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双婉这段时日让焦钟替她盯着霍家点,霍家一有动静,她这里就知情了。
她等了一天,见霍家还真是派了不少人出去传话,没有收手的打算,也是摇了头。
霍家人这是打心眼里觉得她好欺负罢?
于是,她这边也动了起来,先是让人把前太子妃私通太子的事的口风传了出去,另一边,当初她救的那几个人的街坊邻居,也是知道了当初拿钱救走人的是归德侯府的少夫人,听说这些人还找到归德侯府要去要钱后,他们也是啧啧称奇。
他们以为这些人家已经很不要脸了,没想到,还能更不要脸。
霍家这一动起来,迎接的是坊间都知道前太子妃私通了小叔子之事。
霍家现在的反应如何,许双婉是不知情,但她是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
也果不其然,又有传言说是这流言,还说是妒恨霍家太子妃的人派人传出来的——但这话也是站不住脚,毕竟前太子妃还住在东宫里,这两人是真是清清白白,岂有小叔子跟嫂子住在一块的道理?
他兄长前太子不都住在冷宫里,前太子妃要是个有德贤的,怎会不去陪夫君同甘共苦,反道跟着小叔子住在一个屋子里,这成何体统?
这话也是朝廷官员想问太子和圣上的,但问圣上他们眼下是不敢,只能等着太子上朝了,再问他一轮了。
但这时四月的春闱即近,再天大的闲言碎语在科举之前都算不了什么特别大的事情。
京城当中这时也是来了不少赴考的学子,这些人比以往的每一年都要来得多,各州抵达京城的学子已有近万人之多,这后面还有来的。
稀奇的是,还有一些已经中了举,但一直没来赴过一次考的各大学士,有些还是民间已颇有一些名声的名士,更多的还有一些已经有了些年纪,或者非常年轻的老少举子。
等学子来了大半了,这才知道,他们这次的路费都是从他们的官学书院里头领的,每人都能五十两的赶路费。
老皇帝这也才知道,他的好吏部尚书,给各地官员捎了句信,说但凡能把各地兴子撵来京城赴考的,来年进京,可以找他好好聊一聊,不用带银子,带画了押的举人册就行。
肖宝络因此就被老皇帝叫进了太极殿。
一进太极殿,他跟以往一样左顾右盼地看,一看到那个碍眼的也在,他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你怎么也在?”他很不高兴地道。
早他来了好一会的宣尚书没理会他,背着手等人。
“你来干什么的?”
宣尚书还是没言语。
“问你泥?”肖宝络阴着脸,此时,他头上的头发丝都透露出了他的不高兴。
“圣上驾到!”
这时,这话一喊,老皇帝就从帷后走了出来,朝他们一看,“都来了?”
“见过圣上。”
“见过圣上。”
两人一声接一声喊了出来,肖宝络喊在后面,眉头还皱了起来。
“朕听说,你们俩有点宿怨,以前还不太相信,现在一看,倒有点信了,宝络,你跟朕说说,你是怎么跟宣大人有嫌隙的呀?”
“能不问吗?”肖宝络心里堵得慌,脸色更不好看了。
老皇帝也不介意他的没大没小,没尊没卑,反而好声地道:“说说。”
“不想说,您问点正事上的罢。”肖宝络说着还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看着他就烦。”
“咦,前段时日,你不还是跟宣大人去他的刑部看过?朕还当你们和好了。”
“那时候他脸不是没好吗?”肖宝络瞪大眼道:“您看看,这张脸,跟刚才他被打得像猪头那阵,像吗?您仔细点看看!”
肖宝络怕他看不仔细,还让开了点,急得不行。
老皇帝笑了起来,“行行行,是不一样,是朕老眼昏花。”
“怎么就不干脆打死了拉倒?”肖大人还是有点费解。
宣仲安听着本没说话,听到这句,眼皮子也没抬,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地道:“行了啊,肖大人,说几句就够了,别以为我怕了你。”
“你怎么会怕我?”肖宝络冷哼了一声,“你有怕的人吗?太子你都敢搞,你说说,你搞几个太子了?是不是…”
“圣上!”宣仲安突然大声说起了话来,打断了他,“不知您找微臣来是有何要事?”
