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霖沉吟了一会,道:“你还是上学好。”他看着芳芸笑道:“想去哪家?中西女中要考,规矩也严,倒不必碰他们的钉子。别家你霖哥都能替你设法。”
芳芸笑道:“霖哥忘了我爹是干什么的了?我还真要去中西女中碰一碰他们的钉子。”
书霖想起俞忆白是督学,也笑了,“你这个丫头还真是倔,不要碰疼了回家哭鼻子。”
正说话间,岳敏之满面春风推开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梳着光滑的大背头,黑绸马褂的口袋里露着一截银表链。芳芸猜这个人就是他们说的席十一,连忙端端正正冲人家行了个礼,笑道:“席先生。”
席十一愣了一下,看过李书霖又看岳敏之。书霖笑道:“这是我俞家的九表妹。”
“九小姐,久仰久仰。”席十一是时没转过弯来,手伸到一半才缩回去。岳敏之大笑道:“席老弟,我们九妹才从美国回来,你从哪里久仰来的?”
芳芸看席十一闹了个大红脸,分明是个极老实的人,笑道:“我爹爹怎么还不来?席先生,烦你叫个听差去找一找,他和亚当先生在一起。”
席十一如蒙大赦,二话不说出去了。李书霖盯着芳芸但笑不语,岳敏之凑到芳芸身边,颇为不悦,“席先生是个老实人,别招惹他。”
芳芸看向岳敏之,一双眼睛好像两丸养在水银里的黑水晶,明亮又清澈。她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一副不解世事的天真模样。
岳敏之被她盯了一会,突然扭过头走到酒柜边看酒。芳芸含笑坐回沙发接着看报。过了好一会,岳敏之才板着脸在她对面坐定,点着一根烟慢慢抽着,不时瞟芳芸一眼。芳芸把报纸翻的哗哗响,一副看什么都觉得很有趣的样子。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气味。李书霖划着火柴,也点了一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好笑的看着岳敏之。
过了一会亚当进来,笑道:“是我不好,叫伊莎贝拉等急了。你爹爹有事一时还脱不开身,我找个人陪你去百货公司逛逛好不好?”一边说话一边对李书霖和岳敏之两个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两位公子稍等,我马上回来。”
芳芸掷下报纸挎住亚当伸出来的胳膊,笑道:“霖哥,岳大哥,回见。”
李书霖站在窗口看着亚当替芳芸开车门,吐出一口烟圈笑道:“我家九妹的软钉子味道怎么样?”
岳敏之看着亚当亲芳芸的手背,恨恨的道:“这个小丫头真只有十五岁?”
李书霖回想初见俞芳芸时,九小姐畏畏缩缩躲在一边,好像菊花山上一朵顶不起眼的小黄花,不禁微笑起来。转而想到那天初见颜如玉的惊艳,叹了一口气把自己丢回沙发,没精打采的说:“我们晚上闹立夫去,他真是运气,居然叫他找到生得那样美的一对姐妹花。”
岳敏之闷闷的道:“我真是想不通,那两个小姑娘家里也还过得去,怎么肯让二女共侍一人。”
李书霖冷笑道:“还不是为着立夫他们大哥在张大帅手下做事?更何况那对姐妹花也是要死要活要跟着他。说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他冷冷的吐出一个烟圈,“明儿立夫结婚了,还不晓得怎么闹呢。所以咱们呀,趁着还没闹起来。看看姐妹花争风吃醋,也是难得的美事。”
岳敏之耸肩道:“又不是为我吃醋,我不去了。得了你这笔款子,赶着今天把负的债都还了得了。”
席十一敲门进来,眼睛在写字间里转了一会,笑道:“亚当先生又走了?劳李公子和岳公子久候,这次的款子数目不小,还是等他来了再办手续好不好?”
岳敏之点点头。李书霖笑道:“老席,不是我说你,你自己家也有钱庄,为什么还在这里给人当听差。”
“办砸了差使不亏自己家的钱嘛。”席十一接过李书霖抛来的烟,笑道:“你家那位表小姐,和亚当先生很熟的样子,你们家什么时候跟他搭上关系了?”
