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娘…”
又是苑娘,苏苑娘被追魂似的苑娘叫得心生恼怒,那声音每日每日叫个不休,就似没有歇停的一日。
就不能安静些许吗?苏苑娘很是生气,睁开眼,果然看到了一个她今生今世极不愿意看到的人。
“怎么又是你?”她很是愤怒,“不要叫了。”
她带着火气的眼在浅暗的房间里烁烁生辉,就似夜空中的星,常伯樊被那双眼惊艳到心口一滞,想也不曾想就低下了头,向她的嘴唇探去。
苏苑娘被亲了一口,呆了,神魂刹那间回了身体,才想起,今生不是前世了,她没有离开常家,且还是新婚。
“不要…”不要亲了。
苏苑娘的话,被他亲咽了下去。
许久,久到苏苑娘不得不用力推他的时候,外面起了丫鬟的声音。
“姑爷,娘子,可是起了?奴婢进来了。”知春道。
“好了。”他微微起身,还摸她的嘴。
好什么?苏苑娘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顾不上他的手还在她唇间,慌忙仰脖朝外道:“起了,进来。”
“是。”知春应声。
此时,常伯樊起身,同时苏苑娘推他,斥道:“不成样子!”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
苏苑娘很是不喜,前世被他哄了几回,是她年轻不懂事,这世绝不能再生如此。
“是了,”她的眼如星辉,唇如烈焰,说什么皆是对的,何来的错,常伯樊拨弄她鬓边的发,把它们拨到她耳后,怜爱看着她:“不成样子。”
“那你还做?往后不能如此了!”苏苑娘不曾如此声茬厉色过,她不喜争辩,更不擅生气,但此生的她容不了与常伯樊这等的亲近,只得端起怒脸来,阻止他的荒唐。
“是了,往后不如此了。”常伯樊应道,一手扶了她起来,另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枕。
苏苑娘看着他,确认他是不是在说真话,见他点头应是,虽还疑惑,却不等她再逼问,知春此时已掀帘而入。
“娘子,卯时了,大门快要开了,我叫明夏她们进来侍候?”常府卯时中开门,柯管家昨晚就来回报过,辰时大家就会到齐,等在大堂拜见当家主母,娘子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梳妆打扮用膳,知春很是紧张。
了冬不要,苏苑娘不想掌家的第一日还要见别有用心的丫鬟,正要出口说话,见常伯樊在,便道,“你去。”
又朝知春招手,“过来。”
常伯樊挑挑眉,未动,眼睛追着她手来回,末了视线又落在她脸上。
知春过来了,他还没动,苏苑娘见他不让位,压下心中的不悦,再行提醒:“你走,我要说话。”
“为夫不能听?”
不能,苏苑娘摇头。
她板着小脸,想也不想地摇头,可爱,也很冷酷,常伯樊无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浅笑道:“听苑娘的,为夫在外面等你。”
等她?不用等,他忙他的去就好,苏苑娘生怕他还跟着她去见人,快快道:“不用等,你去忙你的,我知道如何见人。”
常伯樊顿住步伐。
“我知道!”苏苑娘见他还等她说话,说话更是冷梆梆。
那强烈拒绝他的意思不言而明,常伯樊脸上的笑已带不住了,他朝她点点头,不出一声去了外间。
他一走,知春连忙跪到脚床上,劝道:“娘子,那是姑爷。”
姑爷又如何?苏苑娘坐起身。
“姑爷心中有您。”
有又如何?不如没有。
苏苑娘穿上汲鞋,俯身说要紧的事:“不要叫了冬进来,派她打水、守门,一一皆可,就是不要进门,出现在我眼前。”
闻言,知春顾不上担忧娘子口气太伤人,不由惊讶道:“了冬?”
