许多,京中比往年要冷清两分,但奇怪地,百姓的心比以往每一年都要平,他们不再对着京中豪门贵族的奢耻铺张如数家珍,而是说起了圣上对昭州的安抚,对柳州的补救,说起了圣上减免税收,连给先帝殡葬的钱都省下去治天下,他一天一顿饭只六个菜,为免养妃子太费钱只娶一个皇后为其操持家事传宗接代的事来…
知道圣上也跟他们一样,也得节拘着精打细算过日子,以往艳羡京中诸多豪门权贵滔天富贵的老百姓们心里踏实多了。
这一个圣上,他上来没有搜刮民脂民膏,而是把该放的都放了,该给百姓减轻的负担也减轻了,京中百姓就是这日子没比以前好过,但怨言却少了,有那埋怨的,被人听到了,也会被人说两句眼里没天下,没国家。
大韦现在就在难的时候,他们天子脚下的百姓,已经比各地的百姓要过得好多了,这点难处都不体谅下圣上,体谅下大韦,也太不应该了。
百姓是最好安抚的,有点希望,他们就能觉得这日子能过下,能忍的都忍了,不该他们体谅的也都体谅了下来。
而大韦京中的官员,新上来的官员也很难得的同心同德,宣仲安别具一格录人才,这些人也很感恩左相大人对他们的重用厚待,手脚极为干净,做事也很能干耐心,对百姓也比以往那些官员和善多了,可以说,京中百姓对圣上的尊敬崇拜,对朝廷天下的支持与理解,大多皆来自于这些小官员们对他们的态度和办事的手法。
以往要花银子花很久的时间才有办妥的事,到尽职尽忠的小官员们手中,不需花费什么银两,事情会尽快地办下来,这从没有出现过的事,让老百姓啧啧称奇,更是异常高兴和兴奋——他们一生,就没见过几个把老百姓当人看的官员,哪怕他们的官再小,做的是人事,在他们心里也是跟最大的大官无异了。
京中在他们的手里,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许多。这些,在上位的大臣们是感觉不到的,即便是感觉到了一点的,也不以为然,这个国家从来不是百姓的,是他们的,百姓如果不是百姓,不当顺民,有的是办法子处绝了他们,他们没把这些在他们眼里如蝼蚁猪狗无异的百姓放在心上当一回事。
但宣仲安是知道的,最明显的是,他的轿子要是路过百姓居处,会有人跟他的长随侍卫打招呼,朝轿中的他问候,原因是那些新进的官员尊称他为老师,新进的官员把他当恩师,在外也如此宣称,老百姓人云亦去,也就把他当青天大老爷了。
他以往玉面阎罗的名声,到现在也没人愿意说起了,即便说起,也说他杀的是贪官…
这种改变,即便宣仲安这种从小大起大落数回了的人,也觉得命运真是个玄妙的事情,他当两部尚书的时候,以为自己从此踏进的是无边炼狱,从没想到他连头都没回,有人就已让他立地成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反过来说,水能覆舟,也能载舟。
遂这些新进的官都叫他老师了,他们上门来拜年,宣仲安也见了见他们。
宣仲安这个人,就算上有父有母,外还有外祖姜家相帮,但他少年时过的也是颠沛流离,辗转去过很多的地方,这见的多了,不可避免的见多了太多人的运气,这心里想的也不再仅仅只是他个人的命运了,所以在先帝手中,他就是自身难保,也因过往所见到的事,他就是装疯卖傻,也想在那个皇帝手中争一争,争得一时是一时。
活到一定份上,站到了一定的高位,这人就不仅仅就是自己的了,宣仲安就如是,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苟且偷生的侯府长公子,但他承担的,所要承受的,其实并不比以往的要轻省,反而因为地位的晋升,责任更大了。
责任一大,平衡的也就更多,更不敢轻易动弹,人是怎么一样一步步被束缚的,宣仲安现在最明白不过。
