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一万个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敢呢?
他就那么爱那个玉美人?
那是个官伎啊,千人摸万人斩,这满朝的文武用过她的人不知几何,她混迹官员当中,就是要找像他这样的冤大头,为她萧家谋反,跟圣上对着干,他怎么在明白之后还要当那个冤大头呢?
他怎么就不怕丢人啊!
太子妃脸边的眼泪越擦越多,她为自己都不明白的眼泪之多笑了起来,一时之间,竟看不清站在她面前人的脸孔。
她抬起着泪眼,看着他,不断笑着,不断流泪。
“怎么了?”太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沉到了谷底。
太子妃闭上了眼,等到眼里的泪流干净了,她才睁开眼,笑看着他:“你藏在外面的那个与萧家之后生的儿子,被人知道了。”
她笑看着刷地一下就巨白的脸,欣赏着他眼里的涛天的惊骇,接着道:“宣仲安送了两头消息,一头消息,送到了我这头来,一头,送到了圣上那去了。”
太子张大了嘴,下意识就往门口看,要去吩咐他的人…
“你现在去,来不及了,别担心,我已经吩咐人去收拾了。”太子妃看着他微笑,“但愿,霍家的人会比圣上的人快一步。”
“他,他…”太子眼前发黑,手指在空中狠狠一横,吼道:“他怎么敢!”
“他怎么不敢了?”太子妃看着她深爱的男人那张惊惶失措的脸,想不明白,她怎么就把她的心交给了像这样的男人呢,“你想让他死,他就让你死,他怎么就不敢了?”
她朝着他吼:“他本来就是个亡命之徒啊,跟你本来是个蠢货畜牲一样!他有什么不敢的?就像你,你!你有什么不敢的!”
她张着嘴喘着气,手指着圣上太极殿那边的方向,笑看着他:“萧家的女儿生的皇长孙,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你太了不起了,你这一下,就是把自己淹死在护城河里,也洗不清了。”
什么孝顺,对父从无谋逆之心,他让萧家女儿生的儿子活着,成了最恨萧后的圣上的皇长孙,这弥天大谎,他要怎么撒下去?
看着突然疯狂了起来的太子妃,太子眼睛急缩,随后他怀个箭步,跪在了太子妃的面前:“卿儿!”
“我不是你的卿儿…”太子妃以为自己已经哭够了,但听到这声卿儿,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低头看着他,哭着笑道:“你的卿儿,已经死了。”
她不再是他的卿儿了。
“卿儿,卿儿,救我!”太子握着她的双手,放在嘴中不断地亲吻,“求求你,求求你…”
太子妃抽出一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太可怜了。”
太可怜了,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来求她。
他早干嘛去了呢?在她帮他的时候,他干嘛去了?
哦,他去藏他心爱的女人帮他生的孩子了。
“卿儿,卿儿…”太子痛哭流涕,跪在她面前,在她膝盖里埋头大哭,“我知道错了,你再帮我一次罢。”
前面,就在四年前,他也在她的膝中如此跟她哭求过,跟她说他错了,他再也不敢了,他心中爱的从来只是她一个人。
她心爱的男人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求她帮忙,太子妃的心就是碎了,也还是帮他解决了麻烦。
他现在又开始求了。
他的膝盖怎么就这么软呢?
太子妃再次不明白,她怎么就选了他当良人呢?怎么为了他,把霍家绑到了他身上呢?
她当初的眼,是不是瞎的啊!
“你就这么爱她啊?”太子妃不明白,她抬起他的头,抽出手帕给他擦眼泪,笑着问他:“爱到就算她死了,也要留着她的儿子啊?你这几年睡在我的枕边,想着我杀了你最心爱的女人,你是不是时常恨不得半夜就掐死我啊?”
太子的肩膀僵了一下。
太子妃爱他,心悦他,把他的整个人,从头到脚连带发丝她都刻在了心底,如何能看不明白他的反应?她笑看了他的肩一下,她的心呐,这一刻,就像就被人生生扯了出来,扔到了那污脏之地一样,疼得她啊,都说不出话来了。
她笑着给他擦眼泪,脸上的泪却越流越多。
“她比我好在哪呢?”太子妃吸了吸鼻子,笑叹了口气,“我哪比不上她呢?”
她是真的不明白,她为了他,什么都给了,连霍家她都帮着给他了,她安排着他的衣食,操心着他的以后,甚至觉得他贪鲜也正常,给他安排着美人侍寝,她什么都做了,怎么就比不上一个被万人睡过的贱人呢?
