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沁园的路上,宣仲安捏了捏牵着的小手,问她:“在宫里呆的不舒服?”
许双婉笑而不语。
宣仲安又握了握她的手。
许双婉抬首,朝他望去,微笑道:“也不是,就是我跟太妃娘娘都是喜好拐着弯说话的人,她说话伤脑子,我说话也伤脑子。”
陈太妃是个喜欢带话的,话中有话,老是装作不在意问起事,说这个姑娘不错,那个姑娘不错,许双婉哪敢都承认,这承认了,就是成她喜欢了,这喜欢了,要是不做点什么,给点好处,或是塞到宝络的后宫,就成了她的不是了。
许双婉自然不能当个口说无凭的人,她只能道这个不认识,那个都没听话过,好几次跟太妃娘娘的话都僵持了下来,末了都是两人装作若无其事地别过了话头,这才把话聊了下来。
“她如何?”
“嗯…”许双婉想了想,道:“比第一次见,心大了不小。”
身后的下人离他们远,府中现在的人也是精挑细想筛选过了几遍的,许双婉在府中还是敢小声说实话的,这厢也是小声与丈夫道:“新后进宫后,怕是跟她有得磨。”
“呵。”宣仲安没有笑意地笑了一声。
她算得了什么,又不是宝络的亲母。
请她出来主持宫务,也没少她的好处,但她在新后出来后还想把持这后宫,那她也是想得太好了。
许双婉听出了他笑声中的冷意,走了几步又低声道:“我看她是个有耐性的,很会进退,她能在后宫也呆了十来个年头了,能走到今天这步,不是个没成算的。”
像今天,她看进不得,就马上退了下来,很干脆地认输,等到对她不防备的时候,她就又马上在话中给她设陷阱了。
这种毫不懂得气馁,也不会仗着性子跟你撕破脸,又非敌非友的人来,就许双婉来说,才是最可怕的。
“那你看中的那几个人,是她的对手吗?”宣仲安问。
许双婉笑了起来。
宣仲安瞪了但笑不语的她一眼。
许双婉无奈道:“这个怎么敢说准话?”
“好好说就是。”
“我觉得能,我就是按着这个挑人的,我看宝络就是个喜欢有主见的姑娘家的人…”许双婉说到这,轻蹙了下眉,道:“但谁知道呢?有些人也不是几眼就能看穿的。”
“别担心了,让宝络自己看一眼罢。”
“嗯。”许双婉点头。
只能如此了,她尽了力,但更多的,得看命运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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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五日,齐将军府接到了当今圣上召府中长女齐留蕴为后的圣旨,成亲之日就订在了下个月的十一月初一,只留给了齐将军府半个月准备嫁女为帝后大事的时间。
齐将军府接到这道圣旨后,齐大将军抖着手抹了把脸,派了家中最忠心的家兵迅速前往昌州报信。
齐夫人接到圣旨后彻夜未睡,把家中的家底都翻了出来,也没翻出什么像样的陪嫁,现在只指着昌州老家的人速速过来添力了。
而第二日,上门跟齐将军府道喜的人络绎不绝,以前从没来往过的人家都来齐将军府道喜来了,把齐将军府挤得满满当当,到了晚上都不走。
齐夫人力不从心,这头齐奶娘死守着不让大姑娘出去见人,但齐将军府得力的人太少了,来往的宾客已经耗去了齐夫人的心神,齐大将军躺在床上都要见客,这时候与齐家不太相干的人都跳出来攀亲,知道齐将军府困窘,还说要给将军府给女儿添妆的事来。
这添妆也不是白添,是要让齐留蕴当义女,当半个女儿。
那人提出了给齐留蕴添十里红妆,那价值可抵得上半个城池了,齐留蕴得知父亲有些意动后,让母亲出面去了父亲那里一趟,把此事拒了。
齐留蕴心中很清楚,她现在就是收了别人一文钱的好意,以后也是要十倍百倍还的,别说能抵半个城池的财富了,以后一座城池也未必能还得起。
齐大将军见过齐夫人,听了她带着绝裂意味的相拒后,长叹了一声,点了头,“如你之意。”
他老了也就她带着儿子与他过了,且女儿的心也是在她母亲那边的,他不敢违逆她们母女的意思。
