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书哭笑不得道:“这不是你肚子疼么。”
真真忙上来扶住姐姐,笑道:“姐夫也是心疼姐姐的意思,妹子无事来看看姐姐的。”
莺莺和李青书看看青娥脸色不大好,对望一眼,莺莺摸着肚子,先皱眉,后笑道:“我这几日总觉得…青娥妹子却是初次到我家来,我大肚子不好陪你,叫小桃陪你到花园里走走逛逛罢。”
真真拍拍小姑子道:“我们妇人说话,女孩子家还是避一避的好。我姐姐家就和自家一般,你且四处走走,我姐姐家的园子极好顽的。”送红着脸的小姑子出去闲走了两处才回来,却见姐姐和姐夫都板着脸。
莺莺拍案骂道:“你公公真不是个东西。”
真真低头玩弄衣带,还似未出阁时娇憨。莺莺长长叹息,慢慢道:“论理说你们的家事我做姐姐的不好管,偏你这个软趴趴的脾气,就把个王慕菲当成了天。我替你主张罢,房里两个大的四个小的,外边再要四个媳妇子看守上夜的,这些人姐姐这里都有。”
真真为难的看着李青书,李青书笑笑,道:“若说妹夫真是性子傲也不尽然。他能低头和我一起走门路,可也是跌到泥里拎不起的嫩豆腐。你姐姐安排的是,你那里不是还收着你家大姑子的金珠,若是下回叫老的搜着来问来路,你说是不说?”说罢了忍不住又是笑。
莺莺也笑起来,道:“老赵好机变,再磨二三年,放他一个管事准错不了。”
真真发愁道:“虽是替我出了一口气,到底结下仇…”
莺莺冷笑道:“无妨,底下都是你的人,他老人安心养老罢了,我们尚家还有个管家林叔你记得否,为人最是忠心护主的,叫他到你家去做都管去。”
真真从小最听姐姐的话,姐姐替她都安排妥当,还能有什么话说。虽然丈夫面前柔顺,她又不是泥塑木雕的人儿,哪能喜欢那样的公婆,到底心里有数,当下点点头坐在一边等姐姐分派。
莺莺就使人去传了尚家得力的四房老家人,又点了自己一个得力的大丫头叫春杏的,命她挑了四个小丫头。又请了林管家来。集齐了众人,亲自递了一碗茶把林管家道:“林叔,二小姐从小儿性子温柔,还请林叔去他王家照看几年。”
林管家接在手里不敢饮,跪下道:“老奴的命本是老爷救下的,服侍二小姐不敢怠慢。”真真上前要扶,林管家自个站起来道:“二小姐请坐,有什么话不妨先吩咐老奴的好。”
真真微笑道:“我性子疏懒,本就不通家务。我家如今只有一个莫家巷一个铺子,还有城外那个庄。”
莺莺忙道:“那个铺子还罢了,只几百两本钱,算做他王家的罢,小庄那是嫁妆。他家还有几房投来的管家,如今是老赵暂管。”
林管家道:“老奴明白了,以后内宅还是老赵管罢,二门以外都交给老奴就是。”点了点阶下站着的十几人,又问:“咱们和老赵他们几个,另上一个档子?”
莺莺笑道:“咱们家的人都没有投身纸,没的到王家重做奴才的。你们都是借把二小姐用的,月钱还在我这里开。”
真真忙道:“这却不能,若是这般,阿菲那里必不肯的。”
李青书也道:“只说是雇的吧。不然妹夫哪里还有面子。就是庄上的出息,也够养活王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了。过几年妹子自己也会当家了,或是买或是雇都由得她们。事事都叫你做姐姐的包办,妹子到老还是管不来家。”
莺莺横了相公一眼,笑道:“妹子家做法事,只有道士不大好看,使人去请几个和尚凑热闹罢。真真,你家里有事,倒不好留你的,叫你姐夫送你回去使得不?”