老皇帝本脸上堆了点笑,在看着他们说话,这时候听宣仲安叫上了他,他脸上的那点笑没了,也沉了下来。
因此,跟肖宝络那张脸就又多有了两分相似了。
肖宝络打小性情不好,老皇帝更如是,他踏着尸体登上皇位,十来年随心所欲,就没人敢在他面前敢高声说过话。
“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啊?”他神色淡淡道,脸露不喜地看着宣仲安。
肖宝络瞧着,这不像是个得宠的,顿时便放心了,又左右看了起来,嘴里道:“圣上,赐个坐吧?有吃的没有?”
“坐吧。”看着他,老皇帝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朝他道了一句。
“奴婢这就给您拿去。”这厢,他身边的老太监也赶紧道了一句,小跑着去了。
“挑点南边的新鲜果子,别尽拿些哽喉咙的点心,吃一块得堵我嗓子大半天。”肖宝络在他身后不高兴地道。
“是,是,宝络爷,您尽管放心,奴婢这就给您去挑新鲜果子。”老太监被他不快一叫,又回身朝他讨好地连连打揖。
“去罢。”肖宝络大方一挥手,坐在皇帝的下首看着站着的宣仲安,阴恻恻地抿了抿嘴,道:“你就站着。”
别人看他抿嘴,当他是不高兴,老皇帝却是看得明白,这孩子是满意了才有此举,不由朝他又问:“他到底作甚了?”
“不想说。”肖宝络瘫在椅子里,嘴朝下弯下了,整个人显得阴沉得可怖。
“说说,跟朕说说,你跟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老皇帝却非要听不可。
“您怎么叫他,又把我叫上了呢?”肖宝络却不满,坐直了身跟他道:“我不是跟您说过,我不愿意跟他呆在一块吗?”
那还不是,朕以为你是装的?瞧瞧你做的事,像是朕的外甥做的事吗?老皇帝不好说他正怀疑他表外甥跟宣仲安是一伙的,这时候也是笑道:“赶巧了,本来朕是想跟他说过话让他走的,正好他走你就来了,哪想有事耽搁了,过来的晚了一些,让你们给碰上了。”
“哦。”肖宝络沉着脸应了一声,过了一会,也觉得只哦一声不好,便不太情愿地道:“他砸过我的家。”
“是吗?”
“我娘留给我的!”
“是不应该。”
“还抢了我的红粉知己!”见老皇帝一派洗耳恭听的样子,肖宝络愤愤地又道了一句,声音还提高了不少。
宣仲安却听不下去了,斜眼看过来,“肖大人,有话说话,至于那些编排本官的,您还是不要在圣上面前乱说的好。”
“让你说话了吗?”肖宝络一听,不大的眼睛愣是让他瞪大了一半,“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宣仲安皱眉,看了圣上一眼,见圣上冷眼看着他,他马上收回眼,垂下了头,不再往这边看了。
肖宝络不屑地哼了一声,嘴里还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狗腿子。”
“他还干什么了?”老皇帝又问了起来,还道:“朕以前还以为你们是在金淮认识的,怎么也是个认识的朋友。”
“是认识,”肖宝络这下没精打彩地道,“还不如不认识呢。”
“这怎么说啊,这被抢了几个女人怎么了,宝络,朕可是知道,你不是个小气的呀。”还老给朋友送美人。
“抢无所谓,可她们自己贴上去,就不行了。”肖宝络皱起了眉,朝门边看:“怎么还没来啊?这宫里的人怎么办事的啊?”