这头昌州得知家中女儿为后的消息后,先是派了族中最精壮,马上功夫最好的儿郎把家中最后的那点家底带着快马前往京城,这时候的齐家老家也是有了心思了,这头批前往京城的人都兵分为三路。
其后,齐家现在的族长,齐留蕴的大堂伯带着族老和前往帮忙的女眷快马走在了第二批。
全家族出动,他们尽了最快的速度,在十月底二十五前后,陆续赶到了京城。他们赶到时,饶是齐将军府上下一条心齐力抵抗外力,齐将军府也乱成了一锅粥。
齐府为女儿采办的几样珍贵之物,一样未到手,且齐府锁着家财的库房还走了一次水,等到火灭尽后,齐府的库房被烧了大半,丝绸布帛等物已焚尽,珍贵的字画宝器等物也有一大半是不成了。
且齐府这次走水,也被人传道是不祥之兆,民间也隐约传出了齐家女不适为一国之后的消息。
齐家这小半个月,每天都是如被人架在火上烤,等本家的人到了后,多日不得安眠的齐夫人才收合上眼,等本家最厉害彪悍的大嫂子也赶到后,她这才敢掉泪。
齐家堂伯的大夫人见她还敢哭,气得捶了她好几下,“一辈子就知道哭些没用的,哭哭哭有用吗?你说你哭来了什么?我们没办法了也没见掉几滴泪,你这还有办法你哭什么?”
齐大夫人骂过堂弟媳妇,当下就吆喝着带来的两个媳妇,带着银子就去了京中最大的银楼,也不管他们不卖他们最好的头面,也把银子在银楼花完了——差一点的他们也买,不吝于让人知道他们举全族之力嫁后。
出去了,说是齐家全族抬着银子来给家里的皇后娘娘添妆来了,不管添了多少,都知道他们齐家嫁女的心意。
齐家的人一到就忙和了起来,来的人不管大小老少,都为着这桩大喜事团团转了起来,出去采办酒席的人也是有了,近处缺货买不到酒肉?没事,他们就跑远点,再远点要是没有,他们就再远点,打听哪有他们就往哪去,这些不过是多跑些腿的事,他们人多,不怕这点麻烦,且他们一路带着喜糖喜糕到处撒,但凡他们碰着的人,不管是富贵人也好,还是穷老百姓也好,都能得他们手抓的一把喜糖。
这下全京城都知道齐将军府的动静了,不知道皇后是齐将军府的京郊百姓都知道齐将军府出皇后了,这喜宴上喝的米酒都买到他们家里头来了。
齐将军府的这桩大好的婚事此前还有点颓败之意,被人干熬着,却因着这点小动静,热闹喜庆了起来。
有些被人打过招呼要冷着齐将军府的,看势头不对,本来犹豫的他们一回头,就又站到齐将军府那边去了,在至关紧要的关头,他们还是没跟齐将军府作对,齐府办喜事要的一些东西,那些店铺不敢推着说没有了,自行送上门不说,还有送礼的也多了许多人。
齐将军府这喜事算是大行操办了起来,没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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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一月初一半夜,许双婉就起了床,替那父子俩穿戴好,这才轮到自己。
她早已封了诰命,是随着她家长公子得了左相那天一道下旨赐封的,她这诰命服是一品夫人所能得的百鸟服,里衬为红,外袍为黑,上头绣着百种鸟雀,长袍庄重繁丽,许双婉择了一套金冠戴于发上,压住了身上的这身富贵,为免脸上失色,她这日嘴上抿了大红的胭脂,因着这份隆重的打扮,原本内秀的她突然变得气势大张了起来。
宣仲安穿着繁重的官袍,抱着眉心点了朱色的儿子正在取笑小儿像个小姑娘,她一从妆镜前站起,抬步向他走来时,抬眼看向她的人的眼睛往内急缩了好几下,一直望着她走到了他跟前。
“夫君,我已好了,可去父亲母亲处了。”许双婉朝他浅福了一下身。
宣仲安咽了咽口水,过了一会,才“哦哦”了两声,抱着儿子起身往她身边走。
他走反了,门在他的手另一边,与她站的方向截然相反。
这时在他怀里的望康咬着手指,眼睛也是不停地往他娘脸上看,看美人还朝他笑了起来,望康害羞地在他爹怀里躲了躲,眼睛还不停地往她脸上瞧。
“望康让我抱吧?”许双婉看孩儿还脸红看她,好笑得很,朝他伸出了手。