“因为我没她那么骚吗?”太子不说话,太子妃双手摸着他的脸,低头看着他的眼,问他,“没她那么下贱,所以你喜爱她,把她放在心上当你的命根子,改道来贱踏我吗?你凭什么啊,太子,你告诉我,你凭什么?爱妻爱妻,你是怎么叫得出口的啊!”
她说着,狠狠地扇起了她的巴掌,一下,接一下,接连打了无数下。
太子被她打得脑袋发蒙,再一次,他又被她逼得无所遁形。
她总像这样,像什么都明白他,像看穿了他,像知道他的无能,只能她帮着他一样,她凭什么?
他才是太子!他才是被她贱踏的那个!
“我凭什么?”太子心口被她逼得喘不过气来,他的脸也冷了起来,他不再哀求,而是抬起了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要是玉儿,她从来不会这么问我!她懂我,我被你逼得喘不过气来,安慰我,理解我的那个人是她,不是你!”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变了,你早变了,你早不是那个我心爱的卿儿。”
他的卿儿,才不会心狠手辣杀人无数,才不会一脸他无能地看着他,他的卿儿有天真无邪的眼,有最迷人的笑容,从来不会跟他絮叨个不停地教他怎么做人,要怎么办事,一言一行都要控制着他,连行房的姿势都要按她的来…
她是不如他的玉儿。
第63章
“是啊,不是了。”太子妃笑道。
从今往后,再也不是了。
“卿儿…”太子摇摇欲坠,他头疼不已,扶着脑袋痛苦地道:“非得这样吗?你在今天非得跟我吵,计较这些吗?”
他哀求地看着她,“不在今天,行吗?你不是已经处死她了,她已经死了啊,陪在我身边,以后与我一同共登大典的人是你啊。”
“是啊,是我。”太子妃抿着嘴,忍着眼泪,笑着点头。
如果不是她,她怎么可能还帮他收拾后尾呢?
还不是她早把霍家绑到他身上了,她就是承认自己眼瞎了,心给错人了,也来不及了。
她退无可退啊。
“你看,你父兄他们?”太子心乱如麻,只能勉强捡起他记的最重要的事说。
“已经都动了。”她这哭过一场,心里也是好受多了,太子妃擦着自己脸上的泪,又笑了起来。
这一次,她的泪的少了,她感觉她以后可能没什么眼泪可流了,至少,不会为眼前这个人流那么多痛彻心扉的眼泪了。
也真真是好笑极了,他们俩走到今天这步,竟是他恨不得她死,她也恨不得他干脆死了算了,而实际上,他们却不得不继续维持着那表面的平和,假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下去,因为他们的人生早就绑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了。
“那…”
“听天由命罢,”收敛了所有的泪意,太子妃恢复了平静,“但愿他们能快圣上的人一步。”
“那该死的宣仲安!”太子恨得挥袖,大吼。
太子妃冷眼看着他气急败坏责怪他人的样子,头一次觉得,圣上说他的那些软弱无能的话,一个字都没有错。
一个出了事,只顾着找别人错处的人,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她当初怎么就觉得他才是那些心悦他的人当中,最为深情体贴聪明的一个呢?
“卿儿…”
“去忙你的吧。”那些没死的心,在刚才已经全都死了,太子妃也就无所谓他在不在她眼前了。
在不在,在她心里,以前她深爱的那个人都已经死了。
“我…”太子急挥了下袖,“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说着,他往宫门边急步而去,太子妃平静地目送了他远去,但过了一会,太子又冲了进来,蹲下身握着她的手,抬着眼,那深遂的眼里全是她:“相信我,她们都不是你。”
说着,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是我迷了眼,鬼迷了心窍,你相信我,等我把这事平复下来了,我以后再也不辜负你了。”
太子妃摸着他的泪脸,点头道:“好。”
无所谓辜负不辜负了,不过,事情能平复是最好,这是最好的办法,她不想因为他的愚蠢,搭上了霍氏一族。
那不是他们霍家该有的命运,她不能成为霍家的罪人。
“卿儿…”
“去吧。”太子妃不想再他说了,他这些花言巧语,还是说给他的那些解语花去听吧。
至于她,往后只想得到她该得到的,不可能傻傻地让他一边拿着她帮衬厮杀出来的权利给养着他的解语花,一边贱踏她这个为他披荆斩棘的糟糠之妻。
太子妃到这时,总算明白了为何这红尘当中多少恩爱夫妻,最后成了仇家,凡事锱铢必较。
不计较,难道等死吗?
