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舅母瞟他,道:“你是想吃竹笋炒羊肉呢,还是想吃鳝丝面?我可招呼你吃过了再回娘家去。”
柳舅舅拱手,恭敬送夫人出门,说:“小人马上精选礼物,稍后送上,以供夫人见侄媳之用。”
杨氏舅母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晚上过来吃饭。”扯着笑得合不拢嘴的杨九妹就走了。柳家舅舅收拾了礼物让笛子送去天波府,他自家甚是不放心英华,自个骑着马奔三省草堂问两个姐姐,这两个主儿还在英华住的那院里,树荫底下摆了一张小方桌,对坐吃茶。
看到兄弟来了,柳三娘就问:“怎么?可是钱曹两家有动静了?”
“英华的小姑子哎,说是中午做了一桌好菜,吃的人赞不绝口,”柳家舅舅语气酸的很,“我们家大舅母喜欢的都去祠堂烧香去了。你们弟妹已经回娘家去了,叫我晚上也去蹭饭。”
“英华嫁到李家去,她不会做饭啊,她婆婆要嫌弃她的吧。”柳家舅舅愁眉苦脸,“要不然,再给她院里塞几个会做饭的使女?”
“现在才想到这个,晚了。”柳五姨捧着茶盏嘲笑弟弟。
“我们给英华出了主意,让她新婚之夜把部试和殿试的卷子亮出来给新郎做。”柳三娘握酒杯的手也稳稳的,“估计这会亲家母还顾不上嫌弃我闺女不会做饭。”
“哎哟,人家不就是挑英华那个屏风不好嘛,至于这样还席?”柳家舅舅摇头,“我家英华不会这样无聊,陪你们两个瞎胡闹。”
“我和她说了,她要不照做,嫁过去就不用回娘家了。”柳三娘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放心,我使的老田妈去送的饭,说李家安安静静的,亲戚们都在前宅听戏,英华和远儿小两口亲亲热热头顶着头在一块写卷子。亲家母想伸爪拍我闺女,也要看她怕不怕伸爪被火烤。”
“三姐你又欺负人,不过我喜欢。”柳家舅舅很没立场的给三姐倒酒,给五姨满茶,又问:“闹这么一套,英华以后还能到大帐房来看帐不?”
柳五姨乐了,“不是为了她能出门做事,我们弄这么狠做什么。头一下就把她婆婆弄趴下了,省多少事!”
柳三娘一仰脖把杯中酒又干了,“我把她养这么大,和她五姨一起用心教养她,不是为了让她嫁到乡下地主家侍奉婆婆应酬亲戚的。”
眼前这位,就是应酬婆家亲戚应酬了二十年不耐烦的。柳家舅舅又替他三姐倒了杯酒,“三姐放心吧,后招我都安排好了,只等他两家发动。富春的这些地主们呢,补税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拿他们做个样子罚一罚,后头的就没法查了。”
柳五姨面无表情把头点一点,道:“该把改税的风声放出去了。”
且说沈姐送饭回来,和李大人老两口说芳歌两个很是和气,杨八郎果然吃不惯米饭,可是芳歌立刻露了一手,做的一盆汤饼女婿全吃光了,吃的有一盆汤饼,足足的夸了芳歌有两车子好话。
李大人摸着胡子乐呵呵笑,道:“只要他们小两口和气就好。”
陈夫人甚酸,道:“我们家什么时候能吃上儿媳妇做的饭?”
