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海因妹子将做狄家媳妇,待明柏极是亲热,送了客人回来道:“你这里人少,一百两金子丢在屋里却不安稳,或者送至狄家叫你姨母替你收藏。或是花了出去才好。”
明柏想了想,将一百两金子分成三份,一份十五两,却是写了个单子交把张公子,托他到倭国买漆,买桐油,买各色颜料;五两托阿慧换成铁钱收购海货。大头的八十两揣在怀里连夜送至狄家央小全哥替他收起。因为生意大赚,还要再雇几个人来磨镙钿,他索性放了孩子们几日假,自家也偷得半日空闲出来走走。
他这里才乐了一会。就有个木匠寻来,道:“表少爷,北岛有个土人来,要俺们替他家打两全套嫁妆,说是拿木料抵工钱。”
明柏想了想,笑问:“谁在答应他?”
“是得利叔。”那个木匠已是替他把钓竿都收起,背着空空如也的鱼篓,笑道:“那人的中国话说的不好。\\\\\\得利叔跟他比划小半个时辰,只晓得他是找俺门打嫁妆。”
明柏跟林通事家的几位公子打地交道多,很是学会几句琉球土语,闻言也只得收拾回转。
一个挑担卖菜的站在巷口,满子跟崔南姝在那里买菜。听见脚步响。崔南姝先扭头看,看见是明柏,心头一痛,掉下泪来。
明柏却是远远就瞧见她们两个的,走到近处瞧也不瞧就打卖菜的土人身边擦过。
南姝心中实是想明柏就是不合她说话,也必要瞧瞧她,岂料他擦身过是都不掠她一眼。这分明是真不爱她。南姝本来有八分灰心。霎时转成十二分。就觉得脚步儿沉重,胳膊上似拴着千斤重的大石锁。
满子买了十来斤高丽菜。叫倭女抱回家去。看南姝神色不大好,正要问她怎么了,恰好看到明柏的身影消失在院门里,她也无话劝南姝,微微叹了口气,道:“家去罢。”
“我还有家么?”南姝摸摸面上叔叔留下的掌痕,冷笑道:“我爹娘是怎么死地?”
一个倭人在道边扫地,满子怕叫人听去,轻喝道:“令尊令堂是叫海盗杀死的。你休胡思乱想,不然你们姐妹几个还有性命?”
南姝心里明镜似的,崔四老爷跟张夫人留下她们几个,就是妆好人给人家看,也不理论,低头着默默随满子到后院。满子拉着她进房,四下里看看无人,道:“你我两家原本交好,你就不想想,若真是家母杀了你爹娘兄弟,为何还要留下你四叔。还要两家并一家。索性全杀了又如何?咱们两家都是叫一个人坑了。”
南姝在家本是个不管事的大小姐,爹娘被杀,心中恨极崔四并张夫人,然在尚王宫中受到冷遇,她也晓得不是出头的时候,只是一味隐忍,只道嫁了明柏攀上狄家或能有一日替爹娘讨回公道。满子这样一说,她呆了半晌,才问:“是谁家?狄家么?”