但见过这些新进的官员,宣仲安发现,这些青年才俊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更脚踏实地,他选中他们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是贫寒子弟出身,知道世道的艰难,就是当官了,对着与他们父母无二的百姓也会有恻隐之心,但他没想到,这些人比他更知道这个国家的弊端在哪,他们对改变这个国家有诸多的想法,也知道现在圣上与他这派官员的不容易,他们甚至说愿意减少俸禄,与圣上和天下同甘共苦同进出…
小官员的俸禄本就不高,宣仲安没附应他们的满腔热忱,这些出身不好的官员,有着比官宦子弟更易满足的胃口,有着比他们对这个国家更为赤诚的忠诚,但热忱是过不了日子的,他们就是为了热情甘于清贫,他们的父母妻儿未必就受得了。
宣仲安从小经事,他知道事情一旦沦为高谈阔论,那就离塌倒不远了,事情从来不是靠热忱和想法能解决得了的,这些官员活着并不是仅他们自己个人在活着,他们身后还有人,这些人要是日子过不好,足以影响他们的为官之路,这不是他们的想当然就能解决的。
他跟这些人开始深谈,谈起了圣上与他对这个国家的展望,谈起了他对他们这些新进官员的指望。
“你们这些父母官日子过得都不安足,何以带着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自己的家都安不好,我也不会相信你们会对百姓尽力。”
一屋不扫何以平天下,宣仲安对那些崇拜他的才俊们如是说:“你们远比我想的要为这天下着想了,我要做的,就是带着你们这些对这国家一腔热切的同僚,为这天下尽出自己的那份力,只要尽力了,你们就是我大韦最好的朝廷官员,大韦最夯实的基石,我们尽力了,就会为后人铺好路,为后人表率已是功德无量,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宣相又道:“你们甘于默默无名,以天下为己任,已是我大韦福运,宣某在此谢过诸位,朝廷不会减你们的俸禄,等朝廷与百姓度过了这难关,年景好了,还会给你们加俸禄,宣某只愿各位安稳生活,与宣某一道为这天下献出己身一生之力。”
宣仲安与这些人说的话,很快就在这一拨新晋官员当中传遍了,这正月朝还没上,宣相的美名就传遍了京城上下。
玉面阎罗成了玉面仁相。
宫中宝络闻到此名,有些吃味地跟皇后娘娘讲:“怎么谁都喜欢他?”
皇后娘娘扭过头,忍笑不已。
宝络也只是有些吃味而已,他其实在民间名声也不差,也不知是怎么传出去的,现在民间都叫他宝络皇。
宝络皇,现在落在皇家祖谱上为秦络的宝络很喜欢他这个民间的名字,如若天下百姓都叫他宝络皇,他还真的愿意当他们一辈子的宝络皇,哪怕再难当,他也愿意为这个名字死死霸着这个位置不动弹,哪怕想推他下去的人无时无刻在黑暗中紧盯着他,不放过他。
人心是最难控的,如之前被宝络推出来的陈太妃主掌过后宫,尝过权力的滋味不想轻易退下,谁曾想她曾小心翼翼在后宫呆了十几年只为生存的胆怯与谨慎;如张才人手下的一个被先帝折辱过的女官想当后妃,在与宝络更衣时对其挑逗勾引,不复之前的恭敬谦卑,宝络冷眼看着这些人,心里清楚他只要当这皇帝一天,他身边只要围着人,这种人就会不断地出现,事情会不断地发生,他此生难以过上真正清静没有别有用心的日子。
他很清楚,也就亦发对皇后掏心掏肺了起来,他跟皇后娘娘道:“我这辈子都不会辜负你,来多谢你愿意进宫来陪我一辈子。”
宝络皇说来是个不擅言词的,而皇后娘娘恰恰是那个被他简单的几言几语就能打动的女子,皇帝只说了两句话,皇后娘娘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末了因为哭得太欲仙欲死,有些不好意思,几天都不敢直视皇帝的小眼睛。
这厢正月一过,朝廷也上朝了,许双婉也得知她许家的那位兄长已经丁忧回到京城了,这时候她也才得知,她母亲早早就回来了。
没出几天,她母亲病重的消息传到了侯府来,她的嫂子亲自到了侯府,说母亲病重当中甚是想她,想见她一眼。
侯府不放她进去,许秦氏甚至跪到了侯府的面前,侯府的人当下就把她扶起,好言相劝了回去。