沈姐带着笑,马上把头低下了。李大人看着夫人,摇头,道:“夫人,你还没看出来?京城中等以上人家的女眷,没几个会做饭的,要吃好的,出门就是酒店饭店小食店,要请客,有的是手艺好的厨娘任你挑。谁耐烦自己在家烧煮,好多小户人家,家里连灶台都没有呢。”
陈夫人不信,扭头不理他。李大人乐呵呵说:“过几日咱们带青阳去京城考试去,让你亲眼看看,成不成?远儿成了亲,留他在家守家,沈姐也去,咱们把芳龄带上,一路慢悠悠边走边耍。”
“那三省草堂那边怎么办?”陈夫人刚才在前头被娘家亲戚们吵的头晕,个个都找她说人情,要塞人进三省草堂。
“今年的恩科应当是开不了的。我们已经议定了,学生们都在家读书,得闲给父兄帮帮忙做做农活也使得,两月一聚,一次十五天,到开考前几个月再重开草堂。”李大人看陈夫人一脸为难的表情,乐了,道:“和亲戚们说吧,两月一次的聚会谁都能去,他们可以在五柳镇上租房住,每天去听听课。开草堂呢,是两三年以后的事了,到时候再定办法。我已经讨得有十个名额在此,估计也就够你娘家那些侄儿。现在谁求你,你都别松口。要拉拨也也先拉拨姓陈的。你弟妹们娘家那些亲戚,再往后排一排吧。”
陈夫人把头点一点,道:“是这个理。就依老爷所说。回头我只和她们讲聚会的事。”
且说英华一不小心在李知远身边睡着了。使女们进来看过,悄悄儿给他们把帐子放下,把卧房的门掩起来。英华一觉睡醒,已是晌午,她爬起来待喊杏仁,手一撑摸到床里还有一个软软的,吓得一弹。
李知远也被她这一摸吓到了,上半身从床上弹起来,看到英华,他愣了一下,把英华从头看到脚,大惊,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英华臊得爬起来要下床,吃他伸手一捞,滚他怀里去了。英华谨记上回的教训,使右手牢牢捂着嘴,瞪着他,闷声闷气说:“业精与勤荒于嬉,你的卷子还没有做完。”
软香温玉在怀的时候说科举…李知远想一想他老子和他老师估计都在等他的卷子呢,只能老老实实放过娘子。英华一闪身飞快的跳出去了。他艰难的扶着床栏杆想站起来,站到半截又坐回去,苦笑着说:“娘子,能给我倒杯凉水吗?”
英华红着脸给他倒了杯凉茶搁在床边的小几上,轻声说:“我等你——快去写卷子。”说完飞快的奔出去,一路撞倒了凳儿,踢翻了花盆,撞开了隔扇门,就听见一路乒里匡郎的动静一直出堂屋。
李知远握着凉凉的茶水,心道:“娘子,你是假装不懂的吧,闵家肯定也给你送小黄书了。等我啊,我晚上就能把卷子写完”
其实,喜娘不只把小黄书塞给英华,还隔着屏风给她上了一堂婚后X生活课,用吃饭的比喻把夫妻生活形容给了新娘子听:头回好比吃蜜渍的酸梅,闻着喷鼻的香,初尝是酸的涩的,咽下去还带着点回甘。疼是肯定有点疼,忍一忍后头才美呢。到二回三回就好似吃柳家红烧五花猪肉,又香又软又酥烂,极是甜美。叫你吃了一回还想二回。可是再好吃,吃多了也不成啊,油大伤身!隔几日吃一回,两口子和美,日日都吃就不香甜了。
英华坐在屏风里头羞答答翻那些小黄书,对她身体同时产生的变化,真是很难为情。好在这些让人身体起奇怪变华的图画边上,都使着大字写着:男女居室,人之大伦。
这句亚圣的话,原来是用在这里的?圣人都说是人之大伦,那心里思量这回事,也不算过份啊,英华略觉安慰,劝自己不要太害羞。
英华把三本小黄书前头翻一翻,另一本上的句子是“食色,性也。”哦,原来这事儿跟吃饭一样啊。
第三本上更干脆,画的是两个光光的小人从床上起来,打水擦洗什么的,写着“数日一次,惜福养身。”英华默默的把三本书叠起来,对男女居室那回事,还是不大能接受一男一女坦诚相待。
上轿之前,她把那三本书掷还喜娘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看,五姨和娘看见那书,脸色也不大好看,五姨就教她,若是害怕,就把李知远哄出卧房,叫他去做卷子,正好还陈家亲戚挑她嫁妆的席,她也可以拖几天。
于是,英华一半想着要还席,一半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就把李知远弄出去了。头一晚她一个人睡的甚香,可是刚才在李知远怀里窝了那么一小会,她心里又有点痒痒的,甚是想尝尝红烧肉滋味,“我等你”三个字脱口而出,臊得她都想打个洞钻地下去。
英华捂着脸跑到前头第一进的穿堂去,大小使女们都在坐在廊下做针线呢,看到二小姐出来,三叶嫂子从人堆里站出来,瞅一眼她们家二小姐,晓得她还没有吃亏,甚是替姑爷叹息,就问:“摆不摆中饭?”