望康忙不迭伸出手来,都不想睡觉了,想马上投入美人的怀抱,他爹却揽紧了他,抬头把他的大脑袋往胸前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美人道:“不用了,为夫抱着就好。”
出门的时候,他还等了她两步,等她先出门,嘴里还异常殷切她道:“夫人,您小心点门槛。”
夫人哑然,回头看他。
这时半夜廊下挂着的红灯笼照亮了她的脸,宣仲安抱着儿子站在门内,看着她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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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到了听轩堂,早在母亲处穿戴好了的洵林就站在半夜寒冷的风中等兄嫂,望康见到他,挥舞着小手朝小叔哇哇大叫。
小叔,快看,美人!望康一看到他小叔,就朝小叔叫着小手往他小叔伸,小脸还朝美人看去,朝她露出了个羞涩至极的笑容。
许双婉见着儿子生涩的羞笑,觉得她孩儿可能没认出她是谁来。
洵林见到嫂子,等嫂子走到他身边,摸了下他的头,他才小声地叫了她一声:“嫂嫂?”
许双婉朝摸了下他的脖子,应了一声,笑道:“洵林在等兄嫂?”
洵林抬眼看着她,小脸上一片惊叹:“嫂嫂!”
真是他嫂嫂。
“嫂嫂!”望康也是不由看向了美人,学着他小叔,口齿清晰赞叹地叫出了这两个字来。
美人啊,美人原来名叫嫂嫂。
他这口齿清楚地一叫,整个听轩堂的前廊都静下来了,静到都可听到那吹过前廊的风声…
宣仲安眯着眼,绷着脸,看向了叫爹叫娘都没叫“嫂嫂”两字清晰的混帐儿子。
第103章
洵林一见兄长眼色不对,当下顾不得陪嫂子,抱着小侄一溜烟地跑了。
宣长兄那脸色更差了。
许双婉拉了下他的手,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比起两年前,洵林高了,力气也大了,之前他五岁的时候,看起来瘦瘦小小就像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现在这模样,才叫活泼精怪。
他长大的可不止是一点两点。
“夫君?”
“进去罢。”半夜风太大,宣仲安扶了她进去。
归德侯夫妇也已准备好了,两夫妇见到儿媳也是愣了一下,许双婉给他们前安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宣仲安轻咳了一声,宣宏道这才反应过来,忙叫儿媳起来。
归德侯府今日两辆马车都用上了,许双婉跟婆母坐在同一辆车里,宣姜氏就着车内的一点灯火小心地看了儿媳几次,末了被儿媳侧头看到了她在偷看,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母亲。”许双婉叫了她一声。
宣姜氏“诶”了一声,她等了一会,见儿媳只是叫叫,并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不由自己开了口:“婉婉,你今日甚是好看。”
“多谢母亲。”
儿媳很客气,看样子也没打算跟她说话,宣姜氏讷讷地看了她一眼。
许双婉朝她微笑了一下,闭上了眼闭目养神,没有与婆母说话。
宝络大婚,等会她进宫里,还要坐镇今日帝后洞房的荣凤宫。
皇宫为归德侯府备了门,让他们半夜进入皇宫。
归德侯夫妇本来是归德侯和宣仲安先行出门去皇庙那边,他们这些王公贵族以及家中行了冠礼的长子要跟随圣上去皇庙祭拜,而许双婉这头要坐镇荣凤宫,也是要半夜进宫,但府中这时只留了归德侯夫人一人在家,许双婉在思索过后,很快做出了婆母随她半夜进宫,而那厢让姜家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还和大少夫人与她一同进宫的决定。
她这头朝宝络也禀明了姜家三位大小夫人随她一同进宫的意思,宝络那边很快就送了应允的话过来。