原来不仅是被抢女人了,而且是被女人落了脸,是可气,老皇帝跟着他往门口看,“是慢了些,朕等会罚老桂子。”
“太慢了…”肖宝络坐不住了,朝老皇帝道:“没事我先走了,我回家吃去。”
老皇帝对这位像他的外甥,尤其把他的混帐像了个十成十的外甥有种很不一般的纵容,他九个儿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个外甥像他。
老皇帝自知道有他开始,这心里也是各种滋味都有。
肖宝络的母亲是他的表姐,也是他的第一个开荤霸占的女人,只是他那个表姐性子太倔了,为了摆脱他,还说要去他父皇面前告发他的狼子野心,老皇帝当时喜爱她,但也只是有点喜爱而已,那时候长公主年华已去,又一身的病,她在京中名声不好也被各方唾弃,他父皇更是对这位长公主妹妹心灰意冷从不多加过问,他姑姑也是苟延残喘着在活,他借此拿他姑姑的性命威胁他表姐让她闭了嘴。
他也曾对她拳打脚踢过,那时候他在父皇面前过得非常不好,比以前还是小孩的时候要更狼狈一些,他近乎在每个人面前都缩着头压着性子俯小做低,只为求保一条命,只有到了公主府他才能做回他自己,有时候压抑得过了脾气更是大了一些,手是下得重了点,尤其她还不答应他行房,他更是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几次险些弄死她,遂长公主死了后,她逃离了京中,他想了几天,也就没再去找过。
其实当时,他姑姑长公主对他很好,他这个表姐,也是因为怜爱他在宫中过得不好,打小就格外关照他,她们是他人生当中,对他最好的两个女人。
他的表姐其实是他此生第一个喜欢过的女人。
尤其在知道肖宝络此人后,算一算他的年纪,正好对上了当年她离开京城的时间,老皇帝觉得他早被狗吃了的良心隐隐作疼了起来,生平第一次觉得,他亏欠这母子良多。
所以,就是肖宝络不愿,他还是把他调进了京里,把吏部给了他。
而肖宝络越是像他,这脾气越是古怪,他越是纵容。
这像是在弥补他们母子,也像是在弥补当年的自己。
且肖宝络在他前面毫不掩饰他自己,老皇帝不知道他母亲有没有跟他说过当年的事,但很显然的事,他这个外甥是不恨他的,想来他母亲也没有说过有关他的坏话,老皇帝也是自打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从没有训斥过他这个“外甥”的不敬来。
见肖宝络不耐烦了,他也是笑了起来,还安慰他道:“好了,别急,再等等。”
见肖宝络还是满面的阴沉,他又忙道:“朕不问你了。”
肖宝络闻言,撇了撇嘴,这屁股又落了座,不过还是挺不高兴地道了一句:“您下次要是叫了他,就别叫我了,这朝廷上还见的不够多的啊?”
“朕这就跟他说话,说完就让他走。”
肖宝络一扬头,往门边看去,心不在焉了起来。
老皇帝见他没个正形,也是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还是多活几年罢,这一个个的,都没安排好。
他两腿一蹬是走了,可一个小的,一个就没根本长成真正的男人,还不得被这满朝的妖魔鬼怪,牛鬼蛇神生吞了啊?
“宣爱卿啊…”老皇帝开了口。
“微臣在。”
“今年这春闱,朕可是允你跟礼部尚书一同主持的,朕可是跟谢大人夸下了海口,说你定会明公正道,同他一同为我朝广纳贤才的。”
“谢圣上看重,谢圣上恩典。”
“可是朕又听说,”老皇帝淡淡道:“你以前认识的不少人都来京赴考来了?”