“才起来,不饿。”英华摇头,又问三叶嫂子,“你打听的陈家对儿媳妇的规矩是怎么样的?”
“陈家十来房住一块儿,女眷里头说话算数的还是大舅太太。”三叶嫂子不愧是老田妈的亲闺女,打听消息准的很,“大舅太太家考中进士的那个是小儿子,底下还有个女儿已经嫁了。进士老爷上头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大舅老爷家规矩也没什么,他们那房只用着两个奶娘,儿媳妇不管别的事,除了带孩子做针线就是早晚请安,轮班做饭。”
“我还要做饭?”英华想到芳歌在家天天都在厨房转,她的脸色立刻变了。
“哎,他们那不是没用厨娘嘛。”三叶嫂子乐了,“别说咱们这院里就有两个专管做饭的,放着外头李家上上下下也有一二百人,还能没有几个好厨子?只要咱们二小姐不要自己想不开,非要去做饭,让谁做也不会让你做饭的。”
英华一本正经点头,“我做饭,不好吃。献丑不如藏拙。”
院子里的大小使女并几个妈妈俱都认真点头。杏仁附到英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引着英华到西边厢房里间看成亲前夜公爹塞给她的私房钱。
杏仁开了箱子,屋子里金光闪闪,英华忙叫把箱盖合上,问:“谁送来的,送来时说了什么话。一道来的还有谁,路上可有人看见?”
“一个管家叫来旺的送来的,是姑爷陪着来的,当时已经敲二更,估计是避着人的。”杏仁想了想,笑道:“来旺大叔说是你公公打赌输了,说好了要给二小姐的私房钱。叫二小姐收起来使劲花,花光了他还有。”
“两千两,太多了呀。”英华立刻发愁,“我花的光吗?”
“二小姐的陪嫁就够用一辈子的了,没地方花钱。”杏仁替二小姐算帐,“要不然,买几间房子租出去?等我们几个嫁了,给二小姐管租房子怎么样?”
“就这么办!”英华琢磨了一下,,“分四份,一份收后楼。那三份你抽个空运回我舅舅家去,我舅舅现银正好不够用呢,有黄金接个手也好。挑地买房子的事让舅舅看着办吧。”
一转眼就花出去四分之三,英华甚是得意,想到还要和李知远报备一下,她就高高兴兴奔卧房里去了。李知远在西屋捧着那杯凉水还在慢慢喝呢,看到英华带着一脸的笑跳进来,忙把茶盏放下。
英华便把她把要怎么花这个零花钱的事说给李知远听,问他:“合适不合适?”
“本来就是给你花的。”李知远乐,“我还以为你会全拿去买房呢,你居然留下五百压箱底。”
“我嫁过来,一块压箱的金子银子都没有。”英华叹气:“我舅舅家缺现钱缺的厉害。你丈母娘呢,连压箱的钱都搂走了,你媳妇压衣箱的是张欠条。这五百两金子我留着应急。”
“啊,舅舅缺现钱?有多缺?”李知远忙站起来,说:“家里还有几万两银子,要不要我先给舅舅送过去?”
“留着家里使吧。”英华摇头,“几万两看着不少,浇进去杯水车薪,要提出来就有点难。万一家里要用怎么办?虽然我舅舅手里缺现银,但是他信誉好,周转快,各地商家晚一两个月收钱都肯的。再撑两三个月,盖东西市坊,银子就自己长腿跑来了。”
李知远在心里替柳家算一算,奇道:“照着舅舅的办法,他不该缺现银的呀。”
“柳家的银子,大头都挪去盖皇城了。”英华笑,“钱曹两家缺现银缺的更厉害。钱家是新起来的,没人敢给他们家赊帐,曹家呢,他们自己人就吵的厉害,喜欢互相拆台,也没人肯给他们赊帐。便宜的材料都扣在我们手里,他们买什么都要现银交易,还是贵的,一进一出,亏死他们!”
