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许曾氏不顾走在前面的那两位厉害的姜夫人,她抓着女儿的手不放,低声跟她道:“娘是专程过来看望女婿的,看一眼都不行吗?”
说罢,到底是心里存了怨气,又压着嗓子道:“那是他们外家的人,你对她们俯首听命的,这像什么话?”
“她们是女儿请来招待您的,现在长公子吃了药正在睡觉,不是不让您见,他醒了就会见您的。”许双婉低头看着母亲紧抓着她手的手道。
许曾氏当场就停了步子,不敢置信地傻傻地看着她女儿,眼泪随之流了下来。
“许夫人…”姜大夫人这时回过了头,像是没看见她的眼泪一样,漠然道:“怎么不走了?”
“你就是这样帮着外人欺负你娘的?”许曾氏的心就跟被刀子割了一样地疼,她死死抓着女儿的手流着泪道:“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母亲这话从何说起,”许双婉忍着手疼,“您是我的母亲,我婆母身体不好不便招待您,我便请了家里尊重的长辈来招呼您,双婉错在何处?不知母亲这从何说起来的欺负,不待见…”
她话刚落音,只见“啪”地一声,许曾氏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你作甚?你作甚!”姜大夫人一看,怒了,不等下人动手,她们俩就扑了过来,把许曾许拉开甩到了一边…
她们正要说话的时候,许双婉喊了她们一声,“舅母…”
她走了过来,“母亲不喜欢我找舅母们招待您,敢问为何?姜家舅母们也是府中长辈,双婉并不觉得她们辱没了母亲的身份。”
“你,你,你用话欺负我,欺负你娘!”许曾氏咬牙切齿,随即她掩面痛哭了起来:“我到底是生了个什么样的混帐啊,老天爷啊!”
说罢,她也管不得什么了,她看着女儿恨恨地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今儿你是要不答应我,让我见女婿,让女婿把金部主事的位置给我们许家人,让女婿帮我们许府度过这次危机,我今儿就死在这里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冷酷无情,敢这样对你的亲生母亲!”
说罢,她摆脱不了心中的恨意,朝女儿痛哭道:“我到底是你的娘啊,你怎么就不知道为我想一想?你知道我在许家现在有多难吗?”
姜大夫人和姜二夫人听了她这一连番动作与言语,这时已是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姜二夫人动了动嘴,方才说道:“我…我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还是当娘的么?许夫人,你这是不要脸了吗?”
许曾氏一僵,随即不服输地喊,“这是我女儿女婿的家,没你说话的份!”
“我还没死呢!”这时,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宣宏道冷着脸走了过来,“许夫人,我宣宏道还没死,这是我的家,我的侯府,你自重!”
一见到归德侯,许曾氏是真真伤眼了,气焰顿时消了一大半,眼睛猛地看向了一旁的女儿。
这时,她也看见了女儿脸上的血。
许双婉摸了摸可能是被手指甲刮伤了,有些发疼的脸,摸到了血,她从哭着的采荷手上接过了帕子擦了擦手,没去动脸,而是跟她母亲道:“母亲,先去客堂吧,外面风大。”
说着,她朝两位舅母夫人深深福了一礼,“还请两位舅母给双婉薄面,带我母亲去客堂入座。”
“你这是何苦!她这样的人,配当什么母亲,你给她留什么脸!”姜大夫人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朝许曾氏走去。
许曾氏被她的冷脸吓得退了半步。
“许夫人,请!”
“这边去罢,别看了,双婉,回你的房去,这里不用你了,我和你大舅母会好好招呼她。”
这厢,在公爹归德侯的摇头叹气后,许双婉回到了沁园,这时候用完药还在睡的宣仲安还没醒。
她坐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看到他醒了过来。
宣仲安睁开眼,看了她很久方才出言道:“怎么了?”