李书霖摇头道:“三房是才从美国回来的,想来从前在美国认得的吧。”
岳敏之想了一想,道:“是亲戚好像。不过是什么亲戚我就闹不清了。洋人不分堂亲表亲,一概都是安可安娣…”因这里是洋人的地盘,就住了口不再提,转口笑道:“最近的股票你们看哪一只不错?”
李书霖和席十一都笑了,换了话题一起谈股票。直到中午亚当才回来,李书霖和岳敏之办完款子的交割手续,约着席十一一起吃中饭,走到大门口,就见芳芸开着亚当的新汽车驰过外滩的大马路,三个人俱是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总算写完了.
一直等涮新有朋友,很对不起大家.这个周六周日事情很多的说。
肥扫上学摸鱼,从前又是个游戏迷,也没什么学问。所以写这个故事,一边写一边到处找资料看,写的速度慢到想找根面条上吊。。甩泪,民国的资料,真是好看哪。
时间到了,我得接孩子去了。再写新章估计要到晚上孩子睡觉了。群亲。。。
真疯相对(改错字)
亚当听说芳芸想去中西女中,亲自陪着俞氏父女去见校长。起先那位洋人女校长还不肯答应插班,只叫芳芸新学年前来报考。然亚当一再说情,新任督学俞忆白也再三恳切要求,又因芳芸受过洗同是教友,在美国念的也是名校,礼仪风度都好。校长也有惜才之意,再抽查了几个问题芳芸也回答的极好,才松了口以转校的名义让她入学,还要叫她从美国学校补办一个转学手续过来。
上海副市长的三小姐几个月前报考中西女中落榜,不得其门而入的故事在在上海流传甚广。出了校门亚当和俞忆白说起,俞忆白才晓得自己是冒失了,万一此事不谐可是丢人,还好亚当替芳芸说项,芳芸自家又争气,到底是迈进了学校的大门。俞忆白极是感激亚当成全,待他客气非常。亚当也是极力敷衍芳芸,自己没有空,就喊新娶的中国太太唐氏陪芳芸去逛百货公司。
俞忆白晓得孔家人办事一向妥当,亚当既得孔家嘱托照顾芳芸,办事又这样尽心尽力,自然放心让女儿和他们交际,放心的坐着新买的汽车去部里上班。
亚当新娶的太太唐珍妮才得十九岁,剪着时髦的短发,打扮极是摩登,和芳芸倒也说得上来话。芳芸见她自己驾驶一辆新福特,就有些跃跃欲试。唐珍妮二话不说就让她来开。芳芸开着新车在外滩转了数圈,把车停在亚当家的院子里,笑道:“几个月的风头今天都出尽了。这要是传到我们老太太耳朵里,不晓得会怎么样呢。”
唐珍妮笑道:“看你也不是头一回开汽车了,还怕人家说?”
芳芸笑道:“在美国也就是跟着我几个表哥偷偷玩玩,我爹虽然晓得,挡不住我舅舅姨娘溺爱,也怎么说我的。老太太那里就隔了一层了,挨说简直是一定的。”
唐珍妮翻了个白眼,笑道:“怕什么。你们家老太太也要看俞督学的脸色做人的。不是我讲话难听,你们俞家这些年一年不如一年…”
芳芸笑道:“我不恼的,你讲给我听,我凡事也晓得些趋吉避祸,不好么?”
唐珍妮本来就是个直爽性子,又因亚当再三嘱托,晓得芳芸对亚当的前途有很大关系,自然是知无不言,因笑道:“说起来,我们还算是同乡的。在锦屏镇我家祖上算得金狗,你们俞家算是黄牛。”
芳芸好笑道:“这个我也听我爹讲过的,什么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的,如今还有几家照旧富贵?”
唐珍妮道:“四象还是照旧,金狗,有的长成黄牛,有的变成癞皮狗。”她从手袋里掏出一匣香烟让芳芸。芳芸摆了摆手,她自点燃一支吸起来,“你们家么,连锦屏的老宅都卖了。办实业,十年前是四个纺织厂,现在还剩了两个,倒是大老爷和四老爷都在外面置了小公馆。”她咳了一声笑道:“可是对不住,你还没出阁,就和你说这个。”
芳芸笑道:“报上天天登的都是什么?你不说我一样晓得这些事体。好嫂子,你说俞家的公司和纺织厂是真亏的?”
