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是恶名与丑名并道远扬了。
就是这次事当中,太子没出什么力,在此其间他找过宣仲安两次,说是关怀宣仲安,实则都是问宣仲安他与他皇嫂以后的事。
新太子儿女情长得让宣仲安不知说什么才好,等这天新太子又来跟他说,他皇嫂想见一见他家婉姬时,宣仲安也是费解:“你一个太子,怎么给她当起了传话的来了?”
太子苦笑,“她不见我,见我就是说这些事,你当我能如何?”
“她不顺着你,你就不能把她赶出去?”
太子听了沉默了下来,良久,他长叹了一声,“我敬她。”
“我不明白,”宣仲安见他邀他再来东宫,说的还是这等废话,直指道:“你费劲当这太子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把她敬在东宫?
“你不明白我对她的心意。”
“好了,”宣仲安无暇听他说他对霍文卿的心意,霍文卿那个人是有些手段,把心悦于她的男人能玩弄于她股掌,他也不觉得意外,尤其这太子还心甘情愿,这就更没有他说话的份了,“说罢,见我家婉姬干什么?”
“说是好久没见过宫外的人了,上两次她就跟你家婉姬一见如故,想跟她说说话,解解心中郁气。”
“那我要是不答应呢?”宣仲安看向他,“不答应会如何?”
太子一愣,随后苦笑道:“还不是随你。”
“扶裕,”宣仲安叫了他的字,“你就说,我不答应了,接下来你们会如何?是不是打算走你皇兄的老路?”
跟他过河拆桥?说他不是他的人?
“别告诉我,你真当我是你的人?”
太子迟疑地看着他,过了一会,他缓缓摇头,“不…”
宣仲安嘴角冷然翘起,看来脑袋还没全糊涂。
太子脑子这时也混乱得很,过了一会,他按住了想起身的宣仲安的肩,抬眼与他道:“我想问件事。”
又是问?
什么时候,他才能不问人。
宣仲安一笑,扯下他的手,点头道:“问。”
“我这个太子,能当多久?”
这句话,问得宣仲安一怔。
太子一见,心里有数了,“一个月,还是一年?我父皇是不是想…”
他看着宣仲安,没再说下去,但他知道宣仲安知道他想说什么。
“自己想。”宣仲安还是站了起来。
“子目,”太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我知道你在干什么,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觉得我没用,但你想过没有,我才是那个最会受你影响的人,你只要,只要…”
宣仲安挑高眉,等着他说下去。
太子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你只要控制住了霍家,控制住了文卿,我不就…”
不就是他的傀儡,他想如何就如何了?
宣仲安也是真不敢相信他就说出来了,他走到太子面前,万般费解地问他:“为一个把你玩弄于股掌的女人,值得吗?”
“呵…”太子自嘲地轻笑了起来,他摸了把脸,道:“值得吧,至少在没得到她之前,我觉得值得,我现在想要她想的都快疯了。”
他抬起头来,狠狠地搓了把脸,围着方桌走着道:“以前隔着皇宫的墙,她在里头,我在外头,每次我都要费尽心思,给我皇兄跑腿才能见上她一次,有时没碰巧,还见不到,那时候啊,见不到就见不到吧,我也不多想,但现在隔三差五能见着一面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反而痒了,痒得受不了你知道吗?”
他狠狠地捶了下胸口,看着宣仲安咬着牙道:“你当我不知道她是在利用我?可我就是知道,我也上了她这个套,她不就是想利用你家婉姬跟你搭上关系,想让你帮着她见她儿子吗?她想见,好,我帮她,但你以为我只是这么简单想想简单帮帮吗?你以为我是这么想的吗?不,我是怕,怕她把她逼狠了,亲自想办法见你,或者…”
他说着,声音都哽咽了起来,“你知道她有多狠吗?她都差人打听我父皇现在喜欢的是什么香,爱传召的是什么妙龄的宫妃了…”
太子的眼里泛着水光,“她还问我,当年跟我一道暗中心悦她的人当中,有没有你,她当着我的面,就问出了口啊!”
说到这,他看着宣仲安,万般无奈道:“你说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她太狠了,太狠了。”
她拿着她自己来威胁他,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76章
宣仲安不轻视女人,尤其是贵族出生的女人,她们有些人,如他一样,一旦身上背负点什么,想要做点什么,他们就是士,就是卒,他们自己就是那把用来披荆斩棘,冲锋陷阵的武器。
但他轻视他眼前的太子。
“她狠,”他漠然地看着太子,“你不知道狠?”