许双婉摸了摸上了药的脸,转过身,朝他的肩头靠了过去,躺在了他的身边。
她的手探进了被窝,握住了他微暖的手,等到紧紧握住后,她闭上了眼,长长地吐了口气:“你娶我,娶得大错特错。”
第36章
真真是大错特错。
“没错。”宣仲安转过了头,他那张有些冰冷的唇,在她的伤口边碰了碰。
“错了。”许双婉别过了脸不看他,固执地道。
宣仲安拉了拉她的手,她没回应,过了一会,待他喊了一句“婉婉,我肩膀凉”,她才回过头来给他盖被。
“没错,”宣仲安看着回过头的她温柔地道,“我娶的就是你。”
许双婉给他盖好被子,头埋在了他的肩头,这次她没有忍住,泪如雨下。
她有无数伤心,以为不想不管,它们就不会出现,不会发生。
但每一次她的心存侥幸,都会被揭穿,连让个让她躲一躲的地方都没有。
她母亲说她到底是她的娘啊…
是啊,是她的娘,她的娘怎么就这么忍心对她呢?
在许府里,她帮着母亲管家,成全母亲,帮着母亲分忧遭二婶她们白眼,她能做到的都去做了,哪怕祖母暗地里说她小姑娘家家心思愣是多,她也还是想让母亲好过点,她什么都没朝她要过,偶尔得两套首饰,已是欣喜开心,兄长姐姐朝她每次几千几万两地要,她也当作不知,她已经什么都为她着想了。
她的娘,她相依为命的娘,就不能,真正为她着想一次?
许双婉越哭越大声,哭到末了,她号啕了起来。
那是她的娘啊。
她以为,再如何,在她已经偿还了那么多后,她的娘好歹也会给她一条活路。
可她没有。
她再多的听话孝顺,也得不来她娘一次真心的疼爱。
这叫她如何真的不伤心。
**
许曾氏很快就被姜大夫人送了出门。
她带着婆子丫鬟刚出门,侯府的大门“嗡”地一声,就紧闭了。
许曾氏回头看着大门一会,随即眼睛一狠,朝身边的婆子丫鬟咬牙道:“回去了,一个字也不许跟人提起,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下人皆嚅嚅喏喏。
许曾氏回去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此行的不得都推给了次女,跟许老夫人道:“她真真是个心狠的,还记着之前不给她嫁妆,她父亲不疼爱她的仇呢,这次说是要帮家里,死都不松口。”
“怎能如此?”许老夫人皱眉,“我们待她也不薄啊?她在府里,我们何曾短缺过她什么?她是许府的娇娇二姑娘,也是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啊。”
她看着许曾氏,“可是你没有好好跟她说话?”
许曾氏叹气,“软话好话都说尽了,不松口就是不松口,我去的时候,姜家的大夫人二夫人来作陪,您知道姜家的那两个夫人的,厉害得很。”
许老夫人大吃了一惊,“她们也在?”
许曾氏点点头,没说那是女儿请去对付她的。
这时候她不能让许府的人知道次女已经对她防范至此了,许府要是知道她在女儿那边不管用,她在许府就更难出头了。
这事,一定得瞒住了。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许曾氏还真的就不信了,她要是真的走到绝路了,还有许府要是不行了,她女儿还能不帮。
这毕竟是她的娘家,许府要是有大难她不伸援手,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
她这女儿命也是不得了,现在是成了贵妇了,但许曾氏也知道她小心谨慎的性子,从小就不说给人落话柄的话,也不做给自己断退路的事,许府要是没了,她就没有娘家了,一个没有娘家的贵妇,她在他们那堆公侯呆的地方,能抬得起头吗?
只有许府好了,她才会好!
她现在是在气头上,暂且还顾不上想这些,但许曾氏知道,等她女儿不气了,顺过这阵再等些时日,她再上门道清这个中厉害,她就不信她这从小就心思了得的女儿还会使性子不顾大局。
“那就是了。”姜家那一家无论男男女女都是硬骨头,很难在他们手下讨着什么好,许老夫人之前为长孙之事已经跟姜家的人对峙过了,这下对大儿媳妇的无功而返也就不那么计较了,与她道:“双婉一时之间想不开也是难免的,等过几天事情都平歇了,你再过去,你们母女俩再单独好好谈一谈。”
老太太这说法,跟许曾氏想的不谋而合,她便笑道:“儿媳妇正也是这般想的,毕竟这事情还在跟头,还没过去,等事情淡了,双婉想起在家里的好些,也就没那么心硬了,您说是不是?”