“俞家没有分家,亏不亏还不是在人心?”唐珍妮冷笑道:“不过上此行必有下彼效,就是不亏也架不住内鬼引来外贼。去年肯和你们俞家打交道的银行钱庄只有一两家。今年托了令尊的福,才多了几家肯帮衬的。”
芳芸笑道:“我闲了替家父算家用也吓了一跳的,俞家五房居然要四五万块钱一年,要是分了家,别人家我不晓得,我们三房能花五千块就不得了。”
唐珍妮道:“可不是,进项一年比一年少,排场又必不可少。外面看着光鲜体面照旧,其实里面早亏完了。如今我们这样的人家,十成里边有七八成都是这样子。倒不独你们俞家一家。”
芳芸看唐珍妮一脸的不得意,猜她是想起伤心事,连忙笑道:“还好家父还有差使,真是穷了也还有口饭吃,不提他们。嫂子,中午吃什么?”
唐珍妮笑道:“你在外国住了十来年,大菜自然是不肯吃的,我带你去吃鸡汁干丝。不过咱们最好还是换个装扮,我换了衣服先送你回家换衣服?”
芳芸摇头道:“回去了就不好出来了,我就这样罢。方才我看穿西装的中西女子也有不少,想来也不会碍事。”
唐珍妮做了个鬼脸,笑着去卧室换了袄裙,连头发都重新梳过,再出来就是一个端端正正的中国小媳妇,整齐刘海,时兴的长流苏耳坠子,衬得她那个瓜子脸越发俏丽。芳芸吃惊极了,盯着唐珍妮左看右看说不出话来。
唐珍妮笑道:“这样子你就吃惊了?告诉你,我还拍过电影呢。”
芳芸拍掌笑道:“我信,电影明星里,要挑一两个比嫂子你强的也难。”
唐珍妮大乐,“下回我拍新片子,带你去片场玩。”亲亲热热的拉着芳芸的手出来。那车夫是走熟了的,汽车拐弯抹角转了一大圈,在一个饭庄门前停下。
唐珍妮指着蓝底金漆的招牌笑道:“顶顶有名的正和居,不晓得今天做满二十桌没有。不过你放心,就是真满了,我也有法子带你去蹭饭。”
她还没进门槛,里面的伙计早接了出来,笑道:“巧了您呐,十九桌,五小姐里边请。”
芳芸因这个伙计一口京腔,多看了他一眼。唐珍妮笑道:“他们老板也是我们锦屏镇的,和我家是老亲,只怕跟你们家也扯得上亲戚的。”
那伙计听说芳芸也是老板同乡,殷勤的极是周到,请她二人到里面厢房坐。正好隔壁厢房门被推开,岳敏之伸头着喊伙计上菜,看见唐珍妮满面笑容道:“密丝唐?咦,怎么我们九表妹也来了?”
唐珍妮还没有说话,那伙计见他们认识,笑道:“五小姐,十九桌两位。我去和大师傅说呀?”
岳敏之笑道:“拼个桌罢,也叫人家多赚点。”
唐珍妮微笑看向芳芸,芳芸晓得她和饭庄的主人是亲戚,看她神情也是乐意叫人家多做一桌生意,自然微笑点头。进了包间,就见李书霖和席十一坐在圆桌边剥花生。席十一见了唐珍妮就有些不自在,随便就指了个借口走了。唐珍妮不以为意,吩咐伙计:“我可是跟俞九小姐打了包票说你们的鸡汁干丝好吃的,一定要有。”
那伙计应了一声就走。岳敏之笑道:“还是密丝唐的面子大,我方才问伙计有没有干丝,他怎么说的?”他学着方才那个伙计的调门儿道:“这个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正和居不是说客随主便么,怎么到你这里就改了规矩?”
唐珍妮瞟了他一眼,微笑道:“你不晓得啦,大师傅听说我来吃饭,就有烧鸡汁干丝的心情的了。”
芳芸早在一边的柜子上取了干净筷子和菜碟,替唐珍妮布好餐具,自己就先夹了一块素响铃斯条慢理的吃起来。李书霖朝门外看了几眼不见人来,端着小酒杯吸净了半杯残酒,笑道:“不晓得大师傅今朝有没有做荷花大虾的兴致?”