苏苑娘点点头。
“她…”知春一想了冬刚才在外面叫的那一声,有些明白了,没有问下去,当下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谴开她。”
苏苑娘看她一眼,不知她知晓多少。
但上一辈子,知春也是到事后才知道,如今她是不懂了冬的心思的。
即使是她,也没有想过。
母亲为她择奴,择的也是侍候她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让丫鬟去侍候姑爷,并且当着这几个丫鬟的面说过,等她们年纪到了,就为她们在府里挑一门好亲事。
常伯樊那边,父亲也是说过了的,苏家不要有通房丫头的姑爷,此事丫鬟们也知道,前世知春她们安守本份,从未出格,她也未作多想,从没对丫鬟起过防范之心,这才让一个丫鬟掀起了大浪来。
谁都不可轻视,哪怕就是一个在别人眼里无足轻重的下人,这是苏苑娘经前世一遭,此生最大的感受。
“去罢。”了冬她已有安排,知春她们现在不知晓,往后也会知道,不急在一时。
“好,奴婢让她去打水,那明夏她们?”
“让她们进来。”
“是。”
知春起身去了,到了外间,见姑爷面无表情伸臂让南和他们着衣,不知为何,姑爷的神色让知春有些害怕,心口一下就沉了下去。
是了,她们娘子那性子…
唉,回头得给老爷夫人送个信,娘子最听老爷夫人的话了。
常伯樊穿好衣洗漱完毕就出去了,知春在娘子梳妆好用膳的时候还在想着如何去禀老爷夫人的事,就见外面响起了了冬惊喜的声音:“姑爷,您回来了?”
知春莫名觉得了冬的声音有些刺耳,朝娘子一躬身,道:“奴婢出去看看。”
不等她出去,就见姑爷带着笑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苑娘,吃上了?”
“姑爷。”在房间里的丫鬟们连忙请安。
这厢,苏苑娘停了嚼着春饼的嘴,看着去而复回的,那口饭想咽也咽不下。
他怎么来了?苏苑娘瞪大了眼。
“苑娘,我给你在好膳居带了几样点心回来,有你喜欢的水晶饺。”常伯樊把食盒放到桌上,拒绝了丫鬟的接手,亲自打开盒盖,一样一样拿出来。
点心还冒着热气,带着香气的热气一出来,苏苑娘不由往前看了看。
她是喜欢水晶饺,尤其是娘亲做的,好膳居的师傅做的这道点心也不错,味道跟娘亲做的各有千秋,而娘亲不是天天下厨,家里常吩咐下人去好膳居端来给她吃。
后来娘亲走了,她离开了临苏,水晶饺就成记忆中的味道。
不提起还好,提起了就有些想念了,记忆中的味道一起,苏苑娘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连并把嘴里的那口春饼咽了下去。
“咕哝”一声,看着她不放的常伯樊笑了。
苏苑娘眼睛在水晶饺上,也不去想他为何又笑,抿了抿嘴,拿起筷子就往水晶饺夹,夹到一个咬了半口,方才起愧意,又不想示好,末了一整个饺子吃完,他还没走,还在站着看她,满脸的柔和,到底是愧意占据了上风,她把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又看了看旁边的凳子。
知春一看,立马机灵地奔了过来,把凳子往外拉开,“姑爷,您坐,您还没用罢?奴婢这就给您备筷子。”
常伯樊朝这忠心耿耿的丫鬟点了点头,在苏苑娘身边坐下,把那盘推远了一些的水晶饺又推了回去,“吃慢些,不急。”
“下次不用了…”见他笑容微滞,最后一个字苏苑娘轻轻念下,垂下眼睑。
她不想看到他,更想离开常家,可是,她也不是那般想让他伤心。
毕竟,就连兄长都说他是真心卿慕她,让喜欢自己的人难过,到底不是她所想的。
“慢些。”见她心不在焉一口把一个饺子放进嘴里,一下被哽住了,常伯樊想不到太多,已伸出手顺她的背。
顺着时,想起她对他的拒绝,手不由凝滞,这厢,却听她一口咽下嘴中食,偏头看着他,轻声道:“有时候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
她也有不好的地方,不适合常家,却成了常家妇,如今想走,却还要留在常家。