许老夫人颔首:“是这个理不假。”
不能逼得太紧了。
许曾氏见婆母赞同,心下也是松了口气,至于她在侯府打伤了女儿的事,她根本就没想过跟老太太提,她也不去想这个事会不会传出来,她下意识地觉得,依女儿的性子,不可能把这等事情拿出来说。
不过,就是说了,她也有办法应付就是——女儿不孝,有了婆家忘了娘家,她气急攻心一时失手打了她个巴掌,这虽然不妥了些,但她身为她的母亲,这也说不上是什么过错。
这厢侯府,姜大夫人她们要回姜府,走前,当着小姑子折面,姜大夫人跟外甥媳妇道:“我有话单独要跟你说。”
“是,大舅母。”许双婉跟她走到了一边。
“你这个性子是不行的,”姜大夫人一开口就直接道:“我知道你是个喜欢顾全的性子,但有时候顾全顾后的,得不了什么好,人善被人欺,你母亲那个人想来你也是知道,她不是个你让她一分,她就回敬你一分的,还有你那个祖母,我不是要当着你的面说她什么不是,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难道不知道?”
许府那老太太,姜大夫人心道这许府所有人的脸面加起来,也没有那个老太太的厚。
且那个老太太是个浑的,自以为是得很,只要是不按她的心意来,她就当作没听到没闻到,根本不会跟人讲道理。
之前许渝良重伤洵林,洵林的小命差点没了,他们要的也不过是许渝良去牢里呆几天等着听审,这老太太还生生咬死了她孙子压根没有伤人,如果不是后来他们提出一人换一人,这老太太死都不承认她孙子有伤人。
姜大夫人说罢,见她不出声,也知道在她这个许家女面前说这些不好,当下心里也是烦得很,“你自己要好好想想,他们不为你着想,你也要为自己着想,仲安娶了你,也是…”
“大嫂…”姜二夫人这时候过来了,朝她嫂子摇了摇头,又朝外甥媳妇柔和道:“婉婉,我跟你大舅母就不编排你娘家的不是了,就是以后啊,他们要是来了,你也别见,叫我们就是,你今天就做得很好,二舅母就觉得你做得很对。”
孩子嘛,该说的要说,但现在她都受伤了,还说她就不好了,再说了,她心里可没偏着娘家,知道娘家不好对付,这不就叫上她们来了嘛?
是个聪明的。
姜大夫人被弟媳一提醒,脸色也缓和了些,“你今日是做得很好…”
但看着她的脸,她叹了口气,“唉,就是傻了点,怎么不知道躲啊?这伤口还得养一阵才能脱疤,还好不至于破相,你以后要注意着点,你可是女儿家。”
许双婉一直没说话,在听她们说,听她们说完,她抬起头来朝她们浅浅一笑,“双婉心里知道,知道舅母们都是为着我和长公子和这个家好,你们放心,我知道怎么处理的。”
“你知道怎么处理就好…”许府那也是个包袱,以前不显,是因为侯府起不来,许府避都来不及,现在侯府在外人眼里是死里逃生,还柳暗花明又一村了,这许府就成了甩不掉的血蛭了,但这个事情,也是他们自己求的亲事,姜家当初也是答应了的,老太爷还挺喜欢这个外孙媳妇,姜大夫人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担着这事了,“你是小辈,是不好跟他们硬来,以后他们要是还敢来厚颜无耻,尽管叫我们就是。”
“是。”
姜大夫人和姜二夫人随后就回去了,冬日天黑得早,她们再不回就要走夜路了。
妯娌俩挤在一个轿中,是姜二夫人非要跟姜大夫人挤的,说是暖和,姜大夫人也懒得管她,让她挤上来了,这时轿子走了一会,姜二夫人回过味地道:“咱们这外甥媳妇也不是个容易被人欺的啊,我看她这架式,这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许府沾上侯府啊。”