“他们该坐不住了吧。”李知远觉得琢磨这个事比琢磨考卷有意思。
“我五姨说,就是坐得住,也要让他们跳起来。”英华眨巴眼睛,“不晓得这几天是怎么办的,我好想去舅舅家转转。”
李知远把“我也想”三个字艰难的咽下去,把那个现在有千斤重的毛笔举起来,说:“明日我送你回娘家,我们问师娘讨个主意,再跟爹商量怎么说母亲说。反正我爹是乐意你出门跑一跑的。”
“那你呢?”英华嘟起小嘴,一副你不说乐意我就恼的样子。
“我当然乐意啊。”李知远使空着的手去刮媳妇的鼻子,“到时候我陪着你跑。我听着你说的这些,比写卷子有意思多了。”
英华用力点头,“我耀文哥也这么说的。本来他是陪着我玉薇嫂子去杭州,商量好了我嫂子办事他看书的,他在帐房看了一个月,说有趣,现在在帮着我嫂子看流水帐。”
李知远回忆有限的几次和耀文相处,觉得他变化颇大,以前的耀文眉宇间总有郁郁不得志之气,最近几次见他,整个人都跟发光似的,举手投足十分的开郎自信。其实也不只是耀文,自办了这个三省草堂之后,他亲爹李大人和他岳父王翰林,都跟年轻了二十岁似的,走路都带风。和英华那边的亲戚相处,总有一股蓬勃向上的意思,催人奋发,催人前进。然掉过头来再和陈家亲戚们相处,就觉得没劲了。那几位在府学读书的表兄弟们,也是一样说墨义谈策问,但是他完全跟他们谈不到一块去。男人如此,女人们更是如此,谁关心哪位舅母娘家谁娶了谁,又是谁做了两件新衣裳,盖过了谁的风头,也就他母亲听得津津有味。
李知远看着他娘子眯着眼睛给他的卷子对用典,使劲的把头摇一摇,他觉得站在工地里,摸摸墙看能不能涮墙的王英华虽然略不合时款,可是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还是这样的媳妇朴实招人疼爱。
于是,觉得自己还是新郎的李知远就没控制住自己,趁着西屋里没人,在娘子脸蛋上用力吧嗒了一口。
英华捂着脸,樱唇半启,本来微红的小脸蛋涮一下跟朱砂掉到笔洗里,一转眼从头顶红到下巴尖。
李知远略挣扎了一下,觉得这个卷子他是真心写不下去了,于是把心一横,把西屋的隔扇门关起来了。西屋里间有一张小小的榻啊,就藏在几张书架后头,铺着软软的垫子,动静大点也没啥关系啊。
英华还在纠结是走还是留,李知远把英华圈在怀里,用劲一搂,就把人扛起来了。
英华轻呼,李知远小声说:“男女居室,人之大伦啊。”
有大伦压着,英华觉得不好违背圣人的话,没敢用劲动弹。少时李知远郑重行敦伦之礼,最里面那个书架先就倒下,亚圣的书首当其冲,撒了一地。过了一会,外头几架书架也陆续倒下,孔圣人就带着诸子百家一齐找亚圣说理去了。
最后,两个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新人,一个走路略瘸,一个走路略拐,手拉着手去后廊找顿在炉子上的热汤。看到廊下大太阳底下晒着两个盆,盆边的小衣架上搭着手巾,廊下炉边还有一个盖着盖子的小水桶。英华大窘,还是低腰去倒水。
李知远嘴里喊:“你放下,我来。当心疼。”一边他自己疼上了。
小黄里全是骗人的,谁说做这事只有妹子疼啊,老子的小丁丁都出血了好吗?李知远皱着眉头,拿定主意再也不相信小黄书了,他咬紧牙关把热汤倒水桶里,一手把水桶提起来,另一只手还把两个盆从英华手里抢过来,示意她去拉晒在架子上的手巾,他自己就一拐一拐,抢着先上台阶。
英华羞答答把两块手巾拽手里,一瘸一瘸跟在拐子后头进卧房去,说:“圣人们还在地下躺着呢。”
“让他们躺着,我们再补个午觉!”李知远特别果断。
作者有话要说:严肃的说,我没有写…嗯,大家都懂的,不懂的小朋友肯定很纯洁,这个我不怕六郎看,他肯定看不懂。
第156章 新婆婆的考题
英华和李知远小两口午后起床,悄悄摸起西屋打算请圣人们归位,才发现西屋早就收搭好了,圣人们都安安静静呆在书架上,书架后头那架软榻上的垫子什么的都换了新的,至于旧的…英华红着脸出去绕了一圈,发现洗涮干净的垫子晒在后院呢,好在使女们全都在第一进院子里,后两进喘气的只有他们两个,英华绕着那个垫子转圈圈,非要立等垫子晒干换回去。
李知远厚着老脸劝说羞的抬不起头的媳妇儿:“洗个垫子的动静,总比洗床单小。”
英华哼哼:“你去写卷子!”