唐珍妮微笑,“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只有吃不着的最香。”
芳芸闻言夹了一箸笋炒肉给她,笑道:“这个好吃,叫我霖哥吃不着!”唐珍妮看着李公子笑得一笑,拈着筷子慢慢吃菜不再讲话。一时伙计送来的除掉鸡汁干丝,还有油闷虾、葱烧海参几样。芳芸只管闷头吃菜,岳敏之在唐珍妮那里吃钉子吃的乐此不疲。吃完撤了菜碟下去伙计又送了一壶好茶进来。
唐珍妮吃了两口茶,笑道:“我想起一件要紧事要办,却是不恭的很,要先走了。伊莎贝拉,我回去叫车来接你好不好?”
芳芸指着隔桌吃茶的那两位笑道:“嫂子你去办要紧事,这两位哪一位都和我们俞家熟。就是借一位去开车都不打紧。”
唐珍妮笑道:“本来是不要借的,妹子这样说倒是非借不可了。李公子,劳您驾送我一程?”
李书霖慢吞吞站起来随她去了。岳敏之笑道:“你这个小丫头鬼精鬼精的,才见人家一面就把你霖哥哥卖了?”
芳芸眼皮都不搭一下,慢慢吃了一口茶,笑道:“都是老亲,那么见外干什么?”
“我和你们可不是亲,”岳敏之突然变了脸色,冷笑道:“你不怕我把你卖到南洋去?”
芳芸侧着头笑道:“岳公子,咱们井水原来就犯不着河水。你要折腾别人随便,离我继母远点。”说完站起来抽冷子甩子岳公子一个耳光,冷冷的道:“我抽你,别人信么?”
岳敏之愣住了。
芳芸趁他发愣,两手搭在他的胳膊一缠一使劲,岳敏之就被摔了个大跟头。芳芸拍拍巴掌,冷笑道:“你最好向上帝祈求菩萨保佑你,下次不要在年轻的小姐面前油腔滑调。”对站在门边不敢进来的伙计笑道:“岳大哥不小心摔了一跤,请人送他回去罢。”说完径直出去。
岳敏之被摔得爬不起来,睡在地下抽出一张十块钱的票子摇了两下,有气无力的道:“小费。”伙计很有眼色的咳了一声,把钞票攥在手心,扶着岳敏之坐起来,笑道:“刚才出去的那位少爷眼生的狠。”
岳敏之嘿嘿干笑了两声道:“走错了包间罢。倒是你们,下回包间要添个侍应才好。”
那个伙计笑道:“下回岳大少和李大少来,我们一定添两个侍应。一边站一个,无论如何不叫陌生人进来。”
岳敏之摆手叫他出去,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站起来活动了几下手脚,摸着摔痛的膀子出来会帐不提。
且说芳芸回家,因为唐珍妮两边都算得她亲戚,陪了她一整天总要表示一下谢意,想来想去她一个小姑娘家也没有什么可以送人家的,只好亲自动手做些点心。她换了家常衣服走到后面灶间,看得有个烤箱,问厨娘要来面粉黄油牛奶鸡蛋。忙了一个钟头,芳芸把先烤的饼干装了五盘,请吴妈送到老太太和几位太太那里去。最后装了一盒,又写了一个感谢的便条,打算贴子在盒子上请人送去花旗洋行给亚当伉俪。她这里才把盒子收拾好,胡婉芳已经笑嘻嘻进来,好奇的问:“真是你烤的饼干?”
芳芸点头笑道:“给太太留了一盘的,才叫李妈送到二楼去。”
胡婉芳一眼看见那个便条,笑道:“老太太刚才说想点什么点点心,你这里就把热烘烘的点心送过去,老太太越发得了意,叫大家吃点心,连牌都不肯打了。”
芳芸笑道:“这一回可算是没拍到马腿上。也算歪打正着。”
“托你的福,不然还要抹八圈呢。今天我大姐得意,”婉芳笑道:“你五婶输的脸都绿了,偏我坐在她身后看牌,多谢你的饼干救我脱身。咦?你要送这个唐珍妮,她是不是一张尖俏瓜子脸,摩登的不得了,还拍过电影的那个?”