他举手作了个揖,转身而去。
“你就不怕…”太子在他身后吼。
“哼,”宣仲安冰冷地哼笑了一声,脚步一步也未停,扬长而去,“她试试。”
想动他?有本事,她只管来就是。
“试试,试试…”太子立在原地,喃喃地念着这两字,念着念着,他抬头仰天,闭上了眼。
尤记当年,他被封王,接到圣旨那日,听着式王两字,他觉得这皇宫的光全都暗淡了下来。
他从不知道他的母后有没有喜爱过他,这不清晰,因为在她去时,他所能记住有关于她的,都是她对于他父皇的憎怨,别的一概也无。
那天他搬出皇宫,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前去太极殿问那个九五之君,他的父亲,为何赐他为式,这与死谐音,一连封的五个王,就他与死谐音。
他很想问问他,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他如此不招他喜爱。
只是那一次,他试了,但还是没有被问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在太极殿外被拦了下来,而里面,他父皇正抱着新进的美人把酒戏嬉。
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身上已经试过一次,那一次,几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等后来,他又再次了一次,这一次,他把他的所有都赌上了…
这刻,太子痛哭流涕。
原来不是他当了太子,就能什么都有的。
以前想都没想过的地位到手了,他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
**
“他拒绝了。”太子盘腿坐在蒲垫上,看着对面静坐着的素身女子道。
霍文卿身着素衣,身上没有一件首饰,她长长黑发垂在后空,落在了地上,脸上毫无脂粉点缀,但还是美得让人心惊。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
她静坐在那里,哪怕手中在转动着佛珠,那姿态,也像是一块不动的岩石,就是有人齐手合力也推不动她一般。
太子自从进宫,再见她,她就是这个样子了——就像她身上的柔情已被掏得一干二净,只剩一个没有感情的壳子,冷酷又坚锐。
但这样的她,也比以往更让太子窒息。
他无法拒绝她。
“是吗?”一阵静默后,默念完一段经术的霍文卿抬起了眼。
“是。”太子看着她的眼,眼睛往内紧缩了一下,但他又舍不得不看,还是看着她的脸没动。
“我知道了。”霍文卿又闭上了眼。
她早知道了。
一个连她都对付不了的太子,怎么对付得了在圣上那个人面前都杀出了一条血路来的小侯爷。
“就…就如此?”太子舔了舔他有些干涩的嘴。
不就如此,还能如何?
“他不听我的,”他干巴巴地接着道,“你也知道的,他一向不是个那么听话的人。”
以前不也如此?
他的解释太无力了,无力到霍文卿眨开了眼,冷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从他被立为太子的那天,她就开始想他被立为太子的原因,思来想去,她都觉得她眼前的路全是死路。
她的如此,霍家的也是如此。
眼前的这个人也是如此,但他的生死,霍文卿本不在乎,可她的生路现在却系在这个人的身上,她不得不与他周旋。
她知道他对她的贪婪,但她现在根本没那个意思让他得手,哪怕一点点赏头,她也不打算给——她已明白,男人对于得不到的女人,只会更趋之若鹜。
一旦得到了,满足了他们心中的欲望,一切不再新鲜了,就乏善可陈了起来。
当然,这中间有个度,但现在还不到那个度的时候,他也没做些什么需要她献上自己,才能换取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太弱了。
弱到她要是不施手,他都走不下去的地步,而她暂时也找不到比他的身份更有利、更好控制的人,也只有与他虚与委蛇下去了。
“我会再想办法。”她淡道。
“那…”太子又舔了舔嘴,艰难地道:“你不会,你不会…”
这时候,他不敢再看她了,他看着桌子上的陶壶艰难地道:“不会去找他们罢?”