许秦氏当下就回去了,但第二日又来了,又是苦苦哀求,还磕头不止。
在她第二日也来了后,许双婉知道现眼下处理这事只有一个最为稳妥的办法,那就是暂时离开侯府,或者离开侯府避一避;不过还有一个就是如他们所愿,去见她不知道是否病重的母亲。
许双婉哪方都没选,而是叫来了姜家大舅母。
姜大夫人进了侯府,不知道许家那边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这天许秦氏没有来,她没来,姜大夫人也没走,在许家住了下来。
娘家大娘又来了,宣姜氏是又担心又高兴,担心的是自己会做出什么让大嫂不喜欢的事来,高兴的是有人陪她,可以一同与她说说话了。
现在儿媳妇事多了,而且还要带孙儿,孙儿现在大了闹得慌,儿媳妇为免扰她的清静,就不像以前那样带着望康来守着她了,侯爷不在家的时候,没人陪的宣姜氏也觉得有点孤单,现在能天天见着大嫂,自是高兴不已。
宣姜两家一直守望相助,以前是姜家护着宣家,现在宣家起来了,姜家更是不差,姜大夫人的三个儿子一人已为机要内臣,一人二月就要离京远赴他州为重县县令,一人只等来年春闱高中,再被择选入朝,族中子弟现在也各有各的出路,姜家儿郎前程远大,姜家家族比之以前更为和睦相守,姜大夫人身为姜老太爷的长媳,姜家的当家夫人,在族中备受尊重,姜大夫人受了好,自也是愿意帮着侯府解决点小事情,这住下了就住下了,怕外甥媳妇为难,就算对小姑子还是看不上,但看在她也是女主子的份上,也还是与她尽力平心静气地相处着,一时也没打算回去。
许双婉请回了一个能帮着她处理许家问题的人,这头,她也收到了清心师太要带着弟子云游四海的消息。
清心师太说是云游四海,实则是带着庵中愿意跟她离开的弟子远去他乡,找一处能容下她们清修的安身之地。
许双婉因此去宝寺诚心请回了一尊观音像,放在了檀盒里,另外,她备了一百两的碎银和五百两的银票。
一百两是让师太们在路上能用些粗茶淡饭,五百两,重建寺庙的时候或许会用得着。
她也不能给多了,多了,师太就不会受了。
许双婉在京郊处相送她们,清心师太只拿了她一百两的碎银,分给了身边的人依作她们傍身之用,至于许双婉所说的重建庙宇的银钱,她没收。
“已从霍施主那得了不少银两,慈心庵因她而落,有一朝一日,普心庵也会因她舍的银两而起,一落一起,我等与她的因缘已断,”清心师太喊了一句佛号,垂眼看着手中念珠道:“往后那慈心庵已非慈心庵,师祖师傅等金身我们已经请在了身边带走,许师妹已无需顾念旧情。”
许双婉因她的话怔忡了下来。
清心抬眼,看到她的双眼流出了泪,她念了一声佛号,与对面那难掩悲伤的秀美女子微笑道:“众生皆苦,你匍匐而行,也不知哪日才是你解脱之日,师姐此行前去,也许你我此生难以再见,但还请师妹知晓,无论慈心庵,还是普心庵,你与道,与师傅都将伴随清心此生。”
她会到死都记得她曾有过这一个师妹的。
“阿弥陀佛。”说罢,清心双手合掌,朝她躬下了身。
就此别去。
“阿弥陀佛…”她身后,跟随她的弟子也躬身跟着念道了起来。
许双婉双手合掌弯下腰,泪流满面。
“阿弥陀佛。”她道。
大道难寻,路上被妥协牺牲的,不知几许。
第108章
许双婉站在凉亭,目送了身着僧袍的寻道者们离去。
无论她们此生活在何处,再见与否,吾道不孤。
而她,从来没有被老天爷,被命运,被人舍弃过…
等人走远再也看不到了,许双婉抬起头,流着泪笑了起来。
总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就算无人知晓,也在为心中的道竭尽全力。
他们从来就不孤单。
他们只是各在各的天涯。
**
许双婉回家,这晚她沉沉睡了一觉,她睡得太沉,早上连望康坐在她身边大叫着娘都没有叫醒她。
“娘?”娘不醒,望康扭过小脑袋,看向倚在床头坐着的父亲。
宣仲安弹了下他的脑袋,笑了起来。
“娘?”望康叫不醒娘,也不在乎他爹欺负他了,又疑惑地叫了一声母亲。
娘怎么了?