满子摇头道:“合他家没干系,狄家也是被人当枪使了。若是晓得些风声,他家也不会出头把你们带回家。”
南姝心中还是放不下明柏,听得合狄家无干,芳心还有少许欢喜,低头不语。
满子缓缓推开门,看外边无人,才道:“过几日我要随哥哥回倭国去,你合我们同去罢?只怕岛上要变天呢,咱们避一避的好。”南姝心中乱极,回到房中思来想去,若是岛上要变天,狄家又是被人当了枪使,只怕明柏哥会被连累。他无情,自己却不能无义,须合他说声,叫他也避一避的好。她拿定了主意,到半夜起来,妆做大解。揣着画眉的翠螺锭跟一张草纸进了茅房,在昏暗的油灯光下写道:
张氏兄妹云近日鸟上有大事,将携妹同去倭国斩避。
恐波及狄家,望严公子斩避。
无名氏字
写完了取块石头包好揣在怀里,第二日一早起来,妆着闷闷地出门,看前后都无人。就将纸团丢进对门院子里,装模做样在海边转了转回来。
狄得利清早起来扫院子,看外边丢来一块包着草纸地石头,捡起来一看,却是女子的笔迹,使眉笔写的几句话有些模糊,又有错别字。他对着天光看了许久才看明白,忙送至明柏屋里,道:“少爷,方才有人丢进来的。”
明柏也是翻来翻去看了许久才看明白,这是崔南姝自张氏兄妹口中得知什么,想必狄家牵连在里边,所以来与他报信。他将这张草纸放在桌上,敲着桌子想了许久,道:“不论她是好意是歹意,都当叫姨父知道。俺须回趟南山村。”将这张纸放在一个替小妞妞做的小妆盒里,换了衣裳出门。东边海上初升起的半轮太阳,朝霞满天,海鸟扑扇着翅膀在海面嬉戏。张家铺子里,几个倭女洒扫地洒扫,下门板的下门。满子站在门廊上,叫朝霞染得半身通红,冲明柏微微一笑。回身进去。
明柏愣了一会,旋即明白这个消息是张氏兄妹故意放给南姝地。他绕过比从前热闹得多的集市,跟几个头顶货物笑容满面的中国人打过招呼,顺着大道跑进来。远远的海滩那边传来叫喊声,那是南山村的团丁在操练。明柏听见这声音安心了许多。也大步跑起来。风呼呼地从他耳边刮过,一路上有好几处都有花儿怒放,明柏想到初到琉球寻了枝花赠紫萱,心头又是酸又是甜,停下来摘了几枝藏在盒里,眼看将近南山村才停下来慢慢走。
南山村建屋子的越发多了,道边尽是人家买来的大石。一群一群的石匠在道边做活。明柏对几个认得他的工匠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大步走向狄家。
太阳还在椰林的后边,狄家的学堂大门敞开。一群一群地男女学生夹着书本进门。紫萱牵着小妞妞地手出来,正在门边合她说:“你原比小宝他们多读一二年书,不许笑他们功课不好,从今日起,加两篇字,晚上我问青玉呢。”
小妞妞一手捏着几册青色封面的书本,冲停下来看她们地明柏扬手,笑道:“明柏哥!”
紫萱略有些不自在,停了停也笑道:“明柏哥。”
明柏过来拍拍小妞妞的头,道:“你去上学呀,明柏哥带了好东西来,放学回来叫娘与你。”
小妞妞看看哥哥,再看看姐姐,把手抽出来,笑嘻嘻道:“明柏哥留下来吃中饭呀,姐姐说中午烙羊肉韭菜盒子。”
紫萱略有些嗔怪的看了妹子一眼。待要瞪她,小妞妞极是知机,早一溜烟跑进门去,拉着小宝不晓得说些什么。
明柏对着紫萱也不晓得要说些什么才好,看她不像是恼的样子,微涨红着脸道:“紫萱,那日原是俺的不是,俺与你赔不是呀。”
紫萱低头只看脚尖,只觉得学堂门口人来人往烦的狠,轻轻跺了跺脚,道:“明柏哥还不曾吃早饭呀?今日炸的韭菜盒子并虾饼。”也不肯看明柏,只在前边慢行,一路裙上系的两块玉佩没有半点声响。
明柏跟在她身后,看她从前些日子瘦了好许,待要问她又不大好意思,也只有沉默。他二人前后相跟着到内院,守门地媳妇子早早看见,极是有眼色缩回屋里。
素姐跟狄希陈正在闲话。紫萱走到厅门口道:“爹,娘,明柏哥来了。俺去厨院瞧瞧。”也不合明柏说话,掉头又出了院门。
她这般走开,又不喜欢又不恼,招的明柏心里不晓得是什么滋味,然狄希陈已是笑嘻嘻喊:“明柏,你来做什么?”他只得笑着迈进门槛,道:“有些事体。”自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来,郑重取了那张草纸把狄希陈看。
狄希陈看了一会,就喊:“素素,你来。”
素姐刚刚洗过头。正使一把大手巾坐在后门口擦拭,听见明柏来了,忙取包头缠了头出来,对明柏点点头,就接过那张草纸看,却是看得头一回就猜到是崔小姐,笑问:“崔南姝?”