“谁说的?”宣仲安吃了一惊。
“谁说的不要紧,你就跟朕说这事是不是真的就是了。”老皇帝眯着眼,白胖的脸上有着让人看着就心惊胆寒的阴毒。
“霍家说的?”宣仲安皱眉道了一句。
“你就说是不是真的就是了。”老皇帝有些不耐烦地拿起了杯子,在桌上敲了一下,“说罢。”
他这段时日,对宣仲安也是格外恩典了,这宣仲安要是拿乔,这朝廷也不是找不出人被他所用了。
他还不是最聪明的那个。
“回圣上,请您容微臣回去查明一番,再前来与您禀报。”宣仲安接了话,正色道:“微臣这几天都在两部忙着,偶尔还要去礼部那跟谢大人商量些贡院考试之事,往往皆是入夜才归府,并没有见到什么以前的相识之辈,至于府里,内子也没有跟微臣言明过有旧友来府拜见之事,您且容臣回去再细问问,明日上朝后,微臣再来给您答复,您看如何?”
“我说,”肖宝络这时候不快地看着宣仲安:“你给我找不痛快那么麻利,怎么一个霍家你都对付不了?”
“霍家是世家大族。”宣仲安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地道。
“你侯府还是记载在史的一等侯府呢。”肖宝络嘲笑道。
宣仲安不说话了,那脸都快绿了。
“那退下罢。”老皇帝意味不明地看了宣仲安一眼,等人退下了,他朝肖宝络道:“你不喜欢霍家啊?”
“谁又喜欢呢?”肖宝络又阴着斯文脸阴沉沉地道:“他们家那个霍溆,长得一看就让人讨厌,跟宣仲安一个德性。”
“唉,宣仲安这个人,还得留着,”老皇帝说着沉吟了一下,“等霍家倒了,就好了,你再忍忍。”
肖宝络“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只顾着扭头往门边看。
“这老桂子,怎么还不来?”老皇帝也觉得时间久了,问他:“饿了?”
“早饿了,上了一早的朝,站得我两条腿都没力气了…”肖宝络气得拍了下两条不争气的腿,“还有没有吃的?您说个准话,没吃的我回家去了。”
“有,有!”老皇帝说着就冲柱子边站着的小太监喝道:“还不滚去拿!”
小太监躬着腰飞一般地去了,老皇帝这厢朝肖宝络道:“你说,朕让宣仲安跟谢尚礼主持春闱的事,是不是草率了一点?那时候朕也是糊涂,一时高兴忘了形。”
再想想,他就有点后悔了。
“您觉得草率,就夺了他的恩典就是,谁还能有话说?”肖宝络理所当然地道。
老皇帝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过了一会,他笑道:“算了,君无戏言,这次就便宜他了,对了,宝络,朕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让各地州员送银子给学子进京赶考的啊?”
肖宝络奇怪地看着他,“不是您说这个朝廷您没有几个可用的人了?没有可用的,找就是,这一大堆人,还找不出几个您想用的?”
皇帝被他的话真真是取悦得大笑了起来,他这天还留了肖宝络的午膳,抱了皇太孙过来让两人相处了一会。
宝络到底是身份上差着一些,也不好公之与众,但不要紧,等他皇侄当了皇帝,他就是摄政王了,到时候情同父子的叔侄俩共掌一国,他死了也算是安心了。
肖宝络在皇宫里用了午膳,慢悠悠地出了宫上了回府的轿子,等一入轿,他脸上的阴沉全然褪去,只剩漠然。
那老畜牲,根本就不是个人,难怪他母亲恨他恨得要死,宣仲安也恨不得他赶紧死去。
他不死,这天下都要陪他亡了。
第80章
这天宣长公子压根就没问他家内子,有没有人上门拜访他之事。
他找的那些人,来之前就已经与他们说过了,就是被人指着鼻子说他们是八拜之交,也让他们咬死了与他只是泛泛之交。
就跟肖宝络一样。
不过肖大人那个人,宣仲安时常怀疑肖大人心里真的有许多跳起来就打烂他脸的想法,一看肖大人见着他就阴沉得能滴水的脸,宣尚书无法不如此作想。
这晚他回府也很晚,儿子没睡,正哇叽哇叽一个人在说话,宣仲安用膳时,把他的摇篮拖到身边,看他一个人叽里呱啦了半天。
许双婉给他布菜,见她丈夫盯着望康不放,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坏主意,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打算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等到膳罢,见他刚搁下筷就要去捏望康,许双婉眼明手快地拉住了他的手,朝他温柔一笑,“要拭手了。”
宣仲安被她拉了起来往水盆那边走,回头看着儿子,“我还没捏到手!”