“嗯,”姜大夫人淡道:“她是许家人,再明白不过,这要是开了先河,有一就有二,许府当真是甩都甩不脱了。”
姜二夫人也是好笑:“外甥现在都不敢说侯府能回到以前的荣耀,这许府就替我们先急起来了?这吃相这么难看,也不怕闪了舌头。”
“唉,都是乱的,许府现在能有这家财,还不是靠的哪都敢钻敢占,尝到了甜头,他们怎可能还顾着那点脸皮?再说了,他们脸皮厚,也没几个人说他们什么,羡慕的倒是多。”京中这些年,无论上下都是这个功急近利的样子,是点利就图,根本不管什么是非黑白是非曲直,连很多老百姓都这样,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上下皆认钱不认人,就更是让这些人有持无恐了。
“是啊,乱的。”姜二夫人也是知道的,听了叹了口气,跟嫂子自嘲道:“想想,我们家穷就穷点吧,至少踏实。”
“你愿意穷就穷着去,我可不愿意,你要是不愿意过好日子,回头咱俩分家就是。”姜大夫人不吃她这一套。
现在姜家的祖产都要吃光了,再穷,子孙后代别说前途,连吃饭都要成问题了。现在她也是希望侯府赶紧好起来,如此,她们就是不靠侯府,只要那些人不要因为侯府的原因堵着他们姜家子孙的路,她深信凭她们姜家儿郎的本事,定也能找到一条谋生的路来。
靠人不如靠己,不给人添麻烦,靠自己立起来那才是真有骨气,才是自己的本事,这是姜大夫人一直深信的,她也是一直这么教着她的儿女的。
“别啊…”大嫂就是说话太直,姜二夫人又被她堵了一嘴,随即又缠了上去,“好大嫂,您还是带着我们家一起过好日子吧,我和我家二老爷乐意着呢。”
“没骨气。”姜大夫人骂她。
“骨气啊?我有啊,大嫂你看看。”姜二夫人在她那只肉呼呼的手上找骨头给她大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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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府之事一去,接连几天侯府都不是很太平,有很多人上门来看望宣仲安,另外侯府也收到了不少慰问的帖子。
许双婉只收了亲戚那几家的礼,又派了仆人过去谢礼,跟他们道明长公子现在身上的伤情。
侯府以往的亲戚也还是之前那几家,前面已经断了的几家以前还有姻亲的家族,也没有趁势跟侯府和好。
京城有好几家以前的名门望族都跟归德侯府有亲戚关系,现在他们大都也是各扫门前雪,有些关系断了就断了,既然断了他们也没想着沾光。
另外他们也是在观望,侯府现在跟圣上的关系,是真的好了,还是只是一个短暂的缓和之相。
这几天,圣上又抄了两户人家,一户就是宣仲安之前上任的前一任金部主事,御林军在他们家的地库里抄出了上百箱真金白银来,还有更为离谱的是,这家的地道,连着户部金库的地道。
这下,即便是户部尚书也是丢了头上的乌纱帽,圣上最为忠心宠信的臣子户部尚书也被抄家了。
而宫里的老皇帝,这几天整个人就像是老了几十岁似的,本来已经年过五旬的他已有老态,这下他头发灰了一半,眼睛泡胀发黑,整个人就像一脚已经踏进了棺材一样,就等着断最后一口气。
药王被叫过为给他扎针续气,忍了又忍,就算有断头的危险,他这话也是不吐不快,跟老皇帝谏言道:“你自己作的孽,你气啥子?不都是你惯的?”
老皇帝阴阴地看了他一眼,“闭嘴!”
