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扫一眼那匣里的两块尺头,浅红的软罗细密轻软,朱红的湖绸鲜亮光滑,都是喜庆的颜色,全是市面上买得到的好货,而且也不是很贵。她记得几个侄女的嫁妆里头是有几件类似的,但是陈家过日子踏实,这样的好料子选的都是经久耐穿的颜色,似这样的红色好像还没有。这两块红送的很恰当啊。
英华从杏仁手里接过匣子,把匣子搁到桌上,打开让婆婆看。这匣子打开上盖下箱是一样的绸布垫底,上头用布做出来一个一个的插槽,插的都是一长一短的对簪,黄澄澄的,簪头是晶莹剔透的五彩琉璃,虽然都是小指头肚大小的梅花形,但是琉璃这玩意儿,从来就没有一模一样的,姿态各异梅花,红的绿的黄的青的粉的,花挨着花,亮晶晶的格外好看。
陈夫人挑一根拨出来看一看,估计一对用不到一两金,乡下人不会觉得特别值钱,但是琉璃是个稀罕物啊,这两朵小花要是特意去寻,有钱都不见得寻得到。陈夫人把簪子举到英华鬓边比一比,点头笑道:“果然活泼好看,是好东西。”
英华忙走到门边,把一个小丫头举着的盘子里那七个锡匣拿了过来,就说:“娘给表妹们挑一挑,我和她们不大熟,不晓得她们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呢。”
陈夫人从前想在侄女们里头挑儿媳妇,确实是刻意观察过她们的,英华嘴甜,东西又好看,她一时不察就挑起来了,说:“这个给淑德,她爱红色,这个给淑贤,她爱绿色。”
她老人家挑一对说一个,英华就装一匣,外头就进来一个捧衣料的使女,英华就把匣子搁那个衣料匣里头,那个捧匣子的就记住这匣归谁了。
陈夫人挑完了一抬头。七个使女从林禽领头,把匣子挪到她老人家眼下,一个一个报:“淑X小姐”。陈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杏仁已经轻声说:“婢子这就回去写礼帖,请问老夫人,这个礼,是等芳歌姑奶奶一块儿送,还是咱们家今日先送?”
“明天后天你们自己使人送新镇上去。”李大人明明是在认真的看卷子啊,他好像什么都没有错过,“远儿,你的卷子给你老师送过去了吗?”
“英华抄的,我们来时就送过去了。”李知远忙回。
李大人就说:“看这个架势,六月七月天更热,道上也不好走,我打算这个月就和你母亲带着青阳和沈姐还有你小妹妹去京城。你舅舅们家六月初八办喜事,帮着操办婚礼的事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情拿不准主意,多问问你师母。”
“哎。儿子知道。”李知远答应的极是干脆。
杏仁等到李大人说别的事儿去了,就歪着头看英华。英华把头点一点,她就把桌上那个匣子收起来,悄无声息的把人都带走了。一屋子的英华使女撤出去了,李知远和他爹开始唠家务,英华端庄站在一边,陈夫人把这个送礼的事情想一想吧,明明她是想考儿媳妇的,最后怎么变成她帮英华挑礼物了呢,还是高高兴兴帮她挑的,这个小人!陈夫人心里对英华挑的礼物很满意。本来她有点担心这个儿媳妇过惯了有钱日子,拿不准送礼的厚薄,现在看来,做的还是蛮好的,最要紧,送的礼实用啊,这是会过日子的!所以她瞧着英华那个目光,就格外慈爱。
那边王翰林收到女婿的卷子,正在吃晚饭,他老人家一边吃饭,一边飞快地就把卷子过了一遍,和柳三娘说:“幸好这次远儿没去考,不然这张卷子进二甲没问题!要是被人弄下来,我就亏死了。卷子给四郎送去了?”
“送去了。”柳三娘一边给王翰林夹菜,一边说:“英华体贴,抄的两份,一送来,我就使人送梅家去了,还有一份已经叫人去雕板子印卷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考?要散多少份卷子出去。”
“先印两百份吧。”王翰林算一算,先摇头后发狠,“这群孩子,吃完喜酒都赖三省草堂不走了。印出来马上给他们考!我家的茶饭不是白吃的!我不考得他们茶饭不思我就不姓王!”