“先洗手。”
“我手干净!”
“先洗。”
宣仲安不明白了,“你儿子重要,还是你夫君重要?”
“我夫君。”婉姬面不改色道。
“嘁。”宣仲安不信,但还是按她所示地坐在了水盆边,让她洗完手,又把脚探进了热水里,这下整个人都舒畅了,还朝她道:“吃太饱了,你帮我揉揉肚子。”
许双婉依言帮他揉肚子,望康一个人在那边寂寞极了,哇哇大叫,她也是只朝不远处的丫鬟点了下头,让她过去带望康。
宣仲安一见,这心里是彻底舒坦了,摸着许双婉的小手捏了捏,朝她微微一笑。
作为贤妻,许双婉也回了他一个矜持的笑容。
长公子每天回来都要作妖,她也是摸索出应对的法子来了,至于望康,为着他好,他父亲在的时候,她就不多抱他了——一天的时间长着呢,他父亲在家的时候也就那么一会,能惦记的也就这一会了。
睡觉的时候宣仲安跟许双婉还是问起了霍家的事,问她是不是要趁此东风出去走一走,毕竟他现在也是春闱的主考官之一,现在京中很难找出不给他脸的人来。
“不去了,”许双婉跟他道:“不过,有个事想来想去,还是要跟你说一下。”
“说。”
许双婉朝外面抬了抬头,“观王给我送了几首诗过来,你明早出去的时候,记得拿去。”
宣仲安一听,当下就掀了被子往外走。
许双婉撑起身,看他又没穿鞋,喊了他一声,“鞋…”
没人理她。
宣仲安气冲冲地去了,没一会,只见外面桌椅被大力推动的声音。
在发脾气呢,她是不是说的早了一点?应该明早他去上朝之前再告诉他?可那时候也太晚了些,他要是带着火气上朝,在朝上就参观王的话,那就又好瞧了。
许双婉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现在说最为妥当。
她下床看了眼望康,望康也被声音弄醒了,正睁着好奇的眼往上看个不停…
他现在极为喜欢热闹,哪动静大他就要往哪看。
“等你小叔回来,你就可以跟他玩了。”许双婉轻柔地点了点他的小脸,给他盖好了小被子。
“哇哇?”不带他去吗?看她起了身,望康瞪大眼睛,叫了两声。
“哇!”真的不带他!人影去了,没有抱他,望康失望又感叹地叫了一声。
观王给许双婉接连送了几封淫词艳诗过来,要是一次两次,许双婉也就能当没看见,但这已经是她收到的第五封了。
也不知道观王怎么想的。
可能觉得她不敢跟谁说罢。
历来调戏人的,比被调戏的还要立得住。被调戏的要是被人知道了,说起来,怪罪她水性扬花才招人调戏的人,多过指责那恶意侮辱人的。
而被调戏,也会被这些话说的自省自己是不是太轻挑,怪罪自己不正经。
两年多前,许双婉就曾亲眼见过她父亲身边的一个师爷的女儿,因此投井死了——这小姑娘的父亲在知道她被人调戏过后,觉得她不干净,不值钱了,要把她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当妾。
小姑娘想不开,死了。
她死后,说她可惜了的人不少,跟之前对她指指点点耻笑她的人一样的多,甚至很多人还是同一个人,还是同为女子,同为小姐妹,甚至是她的亲戚,她曾叫过伯母婶母姐姐妹妹的人。
好像只有死,才能洗清点她身上的冤屈一样,得几句可惜。
许双婉不是个喜欢与人争高低的人,但不与人争高低,并不是说她喜欢任人宰割。
犯到她头上了,她也还是觉得要下手重点才好,在她有这个能力的时候。
她提了鞋袜走了出去,就看见他两只腿踩在椅子盘蜷着坐着,先前放信的桌子已经倒在了地上…
她走了出来,宣仲安抿着嘴看了她一眼,只看了一眼就收了回去,把手中看过的诗扔到了地上,又换了另一封在看。
他脸白,尤其晚上在灯火下,这脸一白,青筋就显得很突出,这绷紧脸的样子,看起来也着实可怖。
许双婉把鞋袜放下,去了旁边睡着丫鬟的小屋。
小丫鬟小木已经被吓醒了,正躲在被子里哭。
许双婉走过去拍了拍她,她吓得更是颤抖了起来…