第37章
药王嘀咕,“你是皇帝你说了算喽。wWW。lωχS520。coM”
闭嘴就闭嘴。
老皇帝忍耐着让侍卫把这老东西拖下去斩了的冲动,闭着眼不发一语。
他毕竟声色犬马了多年,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就是被燕王这一刺激,刺激得有些清明了起来,那脑袋也是一片浑浑噩噩,尤其这几天的打击不少,他脑袋更是无一时不抽疼。
他本以为这朝廷只是因他的喜怒有些动荡,却万没有想到,已经乱到了这个地步。
他的臣子们,那是一个赛一个地胆大,他们那些人的日子,那才是活过赛神仙,他这皇帝那都是望尘莫及。
在药王看来,皇帝这是自找的,按理说,这种昏君,早就该让他死了,偏偏这个人还怕死得很,一看快要死了,就要找他来,大半夜的也是说找就找,害他连个好觉都睡不成。
药王施了针,皇帝暂时好受了些,睁开眼,他看着药王收针的徒弟,朝他道:“你叫单久是吧?”
“是。”
“你说,燕王的人,什么时候会到?”
“这个,”单久茫然,“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个什么?”老皇帝又怒了。
药王也怒了,“你冲我徒儿发什么火,燕王是你皇家的人,又不是我们家的人,我们怎么知道他家的人什么时候到?”
他嚷嚷着,“你还怪我们喽,要不是你,燕王会拿我药王山的人百姓要胁我过来吗?要不我早躲开了,你以为我好喜欢这皇宫啊,这皇宫跟你的老脸一样,又…”
“师傅!”单久见他师傅又开始找死了,哭着脸过来拉他,“您少说两句。”
“是他先凶的!”药王快要气死了,他在他家的药王山好好种他的田,治他的病人,这些人凭什么把他拎来拎去的,还凶他徒弟。
真是好气人。
“这个,回圣上,回圣上老爷,”单久把他还跳着脚的师傅拦到身后,哭丧着脸跟皇帝道:“我们确实不知,我们是被燕王逼来的,以前只听过燕王的名,没去过他家,不认识他家里几个人,就是,就是…”
“你倒是说啊?”他身后的药王不耐烦了,敲他的肩膀。
“你走开。”单久把他为老不尊的师傅一个用力推到了门边,摸了把脸,朝阴沉沉看着他们,大有把他们大卸八块之势的皇帝拱手道:“圣上,这个我们不知道,但我知道宣兄知道,宣兄之前在燕王府呆过,似是对燕王府的情况有些知情似的。”
能不熟悉么,宣小贼可是在那留了不少细作的,蹲在门边等着徒弟带他回去的药王心道。
宣家?又是那个宣家。
老皇帝是着实不喜欢那个归德侯府,他让宣宏道的儿子去当刑部尚书,也不过是不信任他那太子,想把这有点心谋的人拉拢过来而已。
其实要不是这人他拿来还有用,他都想趁此大开杀戒的时机,把归德侯府也抄了不可。
他也是让宣宏道活了太多年了。
老皇帝不喜欢宣家,闻言又阴又沉地看了药王小徒弟一眼。
单久被他看得背后发凉,老皇帝这脸色,这眼神都像一条老毒蛇,只要被他盯上的,莫不是脚板都发寒,一下就凉透全身。
老皇帝看过他后,阴着一张脸,朝内侍看去,“传,宣仲安进宫。”
蹲点门边的药王差点又跳起来,小徒弟一见,慌忙跑过去摁住了他,踩着他的脚咬着牙警告道:“老实点!”
再不老实,他们师徒俩就要死在这皇宫了。
**
圣上传旨,宣仲安被抬着进了宫。
这一夜,归德侯府的几个主子注定无眠。
半夜洵林在许双婉的怀里睡着了,许双婉也没把他送回他的屋,而是放在了他们这边的床上。
清晨她就起了身,打算梳好妆,就抱着洵林去婆母那边侍候公婆用膳。
虞娘子她们昨晚值夜,刚刚走了,采荷带着乔木她们轮这早上的侍候,见身边是自己的人,小公子还在床上睡着,采荷压着声音跟她们姑娘说:“您做得太多了,您也知道,不是您尽了心,就能得好的。”
她看着实在是太心疼了。
要是她们姑娘还是一门心思的痴痴傻傻只管为人好,回头要是他们也对不起她来,她又怎么受得了?