真真微微点头,寻来小姑子,吩咐她道:“咱们只说一早出来,才晓得家里出事。不然公公和你哥哥脸上都不好看。”
青娥点头依了,姑嫂两个坐着车,带了一群家人从后门进去。赵管家两口儿原是林管家手下,并不因为有人压到他们头上气恼,只说来的人多了王家公婆再不敢给小姐脸色瞧,欢欢喜喜把后院的那几间房指给新来的管家们。
真真带着林管家先到后院公公房里,对王慕菲说:“阿菲,姐姐说我们家太空,少人使唤才会如此,所以借了几房人与我们使。这个林管家原是我家旧人,最是忠心不过,就叫他总管罢。”
王慕菲心都在前院道士那里,哪里理会这些管家从哪里来,点头道:“家事都是你做主,你看着办就是。”
真真还要到卧房里瞧公公,王慕菲摇头道:“才睡下,你陪我到前边书房坐坐罢。”
真真看他满面疲倦,由不得心软,握着他的手道:“道士走了?咱们回房去歇一回罢。”
王慕菲摇头道:“你昨日不是说家里渗的慌?那个道士正午跳了半个时辰,拿桃木剑斩下一截狐尾来。只怕是真有狐仙呢。”
此时恰好走到正房腰门处,只听见里边又是鼓又是锣,一声紧似一声,风吹过来,一阵扑鼻的硫磺味,呛的真真捂着鼻子咳嗽。王慕菲又是心疼娘子,又是恼赵管家多事,扶着娘子到他书房,掩着门支走了小梅,方道:“此事虽然爹爹有不是处,到底还是赵管家多事要去请道士来家,闹得乌烟瘴气的,待此事了了,叫他两口子走罢。”
真直微笑道:“赵管家来的日子短,不晓得你不喜欢这些。再说了公公说遇到狐仙,他做家人的难不成说是没有?”
王慕菲语塞,儿子不好说自家老子的不是,含糊道:“这几个道士闹了大半日了,烦人!”
真真想起姐姐还要送和尚来,忙道:“我自昨日搬来,心里就觉得不大好,我姐姐说办一两场法事也好。想来这间宅子也是不好住,不然人家舍得白白把你?”走到王慕菲身后替他敲肩。
王慕菲长叹一口气道:“你说的是。还是做秀才的时候,只有我两个人好,自爹娘搬到城里,生了多少事!”这却是不由自主怨着老太爷了。
真真会意相公是不好明着说自己父亲的不是,转着弯来跟娘子陪不是,忙笑道:“却是奴的不是,若是早些挑人来,家里执事都安排妥安,哪有狐精容身之处。”正说话间又听得后院有鞭炮声,真真心里猜测晚上必不得回房去住,林管家已是带着几个人送被卧进来铺,回小姐姑爷道:“大小姐那边又荐了几位高僧来,也说正房后边梅树下那个洞里藏着狐精。老奴想着这几日必不能回去住,已是安排人手看在那里。还请姑爷安心和小姐在书房住下。”
王慕菲微微点头,待人走了方:“哪里寻来这样能干的管家?”
真真笑道:“问姐姐借来的呢,”偷偷看相公并不无悦,补道:“工钱可还是咱们出,只说我历练几个,咱们家人好使了,姐姐还要回去的。”
王慕菲笑道:“那是自然,咱们王家没有用他李家的奴仆的理。倒是爹娘房里的小丫头可寻来了?”
真真笑道:“家里忙的都抽不开身,想来明后日就得。”少时春杏带着几个女孩子过来给王慕菲磕过头,就把二小姐房里接管,除小梅是真真贴身近侍,别个和几个媳妇子都按排了执事,不叫二小姐再操半点心。到了晚间吃饭,王老太爷推说身上不好不肯出来。王慕菲乐得家里大小事有人管,吃了饭只在书房和妻子说话。一应事体都是林管家张罗。
且说林管家得了大小姐吩咐,和道士和尚说过,王家大做七日法事,和尚在前院念经镇邪,道士在后院做法捉妖。第二日就在松江府传开了,过了早饭就有士绅来送礼,更有好事的举人秀才打着问候的招牌来看热闹。王慕菲陪着一群朋友在厅里谈了半日。一个唐秀才和他极要好的,笑道:“嫂子此刻必是回避的,不如咱们去王兄正房里瞧瞧那个断了半截尾巴的狐精是何模样?”