提到崔南姝。明柏就觉得自己跌到海里叫海藻缠住,气都有些透不过来,不由苦笑道:“这是得利哥早上扫院子有人丢来的。俺琢磨着不论她是好意是歹意,想必岛上都有事,所以赶着出来,才一出门,就见张小姐冲俺笑。想来…”要说崔南姝是好意通风报信。他却说不出来,禁了口不再说话。
素姐将这张草纸看了又看,问道:“早上丢进来的?那总有点动静罢,想来是故意的。”
狄希陈沉吟不语,拉着胡子只是揪,一不小心揪断一根,痛地吸了口凉气,才发现两个人都看着他,因道:“张家倒有趣,传出俺们要跟陈家结亲。他就捎来这个。”
狄希陈跟素姐原就打算晚些时候要回中国一趟,好安置林家人,横竖是要去,早晚隔几日而已,素姐皱眉良久,就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家里总要做好准备。张家兄妹要带崔小姐去,想必此事合小姐们有碍,俺就把紫萱合小妞妞都带去罢。咱们的船几时能到?”
明柏算了算,道:“来福上回去宫北岛是五六日之前?说不定这一两日就到。”
素姐道:“这般,我只说要亲自去烧香。寻高人合八字,带着女孩儿们都去,也没什么。”
狄希陈大笑起来,道:“你们都去,留俺们看家,放心?”
素姐停了一停,笑道:“俺连陈小姐都带了去。如何?咱们两家还没有订下来。世交同去烧香也没什么,正好趁这两三个月看看她为人。”
这分明是把陈绯当儿媳妇看了。怕她有事要一同带走,偏要嘴硬,狄希陈看着她好笑道:“依你,依你。横竖你闲在家中无事,原当出门走走。”又合明柏商量,道:“你存在小全哥那里的金子,捎去九叔那里做个小分子分红何如?”
那些钱在琉球原是用不上的,明柏心中实是把狄希陈两口儿当父母,自是依从。
过得一日狄家果然有几只船到那霸,素姐即修书请陈小姐合她同去杭州烧香。陈老蛟拿着书信叫他们家教书的先生念了又解说半日,乐得回家就刨藏在地下的银子,将出一千两银与陈绯,道:“你婆婆叫你同去烧香原是极好的事,这些银子八百两与你买些绸缎,二百两你去寻个高僧做场大法事,一来解你爹爹这些年造下地孽,二来也是替你积福。”
陈绯原是不肯去地,因爹爹发下院心要做法事,却是不能食言,只得羞答答依了,回书给紫萱,问哪天启程。
紫萱将了书子给哥哥看,笑道:“倒看不出陈小姐原是对你有意,俺只说她不肯去呢。”
小全哥笑嘻嘻道:“你们不是要好么,为何不乐见她做你嫂子?”
紫萱愣了一会,郑重道:“只要哥哥乐意,谁都使得。”
小全\哥笑骂道:“爹娘那套行得通否?俺要娶了崔小姐来,不说娘恼不恼,你就先气死了!”
紫萱果然恼了,冷冷的道:“她合我什么相干?”掉头而去,将陈绯地书信送至母亲跟前,道:“陈小姐肯去呢。”
素姐笑道:“她自是肯去的,你回书与她,明日是个好日子,咱们明日就走!”因为消息是崔南姝递与明柏的,素姐合狄希陈怕紫萱晓得了不肯同去,却是瞒着她的。
紫萱惊道:“这么快?”