“嗯?”许双婉有些累,采荷说话的时候她闭着眼睛,听到这话,她缓了一会才明白,缓缓地睁开了眼,看到了镜子里采荷难过的脸。
“无碍。”她道。
“您总是这么说,这也没关系,那也没关系,您是什么都不计较,可您看到了没有,夫人是怎么对您的!”采荷说着鼻孔都红了,伤心得很,“不是您好,他们就会对您好的,姑娘,你总得为自己想想啊,不能老这样下去,您在许家如此,在这里也如此,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许双婉点点头,她伸手抓住了她丫鬟的手握了握,“我明白你的意思。”
“姑娘!”
“但是,采荷,事情没做过之前,是不能说这话的,你都没对别人好过,你怎么可能知道别人不会因为你的好,不对你好…”许双婉半垂着眼,看着妆盒里珠宝道:“再说,我已经得到好了。”
采荷哑口无言。
这倒是,不说侯府,至少这沁园,现在是真的在她家姑娘手里。
姑爷,也并不是夫人。
“我…我就是担心。”采荷讷讷。
“我知道,”许双婉朝她微微一笑,“我都看在眼里。”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采荷也好,以前的种种人和事也好,还是婆家的公婆,小叔子,还是她的夫君,她都看在眼里。
她不是没有心思的人,只是,她到底不想像兄姐一样,什么都没做,就理所应当地觉得一切都是他们的。
她也不想当像曾家舅舅那样的人,觉得她母亲当了他的姐姐,就是欠他的。
她更不想当像母亲一样的人,在乎的人不在乎她,她却总能给自己找种种借口原谅他们。
从父母亲那里,她已明白,不是她好,不是她恭谦孝顺就能得喜欢。但她从别处也明白,好就是好,总会有人看得到,而她这身上的好,才是真正属于她的,不是她从许家那拿的。
她跟许家很多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她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他们过,她也不想去学他们身上那些给她带来过痛苦的所谓“会做人”。
她要是跟他们一样了,她就是真正的许家人了,到那时候,她才无药可救,真正地陷入泥沼无处脱身了。
她不是傻,她做的,一直都是她想做的,她只是想当她的许双婉。
“姑娘,我错了,我又浮躁了。”采荷被她一笑,笑得愧疚了起来。
“你没错,你只是心疼我,我知道。”许双婉握着她的手,双手捧着她这傻丫鬟的手吹了口气,替她暖了暖,笑着跟她道:“你想想,你是为何拒的许府小管事的求娶跟的我,明明大好的以后,你为了我还是不要了,我要是变成那种不懂得为人着想的人,你说,你值不值得呀?”
采荷一下就泣不成声了起来,她哭道:“姑娘…”
乔木和雯儿在身边也是泪目,许双婉看着她们,也是牵了过来拍了拍她的手。
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几个丫鬟,就这几个傻的、耿直的还是跟了她,另几个,教是教出来了,心也大了,留不住,她也不拦着她们,也不为难她们就放她们走了,这说来是她心善容易说话不计较,但也是她不想身边留这种人。
而留下的,她都会替她们计较一下前程,实在不行,她也会替她们想好出路,以后出去了,也不会比在她身边的日子差。
她要是真是成了那铁石心肠的人,没有人替她们想以后,那才是枉为她们跟她这一场了。
跟丫鬟们说过话,许双婉梳妆后,拿被子包着还没怎么醒的洵林,去了婆母那边。
宣姜氏也是一夜未睡,正坐在炉火边绣花,看到她来,就让她赶紧去内屋把洵林放下,眼睛一路巴巴地看着她,等她过来了,轻声说:“你也没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