“一起去。”李知远看看头顶的大太阳,把英华拉树荫底下,“这么晒,当心晒破皮。”
后院花坛里种的几棵树都是新移栽的,炙热的阳光底下树叶都有些发蔫,绿得无精打彩。
英华眯眼看天空,神绪就漂到墙外去了,不由自主说:“这几天突然热起来,也不晓得工地上消暑的绿豆和丸药都准备好了没有。”
“等你不疼了,我也不疼了,我陪你出去转转啊。”李知远一边说疼,一边就嘶嘶吸气。
英华不死心的去捏垫子,湿答答的,显然是才洗不久,地下还有水滴下去又晒干的印子呢。她走几步,略疼,瞪李知远,李知远轻声说:“大伦啊,大伦啊,是人都要经历的嘛。”说着自己也臊,把英华推屋里去了。
他两个都不好意思惊动使女们,几个大的使女们其实也有点不大好意思进来。方才是三叶嫂子带着几个j□j岁还不大懂事的小丫头进来收拾的西屋。三叶嫂子眼看着中饭时都过了一个多时辰,甚怕小两口饿过头,叫厨房弄了点粥,还有一笼素馅的包子,几样小菜。她和杏仁两个打算悄悄提到后廊下炉子上热着,进了堂屋听见西屋有动静,两个人就悄悄把迟来的中饭摆在堂屋的桌上了。
英华听到轻轻的碗碟扣桌的声音,晓得是使女们在外头摆中饭,甚感难为情。好在她家的使女极是体贴,摆好了饭悄悄的就撤了。小两口放下笔跟做贼似的摸出来吃过饭,又摸回去,李知远奋笔疾书专心写卷子,英华把手头的卷子抄完了,看李知远第二张卷子还剩三分之一,估计他晚饭之前是能写得完的,放心的摸了本闲书坐在一边陪看。
新人的东院里静悄悄的,前头的热闹还在继续。托李家这场婚礼的福,陈家亲戚和亲戚的亲戚们,亲戚的亲戚们的亲戚们都来吃喜酒。乡下人家不似京城,小门小户的人家儿女大了可以去酒楼茶馆相亲,富春地方最好最方便的相亲机会就是吃喜酒。男客一起,堂客一起,虽然是分开坐席,但是隔的也不甚远,中间小儿子要找娘,大姑要顺便跟二侄子说句把话什么的,男男女女见个面,顺便就能把相亲的事儿干了。李家双喜临门,借着他家双重的喜气,亲戚们说成的亲事足有十来桩。陈家的女孩儿一口气许出去七个。
舅母们聚在一处,商量也似李家这般,给几个女孩儿一起办喜事。后半年除了六月底,再论好日子就只有腊月有一天。他们家的女孩儿要是今年嫁,就只有这两天,还是要扎堆办喜事,要是不嫁,等明年,两个略小点的明年也可以嫁了。一次嫁一个吧,明年月月都办婚事,大家跑来跑去吃喜酒也累,儿子们还要不要专心读书了?倒是一块办比较省力,人情来往都是定数,喜酒也似大姑家里请酒楼的人来弄,摆的丰盛点,再大家凑钱也喊台戏唱三天,又热闹又体面。
她们在那里闲话,边上传菜的伙计听在耳里就捎信给酒楼的管事,顺便还卖了个好给戏班子的领班。这个管事和领班甚有眼色,立刻就凑一块商量,李家给的钱本来就比别人家多,虽然要摆酒唱戏的陈家是没有钱的,但是这个五柳镇上住着的全是有钱人啊,和新娘子娘家还都是亲戚。把陈家的生意接下来好好做,哪怕不赚钱呢,下回五柳镇的有生意,肯定先喊他们来。于是他们两个也很果断,立刻就摸到陈夫人面前去了,拍着胸脯说李家是加倍给的赏银,他们这个银子拿得的有点不好意思,他们还想接着伺候陈夫人娘家唱戏办喜酒,给出了一个陈家舅舅和舅母们都不能拒绝的价格,既让人觉得便宜,又没让人觉得陈家占了便宜。
陈夫人觉得这两家很会说话,很给她面子,甚是喜欢,乐呵呵替弟妹们应了。新郎的人选有了,喜酒和戏班子都妥当了,亲戚们又起哄说下个月就有好日子,于是表妹们的婚期都定下了来,就是下个月初八!