素姐随便拉了个理由道:“就要到雨季了呢,赶着些。原就是打算回去一趟地,你去收拾下,挑嘴巴紧的带着出门。”
紫萱心里猜合林家有干系,虽然爹娘不曾细说,然当合她说的必会合她,也不不问。回去收拾东西,分派看家的人手。
陈绯接到紫萱的回信,在家收拾了几只衣箱,她没有使女,只有李嫂子同到船上。陈老蛟因是狄夫人带着小姐们回去,倒不好叫男人跟随,跟狄希陈在港口送船,极是舍不得女儿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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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上传章节 第二章 暗流(下)
第二日阿慧带着几只船去倭国,只说这次带的货物多一人料理不来,满子也到船上助忙,趁着管家们不留心,满子就拉着南姝藏在舱里不出来。待铺子里的人去张夫人处禀报她两个不见了,张夫人悔之不迭,道:“可恶,就不当让阿慧晓得,走了风声待如何?只有提前发动了。”却是加紧布置不提。
这日是南山村团练,几百人都在村外不远处的海滩上打拳,吆喝声喊的震天价响。一队土兵自首里来,两个头目站住看了一会,却是为难,卡在村外小半个时辰,进又不敢进,退又不能退。
陈大海看见,喊小全哥道:“你瞧那几十个人进退不得,想是又来为难谁家了。”
小全哥看了看,道:“怕是怕俺们为难他们,所以不敢进村。却不晓得这一回是要为难哪家。”
他两个说话,李大少极是不伏,弃了手中的棍棒走过来道:“徒说何益,去问问不就晓得?你们真是鼠胆。”他自恃国舅爷的身份,狠是不伏团练由狄陈两家主事,然他家家丁只得十来个,亲戚旧友原是不少,自从尚王发还了他家财物之后又合他家不甚亲近,是以除非去他家那十来个家丁外,旁人对他客气有余,顺从不足。他正是想出头压一压狄陈两个,见了这样良机必是要出头的李大少大摇大摆走上大道,问:“你们来此何为?”
带兵的小头目见是李大少来自投罗网,大喜道:“与我拿下!得他交差也够了。”几个土兵抢上前把李大少捆住,使了根大棍子穿起,抬着飞一般跑了。
小全哥跟陈大海远远看见,都吓了一跳,两个相对看了一眼,使人去李家报信,陈大海叫小全哥守村。他自家去追。
小全哥本想同去,然他家合李家有些儿抹不开,若是追不上只怕李员外有话说,只得让陈大海去了。他带着大家回村。
才到团练新建的大作坊院里。李员外已是跑来,倩姑娘扶着哭哭啼啼的李夫人在后边。进了门李夫人就扑到小全\哥身上撕打,哭道:“你们这许多人,怎么叫人把我儿抓走了哟!”
狄家的家丁都喊起来:“还没问明白就来打人。李家没有主事的人了么?”将小全哥团团围在当中,隔开了哭闹的李夫人。
狄希陈合陈老蛟先后赶来,问得眼前的数百人,都说是李大少自己要过去问话,就叫土人捉走了,两个相对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李员外本是指望妻子闹一闹,闹得狄陈两家受不了了替他们出头,岂料他两家现在同心合意,只得伸头道:“休要闹了。倩儿。你扶你母亲回去。”坐在那里连声叹气。偏生狄希陈因为那张草纸上说岛上将有大事,他就拿定了主意不开口。小全哥几次想说话都被他瞪了回去。\\\\\\
陈老蛟心痛女婿,道:“你去瞧瞧大海回来没有。”
李夫人正坐在一棵树下哭,倩姑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劝她。小全哥出来见着这个,却是诧异。李大少被土人捆了去,还不晓得缘故,怎么李夫人就伤心至此?他本来是个极热心的人,不然上回去崔家也不会把几位崔小姐接回家。此事处处透着古怪,他迟疑了一会,不肯上前。带着小厮去村口。
岂料李夫人看着只有小全哥出来,就扑上来,拉着他地衣裳哭求他:“你们狄家合林家要好。只要你们一句话,我儿子就得活命。”
小全哥听得她提到林家,越发纳闷,一边挣扎一边道:“事情还不清楚呢,李夫人先放手。”
男人力大,几下就将李夫人推开。几个小厮把小全哥围在当中。李夫人不得上前,急道:“只要你救得我儿性命,要什么都使得。”把倩姑娘推上前,道:“我家倩儿与你做妾!”
倩姑娘听得母亲这般说,呆住了。谁家做娘的将女儿送人做妾?小全哥也是吃惊,恼道:“李夫人糊涂了,咱们走。”
李夫人哭喊道:“没了儿子。要女儿有何用?”用力推了倩儿一把。把她推到小全哥跟前,自己力脱。瘫坐在地下大哭。
倩儿呆呆站着,也不晓得扶母亲,也不晓得说话。小全哥摇头叹气,想到明柏哥一时心软后患无穷,他哪里肯招惹这等麻烦,退后几步飞跑。小厮们忙跟上去。
幸好李家二夫人带着十来个人赶着来了,将李夫人并倩姑娘又哄又劝地带走。小全哥跑到村口看见她们被一群人夹着朝家去了,放心道:“还好还好,若是无人理会,俺不管又看不过眼。真真是古怪,李家这是怎么了?”