“你娘太累了。”宣仲安朝他道,垂头,神色不明地看着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还在沉睡着的妻子。
他探过了,她没病,没发烧,气息也很沉稳,只是睡得太沉了。
她是太累了,遂宣仲安早上起朝的时候没叫醒她,他自行穿好了官服,只是刚走出了沁园,他就走不动路了,顿了好一会,他还是派人去了宫中告假,他则回身回了他们的屋子,脱下官袍,躺坐在了她的身边,轻轻摸着她的脸,看着她,陪着她。
无数个他痛苦不堪的日子,都是她陪他过来的,如今也该轮到他,陪着她静静地坐一会了。
宣仲安看着她沉睡的半张脸,一个早上,心中涌现出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惊讶的温柔——他从来不知道,他会连半张脸都会看得如此饶有兴致,津津有味,连眼睛都舍不得挪不开一下。
直到儿子过来,宣仲安才挪开眼睛,看儿子都叫不动她,他笑了,还取笑儿子道;“我都叫不醒,你能叫醒?”
敢情他这当儿子的,还能胜过他这老子不成?
望康没听明白他的话,但意思是听明白了,生气地朝他伸出了手,“爹,不好。”
老惹望康生气。
“哼。”是宣仲安见他板起了小脸,把他抱了过来到腿上坐下,“好了,别大呼小叫了,陪你娘会。”
“哇!”
“嘘。”
望康明白了,这是让他小声点,他不高兴,委屈地扁了嘴,但不再发声了,他又扭过头看向了母亲,见她睡着没动,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就要朝她爬去。
但父亲不动,望康扭头看他,“望康,乖。”
他乖,不闹。
宣仲安看他说着话还重重地点了下头,手松开了点,只见儿子从他腿上爬了下去,就飞快爬到了母亲的脸边去亲她。
望康小心地亲了母亲两口,小红嘴嘟着,“娘乖,睡觉觉。”
他伸出手,就像母亲安抚他睡觉时地那样在她身上轻轻地拍了拍。
“觉觉。”望康说着,把脸蛋搁在了母亲的脸边,嘟着小红嘴闭起了眼,打算陪母亲一起睡觉觉。
宣仲安看着他们母子没动,过了一会,他掀开妻子的被子,抱着儿子钻了进去。
父子俩紧紧靠着她温热的身体,没一会,俩人都睡了过去。
许双婉醒过来时,张开眼就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张神似的睡脸,她看着父子俩,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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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仲安第二日上朝后,被宝络叫进了太极殿。
老皇帝的皇陵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宝络打算把老皇帝送进去,但不准备大葬,但也可以预见,那些旧臣旧党会拿此大作文章。
皇后有孕的事,宝络是打算徐徐图之,让皇后尽量悄无声息地把孩子生下来,如此,到时候就算那些臣子们就是想发作也晚了。
要是他们现在就知道的话,免不了把皇后架在火上烤,宝络可舍不得,夜夜缠着皇后的是他,想让皇后给他生孩子的也是他,不能一到出事了,承担朝臣恶言恶语的人却是她。
尤其她现在有孕,后宫已让她够劳费心神的了,宝络不想她还因前朝之事分神。
宝络因此也有些焦虑了起来,尤其昨天他一天还没见到他义兄,来通报的人说是家中有点事要在家里呆一天,具体什么事也不说,宝络不好再找人问,这隔天一等到义兄来上朝,朝一散,他就把人叫到面前了。
宣仲安跟往常一样,不紧不慢背手进了太极殿,等走到他面前才朝他拱手,宝络在他脸上看了一会,见他脸色极好,这心中也稳了一大半,也吁了口气,嘴里不由问道:“昨儿家中出什么事了?”