霍文卿看着被她牵制得寸步难行的太子,那静如死水的心突然有种诡异的快感。
男人真是贱。
“还不到那个时候。”她又闭上了眼。
“那…”
“太子,”霍文卿打断了他,“你该走了。”
太子呆住了。
久久,见她闭着眼没有睁开的意思,太子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你…”
等他快要出门的时候,身后的她又张了口,太子欣喜若狂,猛然转头朝她看去,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霍文卿看着他的脸,脸色有些动容了起来,她看着因她的一个字就狂喜的太子,久久,她叹了一口气,口气也好了些,“没什么,回去吧,这春天已至,春光虽好,但早晚还是凉,记得添衣。”
“诶,诶!”太子听到了这句话,心中一片激荡,连连应了两声,才没让自己失态,“那我走了。”
“去吧。”霍文卿垂下了眼。
等太子跟飘一样地走了,她抬起眼,她那张脸,冷酷漠然,就像刚才她脸上的动容从没有在她脸上出现过一样。
她依旧是那块毫无感情的岩石。
**
宣仲安没有一点跟他家婉姬提起东宫之事的意思,他跟她晚上老是闲言颇多,但说的都是那些他想让她听的。
他不想让她听到的,谁敢说,他就敢杀了谁。
遂等许双婉收到霍家说有要事跟她在庵堂相见,见面详谈的密信,这夜,等房里无人,外边也有人在守,她跟他说起此事的时候,宣仲安的脸顿时就冷了,完全没有了平时对着她耍无赖的戏谑之情。
他脸上的伤口现眼下已合愈,但未褪去的疤还映着他的脸上,一道一道,就跟刻在了他的脸上一样。
褪去了斯文俊秀的归德侯府的长公子,一身的霸气已展露无遗,那冷下脸来的骇然气息,更是让人胆颤心惊。
许双婉双眼平静地看着他,像是丝毫没有发觉他身上气息的变化一样,说话跟平时一般,“说是有要事当面谈,我想着那日我也得空,也是好久没有去慈心庵烧香了,也不知道以前认识的师太现在怎么样了,我想过去一趟,烧两柱香,见见师太。”
“哦?”
他神色不愉,他在她面前很少有这样的时候,许双婉不难想象,他在外面如果也是这个样子的话,那怕他的人,确实也情有可原。
“顺便也见见霍家的人,看她们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约我到庵堂见面不可。”
“你也知道约到庵堂不平常?”
见他没有笑意地牵起了嘴角,冷得就像一块寒冰,这块冰虽不像以前那样高高在上了,但脱去了那遥不可及的仙气,这近在眼前的冷凝气势也更吓人了。
“是啊。”她不傻。
许双婉伸出手,把他又往眉心聚拢的眉毛细细抹开,但他皱得太用力了,她见一只手不行,便两只手都用上了,她看着他的眉眼,“也不知道他们要作甚。”
“我知道,但我不想让你去,听到了没有?”
“让我去吧,”许双婉一手一道眉毛抚着,强行把它们抹平,“我也该出去走一走了。”
她这个他身边的小兵,也是时候出去走一走了。
她入侯府已经有一年多快两年了,她身为他的妻子,经过这段不长但也说不上短的时日,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该知道她的也都知道了,她也就能出动了。
“是霍文卿要见你,你不是她的对手。”
许双婉闻言一怔,随即她浅浅笑了起来,在他眉心一吻。
“贿赂我也没用,我不会让你去见。”
“她能出宫?”许双婉问起了别的。
“他们这些人,有他们自己的法子。”
“很厉害。”许双婉点头,满意地看着被她强行抚平的眉毛,见他又要动,她干脆按着手就不动了,“我知道她很厉害,但因为她很厉害,不是她的对手,就怕,就不见的话,下次对上了,我怕更不是她的对手。”
“她这次非要见我,是她要见,这应该是有求于咱们家吧?”她微笑问他。
“哼。”宣仲安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不快地冷哼了一声。
“这有求于咱们家,于我有利,就好谈多了。”许双婉见他哼上了,也是笑了起来,“比起换个立场见,要好上许多。”
不去碰一碰,她也无法知道霍太子妃到底有多厉害,这心里要是没数,日后要是对上这位霍家出身的贵人,就更束手无策了。
“你不是她的对手,”宣仲安还是否决了她,“婉婉,我不是说你没有她聪明,而是她现在也是个疯子,她现在的处境,比之前的你夫君我没好到哪去,现在只要是对她有用、有利的地方,她会不择手段去拼,去抢,去博,哪怕在此要用上她的身份、地位、乃至她的自尊,你明白吗?她的儿子现在在圣上手里,她只会比我更疯狂。”
“你不是现在的她的对手。”他又重申。
他有点难说动,比以前要难说动多了。
许双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突然,她道了一句:“我是不是…”
宣仲安看着她。
许双婉松开了手,摸向了他的心,看着他的眼道:“你是不是怕我受伤?”
他是不是,太把她放在心上了?
