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芳张嘴想替丽芸说话,却是实在想不起来昨晚上有没有见过丽芸。俞忆白冷笑道:“不能留她在我家败坏的我名声。走,跟我去见老太太。”
他怒气冲冲的拖着婉芳的手到老太太那里,把秋芸抱过一边,问:“姐姐昨晚上不在家?”
俞忆白凶巴巴的,丽芸又瞪她,秋芸先是点头后是摇头,缩到婉芳身边不敢再接话。俞忆白冷笑着问丽芸:“你和个男人在礼查饭店过的夜?”
丽芸涨红脸说不出话来。俞忆白冷笑着对老太太讲:“老太太,丽芸这个样子,怎么办?”
老太太眼皮都不搭他一下,慢慢说:“把老四叫来,分家罢。”
“分家,怎么分?”四老爷带着脸上现苦相的四太太进来,第句话就问分家。
老太太毫不理会眼巴巴盯着她的儿孙们,慢慢抽完大烟,才说:“大媳妇,。”
大太太取出手帕擦擦眼色,还没有开腔就先红了眼圈,:“敬亭他…也不说了。我也不要分老太太的私房,带着慕诚和友诚他们四个搬出去罢。我们娘母子五个胡家还养得起。他们几个没有叫胡家养的道理,不管他们。”说完,拿手帕子捂着脸哭骂大老爷,婉芳和倩芸两个上去扶着,把她劝走。倩芸临出门给哥哥使了个眼色,慕诚会意,把弟弟都带出去。
几个大房的孩子怎么办?大太太走了,二房只有晚辈,自然是三房说话。俞忆白看着老太太不住冷笑,就是不开口。
芳邻全是旧识
老太太道:“你们几个,亲爹亲妈都不要你们。叔叔们自然是不肯再照管的,也罢也罢,到底你们还喊我奶奶,给你们一人一千块钱罢。省着点花,七八千块钱也够你们念完书。”老太太咳了一声,从枕在头下的扁盒子里拿出支票簿,嘴里数着数,开出两张支票来,第一张给大的那个,说:“收拾东西搬出去罢。我老了,照应不到你们多少。慕诚是我的嫡长孙,他们可是一分钱没有要的。”
那个孩子接了支票也不多话,拉着弟弟妹妹们给老太太磕过头出去。
老太太招手把明诚喊来,说:“奶奶一向疼你,要是你肯跟奶奶在樱桃街,就不要拿这个支票,要是不肯,拿去买个小房,叫四叔照应你。”
明诚拿了支票,看眼一数字,打着呵欠:“是单给两个妹妹的?”
老太太瞪他一眼,道:“倒是会体贴妹妹。”
丽芸从明诚手里抽过支票,说:“我不要住在樱桃街,秋芸,我们走。”
秋芸看看哥哥,再看看姐姐,缩到明诚身后,说:“我跟老太太和哥哥。”
丽芸把支票放回去,说:“我只要我那份。”
老太太叹口气,说:“拿着做嫁妆罢,妈亏待你,奶奶不会亏待你。叫那个人来我们家提亲,拿这个钱办份嫁妆罢。”
丽芸涨红脸重又抓紧支票,说:“我的事自己有打算。奶奶,我走了。”也爬下来给老太太磕个头,头也不回的出去。
四老太情知老太太不会让亲生儿子吃亏,笑嘻嘻看着俞忆白。俞忆白也不开口,屋子里静默了好一会,四太太道:“秋芸,跟四婶罢。”
老太太笑道:“秋芸和五房的两个姑娘,都送去寄宿学校罢。她们三个的学费和嫁妆,老太太还掏得出来,不消你们操心。剩下的,我要留着办自己的后事,你们两房都是有私房的,也看不上。从今往后,大家分成小家,各人顾各人。老三,我们孤儿寡妇的住在外面要受人欺负,问你讨幢房子住到老死,可成?”