许双婉让姜家大舅母陪着婆母,而二舅母和大表嫂则与她一同坐镇荣凤宫。
姜家就两房,姜垠的媳妇姜张氏出自大房且是长媳,以后姜家大房的家中就是她挑大梁,许双婉带着她行事,姜大夫人再满意不过,而二夫人也能跟许双婉一同出面帮衬着帝后成婚大事,不说别的,就是在族史当中也能记上一笔,姜家这碗水,许双婉端得很平。
也不过两年多,许双婉用她自己的脚,一丈一丈地丈量出了她的地位来,她每一桩陪归德侯府共同进退的事,每一次担在她身上的责任,都奠定了她如今能决定大小事宜的权力,宣姜两府,也已默认她才是归德侯府那个主事的当家夫人。
外头,也都知道归德侯府府内的事,是由她当着了。
侯府到了给他们开着门的小东门站前,姜家的三位夫人早到了。
小东门是给朝臣开的别门,侯府的两位夫人和姜家的夫人也随归德侯父子俩进去,姜家的两位夫人知道也是沾着侯府父子的光了,进去的时候也不敢随意打量,低着头径直走路。
来迎他们的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内侍刘忠,刘忠在圣上爷面前当职不久,但对许双婉却已熟悉无比了,跟归德侯请完安,就过来扶许双婉了。
许双婉笑着朝他略摇了下头,刘忠一个飞眼,看到了她身边的归德侯夫人,忙去扶了她:“侯夫人,夜露深,您走慢些。”
宫里的白幡在这天都撤了,挂上了红绸锦锻,宫灯也都换了全新的红灯笼,宫里一片喜气洋洋,宣姜氏被内侍虚托着,脸上也是一片喜气洋洋,道:“多谢这位公公。”
她难得出府一趟,见此盛景,觉得四处都新奇有趣得很,一看到有公公来扶她,赶紧问他道:“那边屋上是什么,怎么还发着光啊?”
这厢姜大夫人上前一步,朝许双婉看了一眼,替换了外甥媳妇的位置,站到了小姑子的身边。
宣姜氏一见她,笑容收敛了些,也不敢随意说话了,就是想说话,那话也要在脑子里打个转,生怕娘家大嫂挑出什么错来。
刘忠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见侯夫人指的是正宫宫殿,还是皇宫里最为重要的重地藏书阁,侯夫人指的那两处光是镇守宝殿的上古之兽的两只夜明珠眼睛,那可不是任意能放在嘴里说道的,他便笑笑没说话。
许双婉朝他看了一眼,得了刘公公的一个笑。
还好他是宝络的人,许双婉在嘴里无声地轻叹了口气。
她叫姜家舅母们来,确实也是想让姜家舅母们帮忙看着婆母,而姜家因此也能受益,算是两全了。
要不然,欠姜家的只会越欠越多。好在,侯府已经起来,也能帮着姜家一些了。
而这等日子,来的哪个人都不是小人物,谁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不多想想后果就随心意说话的话,被人生吞了也只能认。
这头宣仲安也听到了母亲的话,回头看了眼他母亲,见他母亲朝他露了个高兴的笑,他扯了下嘴角当是笑了过去,又看向了她们身后的妻子。
许双婉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没事。
她做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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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双婉他们一到荣凤宫,宝络还在,但他也要走了。他这是在迎亲之前要先去皇庙跟列祖列宗说一下他要成婚的事,宝络这不想去都不行,这是规矩,当皇帝的都要走这一趟。
时辰捏得很准,宝络也无暇跟嫂子说什么,让张才人都听他嫂子的,就带上归德侯父子住皇庙那边走了。
“等会戚统领下面的两个校尉会过来见你,今日由他们卫守荣凤宫,听到了?”宣仲安走时,朝妻子说了一句。
“听到了。”
“嗯。”宣仲安抬手摸了摸她鬓边的发,抬步匆匆跟了上去。
外头一片熙攘之声,卫兵大行踏步的声音清晰可闻。