“哪有?”她的话让常伯樊笑了起来,他双眼一弯,眼里满是笑意,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爱意和开怀,“苑娘,你没有不好。”
他是如此开怀,苏苑娘无话可说,回过头食不知味地吃着突然变得没有了味道的水晶饺。
也许她应该尽早早地离开,在此时他们没有过多的纠缠之前。
**
用罢膳,常伯樊还是陪了苏苑娘去大堂。
苏府的下人皆被叫了过来,由柯管家领头,大小管事和府里只要是签了卖身契的人都到了,只签了三五十年的长工也站在了最后,没到的就只有短工这些在常府呆不了太久的帮工。
在外面当差的大小掌柜只要在临苏的也都来了,昨晚收到东家消息后,就是身在外地办事的三掌柜连夜赶了回来。


第 14 章

常府大小下人记录在册的有三百余人,今日走得开的走不开的都来了,即便常府主大堂颇为宽敞,这人一到齐也是可观。
“老爷来了,夫人来了。”
一声唱喝,不知谁带头请安,底下的人跟着大声叫了起来:“请老爷安,请夫人安。”
声音振耳欲聋,好大的威风啊,底下有那人在心里想。
天上还下着细雨,常伯樊领着苏苑娘走在雨中,一直走在正门的那条道上,出来的时候她毫无犹豫就随他进了雨中,等迈入大堂大院门口,见她伸手推开身边打伞的丫鬟的手,常伯樊低头看她,见她神色不知何时变得坚毅了起来,他一怔,伸手取过了南和手中的伞,与他道:“你们退下罢。”
他为她执伞。
几个跟在他身后的掌柜有一人恰好看到,用手推推身边的人,又带起一人来瞧,几个掌柜片刻之间皆都抬头看了一眼,心中乍舌不已。
他们还以为他们小伯爷就是对苏家娘子情深在外,也只是情深罢了,这等情根深种的作态,是万万不会发生在他们当家这位爷身上的…
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当家这般行事,苏家那边听了,绝对是再舒坦不过了。
几位跟着常伯樊多年的掌柜看遍了他们小伯爷的行事,这时候也是没想过他们家当家单单只是情至而动,都心道当家已如此为夫人作势了,她若是不感动,也是说不过去。
“请老爷安,请夫人安。”
他们近了,下人们的请安声再行响起,愈发地响亮。
苏苑娘抬眼看了眼空中的伞,也未多行注意,眼睛放在了那些站在细雨中低头站着的人头上。
前世她掌家,也是全府的人都被常伯樊叫来了,不过,常孝松院里的一些人没来,还有几个有点身份的老奴托事告病没来,后来常伯樊找了由头罚他们,蔡氏找她来说情,她还真说情了。
也是傻。
苏苑娘看着人头进了大堂,等他们进去,由柯管家领头的大小管事,还有外面经手生意的掌柜们方被传召进去,一一自报来历身份。
这一自报,足足一个多时辰,苏苑娘个个都听得极为认真,听罢,比较了一下,偏头问身边的男人:“老爷,都来了?”
从自己的人报过己身,轮到大房三房那的时候,常伯樊就听出了不对来了,大房那边的有十几个人没来,其中有几个老奴以前是他父亲身边的人,三弟那边的倒是都来了。
“有几个没来。”常伯樊淡淡道,看向柯管家。
柯管家上前,“回老爷,回夫人,有几个老家人身子不舒服,怕今日过来冲撞了夫人,便告罪没过来。”
“嗯,”常伯樊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看向苑娘,神色淡淡,脸上没有丝毫往常面对她时的笑意,“无碍。”
父亲已死,大房还敢闹腾,怎么说也是仗着身上流有常家的血,而为奴者竟敢,那就是大房撑的胆——大房给的胆,甚过他家主的威,以往无事也收拾不到他们,此后也得动下手了。
是无碍,前世他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苏苑娘以为他的无碍是没关系,不在乎这几个人来不来,这世她才听明白,他的无碍是用不着在乎他们来不来,他会让他们明白不来会如何。
前世他…
前世他不是没有护过他。
旧事重忆,看着如前世一模一样,毫无变化站在她面前的人,听着一模一样的话,那些话竟有了不一样的意思,这一刻,就如被当头敲了一棒,苏苑娘头昏眼胀,恍惚了起来,突生悲凉。
前世她竟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居然这般早早就出现了。
怎会如此?