“要不呢?”宣仲安瞪她。
许双婉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且笑出了声。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听在宣长公子的耳里,让他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嘴角也忍不住随她的笑声翘了起来。
“让我去罢,”许双婉拦住了他欲要说话的嘴,她微微笑着,看着他的眼道:“让人看看,你的软肋,也不是那般不堪一击。”
她从很早的时候,就不怎么躲在人的背后被人保护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周边所有的一切,保护自己,也保护母亲。
从那开始,她就学会了应对一切,而这,比躲在谁的背后都要坚固很多——在她身上的,才是真正属于她的,才是最无懈可击的。
宣仲安看着她脸上他从没有见过的笑容,看着她微笑的脸,看着她微微有光的眼,好一会后,他仰天长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不说,就是默认了。
许双婉靠进了他的怀里。
她在他怀里道:“不要太担心了,好吗?”
他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很是愤恨地搂上了她的腰,紧紧地抱住了她。
许双婉心想,这次看来不能输得太惨了。
输得太惨的话,下次怕是再难出去了。
**
四月慈心庵的桃花还在开着,许双婉进庵堂后,只见一两个她不认识的小尼姑在扫着地,佛堂内,香火冒着烟气,但无人在里头跪拜,抑或念经。
一路上,她都没有见到她以前认识的师太。
“宣少夫人,里头请。”领路的人推开了一扇小院子的小门,躬身道。
许双婉走了进去,走到半路,她看到了桃花树下那身着素衣朝她望来的美人…
她微一侧首,朝后看去,小门已关,她带来的虞娘和采荷她们没有跟上来。
她只一顿,就回过了首,提步珊珊往前而去。
“宣少夫人,”等她近了,那桃花树下的美人浅笑着朝她开了口,“好久不见。”
古语有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话不假。
谁知道昔日那胆怯谨慎、步步小心、说句话都要再三斟酌的许氏女,见到她竟然也是不卑不亢了起来。
那经久不衰的望族出身的名门贵妇,也不过如此。
“让您久等了。”霍太子妃不再是太子妃,只是这个前太子妃再怎么说也是王的正妃,而许双婉只是一个还没承爵位的长公子的妻,还是差着一些,她一走近,就朝霍文卿施了一礼。
“坐。”霍文卿也没避让,颔首朝她一点头,让她落坐。
许双婉笑了笑,在她对面跪坐了下来。
她其实已经发现了霍前太子妃是盘腿坐着的,姿势秀美当中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豁然,甚是不合礼,也甚是好看。
但许双婉没学她。
她跟霍家出身的这位前太子妃身份完全不一样。
从出身到性格,没有一处相像的。
许双婉是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她从不低看自己,但也从来不高看。
像她姐姐许双娣,从小喜好拿自己跟真正的贵女比,学她们抬着眼睛看人,学她们高高在上,后来学她们一样无所顾忌地过日子,学到最后,都忘了真正的自己是谁。
霍文卿看她顺从地跪坐了下来,嘴角的笑深了点,深到把她心中的嘲讽皆掩埋了下去。
这些个以夫唯天的可怜女子,可能一生到死都不明白,她们不过是为男人生儿育女的器具,说好听点,是个夫人,说难听了,不过就是一条为男人传宗接代的母猪罢了。
第77章
“这里景色不错,”霍文卿微笑着看她坐下,开了口:“听说你以前来过?”
许双婉颔首。
“我倒是没过来,也是很久没出宫了。”
“这边庵小,很少有人来这边。”
什么人拜什么庙,霍家那等的人家,自有比这更大的庙让家中女眷去。
“倒不大,但景致确实不错,我也是从来不知道这里的桃花能开得如此之美,知道你喜欢这里,我有事想见你跟你聊几句话,就找出了这么个地方来了。”
“您有心了。”
霍文卿略点了下头,“此处还算隐蔽,这里的师太通情达理,知道我想借宝地跟友人叙会话,就把地方让给我了。”
许双婉微笑不语,半垂着眼,礼貌地看着太子妃鼻子往下的半张脸,并未直视她。
“我找你的事,你家小侯爷是知情的罢?”
“知情。”这次许双婉张了口。
霍文卿嘴噙着笑,看着这温驯的侯府少夫人,她知道这个少夫人在娘家不得宠,从小就走一步看三步,想让她主动跟自己说点什么,那是不可能了。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霍文卿给她倒了一杯清水,把杯子送到了她的面前,清澈的清水倒在翠色的杯子当中,煞是好看。
“不知。”许双婉眼睛从桌上水中抬起,看进了前太子妃的眼,“您说,妾身洗耳恭听。”
“听说,你有一子?”霍文卿却不急,不紧不慢地又道了一句。
“是。”
“多大了?”