俞忆白笑道:“老太太想住多久都成。”
四老太只当老太太还会撒出来,很是期待的等了大半个钟头,眼看着老太太两万多块钱撒出去,雨露就是洒不到他头上。现在老太太还要跟俞忆白住,他就有些急,笑道:“妈,您不是打我的脸吗?三哥他是有出息,那我还是您老亲生的,要养老也是儿子养呀。”
俞忆白今天闹场,原来只想把总和颜如玉过不去的丽芸闹出去,没想到老太太还有钱分家。他情知老太太不会分给他好处,倒是无所谓老太太让谁养老。四老爷抢着要,他就不讲话。
老太太笑道:“我在十五号住惯的,不想搬出去。”
四老爷眨眨眼睛,道:“三哥,我们换换?听说你现在手头有紧,把差价找给你,你住十四号,我住十五号,怎么样?”
俞忆白笑道:“四弟这样替我着想,不依就是不对了,几时办手续?”
“现在现在。”四老爷走到电话机边打电话把本家那位俞律师请来,当场写好分家的协议,喊大太太回来。大太太不肯来,只叫慕诚代表大房,明诚代表二房,五房人在一起签字,各执一纸,就算是分家。四老爷开张八千块钱的支票给俞忆白,两房换房契,这就大家忙着搬家。
俞忆白体面地甩掉俞家的大包袱,颜如玉把婉芳的帮手丽芸挤走,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俞忆白借着考察新教育的幌子,把颜如玉带去杭州散心。
婉芳帮着大太太家四处找房子,想到芳芸住的祥云公寓要样样都蛮好。若是大姐住在那里,不只住得舒服,还可以照应芳芸。就提议大太太去祥云公寓看看。倩芸也说那里好。大太太亲自去看过是真好,当真就把芳芸对面的大套顶下来搬去住。
芳芸在学校上了几天学都不见倩芸来,已经有些纳闷,周日回家公寓楼下看见慕诚在打网球,吃惊停下脚步。
慕诚和她相处极少,看见她站住,对她笑笑,道:“九妹回来了?”
芳芸含笑问好,道:“来看朋友?”
慕诚说:“我们搬到对门住。九妹,一会下来打球?”
芳芸扬扬手里的一捆作业本,笑道:“先生布置了不少功课,明天再寻四哥玩。我先上去了。”冲呆呆站在一边看的几个青年点头,伊万上前拦住旋转的玻璃门让她进去。
那几个青年都是慕诚的要好的同学,大家都是大学念二年不肯再念,在家里等着大人安排出路,闲是闲得来,学生和大小姐都见过不少,像芳芸样落落大方又装扮摩登的女孩子都是头一回见。自那大家就起哄要慕诚介绍。
慕诚对这个堂妹也很好奇,约齐要喊芳芸一起去看电影。慕诚叫倩芸去喊,倩芸笑道:“我没有空的,约了曹三小姐一起逛百货公司,失陪。”
慕诚只好自己去喊,大家一起挤到芳芸家门口。黄妈认得其中个是本家少爷,又是住在对门的,让到客厅里坐,笑道:“九小姐出去溜狗,过会就回来。”
慕诚因见靠窗的书桌上摊着杂志和草稿纸,就走过去翻看,翻几本都没有看懂,就喊同学:“你们都来看,如今女学生都学个这?”
大家围上来把芳芸的杂志翻看了好几分钟,一个大学时和数学系学生拼宿舍的人指其中一页笑道:“这个是什么《相对论》,啧啧,你堂妹借住的是大学教授家?”
他们一群人都是看到书好像爱赌钱的人遇到光头尼姑,都是恨不得啐两口的。大家闷闷不乐的在沙发上坐下,看看四下里都是书,越发的乐不起来。
芳芸带着莎丽溜了几圈回来,看见客厅里坐圈东倒西歪的青年学生,虽然不悦,还是笑着招呼:“四哥。”
慕诚笑道:“我们来寻你去看电影的,走罢,快开场了。”
芳芸笑道:“四哥,表嫂一会要来,我做主人的不好走开。恕我失陪。”习惯性的走到书桌边坐下,轻轻咦了一声,整理翻乱的桌子,偶然眼看到草稿纸上有个错误,拿起铅笔重算,就把满屋子的客人忘了。
黄妈也看这群年轻人不顺眼,看小姐又把客人忘了,连忙走过来小声道:“九小姐一向这样子的,做起学问来宁肯饭都不吃的。四少爷改天再来玩?”把他们客客气气让出去。
慕诚和这群青年人出来,在楼道里他的一个同学就吐舌道:“我的妈哎,这个堂妹是个怪胎,白生一张好面孔。”
慕诚笑道:“可不是有些怪,这样的人真无趣,以后不寻她一起玩。走罢,看电影去。”
岳敏之和李书霖陪着唐珍妮上楼,正好听见。候这群人下去,李书霖就笑问岳敏之:“真是这样?”