**
这天归德侯府的长公子也是嘴里哼着调着回来的,就是没有再蹦蹦跳跳了,他背着手,极其悠闲地一晃一晃地回了他的沁园。
他的沁园里头,住着他的妻儿。
他这脸上还带着几分笑,他本就是斯文贵气的公子哥,身上的旧裘衣还迎风舒展,那样子,像极了一个落魄的贵公子突然凭白捡了一万两银那样得意。
这还是吓坏了侯府的下人。
侯府的下人又噔噔噔跑去跟少夫人报,这次他显得很麻木:“长公子,又唱着歌回来了。”
大概是没有上次那般吓人,但好像还是挺让人害怕的,是另一种让人见了背后寒毛倒竖的害怕。
许双婉又抱了望康出去迎他。
见到少夫人,宣长公子在少夫人耳边悄悄地,跟说秘密一样地说:“圣上的人领先一步,把人抓住了。”
他捏着少夫人的耳朵,微微一笑,“为夫太聪明了,先给圣上的人透了口风,才去给霍家的人去消息。”
哎呀,他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乱了,这次是真乱了。”天还没黑,光天化日,仆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宣仲安低头咬了咬她的耳朵,这才把胖儿子抱了起来,捏了他的肉呼呼的脸蛋一下,跟他道:“小家伙,成了,你命好,挡也挡不住。”
他儿子天生就是个长命的相。
许双婉挽着他的手,跟着他回了屋,吩咐了下人去端热茶热水来,等布置好了,又挥退了房里的下人,站在一边听他吩咐好了门边的护卫站岗,这才坐下与他道:“有人会不会觉得咱们家太多事了?”
“怎么会?”宣仲安喝着她喂到嘴边的茶,“笼络我还来不及呢,不过啊…”
他咕咚咕咚把一杯茶都喝完了,跟她叹道:“在差堂之间来返了一天,都没顾上喝口茶。”
才审了两个人,去户部那找了几个人聊了聊,这一天就过去了。
“能哪茶都忘了喝?那阿莫回来拿去的膳食用了吗?”
“用了,哪能不用。”少夫人给的。
“那就好,茶也别忘了喝,那药茶是药王老人家给你制的,要常喝。”
“哪得空。”
“是忙啊,不过还是要记的抽空喝口,我在家一天也六七盏的。”
“诶,那我听你的。”宣仲安这几天心情好,对少夫人百依百顺。
“哇哇哇哇哇…”望康见他们说个不停,又把他忘了,一急张开了嘴,发出了一阵哇哇声。
谁也听不懂。
“你睡会?我还有话要跟你娘说呢。”宣仲安又捏了怀里胖儿子的脸蛋一把,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许是儿子抱多了也蹭了点阳火气,他最近可真比以前要好多了,但这也无碍他以欺负儿子为乐。
他娘太会躲了,逼急了还知道会哭,他舍不得,还好儿子哭了他从来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尚还可接着欺负下去。
“哇。”望康委屈地扁起了嘴。
“连话都不会说,要你有何用?”宣仲安叹气,弹了他的脸蛋一下,“也就这身肉有点用了。”
许双婉见他又欺负儿子来了,赶紧转移他注意力:“你刚才说,不过什么?”
“不过啊,”宣仲安依依不舍地把手从儿子脸上移开,想了想道:“那一位的心思不好猜,反正没人猜对过,我也懒的猜了,但无论怎么样,他现在只会留着我,等着看我还闹出什么事来。”
“还闹啊?”许双婉有点坐立不安了起来,“这事不是挺大的了吗?”
这也太把他逼得狠了。
宣仲安看着她不安的样子,深深一笑,伸出手把她的头按了过来,在她小嘴亲了一口又一口,好几口后方道:“就是得让人没空去想怎么弄死我,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许双婉点点头,她也管不了什么,外面的事,只有他才有法子,她觉得她不多问,不瞎跟着急,不添麻烦就是帮忙了。
“不会有事,相信我。”
“相信的。”许双婉这次不仅点了头,还出了声。
她当然相信他了。
“你也准备准备。”
“啊?”许双婉心里在想事,没听懂。
“霍家的人,可能这几天就会上门。”
“还来?”