“快半岁了。”
“长得像你家长公子罢?”
“是。”
“我也有一个儿子,大名叫泽敏,我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小福儿,我希望他是个有福气的孩儿,对了,说起来,你还吃过他的百日宴吧?”
“是。”
“都很久了。”霍文卿沉默了一下,才状似有些悲凉地道:“一转眼很久了。”
许双婉默而不语。
“你也是没想到,我会落到这个下场罢?”霍文卿定定地看着许双婉的脸,直到眼前的这个抬起了眼,与她直视。
许双婉朝她摇了摇头。
“我今天来,其实是来求你的,”霍文卿看着她的脸没放,“我想了很久,想你是我见过的最为聪慧的女子,想你与我同为母亲,想你定会明白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许双婉还是沉默不说话。
霍文卿早知道她不变应万变的路线了,但她冒险从东宫出来,不是看宣许氏当哑巴的。
她不说话,那就想法子撬开她的嘴就是。
“当初,把霍莹送进你侯府的主意,”霍文卿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突然又开了口,很是突兀地道:“其实也有我的份。”
许双婉脸上的浅笑没了。
霍文卿看着眼前的桌子,脸上的笑也没了:“当初我也是想不择手段想为霍家拉拢你的夫君,就跟现在一样…”
她看着向了许双婉,嘴角一勾,笑得无比悲凉,“就跟现在的不择手段没什么两样,都是走投无路,也是山穷水尽。”
霍太子妃的示弱,让许双婉叹了口气。
叹气了就好,霍文卿接着苦笑了一声:“你呢?听了我说的这些,心里是怎么想我的?是恨我阴险毒辣,还是觉得我这是罪有应得?”
“都没有想。”许双婉开了口,她温和地看着面前这个把场面把控得牢牢的前太子妃,再次感觉到了霍家人骨子里的那种强硬,还有独断专行。
他们可能在上位太久了,久到骨子里的骄傲再怎么掩饰,也还是会不自觉地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带出来。
无论是霍大夫人,还是霍四夫人,还是霍五少夫人,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霍六少夫人,这些人打从骨子里,就把她们放在了高人一等的地方,不知道她们对着与她们真正同等地位的人如何,但面对许双婉的时候,她们就根本没有放低过,连求人,都是求的高高在上——那种骨子里的蔑视,可能她们早已习以为常了,习惯到她们自己根本就发现不了。
“就如我从来没想过您不是太子妃了一样,”许双婉接着温和地道,“我向来不会任意猜忌别人。”
她的回答,让霍文卿轻笑了一声,她这时再次看向了许双婉,眼中有了泪,“那就是说,你不恨我?就是恨,也不是恨得那么彻底了?”
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像是不耻于自己的脆弱一样,她的眼泪一掉下来,她就别过了头,飞快地把脸上的泪擦干了,又转过头来与许双婉道:“是罢?”
她不等许双婉回答,自嘲一笑,无奈地嘘叹了一声:“啊…”
这样的前太子妃,让人嘘唏,也让人心痛。
许双婉看着她梨花带泪,让就是身为女子的她也感觉出几丝不舍的容颜,她一直没有明显变化的脸孔首次有了动容的神情。
霍文卿这时也是苦笑了一声,“是啊,是罪有应得,也是报应。”
说着,她支起了头,越发痛苦地闭上了眼道:“可是,就是报应,我宁可老天报应我少活几十年,报应我不得好死,报应我身边的这一个个男人不是想背叛我,就是想把我关在笼子里,我也不愿意老天爷帮着他们抢走我的孩子。”
她说到这,揪着心口,看着许双婉悲泣道:“宣少夫人,我求你,我求你帮帮我,你也是母亲,你难道不明白一个母亲被夺走孩子的心情?你也是女子,你也知道我们同为女子的悲哀无奈,那些男人,明明把这世最丑恶,最肮脏的事情都干尽了,干绝了也没事,可为什么最后受惩罚的人却是我们?当初送霍莹进你府,你以为我没拦太子吗?我拦了!我真的拦了!可我拦了有什么用?我一拦,那天太子就没进我的屋!许二姑娘,别人我不知道,可你是再知道不过那些男人要挟我们的手段的是吗?你父亲,不是也这样对你母亲干过吗?但凡有一点让他不满意了,一点不听他的话了,他就用宠幸别人,冷落我们来报复我们!让我们这些个原配一个个不像原配,不像妻子,不像是为他们生儿育女的另一半,而是像一条必须巴着他们,讨好他们的狗!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