苏苑娘的心一下子就像高空的瓶子,突然砸在了冰凉的地上,碎成了一片…
她惊得浑身一抖,后背生寒。
“苑娘?”他叫了她一声,声音有些慌。
苏苑娘咽了一口口水,朝他望去,她尽全力抑制住心里的慌乱,与他道:“好。”
他想收拾便收拾,她不会插手求情,还会帮他。
慌乱中,她抓住了腿边他垂下的衣袍,别过头,不敢看他,看着眼前那些府里当事的管事掌柜们:“你做你的。”
常伯樊怔了一下。
“继续。”苏苑娘紧紧抓着那一角衣袍,忍下心中所有的乱意,朝柯管家道。
“这是府里的帐薄,还有库房的钥匙,”柯管家一时没听明白夫人那句“你做你的”的意思,但见当家已朝他点头,便放下去想这句话,把准备好的帐薄钥匙等物件奉上,细细说道:“大帐小帐,公中银两,皆在这几箱帐薄里了,今年开始,府里的记帐方式已跟去前的有所不同,此事郭管柜的会带着帐房跟您一一道明前后差别…”
常家今年的帐薄,是常伯樊的人记的,自过年后,常府就由常伯樊的人打理,但那是为他打理生意的人,府里的事他们的身份管来也是吃力,为此几个掌柜也是惹了不少闲言碎语,常孝松后来更是以此为罪证,上告常伯樊不遵父亲遗命,请进外面为虎作怅的人,进府虐待欺压兄嫂,当家不仁。
这亦是他们成亲后,常伯樊迫不及待要把常府交到名正言顺能主持常府的她手中之因。
柯管家的话与前世无异,苏苑娘却是听得极为认真,把大小事情按重要次序在心中罗列了出来。
前世因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不知常府里诸多只有自家人才知道的门道内幕,让蔡氏钻了不少空子,偷了不少银钱往娘家送,蔡家也因这些银钱往上差点松动成功,如若不是常伯樊及时发现拦截下来,蔡氏要多一个升官的爹。
就是柯管家,也不知道这当中有大房可钻的空子。
其中库房里存着一幅寿松画,常孝松后来用借画思亲的名头,把这幅他曾献给常父做寿的画要了去,结果里面竟藏着十万两银票。
这十万两银票,是常父私下吞墨得来的,来历极其不光彩,涉及一件杀官杀亲案,为掩下此事,为了常府和常父名声,常伯樊不得不出手保下常孝松,花了数以倍计的人情和金银抹平此事。
常府也差点因此被毁于一旦。
那时,苏苑娘已不太见常伯樊了,搬出了飞琰居,只知他为此事临苏京都不停跑动,这事摆平后他还大病了一场。
这一世,如若他真有护她之心,走之前为他了结此事,当是还情罢。
如此说来,她要做的事不少,想着,苏苑娘不由更是打起了精神,听到柯管家所说的地方含糊,她且不解的地方,还打断了他,多问了几句。
她专心至致,常伯樊见她如此认真,便半句话都未插,眼睛来回在她与柯管家身上打转。
等苏苑娘问完出来,天上的雨由小雨变成了连绵不断的细雨。
外面的仆人皆走了,常伯樊接过南和手中的伞,与有些错愣的她微笑道:“我们在里面的时间长,便早早让他们退下了。”
已是午时了,远远的,有那廊下打扫的仆人看到他们,在向他们请安。
好威风啊,前世,大房院里那个侍候过老当家的老奴见到她,如此说道。
是有些威风的,前世苏苑娘不觉得,如今却有些这般认为了,她抬头,看着他,问他:“我可威风?”
那么多人不管想来不想来,都得来拜见她,不来还得被罚被教训,是威风的。
“威风?”