芳芸点点头,笑道:“是呀,说是花旗银行亚当先生的太太。今天爹爹带我去中西女中报名,亚当先生出了大力。我烤几块饼干谢他。”
婉芳嗔道:“你没有钱做人情,和我说就是。那位唐小姐,饼干怕人家不希罕的。你做了大半天,白吃苦受累了。”
芳芸笑道:“太太说的是。”过去抱着婉芳,笑道:“好太太,下回一定和你说。我要再替爹爹和谨诚烤几块曲奇,你要不要学?我爹旁的都不爱,只爱黄油曲奇。”
婉芳听说俞忆白爱黄油曲奇,自然要学。俞忆白回家,见到的就是脸上身上都沾着白面粉的小娇妻和爱女,一个捧了一盘他爱吃的黄油曲奇,一个捧了一杯加糖的红茶,笑吟吟服侍他吃下午茶。
俞忆白今天在教育部里说起请了两个钟头假是替女儿转校到中西女中,引得部里同仁一片羡慕赞叹,是以心情大好。回家再得了这样的侍候,更是乐的都忘了去跟老太太请安,左手接了饼干盘,右后接了茶杯,叫妻子女儿一起来用下午茶。
芳芸摇摇头回灶间去了。婉芳拉住俞忆白的胳膊,笑道:“忆白,你猜哪块是我烤的?”
俞忆白笑道:“芳芸是正经学过的,中国的学校也考烤点心么?”
婉芳笑道:“也教过一点,芳芸说你喜欢吃这个,所以我特为跟她学的。”从盘子里拈了一块要俞忆白尝。俞忆白咬了一口,“这是芳芸烤的,好吃是不必说。”又去盘子里找了一块卖相不大好的,咬了一口,笑道:“好吃,这是我太太烤的?”
婉芳跺着脚笑道:“忆白你瞧不起我,这一盘都是我烤的!芳芸烤的因为早先送了几块给老太太,吃了都说好,又使人来要,都送了去。”
提到老太太,俞忆白略微皱了皱眉头,道:“回头和芳芸说,不要乱送吃食给老太太。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些西洋点心怕她克化不动,芳芸就是好心办了坏事。”
婉芳原是想他夸芳芸的,见他这样说,只好应了一声,走到后面寻着芳芸,把俞忆白的话说给她听。芳芸听了笑嘻嘻解开围裙,道:“我还想烤点给谨诚的。不过小孩子肠胃没有长好,吃多了也坏事,还是不要了罢。”叫厨娘收拾家伙,她自洗了手上楼去了。婉芳见她不乐,只得追上去劝解她。
谨诚放学回来看见点心盘子里有两块黄油饼干,拿来吃了还嫌不够,吵着还要。颜如玉叫听差去买。听差站住不动看俞忆白的脸色。
俞忆白笑道:“现烤估计来不及了,你去买些罢。”说了几次听差的都肯不动。
吴妈机灵,飞跑上去敲开九小姐的房门。和婉芳说:“三太太,姨太太带着谨诚少爷回来了。谨诚少爷要吃饼干,三老爷说现烤来不及了,叫阿瑞去买呢。阿瑞没有三太太的吩咐,不敢去。”
芳芸哼了一声道:“就是来得及,我也不烤了。”
婉芳笑道:“你真是孩子气,你爹爹也是关心则乱,顾了老太太那一头,就忘了安抚你。”
芳芸在婉芳身边扭来扭去,“难道我做了点心,头一个不去孝敬老太太就对了?爹爹晓得了还不是要发作几句?反正我不烤饼干了。”她把手里那个装饼干的盒子交给吴妈“叫人送到花旗银行,给一个叫亚当的大班,跟他讲是谢谢他太太对我的照顾的。”
婉芳笑道:“你的事完了,好好在屋里歇歇罢,我下去看看谨诚去。”她才走到二楼的拐角处,就听见俞忆白的声音,“滚,以后不用你在我这里当差!”
作者有话要说:天都要亮了,好困.
今天的故事里,有两个事说明一下.一个是中西女中是很难考的,历史上真有上海市长的女儿走关系不通,最后好容易考进去的.还有就是洋人娶中国太太,中国太太拍电影,这个是确有其事.不过嘛,当然和我们的故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活活.
这章有JQ哦,很有哦.我去困了.
齐人之福
俞忆白指着阿瑞恨恨的道:“这个人,我们都用不动他。叫他卷铺盖滚。”
阿瑞委委屈屈喊了声三太太。婉芳皱着眉道:“阿瑞是顶上回让我们退回去的根生的。听吴妈说是新从乡下做事的,是不是?”