“把王字倒过来写吗?”柳三娘乐了,“我手里还有这一科全部的考卷五套,备用的四套我也弄来了。你拿去看看,改头换面给他们考了?”
王翰林大喜,惊道:“这个都弄来了?谁干的?”
“礼部那群王八蛋,收下几个出名大书院的银子,一发榜就把卷子弄出来了。赵恒也坏,就蹲人家交货的门口,抢了一份就走,愣没给钱。”柳三娘提起赵恒欢乐非常,“他这么一闹,这几套卷子下科一题都不能用了。那几个书院白花了大本钱。”
“啊,那这几套卷子我看看就可以了。”王翰林摸着胡子笑:“晓得这科是哪几个人出的题,下科是谁出题我就能猜个j□j不离十,下科咱们最少还能中四个。”
第二日是新娘子回门。待到王翰林家,大门外的红纸屑还没有打扫干净呢,西边草堂已经人头济济书声琅琅,花前树下房前屋后,全是李知远的熟面孔。大家看到一对新人进门,举着书本扬扬手就算打招呼,低下头又自己看书去了——早上先生就说了,明天考部试的卷子,考出来还要在草廊上排名次!
进了东边住宅,小两口又吓了一跳。王家的族亲都在呢,前庭阶下摆着二十来张从草堂挪来的桌子,小至十岁出头,老到四十出头的王家亲戚们埋头都在做卷子,族长并几个年长的族老坐在廊下监考。看到英华小两口过来行礼问好,族长笑的跟一朵花似的,摆摆手指指后头,轻声说:“这考试呢,你们先到后头去啊。”
英华就用力把头点一点,拉着李知远挨个给几个老的行礼,轻手轻脚从廊上绕后头去了。
后宅只有柳三娘在等女儿。英华问爹爹哪里去了。柳三娘指指西边,说:“那边看印卷子呢,远儿来了正好,你去给你老师打个下手,中饭你们在那边吃。前头估计得考到傍晚。英华,你跟我去大帐房转转。”
这个…陪媳妇回娘家这天,不是要灌他酒吗?李知远摸摸怀里揣着的醒酒药丸,觉得跟喝醉酒比,还是干活好一点,他可怜巴巴的看了英华一眼,走了。
英华欢欣鼓舞,走到柳家大门外才想起来,不对啊,怎么就跟李知远分开了?一进了大帐房,管事们走来走去,算盘珠子拨的啪啪响,算筹在桌上哗哗响,英华就跟李知远看到考试卷子一样,立刻把离愁驱散,抢在柳三娘前送就跳进她的屋子里去了。明明才七八天没有来,再摸她这个桌子,再坐她这个椅子,怎么就这么开心!
英华摸到流水帐,看的是眉开眼笑。柳三娘站在边门歪着头看了一会她闺女,才舍得掉头进她自己的屋子。
王家大家都是各忙各的,到傍晚柳三娘提早一点带着英华回家,打发他两个回家陪妹妹妹夫吃晚饭,吩咐说:“亲家母那边我使个人去郑重说一声,她外婆家缺人,叫英华先来帮帮忙。明早起,远儿你把英华直接送柳家再到草堂这边来,傍晚我再和她一路回来,你们两个一道回家去。”
他们小两口到家,见过陈夫人,亲家母的人把口信一传,陈夫人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王家女儿嫁到李家就是李家人,没嫁之前给外婆家帮忙她是管不到,嫁过来第三天就又带回外婆家干活,亲家母怎么这么不见外!
第157章婆婆的第二问
陈夫人尽管脸拉得老长,但是也没有当场就表示反对,英华略一看李知远,李知远面无表情,她也就没看见婆婆的差脸色,只当婆婆默认。小两口退下来,去隔壁芳歌住的地方寻芳歌和八郎说话。
恰好八郎从那院出来,和英华打了个招呼,直接就把李知远拉走了。英华看他两个神神秘秘的,情知他们有事瞒着自己。有事瞒着她这也不是头一回了,英华也不在意,直接去寻芳歌说话。
芳歌正和沈姐对坐窗下的一张木榻上,逗芳龄玩耍呢。看到英华进来,芳歌忙站起来,笑道:“嫂子。”
英华含笑答应一声,把扶着芳龄慢半拍站起来的沈姐按回去,笑道:“沈姐快坐,芳歌,你嫁到杨家去,要学打拳骑马的,你婆婆和你说了没有?”