“陪你嫂子睡了一会。”
宝络哽住,随即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他担心了一天,结果是这白脸兄陪嫂子睡觉去了?
“你嫂子这些日子过于操劳,太累了,我昨儿便陪了她一天,”宣相淡淡道:“怎么,就许你疼媳妇?”
宝络阴阴地看了他一眼,冷道:“算了,看在朕嫂子的份上。”
要不他准得收拾了这白脸兄,让他看看谁才是皇帝。
“嫂子如何?”宝络又道。
“已休息好。”
“兄长,许家那边你意欲何为?这事你就不能先了了?”
宣仲安笑了笑。
“宣大人!”
宣仲安看他有点冒火了,便道:“这事就由你嫂子办罢。”
“那是她亲生母亲,嫂子她…”
“就是因那是她的母亲,”宣仲安看着他,冷静道:“我出手,非死即伤,还是再缓缓罢。”
“可就看着他们算计她?”
宣仲安摇摇头,“她…”
“有话快说。”
“她说她有她的法子,给她点时间。”
“既然你也不能动,朕动行吗?”既然他们都不好动手,宝络不介意由他来。
“圣上,”因他的话,宣仲安脸色温和地看向他,“侯府的很多事,即便是我,也是要听从你嫂子的,先听她的安排,等她安排到我们出面了,到时候我们再听她的。”
宝络皱眉。
“由着她罢。”宣仲安又道。
宝络却烦躁不已:“为何,我当了皇帝,你都当了丞相了,我们还是活得憋屈不已,连一件顺心顺意的事都找不到?”
“一件都找不到?”宣仲安挑眉。
宝络瞪他:“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不是他们,因为我们不想有一个由他们控制的朝廷和天下,便不能跟他们一样地为所欲为…”宣仲安看着宝络,就像一块亘古不变,任由风吹雨打他也自巍然不动的磐石。
宝络看着他不动如山的义兄,那焦虑的心又再次在他平静的神色下安稳了下来。
末了,他朝宣仲安苦笑道:“兄长,朕怕。”
比以前孤身一人的时候怕多了。
那时候他死了,他还可以去找母亲,可他现在有了皇后,有了他的孩子,宝络只要想到有人会伤害到他们,他的心就发抖。
那是他的妻和子,他的家。
“莫怕,”宣仲安走上前,按着他的肩膀拍了拍,“莫怕。”
他按着宝络的肩膀没动,久久,宝络平静了下来,他抬起了眼,直视着前方道:“趁着咱们势起,一只一只爪牙地拔吧,兄长,朕没有不能做的,不瞒你说,朕觉得朕真的不愧为老畜牲的亲儿子,天生心就狠,只是谁要狗皇帝的权力,狗皇帝就要谁死,朕是谁要朕的家人的命,朕就让谁死。”
他其实当不成什么好皇帝,逼急了,他不只是会咬人,还会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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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宝络所料,二月朝廷把他所提议的漕改搁置在了一边,而是不断地跟他提起给老皇帝大殡的事情来了。
这天朝上,礼部和少府确定了出殡的规格,圣旨一下,一群喊“大大不妥”的老臣们就都冒了出来,宝络本来心中就藏着一股火,见内阁的那些大臣带着那些老学士磕着头让他百事孝为先,让他不能对先人不敬,他们头是磕着,就是不去死,宝络当下就半途退了朝,让他们对着空气磕头去。
而正当宝络打算趁此开始挑人收拾的时候,皇后娘娘突然有孕的事传了出去,且说的人这话是出自归德侯府那位长公子左相夫人的嘴,此话再真不过。
这事听到众多人的耳朵里,各人反应不一,有些想的多的,也想到了先帝刚逝世的事上去了。
可这事刚传出来,许双婉才得知此事不久,等着在宫里的丈夫回家与他商量此事,宫里就来了人,匆匆把她接进了宫里。
许双婉进了荣凤宫,见到了脸色一片死白,握着肚子的齐留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