阿瑞也算机灵,立刻接口道:“是呀,姨太太叫我去买什么曲奇,又没有说是在哪个点心铺…”
颜如玉笑道:“真真是好笑,谨诚先前吃的,不是你们买来的?”
婉芳笑道:“还真不是买来的。原是我和芳芸在家闲着没事,做的几块。”她瞟了一眼谨诚,把孩子拉过来,笑道:“你喜欢吃?烤好要一两个钟头呢。我带你去买好不好?”转过头来笑对俞忆白道:“这点子小事生什么气?忆白你也是喜欢吃曲奇的,我们一起去外面逛逛,再把阿瑞带上认个门,下回叫他买点心他就晓得了。”她左手牵着谨诚的手,右手挽上俞忆白的胳膊,就朝门外走。
谨诚看向颜如玉,“太太,我妈妈也要去。”
颜如玉突然红了眼圈,把谨诚拉回来,蹲下来捧着孩子的脸,伤心道:“她逼你喊她太太了?”也不等谨诚回答,搂着他哭起来。
俞忆白脸色发青的看向婉芳,婉芳手足无措的看着俞忆白,说不出话来。俞忆白沉默了一会,道:“如玉,谨诚喊婉芳太太有什么不对?”
颜如玉哭的越发伤心了,谨诚被母亲抱的太紧,在她怀里挣扎,“妈妈,我喘不过气来。”
颜如玉手一松,他就跑开,一边跑一边说:“我去找立诚玩去。”颜如玉一愣,孩子已是跑远了。婉芳福至心灵,喊了一嗓子:“阿瑞,你送小少爷过去,回头陪他回来。”阿瑞连忙跟了出去。
这个话说出来,颜如玉的哭声更大了。俞忆白反觉得婉芳待谨诚和芳芸这两个孩子都是真心实意,放软了口气对婉芳道:“明天陪你和谨诚去点心铺,如玉这个样子,我劝劝她。”
婉芳微微头,“我去厨房看她们烧晚饭。”她轻轻擦着颜如玉的身边走过。颜如玉的身子一颤,立刻投进俞忆白的怀里抽泣。
俞忆白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委屈私底下和我说不好么?”把她拉回二楼的卧房。
亲生儿子这样塌自己的台,颜如玉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坐回床上还自伤心。俞忆白被她闹得烦了,“孩子不喊婉芳太太又喊什么?芳芸都喊得,谨诚就喊不得了?”
颜如玉伤心道:“忆白,我做了六七年俞太太,一朝回到上海,就让老太太逼成了姨太太。孩子想吃块饼干都要看人脸色,你让我们母子在俞家怎么过?忆白,你忘了你小时候和婆婆过的那些日子?”
提到生母,俞忆白的心就软了些,长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下,语重心长的说:“老太太替我娶新太太确是存了叫我家里不和的心思。然婉芳实是不错的,待芳芸也好,待谨诚也好,都和你待芳芸一般。老太太虽是松口叫你和她姐妹相称。然她才嫁来就这样,叫胡家的脸往哪里搁?”
“你只顾她的脸,我们谨诚呢?你要叫人家瞧不起他,都说他是姨太太养的?”颜如玉腻在俞忆白怀里,软语道:“婉芳都说肯和我姐妹相称了,就是胡家也不好说什么的。忆白,你替谨诚想一想好不好?”
俞忆白叫颜如玉这一句话抵的无处可逃,只得道:“这几天我才回部里上班,不好因为私事请假的,过几日我陪你回苏州寻亲好不好?”
颜如玉这几天在四太太那里旁敲侧击,已经打听清楚丘家情形,巴不得风风光光回苏州去寻亲的,见俞忆白答应她同去,破啼为笑,搂着他道:“忆白,你真好。我代儿子谢谢你。”
“那不是我儿子么,我岂会叫他走我的老路?”俞忆白拍拍她的背,笑道:“我的儿子我不心疼心疼哪个,好了,你不要多想,再忍几年,忍到老太太西去分了家,我们家还不是你最大?”
颜如玉哼了一声,把他一推,解开衣襟走进浴室,边走边道:“为了你和儿子我忍呀,你还是去新太太那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