芳歌羞答答点头,沈姐大惊:“怎么?杨家的女人也要去打仗?”
芳歌怔住,英华愣了一下,答:“若是长驻边关,京城又有兄弟守着家,带兵的将领是可以带家眷的。不管能不能随军吧,女眷们肯定要会骑马,力求自保。”
沈姐扶着芳龄的那两只手都哆嗦了。芳歌脸也有点儿发白。英华把芳龄抱起来,笑道:“京城本来离着边境就不是太远,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教养,武将文官家都这样,女孩儿们和男子一样要会骑马,还要练几招花拳绣腿。其实真到要女人自保的份上,估计就似前朝那样,京城保不住,是谁的家眷都一样。”
沈姐额上的汗都渗出来了。芳歌估计是在婆家被教育过了,虽然脸还有点白,她扶着沈姐坐下,好言劝说:“我婆婆也似嫂子这样说,她还说了,京城迁到清凉山来,对女眷们来讲是再好也没有了。不过练练拳,身体强壮些——好生养。”最后一句声若蚊蚋,低不可闻。
不过沈姐是听见了,念了好几声佛,才说:“果然还是迁都好呢。不然谁敢把女孩儿嫁给武将家。”
英华含笑点头。芳歌到家才听说七个表姐妹定亲的事,忙问嫂嫂给人家送的什么礼,英华说了,她就跟沈姐合计,随了七份和英华差不多的礼,听说英华是明日送,她也说明日送,这个事就完了。
摆晚饭时,陈夫人看到芳歌小两口在侧,再看看本该在娘家英华小两口也在,问得是丈母娘打发他们回来陪妹妹妹夫吃饭,她老人家又觉得亲家母不拘小节,真心体贴,不许儿媳妇明日回娘家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晚饭后芳歌和八郎回家,李知远和英华送陈家亲戚们坐车回新镇,陈夫人好容易得了空闲和李知府说话,就把不乐意英华出门的意思和丈夫说了,道:“她嫁过来,不要伺候公婆?不要为李家开枝散叶?若是说娘家无人,她隔三差五回家帮着亲家母搭把手也没什么,日日去外婆家看帐,不像话呀。几个舅母中饭时还和我说呢,说亲戚们都说我们家也不差钱,英华嫁来家,休要让她抛头露面出门管事。”
李大人笑道:“舅母们的亲戚我是不晓得的,舅母们住在府城的时候,不是时常结伴出门逛街买东西吗?”
“我娘家穷,没有什么使唤的人。弟妹们要出门买东买西也是没办法。”陈夫人甚是不满意的叹息:“我们家又不缺钱,要什么叫管家使女去买就是,叫她们说的倒像是英华贪钱爱权似的,我心里不爽快呢。再说了,又不是穷的没饭吃要女人也出门做活,娇娇嫩嫩的小媳妇在家,闲了绣绣花,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的,一日三餐收拾家,让男人回家有口热茶饭吃,才是做女人的本份。”
李大人大笑,道:“那是小户人家做女人的本份。男人没本事挣不下家业又置不起姬妾,才拿这套哄女人在家,又想女人娇媚,又想把女人当老妈子用。”
陈夫人愣住了。李大人冷笑几声,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儿媳妇就是什么都不做,难道我儿子就没有热茶饭吃?难道她不做针线,就不能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
陈夫人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想摇头。
李大人道:“你呀你呀,你已经不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也不是穷书生李某的妻子,你丈夫,好歹也是做过二十年泉州知府的三品官儿。你凡事别跟陈家的亲戚们比啊,我们和他们已经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陈夫人扭头,“不过是吃穿略好,难道我就比我的兄弟姐妹们高贵了?”