“聪明的,就会来…”
这时,外面有采荷要送水进来的声音,宣仲安停了话,等采荷带着人端水要进来,她蹲下了身给他脱鞋,他静静地看着她细致轻柔的动作,等下人们出去后,他看向了她的脸,见她朝他一笑,他看着她的脸抬脚进了木桶,又看着她静待着他双脚进去后才起身,给他腿上盖了块挡热气的麻布。
他体寒,单老说他常泡脚对身体好,她便记了下来。
为了侯府的以后和生计,宣仲安十几岁后就经常东奔西走,别的世家公子一辈子都吃不到的苦,一辈子都到不了的穷山恶水,他皆一一在少年时都已体味过,每次回京,看着京中的红男绿女,他都觉恍如隔世,常常记不起他是什么身份。
他结冠那年回京,跟着式王进了某世家家中的小宴,在长廊当中偶遇到了她,他还在这头,那头的闺阁女子皆纷纷诧异,另择小路退避而去,只有她目不斜视而来,在他路过的时候,她退到一边,低下头朝他福了一礼。
那一次,他停下了去看她,只见她细如蚊吟道:“给您请安。”
宣仲安回头与她错身而过。
那一年,他心想,小姑娘长大了,竟跟以前一样,见着了他还会跟他请安,记得他是谁。
他当然要比以前更喜欢她。
但那个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她。
而现在,她近在他的眼前,夜里,还猫在他的身边入睡。
这是他连求都没求过的事。
他真的舍不得死,一点也不想去死。
这厢许双婉转身去洗了手,等回过头来,见他还是在看着她,她浅浅一笑,“怎么了?”
宣仲安看着她,突然觉得他的心情很平静,平静到可以把他的畏惧平静地说出来:“婉婉,我不想死,我怕死,怕极了。”
他太怕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关心他的妻子,没有爱他的婉姬,还抱不到她为他生的血脉。
“那,”许双婉走了过来,在旁边为他煮茶,点头道:“咱们就不死。”
“你怕吗?”
“我?”许双婉拔了拔炭火,让它烧得更旺了些,回头朝他又是浅浅一笑,“我还是有些怕,但也不那么怕。”
她看向了望康,又看了看他,“你们陪着我,我就不怕了。”
“那我陪着你。”宣仲安低头,掩去了眼中的泪意,跟儿子扯了扯嘴角,“他就算了,为夫比他可靠多了。”
许双婉轻笑了起来,附和他,“是呢。”
望康现在还在吃奶,什么都做不了呢,是不如他父亲可靠。
“霍家会上门来笼络你,这次会比以前规矩多了,”宣仲安接着了先前的话道,“但你不要管他们,霍家跟太子绑得太紧了,这次想逃难了,我们家只管作壁上观就是,切记不能跟他们家搭上任何关系。”
“我记住了。”许双婉点头。
“霍家能这么多年还不倒,不是什么有勇无谋的人家,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要小心提防。”
“知道了。”
“不要被哄去了。”
许双婉笑看向他,朝他摇头。
她不会的。
“他们家挺会不择手段,家族中的子弟…”宣仲安说到这,有些不甘不愿地道:“不比我差不什么。”
差的那一点,就是没他敢赌敢胆大妄为罢了,但那也只是他们没到那境地,这风度才能维持下去,要是到了那境地,宣仲安也不敢保证他们不会跟他一样眼毒心恶了。
“好,我记住了,”许双婉见他真是担忧,与他道:“你放心,我有我的法子。”
“这将是一场恶仗…”宣仲安说到这,脸上再也找不到丝毫亢奋的神情来,他的眼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似如死水的深沉,“我的,太子的,太子妃的,霍家的,还有…”
那一位的。
他们几位,除了那位圣上,他们都会出尽手上所有的棋子。
“还有我的。”许双婉把煮好的茶倒好,吹了吹,走回来坐到他身边,喂他喝了一口,把茶杯放到他手边。
“是,还有你的。”
**
没两天,宫中突然出来了太子突发急病的消息。
太子不再上朝。
霍家也上了归德侯府的门,许双婉没见人,这时候倒也不得罪霍家了,毕竟霍家的事谁也不敢沾,霍家自己也明白。
霍家那也突然传出了霍家那位御林军副统领骑马突然遇到疯马发作,被摔下马断了腿的消息。
许双婉等她家长公子回来才知道,这是霍家自己所为。
宫中风向已经变了。
且太子的那个流落在外头的儿子被圣上塞到了太子妃的膝下,还让太子妃好好养育他,但凡他少了一根毛发,他就拿她是问。
现眼下,太子妃也见不到她的亲儿子了,因为圣上说了,他的那位好皇孙活着,她的儿子才能继续活下去。
这些,是这夜来了归德侯府的式王跟宣仲安说的。
许双婉听了呆愣了许久,莫名地有些可怜起那位雍容华贵的太子妃了。
“现眼下,你满意了吧?”式王喝着自己带来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我也不知道当初把你引荐给我皇兄,是我引狼入室,还是应该怪我皇兄太过于贪得无厌,得意忘形…”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次一饮而尽,这次他喝完,把手中的杯子砸了,看向宣仲安道:“我想再跟你做笔买卖。”
宣仲安喝着他的茶,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这笔买卖,我为我自己做。”
“是吗?”