父兄走后,望康就由小叔抱着了,这时候他打着盹,在他小叔怀里睡的很香,洵林则跟着嫂子不离,与嫂子道:“嫂嫂,兄长说了,让我带着望康先跟着你,等他回来,他就带我们去前面。”
“好。”许双婉低头朝他笑了下。
“我不会轻易说话的。”洵林跟她保证。
许双婉朝他笑着点点头,这厢她也没空多久,张才人已经带着她下面的女官和宫人朝她匆匆过来了,跟她见礼。
今日但凡要留在宫中侍候的人,都要在宣相夫人面前过一遍眼。
许双婉一坐下就忙了起来,她这也真不是来装样的,宝络早前已跟她打好招呼,这荣凤宫的人说是已经筛选,但都可信也未必,很多人还是陈太妃送过来的。
许双婉亲自执笔,带着张才人,一个个认人,让她们出声,对认过她们的籍贯,来历,进宫缘由等等。
这些宫人的花名册早到她手里了,她每一个人都看过,现在对上相貌和她们说话的口音,她心里也有了个大数了。
这些人本就是按原籍家中有人挑的,这些人但凡在宫中出了错,祸及父母家人是轻的,有时还祸及全族,她们出不得错,但不排除里头有人做手脚冒名顶替的。
荣凤宫包括张才人在内,一共有四十二位宫人,每个人都对过,哪怕张才人,许双婉也细细问了一遍。
她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每认一个人,她就把她对认过的笔录记在了空册上,回头打算交给皇后娘娘。
这一把人对好,荣凤宫就忙开了,许双婉这厢带着姜二夫人和姜大少夫人过目陆续入荣凤宫的大小物件,途中望康醒了过来,闹着非要下地不可,许双婉拘了他,把还知道往小叔长袍下躲的小滑贼捉了出来,送到了姜大夫人那边。
这厢也天明了,宣姜氏见孙子来了后老往门边走,也是不好意思朝姜大夫人道:“要不我带望康去门边走走?”
“呆会再说罢。”姜大夫人淡然婉拒了她。
这时洵林管宫女要的米糊来了,洵林把小侄一把抱起放在了炕上,给他喂起了米糊,望康有了吃的也不跑了,专心吃起了饭,吃着还把小叔送过来的勺子往小叔嘴边拨,让小叔也吃一口。
洵林哄他,作势吃了一大口,把望康逗得咯咯大笑了起来。
姜大夫人看着,嘴边也有了点笑,眉眼也柔和了起来,又朝小姑子望去,道:“望康听话,不会闹,外面人多,就不出去了,省得被人碰了踩了,在今天这喜日子里出事也不好,你说呢?”
宣姜氏忙点头不已,“是呢。”
姜大夫人见她应着话,却完全没有上去帮着洵林喂望康的意思,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一脸冷漠地别过了脸。
还好洵林是在姜家的学堂读书,跟着姜家的儿郎长大,学会了大气,学会了体贴人照顾人。
他对望康这般好,望康大了,岂能不尊他敬他?他的嫂子怎么可能不会怜爱他,真心待他?
人都是有来才有往,只顾着一味地索取和要的,从来不想着还的,谁还会一直有真心给她?谁又供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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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午时三刻在皇庙大婚,荣凤宫这头要先进来皇后的陪嫁,齐家送嫁的人只许进来三个,许双婉见了齐家来送亲的三位齐家夫人。
进来的齐家夫人有一个是齐家家族的族长夫人,另两个一个年纪大的是皇后的叔奶奶,一个是二伯母。
齐家这是家里的女长辈都来了。
齐家的这三位夫人样子着实是说不上好,面容苍老,满面皱纹,皮肤发黑,两颊边的高原红就像结了痂块似的嵌在脸上,她们进来时,荣凤宫的宫女们看着她们都愣了,行礼都缓了一会。
许双婉在门口迎了她们,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等她们一进门来,就迎了上去,朝她们施了一礼,“见过三位夫人。”
等认清了三位夫人的辈份,她扶了最老的那位叔奶奶,请她们上座。