等了两个多时辰,陈大海才气喘吁吁回来,看见小全哥候他,身边并无旁人,拉着他道:“新尚王死了,崔妃说是李妃下的毒,李妃说是崔妃下的药。这两家算是完了。崔家已有张夫人去了。这事咱们不好管的,你先家去罢。”
小全哥想到李夫人的歇斯底里打了个抖,挥手带人回家。陈大海赶至作坊,团练早散去大半,此时演武厅上坐着的除去狄陈李三家,还有十几个富户并黄村长。
陈大海奔进来,道:“尚王被人害死了,崔妃跟李妃正斗地紧。李国丈,你就没有半点消息?还是速去寻个尚姓王族打点呀。”
李员外心里猜到四五分,看陈大海的口气甚是活动,拉着他的手谢他道:“这是天降横祸啊,我怎么会晓得。你才去过首里,还请贤侄陪我同去。”死死的抱紧了陈大海不放。
陈老蛟咳嗽一声,发话道:“你陪他走一趟罢。”
在座的多是对李家不满的。先前狄陈两家要办团练,李家不肯还罢了,又游说大家都不肯,结果团练没办成。南山村一连遭了几回抢,他又连累大家破财,偏他家献女为妃得了好处。
虽然中国人都不大看得上这个琉球中南王,然藩王毕竟是藩王,这等牵涉到藩王生死的大事也肯多话。
一个人带头。道:“我家南瓜地里要浇水了。”辞了去,紧跟着几个合李家不相干的人家也辞了去。最后只有黄村长留下,愁眉苦脸道:“这个事怎么处?”
陈老蛟笑道:“我家新屋将建好,要搬家呢。狄举人若是得闲,咱们去瞧瞧?我就到明柏侄儿那里打家俱去!”
狄希陈还在那里琢磨新尚王之死,想到张家儿子早早避开,连崔南姝都要带走。想必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只有静观其变。还好他家得信及时,素姐带着紫萱早回中国去了。不然再立了新尚王,必是要娶王妃的,有前王旧例,不是狄家就是陈家。难怪陈老蛟前几日来提亲!他心里猛的跳动一下,笑道:“使得使得,就去你家瞧瞧,黄老爹可同去?”
黄村长真真是个外人,一丝消息都不晓得。看他们两个也不想管,乐得不管。就将此事放下,笑道:“却是要去瞧瞧。”三个呵呵而笑,都不再提。
过得几日,人人都传说尚王是纵欲而亡,因那晚是宿在崔妃处,又在崔妃屋里搜出数包春药。正好崔国丈跟夫人都在宫中,却是一并拿下。崔张两家地管事接连被擒,招出春药是崔夫人寻来地。崔张两家这一回被一网打尽,除去几位未出阁的崔小姐。崔四老爷并张夫人还有两位侧妃,并主事之人尽数吊死在神宫林外。
尚王无子,正妃膝下只有三位小公主。侧妃中只李妃有孕。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尚氏王族商议,要立族中父母早逝,还不曾娶妻的阿木为世子。王妃执意不肯,要等侧妃生子。谁知李侧妃前几日受了惊吓,又是伤心过度。偏在这个当口小产。王妃气极,丢下两个女儿自尽了。
新尚王即将登位,尚氏王族果然派出使者各家访问未出嫁的小姐们。
这日狄希陈合陈老蛟在小厅吃酒,正感叹世事无常,尚王使者求见,说尚氏王族要聘狄小姐为正妃。
狄希陈笑道:“拙荆带着小女回中国探亲,原就是要替她择婿。若是晚走几日却是正好。如今却是说不得了。小女要是在中国嫁了人可怎么处?还是请大人回去禀说,俺家高攀不起。”
那使节笑了一笑道:“我家国王原来就爱墓尊府小姐。所以将正妃位待她。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狄大人还是再想想?”