李大人抚额,他的夫人,真是太过天真纯朴了。当年成亲时她就是这样,三十多年了,她还当自己是穷乡绅人家的儿媳妇,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陈家是曲池穷乡绅人家,我说的是实话,你不要不高兴。”李大人觉得还是把真相告诉夫人比较好,娶的儿媳妇太能干,亲戚们不喜欢说闲话是必然的,但是做婆婆的要是被亲戚们说动了没事就敲打儿媳妇,估计儿媳妇不吃亏,做婆婆的得天天吃闷亏啊,一来二去,这个婆媳关系能好得起来?
陈夫人不服气的说:“我祖父也做过官,虽然穷了,可是我兄弟们的田现在比从前多一倍。”
“那也还是穷人家,她们过的和咱们家不是一样的日子,她们看不惯英华说话不好听,”李大人很干脆,“你就别搭理她们。图他们说几句好听的,你和儿媳妇闹别扭,你叫儿子心里舒服得起来?你不是和儿媳妇生份了?咱们家不和睦,亲戚们说话又有多好听?”
“你看看亲家母,王家人说了她一辈子了,她也没吵也没闹,现在王家人有事还是得求到她那里去!”李大人附到陈夫人耳边轻声说,“陈家那几块田,是亲家捎的亲家母的口信给我,叫我出头说服你兄弟几个去换的。虽然价钱上略吃了点亏。可是要不换出去,现在你娘家还不是跟王家亲戚一样,被曹家悬在半空,那个田又不能种,又不敢拿去卖!”
陈夫人吸了一口凉气,愣住了,根本不信。
“她能给我们捎信让你娘家绕开,也自然能给王家捎信。”李大人对亲家母是真心佩服,这是个有仇报仇的狠人,说她有铜臭气,她就能忍着看王家精穷下去,“王家不说她好话,她不肯提醒,亲家都叫本家们骂的和她一条心了,自然也不会吭声。王家亲戚只图嘴快活,这个亏吃得再大,也是自找的。”
“都是亲戚们,怎么能不拉拨呢?”陈夫人顿时替王家人觉得不值。
“从前顶着亲家的名字免全族的税,这起人都不认王亲家的好,亲家和他大哥分家时,大房闹的厉害,本家都装不知道。这二十来年,说亲家母闲的话倒是不少。这个田的事,王家倾家荡产的估计都有。”李大人乐了,“再说了,人家也没有不拉拨啊。王家读书能读得出来的,亲家不是一直在拉拨嘛。只是拉拨出来的王家子弟,看到亲家母,都是当亲娘一样敬不是?那个考中进士的王耀礼,以后只会比亲家的两个亲儿子更亲!”
李大人把夫人按到身边坐下,劝说:“你娘家亲戚说闲话吧,其实也还要顺着你的意思说话。你要护着英华,她们也不敢乱说。你要由着她们说,英华那个脾气是不会发作的,她忍久了待你自然就淡了,亲戚们再闲话两句咱们家和睦,亲戚们又有的说了,你图什么?图儿子媳妇表面孝敬你?图咱们百年以后,他两个不搭理陈家?”
“那…”陈夫人犹豫了。
“明日早上他们来请安,你和他们说,你也跟着英华去柳家转转,儿媳妇必带你去的,你去了瞧瞧人家是怎么做事的,回头在舅母们面前夸她能干,说她辛苦。”李大人真是手把手的在教,“你立起来了,你看舅母们还敢不敢在你面前放个闲屁。”
“我试试。”陈夫人答应的很艰难,她是真正不大出门的人,她就觉得女人在二门以内最好,不招事不惹事,还能把家照顾的妥妥当当的。可是李大人说的也没错儿,她疼爱儿子,她不乐意和儿子生份了,她看不惯英华太能干,也还是怕儿子吃亏。既然丈夫觉得英华越能干越好,那她还是可以试着去接受儿媳妇的能干。
第二天儿媳来请安的时候,陈夫人说要和英华一起去柳家,要看看英华是怎么做事的,不光是英华,连李知远都惊呆了:这是他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
李大人摸着胡子乐呵呵说:“咱们乡下地方,女人出大门做事的少,英华带你婆婆去见识见识,也让你婆婆在亲戚们面前多个谈资。”
“哎,”英华答应的极干脆,公公是要婆婆在亲戚面前给她撑面子啊,她连忙就说:“其实不光我舅舅家,五柳镇上出门做事的姨姨婶婶很多的。我明日下午抽个空,带娘到处转转怎么样?沈姐要不要一起去?”