李知远和英华晚饭前带着抄好的卷子去给公婆请安,听说陈家下个月初八要嫁七个姑娘,都有些发愣:这个速度,也太快了吧。再转念一想,新科进士的妹子,抢手货啊,亲戚们下手肯定比外人快。
李大人捧着卷子一边看一边满意的点头。陈夫人虽然看不懂那卷子,但是她看得懂她家大人的表情。做婆婆的最怕儿子成了亲天天想着鱼水之欢那种事,最恼儿媳妇把儿子哄在房里不让他干正事。这小两口成了亲才两天,就把两套卷子做出来了,她儿子固然是才思敏捷,她儿媳妇也确实是个好的,能一心劝儿子用功,不扯后腿啊。陈夫人看英华那个眼神,就格外慈爱,再看英华走两步,那个小眉头略皱,也晓得他们不晓得什么时候补过洞房的礼了。真不容易,这两个小人忙的很呐。陈夫人看着他们,笑的异样。
英华立刻低头,脸蛋涨得通红。李大人还在专心看卷子呢,李公子虽然跟着他爹的视线走,时不时的还晓得瞟他娘一眼,顺便还拿眼角余光看他媳妇,一看他娘那个满意的表情,很是满意嘛,就是媳妇太容易害臊,其实他也有点臊,就搭讪着问:“表妹们定亲了,咱们是表嫂,要给她们添点妆不?怎么添?添什么合适?”
陈夫人笑眯眯看英华:“看你媳妇打算怎么添。”
这是出考题了?英华想了一想,也没客气,回:“我跟着芳歌妹妹走,比她略厚一分,娘觉得怎么样?”
哎哟,这么滑头。李知远忍不住笑了。陈夫人一边笑一边说:“万一你芳歌妹妹说要跟着你走呢?”
“两个尺头一对金簪。”英华笑的还有点憨。
这个礼,差不多就是富春中上等乡绅人家女眷的标准礼了,不过不失很体面。虽然尺头有好有坏,簪子也有有好多讲究,但是送礼的怎么拿捏这个度,收礼的人会不会觉得高兴,里头还是有很多弯弯绕的。陈夫人这是被儿媳妇反考上了。
好吧,其实李家送礼的事,从前是李大人手把着手教李知远的,等李知远到十四五岁的时候,这事就是他管。英华这个回答一出来,李知远就晓得他媳妇在给他母亲刨坑。
不过看陈夫人点头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这一会要让英华把他娘坑到了,他娘回头反应过来是恼呢,还是不会恼?李知远觉得不如把话挑明了,他就假装兴致勃勃的问:“送什么尺头什么样的簪子?说来我听听。回头芳歌那边我好使个人和她说声,好叫她备礼时随你走。”
英华立刻反应过来,估计这事芳歌不在行。婆婆确实有点小心思,但是看她一直满面堆笑还点头的样子,也就只有那点小心思了,哄着她就完了,别坑她。英华马上偏头和杏仁说:“叫红枣开仓库,前年夏天舅母给我那匣子镶琉璃珠子的金簪,连匣子一块拿来。尺头就捡上回给我做衣裳的软香罗和湖州绸,叫林禽配一配颜色。顶好是配一模一模的几套?”她说着话就问李知远:“有几位表妹定了亲?”
“七位。”陈夫人一心想看儿媳妇会不会送礼,全然没有留心她儿子在给她补缺呢,更加没反应过来她儿媳妇已经由挖坑变成努力在填坑了。倒是看卷子的李大人,对着儿子呵呵一笑,赞许的点了点头。
杏仁轻轻应了一声,跑的飞快。
过了一小会,杏仁就带着一长串的大小使女过来,她亲自揍着一个大匣子,后头以林禽为首的使女们,捧着装尺头的匣子站在廊上,只有林禽捧着衣料跨过门槛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