第一卷 盛夏 第二十八章 捉妖(下)
王慕菲心里好似火上浇了一盆油,恨不得唐秀才就是那只被剁了半截尾巴的狐狸,脸上的勉强笑着说:“在下也有些好奇呢,且随我来。”引着众人进二门到内室。
前院的花花草草早叫和尚们折腾的淹淹一息。九位高僧念了几日经文,横七竖八都坐在台阶上歇息。见一群贵人进来,一个和尚慌忙跳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喃喃念起来,边上一个睡眼朦胧的推他:“妆什么?主人又不曾来。”
那个和尚被他推了两三回,因人都盯着他们,难为情,略移了移。边上那一个推了个空,跌到台阶上,半梦半醒间吃疼,大叫:“妖怪来了!”
好比鱼塘里撒下一把鱼食,霎时间院子里一阵沸腾。和尚们念经的声音大起来,后院道士们也不晓得从哪里冒出二三个,左手桃木剑右手铜镜,龙行疾走,如穿花蝴蝶般在前院绕了数圈,在人群里各耍了一套剑法,又追着那只看不见的狐精到后院去了。
唐秀才摸摸方才险些被桃木剑蹭到的鼻尖,后怕道:“方才他一剑迎面刺来,我还以为把我当胡大仙了呢。”
王慕菲笑道:“唐兄后边请,青山道长已是做了六七日法事,想来今日就能捉到狐精了。”
唐秀才又摸摸鼻子,看看几个和他一同来凑热闹的朋友都在伸头朝里看,大着胆子笑道:“得罪了。”带头进正房,就朝卧房去。
春杏早安排两个管家娘子守在卧房门口,一个管家娘子见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要进卧房子,挡住他道:“道长在西里间做法呢。”
王慕菲额头上青筋跳了一跳,那几位因他脸色不大好,都打着哈哈转到西里间去了,唐秀才自命风流,本是存心要瞧人家娘子闺房的,偏挡的这样严密,众人都先过去,也不大好意思起来,悻悻随着众人到西里间随喜了一回那个柜子。又到后院。
主人家今日才来,青山道长鳖着一口气,桃木剑舞得嗖嗖作响,满院子跳来跳去。白胡子和落叶齐飞,两个小道士侍立在香案边用力念:“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行…”
王慕菲倒也晓得《正气歌》,这分明是两个不会念道德经的假道士,心里越发的恼赵管家多事。
唐秀才四处打量,一眼就看见梅树底下有个挖了几锄头的洞,趁着道士们不留心,溜过去蹲在洞口,一边笑道:“胡大仙不是有法力,会变出神仙洞府么?怎么就住地洞?”一边使手去抠泥巴。
老道士一个大鹏展翅,再一个叶底偷桃,想是一连舞了几日气力不济,脚底一滑,桃木剑不偏不斜挑住了唐秀才的云顶巾,唐秀才的头发披散在两肩,才开口骂:“贼道士…”贼道士扑面跌在他怀里,两个人滚作一团,身上俱是泥沙
唐秀才大惊大怒,青山道长大窘,众人大乐。王慕菲心中大喜,上前去扶唐秀才起来,忍住笑道:“难不成是胡仙上了唐兄的身?”
青山道长正愁下不了台,忙接口道:“小道方才见那妖孽躲在唐公子身后,极怕唐公子遭他毒手,一时失礼,还请唐公子不要计较。”跳起来拾起稀烂的云顶巾双手送到唐秀才面前,唐秀才左右看看,风吹树叶也当是狐精来了,不知有谁放屁也当是狐精来了,心中大惧,不肯接帽子,结结巴巴道:“小弟方才想起家中有事,先告辞了。”护着头跳起来一溜烟去了。
他这般说话,那几人心里也半信半疑。略说几句都辞去。王慕菲送他们出去,再回后院,青山道长挥汗如雨正和两个小道士使锄头挖沿。赵管家似笑非笑站在边上,冲姑爷打个千儿,道:“道长说狐精有一窝呢,做七日法事只能赶他们出咱们家,若要绝后患,还要请龙虎山的张天师来才好。”
王慕菲双眉都绞在一处,双手靠在背后哼了几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曾做什么坏事,且放他们一条生路罢。”
青山道长使火钳伸进洞里夹了又夹,什么也夹不出来,赔笑道:“若不是方才唐公子挡了一挡,小道必定能捉只小的。”
王慕菲冷笑道:“罢了罢了。使糯米汁混泥沙填了这个洞罢,忙了这几天,只有半截尾巴,休惹恼了胡大仙,明日搬到你们紫阳观去!”言罢拂袖而去。
青山道长眼见得银子去了,可怜巴巴凑到赵管家面前道:“都管,这可如何是好?”