岳敏之道:“问问哪个?”笑得合不拢嘴。
唐妮妮抱着胳膊笑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说完仰着头踩着台阶上去。李书霖对着岳敏之丢个眼色,道:“一会替我讲几句好话呀?”
岳敏之道:“这回我和唐珍妮一样,不会替你讲的。”
李书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才慢吞吞进去。芳芸还在桌前埋头运算。岳敏之和唐珍妮早一人寻张舒服沙发坐下,人手一只渗着水珠的玻璃杯,专心喝酸梅汁。
李书霖看到茶几上还有一杯,拿起来慢慢喝着。时屋子里安静得只听见沙沙的笔声。芳芸皱着眉算了半她,丢了笔伸懒腰,看见他们三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只有珠姐一个人来的。就想不到霖哥也来了。让三位久候。”
李书霖笑道:“我来有事求你,就是再让我等几个钟头也是要等的。”
“霖哥有事求我?”芳芸笑道:“不会罢,十里洋场,谁不晓得霖少是顶有办法的一个人?”
“是这个样子的。”唐珍妮不忍李书霖为难,替他开口:“前些天呢,丽芸跑去找他,因为天晚了霖哥就在礼查饭店给她开了个房间,早晨再去接回樱桃街的。谁知就让你们家里人误会,闹到老太太那里去。老太太松口分家。丽芸原来就不肯在俞家住的,带着老太太给的钱跑到礼查饭店住到现在。”
芳芸捧着酸梅汁,笑嘻嘻的没有讲话。
李书霖笑道:“我照应也是应该的,只是我名声一向不大好,怕误了她的将来。所以,芳芸好妹子,让她搬来和你做伴好不好?横竖你也要住校的,一个礼拜也就在里过两天。”
芳芸道:“我搬出来住,她在人前人后可没半句好话。要我和她同住,我没有那么大的肚量。霖哥,别为难我和她。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
岳敏之插嘴道:“书霖,芳芸和她合不来的。就是勉强让芳芸答应,只怕丽芸住几天又跑了,不是让芳芸难做人?”
李书霖愣了一下,苦笑道:“如今她虽然性子拧些,到底是表妹。虽然不能娶她,也不忍心看着一个年轻女孩子朝邪路上走。”
芳芸沉吟良久,道:“我离开俞家时,全凭珠姐和霖哥帮忙。霖哥,你这么讲让我心里很过不去。这样罢,我替她在祥云公寓顶个小套间。大房现在住在我家对门,我们太太也常来的…”
李书霖跳起来,笑道:“好妹子,这样就很好。我马上去办。”他推开门大步出去。唐珍妮掩上门,酸溜溜的说:“那到底是他表妹,那样尽心尽力。”
芳芸笑道:“霖哥良心很好的,珠姐,是不是?”
岳敏之似笑非笑看着芳芸,说:“一时心软,将来惹麻烦可别哭。”
芳芸瞪他,道:“我几时哭过?岳大哥,我的蛋糕店伙计都找好了,你的牛奶制品几时能送来?到时间不送来,改订鸽牌的。”
岳敏之笑道:“我想起来有件事要找你们伊万的,先去了,他是在蛋糕店里?”站起来吹一声口哨,莎丽从厨房里奔出来,撒着欢儿跟他走。
没有外人,唐珍妮就笑道:“俞家居然还会分家,我们都没有想到呢。”
“我们太太开销很是不少,一个个手里都藏着私房钱还要吃我爹的。我们太太说起来也很不快活。大太太有意要搬出来住,所以分家也巴不得。”芳芸笑道:“真难为她,分了家,没老太太悬在头顶,只怕要受颜如玉的气。”
唐珍妮冷笑道:“说起来真好笑,颜如玉前朝在张次长家办的跳舞会上,和张公子从头跳到尾,你爹只露个脸就走了。你当和你们太太讲讲,这样子人家要在背后骂你爹的。”
芳芸想想,笑道:“我爹最恨女人抛头露面的,这么着,只怕是想让她也像老太太们那样的体面撤退。等着看吧。”
唐珍妮:“要是没生儿子,只怕就叫你说中。有谨诚,哪个人肯?”