“带上带上!”李大人反应也快的很,芳龄是不能再像芳歌那样教养了,现在小女儿大部分时间是沈姐带,让沈姐改变观念也很重要。
英华新婚之后第二次到大帐房,把大小婆婆都带来是个什么意思,柳三娘一看就晓得,她也不多话,和亲家母见过礼,又和沈姐闲话一两句,就自顾自去办自己的事。
英华把婆婆和小婆婆安置在她那个帐房的里间暂坐,她在外间办事,从坐下去一直到中饭时,不是在看帐,就是有人来回话,一刻都没有歇过。陈夫人和沈姐坐在里间,都没有想到英华是这样忙。一上午进来出去的管事们足有二三十位,男女老少都有,妇人有三四个,少女也有四五个。到中饭时,柳三娘那边的黄莺过来请亲家母到后宅吃中饭,英华陪着婆婆们略走动,一边走一边伸懒腰,显得很疲倦。
陈夫人甚是体贴,问她:“是不是早上起的太早累了?”
英华打着呵欠摇头,笑道:“今天的事略多,吃完饭我陪娘和沈姐外头逛逛就好了。”
二门以内女管事和办事使女们吃饭的地方是个大花厅,柳三娘有心让亲家母见识见识,也不让她和沈姐到隔出来的小单间去,就在外头的大桌上请亲家母吃饭。几菜一汤摆在桌上,份量不少,但是看着跟隔壁桌上小碗小碟是一样的,看上去都是大锅菜,虽然有两样不曾吃过,但是每一样的味道都很不错,不比李家的厨子烧出来的差。
进来吃饭的女人们大都是高高兴兴的,吃饭都很快,吃完赶着就走了,吃饭略慢的,出门都是一路小跑。间或还有人手里捏着包子过来寻柳三娘或是英华说话。看得出来,柳家不论男女,都很忙,柳三娘先吃完,吩咐英华:“你后头剩的那点我帮你看,你陪亲家母在镇里镇外转转,若是亲家母乐意,陪她去皇城里头转一转。”
英华连忙站起来答应。柳三娘就和亲家母告个罪,先走了,她一走,好多慢慢吃饭的都赶着扒饭,没一小会这个花厅就空了。因为沈姐总看那些出去的人,英华解释说:“给柳家做事的嫂嫂婶婶们,早上可以晚半个时辰上工,下午也早半个时辰放工,所以大家做事比男人还要快些。咱们每天的事情是有定额的,做完了要早走也使得,她们都掂记着孩子们呢。”
陈夫人笑一笑,问:“她们有孩子要照管,怎么不在家呆着?”
“柳家男女同工同酬。”英华微笑道:“柳家包中饭,包四季衣裳,有一个人做事,还包一个孩子上学到十二岁,管事最少能拿一两银子一吊钱的工钱。家里有一个人做事,肯定能过的不错。但是若是两口子都做事,家里少人一个穿衣吃饭,多一个人挣钱的,一年能存两三亩地下来,到孩子大了,多几十亩地少几十亩地,区别就很大了,谁不乐意呢?”
陈夫人还不怎么,沈姐是真穷人出身,连连点头,说:“我才记得事那会,我家是有几十亩地的,虽然不多,管全家十几口人吃穿足够,还能供我大哥二哥读书,给我大哥娶亲。后来没了那几十亩地,我二哥就说不上亲了。”
英华会看脸色,看陈夫人还有点不以为然,就补话说:“能出来做事的女人还是不多的。但是两口子都有事做的人家,肯定过的比只有男人出来做事的人家好一些。”
“能干的男人,肯让妻子出来做事的也不多吧。”陈夫人皱眉,“男人若是能干,何消女人出来做事?”
英华愣了一下,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被婆婆问住了。
陈夫人站起来,笑一笑,说:“我觉得吧,若是柳家的男管事们更能干一些,让女人们在家,男人们日子过的舒服,女人也不消太累,不是更好?英华你觉得呢?”