今日太忙,许双婉便笑着跟她们说:“今日是我越逾当荣凤宫的值,这大喜的日子着实是太忙了,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几位夫人见谅个。”
说着忙招手让宫女把回喜礼送了过来,这只要送嫁的,都有回喜礼,但今日荣凤宫所能允许进出的人有度,许双婉便把每份礼加重了,每人都是大三小三六个匣子叠在一块,把一家送嫁人的回喜礼都装在了里头,人进来的少,但礼没减。
这匣子一搬上,份量不轻,许双婉见齐家的三位夫人也不说话,光冲她乐,几个人是真的欢天喜地冲她笑个不停,要怎么说喜日子就是喜日子呢,许双婉被她们笑得这心中也是打不住的喜意,便朝她们多说了几句:“今日帝后大婚,这荣凤宫以后就是帝后的寝居处了,能进来的人少,还请几位夫人不要见怪。”
“不见怪,哪能见怪介个…”回话的是齐家的族长夫人,一出口就是一嘴大西北昌州口音的味,“恁个道理我们是懂得的。”
京城外地人不少,当官的也是各地人都有,许双婉平时说官话,但能听懂的各地话不少,也就不会说而已,但谈话还是无碍的,跟这几位夫人说话也没什么不便之处,她这厢细细跟人说了一下现在宫里的情况。
她这头只是主持荣凤宫的大小事宜,更大的其实在陈太妃那里。
今晚帝后大婚的大宴,就是由陈太妃主持,宫宴在哪个殿举行,朝廷官员哪些夫人要来,还有皇后母族的人该怎么上宴的事,许双婉经她的嘴,跟她们说了一遍。
她知道这些齐家来京来得匆忙,这些本来礼部已经派人去教齐家了,但许双婉这头也听说因为宫中的一些不便,陈太妃改动了两处进客的门——只是很小的改动,从西门改到了北门罢了。
后宫很大,这一改动,就要多走一趟路,要是晚点,赶不上开宴,这就不妥了。
许双婉说罢,也不知道齐家人知道了她的话中之意没有,这时候她也是没心思跟齐家人说太多了,召来了张才人,让张才人到了点,亲自带着齐家人上宴。
她这已经是有二舅母跟大表嫂替她办着这进出的事情和置放嫁妆的事了,这才还能坐着招待客人。
“嗯,”许双婉吩咐完,沉吟了一下,又朝张才人道:“你先去太妃娘娘那头问一下,就说皇后母族的人已进荣凤宫了,我想跟她问一下等会晚宴该朝哪个门进,我好到时送她们过去。”
这话一出,其实是许双婉有点跟太妃娘娘对上了,但许双婉管不了那么多了,做人哪可能哪面都讨巧,她要帮宝络跟他的皇后,注定得与他们对立的人为敌。
齐家的三位夫人看着木拙,但那是被日子磨砺出来的,她们在马场一要操持一家老小,二还要打理马场,男人们出门放马,她们则是日夜在家中忙个不休,哪像京中真正的夫人们洗衣做饭端茶送水等事都有下仆忙着,但她们没好样貌,人却不笨,这厢听着许双婉的话也不插嘴,把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都记了下来。
不懂就少说点,看人家怎么行事的,她们来之前也是听说了,这位出自归德侯府的宣相夫人可是她们家的大恩人。
等许双婉吩咐完,张才人领命而去,许双婉一朝她们看过去,这几个人又冲许双婉笑了起来,还双手朝她作揖,叠手拱了又拱,连道了好几声谢。
她们样子不美,但笑容很美,笑容灿烂又真诚,许双婉从里头看出了她们的善意来,便朝她们笑道:“不碍事,这是我敢做的。”
“是你费心了。”齐家那边的一位夫人朝她半躬了个身,许双婉扶了她,没受。
这头又有人过来问,说是太妃娘娘来人问荣凤宫这头可还有什么缺的,荣凤宫这头确实还缺着两尊熏笼,早前姜大少夫人已经着人去请了,但还没送过来了,许双婉这边得了话,便让人又再去回了一次。
这熏笼本来是不缺的,但寝殿那边太大,暖殿有些偏冷,地龙火力看来有点小,这事姜家的大少夫人发现后,就来跟表弟媳来说了。
张才人也是有点讶异,因为昨晚圣上就是在这边睡的,暖阁的火力是够的。
这头许双婉让刘忠差人去看火道火门那边的事,也另作了准备,多备两个熏笼放着。
等她吩咐完,也没让齐家的这三位夫人先走,而是让她们多坐了一会,等刘忠那头空下来了,再让他带了她们去安置齐家送亲人的宫殿,让刘忠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