“嗯。”
“是威风,”她是他的妻子,他的苑娘,是威风的,不过还不够,有朝一日,能有让人叫她一声伯爷夫人,那许才是真正的威风罢,常伯樊带着她的手臂走进雨中,缓步轻移,笑道:“但还不够,且等等。”

第 15 章

当日常府常家大爷那边出了大事,蔡氏为自证清白,竟悬梁上吊,被救过来后,还要哭着过来向苏苑娘请罪。
这是蔡氏上世最为擅长的逼人就范的手段,她不怕闹,总有爱面子的人会出面把面子抬上,她只管等着坐收渔利就好。
这次她又是上吊又是请罪,先前觉得她有些过份的人这时也可怜她起来,族中有那长辈看不过眼的,吩咐家中夫人去常府走一趟,让新当家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是不要逼人太甚的好。
苏苑娘第二日一早,就见了两位来府看“新媳妇”的族中婶婆,辈份大她两个辈,足以能压住她了。
这两位婶婆,说来都是慈眉善目,且也好说话的人。
其中一位,前世也来常府和过几次稀泥,和过几次后就不来了,且约束了家中子女不与蔡氏过多来往。她不是那等喜多管闲事的人,来的几次也是因为家中老爷和儿女唆使而来,来了也没与她红过脸,皆是好好说话。
另一位,倒没来过,因她早早就死了,她成婚没多久这位老夫人就去了,思来也是这几日的事,没想这世临终前,这位前世她只见过一面,没说上两句话的老人居然也被游说来当说客了。
也没几日了,苏苑娘便听着她们劝她家和万事兴,一句话亦没反驳,中饭还留了顿饭,想着老人家口齿不好,专门让知春去厨房准备了软食,与两老人吃了顿糊糊饭。
两位老夫人一回去,皆朝家里老头子道,那是个好性子的,让他们去见了人就知道了,与蔡氏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蔡氏当新媳妇的那时候也会做人,只是多年下来,哪怕是狐狸都露出了尾巴,她是什么样儿的,临苏常家那些与本家走得近的亲戚个个心中皆有数,蔡氏不是善人,能争两分的她绝不会只争一分。
现在中馈不在她手中,到了名正言顺的人手里,她不大闹一场岂能甘心?她豁得出来,他们是相信的。
如此一想,族老也觉得常府的事是这妇人扇的妖风,但现在亲戚们都在,不是出事让人看笑话的好时候,是以他们这日在客舍待客的时候,见到过来见亲戚的常伯樊,也劝了几句,让他回去跟新媳妇说一声,暂时顺着大房一点,说来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什么事,且等亲戚们走了再说,毕竟大家分南北、不远千里来贺他们的喜,他们高高兴兴来,也得让他们高高兴兴走。
道理是这个道理,常伯樊笑着应是。
**
没两天就是三月十五,临苏城大户人家有初一十五一早与祖宗上香供奉的习俗。
此时常家绝大部份亲戚还未走走,京都分枝的堂兄伯还在,族老们想借此人齐,在这日开祠堂祭祖。
开祠堂祭祖,这是大事,这等大事都是要提前一样商定好日子才会定的,这次一族老临时提出此事,因大家难得齐聚一堂,人再聚得像今日这样齐的话,不知何年何月去,因而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赞同,此事当晚就定了。
定的时候,常伯樊也在,带着笑也赞同族老的提议。
回去的路上,他就吩咐了下去,让在临苏的掌柜来府见他。
这是苏苑娘嫁进常府过的第一个十五,由她主持中馈的十五,她算着日子也有所准备,是以常伯樊回来,告诉她要开祠堂祭祖,就点了头。
她不慌不忙,常伯樊多看了她几眼,迟滞了片刻,问道:“祭祖是大事,苑娘可能忙得过来?”