“你知道…”式王强咽下了喉咙里涌上来的酒意,顿了下,道:“我这次来,我皇兄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了?”宣仲安觉得再听这兄弟俩再说些什么奇怪的话,他也不奇怪了。
上次式王就说,他对不起他。
一句对不起,就把他多年的拼命一抹而净。
对于他来说,式王当时的这句话,这个人,也是太有意思了。
“他让我来告诉你,这次只要你成功助他脱险,他日后登基,会封你为王。”式王看着他,双颊带着一片酒意浸染的薰红,“你呢,你信不信?”
宣仲安笑了笑,给只为他添茶的婉姬倒了一杯温水,“你也喝口。”
这就是不信了,式王点头,打了个酒嗝,“我也不信。”
“我从小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酒杯没了,式王抓起了酒坛就着坛子大喝了几口,咽下拿袖子拭了拭嘴角:“我跟我皇兄皆出自一母,但我一不像我父皇,二不像我那清秀的母后,我是皇宫当中长的最不起眼的那个皇子,还无出众的才情,有时候我们兄弟一起出去,打猎也好,踏青也好,那些大人们常常不记得我是谁,明明我也是皇后所出的儿子,都不如一个才人小妃子所出的皇子来得让他们有印象。”
“后来,我发现这样下去不行,我忍不了也受不了了,你知道我是哪一年突然发现我受够了的吗?”式王喝多了,这下不仅是脸红了,连脖子都红了。
“你皇嫂嫁给你皇兄那一年?”宣仲安扔了颗花生进嘴里嚼了嚼,道。
“哈哈哈哈…”式王狂笑了起来,大拍了下桌子,指向他:“我就知道你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没什么能瞒得过你。”
“你太明显了。”不是没什么瞒得过他,而是式王太明显了。
他跟他皇兄那感情,他亲眼见过他们的相处,真不怎么样,不像是感情深厚的亲兄弟。
可式王凭什么任劳任怨地帮他?
宣仲安以前还不怎么敢肯定,但他发现东宫里只要是太子妃也首肯了的意,式王都会应下后,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我喜欢我皇嫂,这不可笑吧?”这句话,式王问的不是宣仲安,而是沉默坐在他身边的归德侯府的少夫人。
许双婉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没有作答。
“不说啊,不说算了…”式王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又摸向了酒坛子。
宣仲安没拦,又捏了颗花生放在嘴里,百无聊赖当中,他看向了沉默着的少夫人那美好的侧脸。
不管式王要说什么,他都不看好式王。
式王跟他皇兄一样,没那个脑袋,也没那个魄力,他已经在太子身上失败过一次了,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
式王醉得太狠了,手没摸到酒坛子,却把酒坛子推到了地上。
坛子摔了,酒水流了一地。
他看着突然流了一地的酒水怔忡了起来,他在那片酒水当中,突然看到了她那张明艳华贵的脸在冲他笑。
只是她笑着笑着,哭了起来,一会儿,她的脸都哭散了…
“我心疼她,我想为她拼一次,”式王收回了眼,脸脖还是一片薰红,但他的语气冷静了起来:“我想得到她,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大概只有这一次机会能得到她。”
第64章
宣仲安仍自喝着他的茶。
式王看着他。
看了许久,他也没说话,式王盯得太紧了也不眨眼,他还朝式王笑了笑。
许双婉坐在一边,她手握着桌上那杯水,看着水眼睛就没动过。
这夫妻俩,就像一会儿功夫,皆成了哑巴。
式王脸上的酒红慢慢地褪去了…
“你不想帮我?”式王开了口。
他开了口,宣仲安就开了口,他喝了口茶水漱了漱口就道:“您就跟我说,您拿什么让我帮您?”
他看着式王微笑,“像太子一样,诺我为王?”
式王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式王比起太子还不如,太子至少还有个太子之位,他呢?他有什么?
宣仲安没觉着式王有什么能让他下赌注的地方。
“我…”式王这次清醒了过来,又像是没清醒,他喃喃道:“我以为,我以为我们是…”
他以为,他们是朋友。
只是“朋友”两字,他到底是没说出来,堵在了嘴里,只轻轻地念过了给自己听。
他没说出来,但宣仲安也听明白了。
他失笑地摇了摇头,看,这就是他不帮式王的原因。
之前太子要他死的时候,式王怎么就不帮他当朋友呢?要用他了,他就是朋友了。
这种人,还要成大业?如果他光这个术,那如此都敢跟他的人也是好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