第158章有些答案不需要说出来
英华觉得不太好回答。如果她顺着婆婆的口气称是,她就得乖乖跟着婆婆回家,被拘在二门以内过“享福”的日子。如果她说不呢,柳家管事的这些女人比起那些只在家带孩子做家务的老婆们,确实要累要苦很多。英华想了又想,老老实实回答:“娘的问题英华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多想一想,再回答娘吗?”
英华想不通就说不知道,也不会跟婆婆顶嘴,还是好人家教出来的老实孩子啊,陈夫人含笑点点头,说:“好,你慢慢想,哪天想通了哪天和我说。现在带我们出去逛逛吧。”
英华便请两位婆婆由二门走夹道到西边去,西边有一个极大的院子,里头是停马车的。看到英华一行人过来,早有小厮一路飞跑着过去给车套马,有车夫小跑过来问:“小小姐要去哪里?”
“就在清凉山逛逛,若是来得及,就去皇城转转,去问大管事讨个路牌来。”英华话一说完,那个车夫就高高兴兴答应着去了。
少时有人来请上车,英华扶着婆婆先上了车,又扶沈姐上去。落后她自家上车坐定,就叫小海棠坐外头去。马车出了柳家的西角门,沈姐朝后头看了一眼,就问:“怎么后头还跟着一辆车几个人?”
英华张了一眼,笑道:“那是跟我出门的人。”因为沈姐笑嘻嘻看着她,她就撒个娇儿,说:“那年在吴家村遇到潘晓霜,我们身边没带人,不是吃了她的大亏嘛,所以后来我出门,总要多带几个人。”
出了五柳镇,路两边就少了许多绿色,车来车往,道上黄土漫天。马车绕开大队的车马,抄近道直奔金明池。一路上沈姐掀帘子的手就没舍得放下来过!便是陈夫人吧,车里除了儿媳妇也没外人,她也歪着头借沈姐的光看外面景色。
柳家的车夫自然是从柳家的地盘走的,她们那个马车走的大路,极是宽阔,两边还在挖沟渠。陈夫人看到处都这样,甚是不解,问:“这是做什么?”
“挖排水的阴沟呀。”英华笑着解释,“东西市坊的位子已经定下来了,虽然主要街道的走向还没有定,但是这边一大块是国子监和太学、国史馆占下的地方,原本就说好是由柳家建的,我们把路先修好了,就可以开工啦。原地主的商铺就在那一片。”英华指着窗外人最多的那一堆说:“那里会先修几条街。把乡亲们的铺子早一点盖出来,早一点有人来租去,也可以早一天收租。”
沈姐显然一点都不关心这个事,眼睛压根就没朝这上头看。陈夫人想一想她娘家在这里没铺子,略看一眼就看远处的金明池和太液池,也不理论。这一块提早盖几条街出来,富春乡亲们的铺子顶多占十分之二三,剩下全是柳家管事们的福利,英华把公公给的零花钱都花在这上头了,她本来还想劝说两位婆婆也拿私房出来买铺子,现在买当然是便宜的成本价,过二三年,或者卖,或者一直取租,都是不费事就能坐地拿钱的好事啊。可是大小婆婆都是完全不关心的样子,英华也只好闭嘴。
金明太液二池后边,皇城前面在建的是三省六部的官署。柳家承建礼吏兵三部,英华的马车就是从兵部的工地上穿过去的。来来往往巡逻的兵士看到马车外头挂着的柳家牌子,都乐呵呵给马车让道。马车一路进皇城那个大城门都畅通无阻。皇城里头英华已经来过几次,道路颇熟,因为天气炎热,她也不肯让婆婆下车,就叫车夫赶着车在几个已经在给柱子上漆的宫殿外头转转,又顺着大车道去后头转了转。这个皇城大半是依山而建的,后头圈了七八个山头在里头,现在也只有两个山头在盖宫室,马车在一个略高的山坡顶上停下,英华请婆婆们下车散散。陈夫人和沈姐都极是好奇太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住的地方,东看西看不停的问。
英华指着那两个人头攒动的山头,笑道:“正中对前头宫殿中轴线的那个山头是皇后的住处,另一个树多景幽的,想是太妃带着先帝嫔妃住的地方。咱们现在看到的,都是最要紧的地方,再有二三年能得一小半,外头的官署和官员们的住宅都差不多了,估计官家就要搬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