能忙过来,祭祖要用的三牲五谷六畜这等事情皆是小事,吩咐了下去就有人办;吃饭的人多也好办,多行采买就可,临苏城不够,还有不远的汾城。
怕就怕,有人使坏。
前世蔡氏与她同主持祭祀之事,就拿采办的事大作文章中饱私囊,其中就出了有人吃了买来的菜坏了肚子被她责怪,临时再行采办一事,后来许久后,因其它的事牵出此事,才知是蔡氏贼喊捉贼。
这世蔡氏无法参与采办之事,但如何使坏,想来她还是通晓不放过的。
“能,”如何当家,苏苑娘就是前世后来疏于管家,但主持常府祭祖还是尚有余力的,“你把宝掌柜他们借我一用。”
有那等精明世事,且信得过的人在,前世那些小错便皆可省了:“忙完此事,再放他们回去。”
之后就不让他们掺管常府的事了,她能行。
“还有,”苏苑娘想了想,看着他的眼,还是把心中最为想说的话言道了出来,“找人看着大房,看着大嫂,还有她的娘家。”
“蔡家今日来人了。”前几日喝完喜酒就走了,今天蔡家就来了一大批人过来,此事苏苑娘知道不会轻易罢休,可能前世几年间才从蔡家那领教到的手段,如今避免不了要提前领教。
但该来的总会来的,有了前世,她已明白别人不依,她就不饶便是。什么通情达理,什么礼仪廉耻,什么顾全大局皆是说给不经事的糊涂人听的,这世上大多数人皆是敬着初一的神,做着十五的鬼,得寸进尺锱铢必较的人得的才为最多。
“你知道了?”见她神色冰冷,常伯樊摸了摸她的脸。
他的手掌是如此温暖。
前世他护着常氏一族,不择手段也要护着他们享那荣华富贵,末了,他却因他们妻离子亡,他的心中都是常家,都是常家的人,常家的以后,他自己却好像没什么以后,奔波劳碌一世,膝下连一个亲子都没有。
他在别人嘴里英明神武了一世,得的不过皆是虚名罢?若不然,为何她临终前他哭得那般悲惨。
她不可怜他,但他的体温就在她的脸上,苏苑娘把他的手拉下来,放开,“我怕大嫂他们出事,我们找人仔细盯着一些罢。”
常伯樊应了一声,附上她放在腿上的手,握紧了手下冰冷的手掌,他低头看着她那只如玉如冰一样的手,抬头把另一只手也拉进了手中,双手捧着暖着,问她:“可冷?”
“不冷。”倒春寒的夜晚有些发凉,苏苑娘看了一天的帐,握了一天的笔,手早冷了疼了,但这些算什么呢,比起人生那笔糊涂帐,算算记在本子上只要用心就能算得清楚的帐真真算不了什么。
她不怕冷,说起来,糊涂帐她也不怕算,怕就怕…
怕就怕,觉得他可怜。
苏苑娘抽出她的手来,垂眼不看他:“我不冷。”
你别心疼我,我也不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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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他发了狠,苏苑娘被弄疼了也未吱声,半夜她被他亲醒,听他在耳边不断叫她,苏苑娘乏倦得很,却是心乱意麻睡不着,合着眼假装睡了。
不知是何处不动,他居然察觉到了,伸过手来掩她的眼。
苏苑娘也未声响,在他无声的安抚下睡了过去。
第二日,苏苑娘刚起不久,宝掌柜带着他下面的人就来了,见到宝掌柜,苏苑娘浅浅笑了一下,问他:“你孙儿快要出生了罢?”
宝掌柜没想夫人知道这事,笑道:“快了,大夫说是顶多是四月底五月初的事,没两个月了。”
“到时候就有得忙了。”这是宝掌柜的第一个孙子,他本有三子一女,现在活着的就一个儿子了,他早早就让儿子成了亲,盼了两年才盼到这个孙子,宝掌柜对他如珠似宝,还起了个贱名叫壮壮,后来也是几经险难方才养活。
苏苑娘去了京城后,那个时候宝掌柜膝下只有一个孙子了,老媳妇和儿子都去了,儿媳妇他嫁,但他还是常伯樊手底下最得力的大掌柜。
“托夫人吉言,忙好,有得忙就好。”宝掌柜喜气洋洋,笑得像个弥勒佛。
“是了。”苏苑娘也未多寒暄,请他入座,“我们先走一下菜单,在上午就把祭祖当日所需的东西都定下来,你也好带人采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