赵管家笑道:“家主人恼你们捉妖不力呢,也罢,你们和我到帐房领银子去。”此言一出,连前院的和尚们都围了上来,众星捧月一般随他到后边帐房支银子。青山道长掂掂赵管家递过来约有二十来两,觉得给的多了心里不安,落在人后边扯赵管家袖子,小声道:“王举人待咱们厚道,小道有话不得不说,府上实有些蹊跷,我看他脸上隐隐有些青气,只怕或是狐精,或是花妖,必有一个与他纠缠,或是请一本朱砂的金刚经护身,或是求张天师一张镇妖符来才好。”
赵管家记在心里,晚间和浑家说了,浑家道:“二小姐自那日搬来,就说身上不大好,想来说的也有几分真,等我去和二小姐说。”第二日趁机和真真说了。
真真笑道:“这个道士却有几分良心,无奈你们姑爷最是厌恶僧道,我得空再劝劝他罢。院子里贴的那些鬼画符可都揭下了?”
赵家的笑道:“姑爷亲自带人,都揭干净了,这会子正看着人烧香熏和尚道士的臭气呢。”
真真微笑道:“由他去罢,你扶我后边去瞧瞧公公。今日还是有些力弱,走不得路。”
到得公公居住的小院,王老太爷休养了几天,正在院子里吹风,看见赵家的想起新恨,眼里出火,咳嗽了几声,掉头乒一声把房门紧紧关起。真真苦笑,又到南屋看小姑子。
青娥这几日也不大好,一张小脸比往日小了不少,正和婆婆两个忙纺线,站起来笑道:“嫂嫂可好些了?”
真真先问了婆婆安,就在小姑身边坐下,替她纺起来,笑道:“这几日闹的都睡不着,还好昨日睡了几个时辰。如今好多了。娘和妹妹昨夜睡的好?”
青娥微微点头,笑道:“方才俺娘还说呢,俺们家做法事,这许多人家送礼,怎么不请人来吃酒?”
真真笑道:“若是无事祈福自要摆酒唱戏热闹一回的,这样事不好请得,怕人家心里害怕呢,转眼冬至节咱们加倍送节礼就罢了。”
王婆子冷笑两声,开口道:“这几个管家糊涂,连老太爷也敢动手,叫他们滚。”
真真忙站起来道:“都是狐精的障眼法。”
王老夫人骂道:“不孝!这屋里还有没有王法,公公婆婆要开销两个管家,也使不得么?”
真真低头屏气,不肯说话。青娥伸头出去冲赵家的使了个眼色,那赵家的飞一般到前边寻姑爷来。
王慕菲进门只看见娘又跳又骂,真真低着头可怜巴巴站在一边。他心疼娘子,喝道:“娘,休要吵闹!几个家人,打发他们走就是!”扬声喊道:“林管家!”
林管家应声而至,跪下回道:“老奴已查明那日厢房除老赵外还有王守财,王守富和王老六,这就打发他们走。”
真真委曲的眼泪都要出来,移几步正要说话,林管家已是上前一步道:“二小姐,他们三家的投身纸还请小姐赏还。”
真真看王慕菲点头,只得回房寻投身纸。别个都罢了,赵管家两口儿到她家来,极是忠心,如何舍得叫他们走,牵着赵家的手,只是不肯放。
林管家因房里都是自己人,笑道:“二小姐不必烦恼,老奴早就料到有今日,日日为这些争吵,却是坏了小姐和姑爷的和气。这几房家人本是投来的,咱们尚家不好收的,与他几两银子自去罢。”
赵管家也笑道:“小的心里有数,与其在府里叫小姐为难,不如离了老太爷的眼。”
春杏上前笑道:“二小姐休为难,大小姐可是说了的,若是我赵哥今日离了王家,明日就是鸿升记的都管,可是要恭喜他高升。依着奴婢看,庄即刻回去禀报大小姐,叫赵哥到鸿升记去罢。”
鸿升记是松江有名的点心铺,却是尚莺莺的私产之一,不只松江有几处铺面,就是苏州杭州也有分铺,工钱极是优厚,叫赵总管去那里做管事,自然比王举人家的内管家强。真真也就安心,林管家打发那几房家人出去。真真亲自送赵管家两口儿出门。
回来公公房里摆饭,王慕菲因扫了娘子的面子,心里极是过意不去,先盛了一碗鸡汤送到真真跟前,笑道:“无论哪家,对主人动手的管家都是留不得的。”
真真笑道:“赵管家原是姐姐借把我们用的,奴也愁使不动他们,正好还回去。倒是林管家,可还中使?”