“是我,少夫人,你起来,去找你大乔姐姐一道睡罢。”许双婉掀了开被子。
“少夫人,我自己来就行…”小木哆哆嗦嗦的,见许双婉要给她拿衣裳,伸出头来的她忙道。
“好。”这边没什么光,但许双婉也感觉出了她的害怕来,“你穿好就穿鞋,我带你出去。”
也不知道等会是不是又要砸桌子椅子,许双婉心想把丫鬟吓病了也不好,她挑的这几个守夜的丫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以后要拿来重用的,只是到底是长公子太吓人了,她们被吓住了也着实是怪不了她们。
许双婉送了她出去,这厢宣仲安已经看完信了,问她:“什么时候开始送的?”
他都不知道,他的夫人,他的女人,已经可能任人随意上门侮辱来了。
“上个月中旬收到的第一封…”许双婉走近他,拉过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把他的腿放到了腿上打算给他穿袜,“过了半个月没来,这个月连着来了四封了,喏,今儿来的这封还随他成亲的喜帖。”
他的脚太凉了,许双婉拿双手捂了捂,“先前我是想着,我在许家时的那位姐姐出的那事,难免会让人低看我几眼,这闲话是免不了要被人说几句的,就没放在心上,也就没想着拿着这事来烦你,省的你忙,心里还不痛快。”
宣仲安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没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双婉抬眼看了他一眼,也是接着给他捂脚,“今天一看,看来观王这位王爷是不打算放我一马,就想着,还是跟你说说,让你帮我出个头。”
“现在知道说了?”宣仲安睁开了眼,冷眼看着她。
“唉…”许双婉笑叹了一声,拿起袜子搓了搓,给他穿上,“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呀,有时候也是难免天真,总想着这世上的事已经够多的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自己解决一点。”
“那你解决了吗?”
他说得很是冷酷,许双婉抬眼看了他一眼。
宣仲安却还是很强硬,纹风不动,冷眼看着她:“下次别了。”
“知道了,”许双婉放软了身段,没顶上去,点点头,在他脚上拍了两下,“下次不了。”
“他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宣仲安先没说话,过了一会,他看着放在她腿上的两只脚,沉着脸道:“他是个好色的,想来也是个惯犯。”
他朝她看去,“这事你别管,我会处理。”
“诶。”
宣仲安把桌上最后还放着一张红色喜帖拿了过来,撕作了两半,扔在了地上,他垂眼看着一地的纸,过了好长一会,他才叫了她一声:“婉婉。”
“诶。”
“嫁给我,你后悔过没有?”
“没有啊。”
宣仲安抬头看她,见她脸色温柔,连眼睛也如是…
她常年都是这个样子,很安静很温柔,很少有特别高兴的时候,但是不高兴的时候也很少,连叹气都叹的很轻,要是想哭,那她就会躲着了。
宣仲安曾以为她很不幸,不幸生在了许家,不幸嫁给了他。
但,她身上的温柔都是真的,安宁也是,夫妻久了,他也才知道,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不幸的。
想努力的事没有去努力,想成为的人没有去成为,那于她才是最大的不幸——但她说她没有,她想努力的,想做到的,都已竭力而为,因此心中皆是坦然,也就没有什么大喜大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