芳芸笑道:“俞家都分家了,她又不肯安份过日子,留着戳胡家人的眼睛?珠姐,男人比女人实际得多,这句话可是你教的。”
唐珍妮想到李书霖和她纠缠着,却从来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不禁伤心起来,借着洗脸到浴室哭了一会。洗干净脸,重新化好妆出来。岳敏之已经回来,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和面,李书霖拿着只大碗站在边上笨手笨脚打蛋。
芳芸边切菜边笑道:“岳大哥,除了素面和牛肉面,还会做什么?”
“鸡蛋面,杂酱面。”岳敏之笑道:“还会调面汤。”
唐珍妮从李书霖手里接过碗筷,笑道:“霖少爷去客厅坐罢,岳大公子,老了也请出去罢。今天包饺子?”
芳芸笑道:“黄叔买肉去,亚当来不来吃晚饭?”
“他啊,”唐珍妮贴着芳芸的耳朵笑道:“他陪着个美国来的记者小姐去南京,被人家迷得神魂颠倒的。”
芳芸笑道:“那个记者我见过的,前几天到们学校去过,果然生的很美,话很有风度。听说她为了写新闻报道,在南洋扮成女,还很受欢迎呢。”
唐珍妮小声道:“一群大班对她大献殷勤,她都不理的。回头我们家要办跳舞会,来不来看美人?”
芳芸摇头道:“太太为我被爹说了好几次,就是不叫她为难,也要老实在家呆着。”
“哎,”唐珍妮笑道:“怕什么?年纪轻轻的,有的玩就要玩。再过几年结婚有孩了子,想玩都没的玩。”
芳芸叫她说动,微笑点头,说:“好,我去,不过不要把一堆公子塞给我。”
岳敏之笑嘻嘻从报纸上抬起头,问:“去哪里?”
“我家要开跳舞会,请你们去玩。”唐珍妮笑道:“我们芳芸好容易才答应的。岳公子,来不来?”
岳敏之点头,低下头接着看报。李书霖想讲话,看见唐珍妮脂粉都没有盖住的通红眼睛,叹口气站起来:“我先走了。”
岳敏之敏捷的站起来,说:“我陪你去罢,芳芸,晚饭留三个人的行不行?”
芳芸答应一声,候他们走了,做个鬼脸,道:“丽芸在里住,霖哥以后定不会到这里来。”
唐珍妮洗手择菜,许久才抬头笑了,道:“他不来才怪。”
到傍晚,李书霖带来吃饺子的除了丽芸,还有笑嘻嘻的曹云朗。曹云朗进门,就笑道:“晚上还要赶到南京去,厚着脸皮在九小姐里讨碗饺子吃。”
芳芸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曹大哥请坐。黄妈还在剁饺子馅,我去买醋,岳大哥陪我走一趟?”
飞快的出门,岳敏之连忙跟上。一下楼芳芸就抱怨道:“岳大哥,你们怎么把他带来?”
岳敏之苦笑道:“不是要替丽芸搬家么,正好遇到,他问丽芸搬到哪里,就跟来了。你别恼在脸上,好歹给继母面子。”
芳芸小声道:“这个人顶讨厌。”
岳敏之压低嗓门乐不可支的附和:“我也不喜欢他。”他们故意走到很远的一个杂货铺买瓶醋,又走到另一条街切了几样卤菜。岳敏之把醋瓶和几包卤菜提在手里,两个人慢慢散步回家,都换了一张亲切的笑脸进门。
曹云朗吃;哦三大盘水饺,等不及喝面汤消食就告辞走了。他一走,芳芸就松口气,笑道:“只怕饺子不够的,再切点面?”