林管家在王老太爷王老夫人跟前极有眼色,又二话不说赶走赵管家,王老婆子如何不喜欢他,微微笑道:“这个林管家哪里寻来的?老身觉得还是他好。”
真真笑道:“是姐夫一个亲戚荐来的,讲定了一年六两银子的工钱,不贵罢。”
王老太爷听说不是尚家人,心中大定,笑道:“一分钱一分货,就是他罢。”又吩咐王慕菲道:“如今也有五六房家人,很是够使。家里又只这几间铺子,眼看你又要进京,还是省着些的好。”看儿子和媳妇都点头,越发快活,又道:“前几日查铺子少了瑞记杂货铺和庄子的契纸,不如媳妇都拿来,爹爹替你小心收藏罢。”
真真手里的调羹在碗上轻轻一磕,叮当响了一下。王慕菲心里深恨娘老子贪的无厌,若是此时由着娘子都交了出去,日后他两口子花一文钱都要从爹娘手里要。他想了想,笑道:“那个庄子虽然泰山说是把真真的,因一时走的急,契纸还在尚家呢,此时哪里寻去。何况本是嫁妆田,由着她添置些衣裳也罢了。又不是没吃少穿,谁家好动儿媳妇的嫁妆?传出去儿子的脸往哪里搁?”
真真有相公撑腰,虽然公公婆婆脸色不大好,也不想把他两个数年积蓄交出来,含笑道:“瑞记咱们家只三百两银子的本钱,前些天因为搬家无钱使,又不好从新铺子里支钱,媳妇就把契纸换了三百两,随手都用尽了。”
王慕菲会意,晓得娘子要留一着后手,忙道:“这三百两当时就给儿子了,这么大一间宅子,换瓦涮墙添家具,可不是用尽了。”
他两个齐心,王老太爷没有法子,也只得干笑了两声道:“我说呢,你们两个使钱如流水,这家,还是要爹娘替你当才是。”
真真忙和王慕菲站起来称是,吃过饭回房打发了春杏和小梅,王慕菲笑道:“原来你也会撒谎。”
真真弹了他一下道:“都给公公也没什么,老人家那般节省,你进京必不舍得多把银子的,不如变几千银子你带到京里使用。你若要抱怨,就怨奴家小心眼一回罢。”
王慕菲感激娘子全心全意为他,搂着真真的细腰,笑道:“娘子是一片真心为我,小生心里有数。其实这两个月人家送的礼物金银也有不少,我都叫赵管家偷偷变卖了,也有八九百两,进京是够了,就是不够,问你姐夫借些也罢了,还不到要你卖田卖铺子的地步。”
他两个和好如初不提,就是王老太爷,因林管家在他面前极是低头伏小,也觉得快意。那春杏极是乖巧,只在真真房里不出来,又把王慕菲服侍的好,又把正房几个人调理的好,就是他们出门,他那正房几个人也守的极是严密,王家老两口插不进半步。所以合府王老太爷只看一个春杏不顺眼,偏春杏无差使从不出媳妇房门,却是无可奈何。
王家闹了一回狐精,花几十两银子大大的办了一回法事,自此府里人口安宁。只有唐秀才吃了惊吓,到家就卧床不起,唐老太爷无奈又请青山道长出山,驱了一回妖才罢。王慕菲去瞧他一回,回来笑道:“唐兄好事,吃了这样一回亏,下回必安份些。”
真真正收拾替姐姐做的几件小衣服,闻言笑道:“他还罢了,奴记得从前常和你们一处玩乐的还有那位陈公子,怎么自你中举后就不来往?”