狄希陈笑道:“小女要是在中国嫁了人,哪里再找一个狄小姐来做王妃?不必想了,还请寻别人罢。”
那使节笑看陈老蛟,道:“原是要到陈大人府上,陈小姐还不曾订亲吧。”
陈老蛟乐呵呵道:“我女儿许了小全哥,庚贴都换了,只等合八字挑好日子办喜事呢。”
素姐连陈绯一同带去,这婚事本就是九成九的事,陈老蛟这样说也不过。那使节一连碰了两个钉子,只得回去。
到晚林通事寻来,狄希陈请他到小厅里坐,林通事抱怨道:“正妃之位极是难得,狄举人怎么不肯?”
狄希陈笑道:“纵是中国,王妃们多是沽酒屠夫家的女儿,,公主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何苦自贱。”
林通事愣了一会,面色极是难看。
狄希陈心里猜到一些,笑道:“崔张两家地地土并农户想是交与林大人掌管?”
林通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狄希陈在心中叹息,就晓得纳狄家女儿做正妃是林家出地主意,原来半悬的心定定放下,笑道:“你托我的事还不曾办好,倒是有个朋友在湖南买了几处庄园,所以拙荆将孩子们亲自送到那里去了。”
林通事牙咬地嘎吱嘎吱响,喘着粗气问:“你待如何?”
狄希陈笑道:“俺不待如何。”
林通事看着窗外的半轮月亮,许久都不说话。几只小虫寻着亮光扑向玻璃灯罩,打得灯罩啪啪响。
狄希陈捧了茶慢慢吃着。林通事叹气,好像老了十多岁一样,道:“尚王那里我去说,只是…”
狄希陈道:“我合陈家都无意在琉球称王称霸。不过寻个安身之处罢了。”
“团练…”林通事道:“散了团练,大家相安无事。”
“不能”。狄希陈断然拒绝道:“你还晓得先将血脉移走,为何要别人斩了手足?安知何时又有海盗来?”
林通事像是被扎了一刀,跳起来又慢慢坐回去,哆嗦着道:“都是中国人,必不害你们。不然就不只是崔张两家…”
狄希陈重得的道:“你也晓得都是中国人,俺也敢打保票必不害中国人。”
林通事看了狄希陈一眼,咬着牙道:“原来狄举人是装老实。”
狄希陈抱拳笑道:“不敢不敢。你狠心将几个孙子的腿打断。我就晓得你心怀大志。他们在中国,有我管家守着,林大人放心呀。”
林通事咬着牙只是冷笑,沉默良久方道:“尊府与尚王结亲实是互利。”
狄希陈沉吟许久,道:“只要尚王正妃是中国人就罢了。”
林通事叹息道:“罢了罢了,却是我小看了你,便宜了陈家,叫他家再出一个王妃罢了。”辞了狄希陈去李家不提。
林通事走了,狄希陈拉开里间的门叫儿子出来,问他:“你可明白了?”
小全哥摇头。寻思许久才道:“看他口气新尚王事事都要听他地,难道…?”
狄希陈猜测道:“或者这个新王本是林家人。上回他捉了咱们家来福时,我就疑心。后来跟你母亲去宫北岛耍,越发疑心了。那边离着本岛水路也有三四百里远,看着比琉球本岛还要繁华些,许多船只进进出出,还驻着数千土兵,他们都不征税地,哪里养得活这许多人?必是林家私兵无疑。”
小全哥惊道:“爹爹,你是说…”
狄希陈笑道:“猜着耍就罢了。是不是又有什么相干,他自家把孙子送到我手里握着,怕什么?如今是他发愁要控制新尚王呢。咱们只过咱们的小日子。”
小全哥想了许久也想不通这弹丸之地有什么好争地。若是照着爹爹说的话,好像他家倒是无妨,也就不放在心上,因道:“陈大海问我讨那个什么露的药,俺问了林郎中他不晓得。爹爹可晓得是什么东西?”
狄希陈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下恶露的?那个是你母亲收在东厢房的。你去问青玉讨。”
小全哥问青玉讨得一瓶,青玉很是古怪地看了他几眼,将吃法写与他,又道:“上回表少爷捎来地那个海蛇极是滋补。”翻箱子寻出一只来,都用小匣装好交把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