别人都哄笑起来,丽芸板着脸,突然说:“我累了,霖哥,带我回礼查饭店罢。”
李书霖笑道:“我去看看屋子可收拾好了。明朝替你慢慢寻两个靠得住的老妈子。这几天…”
“这几就天在我家吃饭呀。请岳大哥照顾莎丽几天。”芳芸关切的扒着丽芸的膀子看看,笑道:“结疤了?下回别惹我的狗。它性子不大好,喜欢咬人的。”
“什么意思?”丽芸站起来气冲冲的:“不是表哥要我来,你以为我喜欢到这里来?”一边说一边推开门出去。李书霖追了上去。
唐珍妮放下筷子,开心的笑道:“干得好。”
芳芸扮个鬼脸,笑道:“明天开始,倩芸就有得烦了。”
“你们两个真是…”岳敏之把大盘饺子挪到自己面前,笑道:“好啦,影响食欲的人走了,这一盘归我。”
俞忆白的中学在九月底举办开学典礼,去捧场的除了程市长,还有胡参谋长。曹大帅替得意部下撑场面,在上海主要的三张报纸上都登了祝词。俞忆白高高兴兴把报纸带回家,请太太和姨太太欣赏,笑道:“凭市长出席开学典礼和三张报纸,我们学校就多了两百个学生。你们都是我的贤内助。”
颜如玉只说现在没有老太太压着,自己立了大功必定会压婉芳一头,就没有想到婉芳不声不响有这样大的动作。按着报纸上的曹字笑问:“婉芳,怎么说动曹家的?”
婉芳皱眉想了半天,笑道:“是大哥罢。他这个人一向只会做,不晓得讲的。忆白,我们学校是谁当校长?”
俞忆白笑道:“老赵抢着要当校长的。我要个督导的闲职,每个礼拜早上过去训个话就完。只是现在学生多先生少,现寻先生就有些为难。我打算过两去南京寻寻看。上回去杭州是如玉陪去的。婉芳,这回你陪我去罢。”
婉芳看着颜如玉露出微笑,点头答应。到走的前一听啊,不放心把孩子留下和颜如玉相处,只说去看大太太,喊奶妈把小毛头抱着一起到祥云公寓。
一辆车车横在祥云公寓门口,几个当兵的正在搬坛子下车。大门口稳稳站着六只半人高的坛子,都涮得干干净净,大肚子上贴着红纸,纸上还写着诗,连包着盖子的包布都是红绸子。婉芳还在车里就能闻到股酸味。
芳芸捏着张礼单站在边皱眉头,看见婉芳下车,扑上来道:“太太,你看这个,我不要收。”
婉芳展开帖子一看,原来曹云朗送的是十坛醋,每坛都取极风雅的诗句名字。看完笑出声来,问芳芸:“他为什么要送个?”
少女的情怀
我“哪里晓得。”芳芸涨红了脸“我要这么多醋干什么!这个人真是…”想到胡家和曹大帅的关系,把“讨厌”两个字咽下去。
那几个大兵把十坛子醋搬下来就走了。这些醋坛子都是五十斤一只的大坛子,芳芸家里人口简单,一个月能吃多少醋?更何况十坛子醋摆在一起,酸气冲天,是绝不能搬回家的。婉芳也拿这些醋没有办法,小毛头偏又哭起来,就抱着小毛头先上楼去。
芳芸在楼下发了半天呆,来来去去经过的人都捂着鼻子指指点点,避到门房,想了半天,给岳敏之打电话,说:“岳大哥,我遇到点小麻烦,快点来。”
岳敏之工厂里忙得团团转,听说只是小麻烦,他笑道:“这里实在是脱不开身,有什么事呀,看可能托旁人。”
“不能托旁人。”芳芸急得跺脚,声音都有些急:“那个曹公子,方才送了十大坛醋来,摆在祥云公寓大门口,好大的醋坛子。”
“他——知道了。”岳敏之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莫急,丢给门房几块钱,上楼去。我派几个人去把醋坛子拖走罢。”
芳芸嗯了一声,请门房照管醋坛子,跑回家喊黄妈送十块钱赏钱下去,吩咐门房等会有人来全部搬走。转眼黄妈又上来,提着个空玻璃瓶又要下去。
芳芸问:“黄妈,这是干什么?”
“装瓶醋呀。下回那位公子来好给人家看,他的心意我们小姐领了。”黄妈笑嘻嘻道:“是那个来我们家吃了三碗饺子的曹公子?九小姐,我看他为人倒蛮好。”
“黄妈!”芳芸跳起来,恼道:“不要去!”