王慕菲不由自主摸摸脸上,笑道:“他还在莫家巷做孝子呢,哪有心思和我们这些俗人来往。”
陈公子纠缠姚小姐,连姚小姐甩过她家相公一巴掌,李家上上下下都传遍了。真真如何不知,随口问一声罢了,相公已是不放在心上,她更不在意,只一心一意替相公打点进京的衣裳。
原来李青书想等莺莺分娩之后再进京,约了王慕菲走陆路,所以松江府里还有两位举人早早动身,他两个还在家。这一日王慕菲访友回来,问娘子道:“你姐姐家有动静否?”
真真摇头道:“姐夫才使人捎信来,稳婆说是龙凤胎,日子重算过,要到明年二月生呢,他不去殿试,叫你自去。”
王慕菲跌足道:“这可如何是好!北方都上了冻怎么走船”
真真微笑道:“无妨,姐夫那里有为走陆路特为从明水狄家订的两架马车,牵了来装上行李你就能走。晚上禀过爹娘,明日上路也容易。”
王慕菲松了一口气道:“原是说好了的,一路都有他家的铺子换马,所以日子紧些无妨,只我独去,两匹马到底慢些儿。”
真真微笑道:“咱们人少,要一辆车就是。多拴几匹马轮换。就连姐夫的家的车夫也借了来。只你带一两个人,奴觉得倒比和姐夫一道几十个人来的快。”
王慕菲拍案笑道:“娘子说的极是。我去书房收拾。”
真真笑道:“都替你收拾好了。”两个相视而笑,突然守门的鲍管家也不叫媳妇子通报,闯进来道:“不好了,秦府来报,秦老爷仙逝,咱们大姑奶奶和秦家人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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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盛夏 第二十九章 初一
第二十九章初一
王老太爷今时不同往日,召齐了家里七八个管家,还觉得不够,又使人把几个铺子里强壮的伙计都叫了来,高高矮矮也有二十来人,一人与了一根哨棒。自家骑了只大走骡,王慕菲死命拦也拦不住,带着一群人趾高气扬向秦家去了。
屋里边王老夫人也不示弱,穿了三件有夹袋的大衣服,去了簪环,扎紧了袄裙,又提出几件有夹袋的袍子递把媳妇和女儿,道:“都寻几件能装东西的大衣裳,咱们好好去闹他一场。”
真真和青娥对望一眼,看青娥小脸都缩成一团,料得老太太是要去闹事,急中生智,先上前取了两件披在身上,正系带子时,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叫疼:“娘,媳妇肚内疼的狠。”春杏何等有眼色,忙上前扶住二小姐,道:“小姐这个月身上没换洗,难不成是有喜了?还是先叫个大夫来瞧瞧罢。”
真真妆力弱,倚在春杏肩上,有气无力道:“使不得,姐姐家有大事,我做弟媳妇的哪能不上前…哎呀…”用力咬唇,额上滴出几点汗来。
王老婆子心急,瞧真真风吹吹就倒的样子,料她到秦家也不得动手,两下剥下那两件衫子甩到青娥怀里,喝道:“青娥快穿上,春杏在家看着你们小姐罢,别个都快跟我走。”
真真捂着肚子只是叫疼痛,春杏扶着小姐回房,院子里的有执事的媳妇们就跟着过去了,这个叫:“我厨下还要看汤。”那个喊:“我昨日买了二斤豆腐还不曾给钱。”王老夫人还不曾开口,眼前只得青娥一个。
青娥也不肯去秦家丢人现眼,眼珠一转,笑道:“娘,咱们可不能都走了,卧房里无人,箱笼叫人扛一个半个去可是吃亏。”
女儿说的也是有理,王老夫人才点头青娥已经飞一般缩回卧房,生怕老娘来拉她,赶着拴门。院中除老夫人之外,连只麻雀都没有。王老夫人愣了许久,有心要把管家娘子们一个一个喊来,又怕去迟了素娥的东西都叫人搬去,只得一个人冲出大门,扯着还在门口发呆的儿子道:“快去快去,迟了你姐姐一文钱也落不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