“哎呀,我晓得,黄妈是去打酱油。”黄妈笑嘻嘻晃晃玻璃瓶,瓶身果然还有些酱油的残汁。
芳芸才晓得是被黄妈打趣,捂着脸倒在沙发上,觉得自己方才好丢人,越发觉得曹云朗个人讨厌极了。
大太太听说曹云朗送了十大坛醋给芳芸,笑得手里的扇子都跌到地下。倩芸好奇地爬到窗口去看。果然楼下有堆人围着醋坛子在指指点点。
倩芸有些不服气的说:“一定是九姐得罪了曹二哥。”
大太太看情形不对,笑道:“曹二哥是看上了芳芸。听说上回有个什么人纠缠九姐,他连手枪都掏出来了呢。你一向和他们两个都亲近,倒不如替他们做月老,下回去帅府,喊九姐一起去。”
曹云朗因为九姐争风吃醋都掏了枪?倩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的看着小姨。婉芳有些好笑的点头,说:“是听说有这样一回事,不过——看芳芸方才的样子很不喜欢似的,别拿这个和她开玩笑。”
倩芸笑着点头,说:“小姨在这里,喊九姐过来吃晚饭呀,我过去喊去。”走到门口,大太太说:“把丽芸先喊来。”
倩芸扶着门:“我就不,就要先喊九姐。”
芳芸家的大门一开,莎丽就摇着尾巴先跳出来,看见不是岳敏之又走回厨房。芳芸双颊微红的接出来,笑道:“倩芸,我们太太喊?”
“妈喊九姐和丽芸来吃饭,我还要去楼上喊丽芸,要不要去?”倩芸笑嘻嘻挽着她的胳膊,说:“一起去呀。”
芳芸笑道:“好,等我换件衣服呀,倩芸,你坐一下。”进卧室换衣服,倩芸也跟进来,小声道:“九姐,赵明华喜欢曹二哥的,要当心她跟你做对。”
芳芸愣了一下,微有不悦的:“我和你的曹二哥也不过见过两三次面而已,快别这么讲话。”
倩芸笑着扑到她背上,道:“好姐姐,别恼,曹二哥有什么不好?”
芳芸涨红脸挣脱,跺脚道:“再闹不理你了。”走到一边梳头发,一脸的不快活。
倩芸吐吐舌头,说:“九姐,不讲了,你不要生气。我先去找丽芸。一”溜烟跑到四楼去敲丽芸的房门。
丽芸还在里间卧室睡觉,听见声音睡眼蒙胧的开门,看见是倩芸,笑道:“你怎么来了?”
“妈喊你下去吃饭。”倩芸在她的小客厅里打个转。李书霖给丽芸顶的是个两间的小套间,里间是小卧室,外间的客厅也不算大,摆的几样家具都很小巧。丽芸才搬来,十来只衣箱都堆在客厅里还没收拾,客厅的小圆桌上有几只脏碗碟。
丽芸打个呵欠,说:“我要等霖哥,不去了。”
倩芸笑道:“霖哥上来见不到人自然晓得下来寻的,不吃饭怎么好?走呀。”
丽芸想想也是,更何况家里没有佣人,连喝的都没有。梳洗过后跟着倩芸下来。芳芸早来了,和婉芳站在一个窗口边,贴在一起亲亲热热小声讲话。丽芸见不得芳芸,冷笑道:“这不是不爱理人的九姐?”
芳芸扭头笑笑,道:“丽芸,你来了。”照旧和婉芳讲话。
大太太笑道:“早上我喊立诚上去喊过一回,只是敲门没人应。丽芸,三餐都到大伯娘里吃罢,以个人开什么火。”把丽芸拉到沙发上坐定讲话。
婉芳的心思大半在小毛头身上,小半在楼下那十坛子醋身上,讲几句话就要看意眼。那十坛子醋摆在那里许久,实在是让人侧目。芳芸何等聪明,晓得婉芳在等自己讲,可是在大太太这里一句话都不想讲,只引着婉芳说小毛头怎样。
岳敏之挂断电话,想要找几个人去搬醋又怕人家讲闲话,盘算半天,这种事果然是不能托旁人的。他想想,亲自带七八个人开辆货车到祥云公寓门口,他自己并不下车,只说:“你们过去和门房声,把那十坛醋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