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舅舅七嘴八舌说了半日,李知远对着十来页又涂又抹的纸皱眉,咬牙道:“舅舅们,走,我带你们到五柳镇去,你们在新宅住一晚,明日咱们跟柳家的师爷说。”
男人们关起门来商量了半天,高高兴兴跟着李知远奔五柳镇去了,陈家女人们连点风声都没摸着,男人们只说他们去五柳镇看李家的房子去了,女人们也就不大理论。
李知远到了五柳镇新宅,给舅舅们安排好住处,赶到三省草堂寻英华说人情。英华答应的极是干脆,笑道:“我娘还说呢,你们家也该使人来说人情来了,居然拖到今日。”
“前一向我爹病着,我在外头跑。我母亲在家镇着,他们也不敢来。”李知远摇头,想了一会问:“王家找你们走人情的多不多?”
“来的很不少,”英华笑道:“王家的田地在那两家地盘里,没我们家什么事。王家亲戚要在新镇和五柳镇买房子,柳家就开口子让他们现抬银子来出图纸排工期。我们本家有钱的也不是很多,这几年又是只出不进,能一口气拿出银子来的人家也没几个。再说了,柳家的例子摆在前头,他们都等着那两家照柳家例子行事,指望占地还房子铺子,得银子去外地买田,都不肯现在掏银子买房。亲戚们来问问就走了,都在苦苦的等呢。”
李知远马上反应过来,那两家八成不会似柳家这般行事。不过王家当年对王翰林娶他丈母娘意见很大,憋得他泰山告老还乡只能在外头买房住,丈母娘估计心里还是不舒服的,王家的田又不归柳家管,开个口子给王家人抬银子来买房子已经很够意思了。他听过放在心里,也不再问,就笑道:“那我这个人情的口子开了,要不要紧?”
“说是暂时没房子不卖,你还真信?”英华大笑:“我们家真是太快了点,要是一口气把房子全盖出来空在那里,人家肯定觉得不值钱了,掏银子哪有现在这样干脆。你舅舅们都来了?咱们人情做到底,我先去我舅舅家调人,你把舅舅们请到柳家去,咱们今天就叫师爷们出图纸去。”
可怜李知远一路跑马到曲池府,擦了把脸到陈家说了有半个时辰的话,又一路陪着舅舅们颠到五柳镇来,连口气都不没喘,跑好几里路到王家又被赶回家,转了半个圈把舅舅们带到柳家。英华已经特为安排了一个小花厅,摆下十来张桌子,门口站了一排师爷,进门一位舅舅,就有一位师爷拱手问好,把舅舅拉一张小桌边,问他家有几口人,有多少下人,男几口女几口,要厅要书房子,要不要养猪鸡诸如此类。、
英华到了柳家,打发了几桩找上她的事情,得空去小花厅探个头,舅舅们和师爷们聊的很快活。李知远歪在窗边的一张藤椅上,睡的正香,日头照到他半边身上,窗外春光融融,树下落英纷纷,蜂蝶纷纷扰扰,他都不惊。
英华在门边略站一站,转回去问舅舅的小厮讨了条小薄被,就央那个小厮抱进小花厅替李知远盖在身上。
李知远才到五柳镇,杭州的信使也到了,五姨特为写了信给她,她只看了抬头几行李知远就来了,现在英华极是好奇树娘表姐是怎么脱身,又是怎么把梅十五娘塞给萧明的,李知远要歇一歇,她正好抽空看信。
144不是亲戚不聚头
五姨信上说的简略,不过是说树娘办了一个极热闹的诗会,拢了一堆人来看热闹,先把婚书哄到手,再把梅十五推出来和萧明凑成一对,把喜服给两个人套上,吹打着给他们成了亲。本来她是想把树娘送回沧州避风头的,但是树娘不舍才女的名头,不肯离开江南。不日杨氏舅母到清凉山来,到时候把她丢在曲池府城,叫英华不要管她,暗地里跟她爹说知,拘着三省草堂的学生们不要赴树娘的诗会。
五姨的信后还附着玉薇的长信,细细述说诗会盛况。树娘看不起女管事们俗气,玉薇她们对树娘也没什么好感,所以玉薇的信里,说话就很不客气。她是这样写的:
咱们家那位树娘小姐哟,办了一个极热闹的诗会,请了总有五六百州试县试都考不过去的大小才子来赴会。她八成是中了人家的暗算,在诗会上发疯,急吼吼就要嫁萧明。萧明那个王八蛋都吓着了,结结巴巴说了一堆狗屁不通的屁话,说要从此收心考取功名以报树娘深情。哄得树娘小姐就把喜袍都披上了。
老天都看不过眼哟,不想让树娘小姐掉坑里哟,派了一个花痴小姐来收萧家剑人。那位小姐拿着萧贱人早年的诗本子闯诗会,哭哭啼啼说了一堆同样狗屁不通的怪话,什么女子要从一而终啦,什么君虽无情我不休啦,反正就是巴上了萧剑人不肯松手。
那堆狗屁才子还拍掌叫好来着,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叫萧剑人两个都娶,一床三好传佳话。还好咱们家的树娘小姐没有傻到底,把婚书当场烧了,把喜袍脱下来套那个花痴身上,酸不几几说了一大箩筐的话,什么诗集什么的,奴也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但是萧剑人是听懂了,居然还唱喏谢了咱们树娘小姐,老老实实跟花痴他的那位小姐拜堂成亲。。
他奶奶个腿哟,那群才子还给那对狗男*女编了传奇故事说要印到书里,还写了许多歪诗,还有个家里养了戏班子的败家子儿说要编一出戏!高兴得跟是他们自己把清白人家的小姐哄到手一样。
那群不务正业臭不要脸的下流胚!我禁住了不许你堂兄和他们来往。我们家的树娘小姐到曲池府去,只怕还要接着闹诗会逗才子们解闷取乐,小小姐一定要把姑爷他们看紧喽,别让他们跟着那群鸟人鬼混,千万千万!
英华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地的笑,梅十五娘求仁得仁,她要嫁才子也嫁成了,而且看上去嫁的还不错。树娘表姐到底没被萧明骗去,英华觉得人生再没有这样完美的了,高高兴兴把这封信看了两遍收起来,便去干她自己的事情。
柳三娘同时也在看杨氏舅母的信,杨氏的信里又是一样说法,只说树娘婚礼上冒出个女孩儿是新郎旧爱,树娘成全了一对旧恋人。杨氏访得这个女孩儿姓梅,倒像是王家姻亲似的,就托柳氏访一访,若是亲戚,速速的备上嫁妆,拉个使女假装小姐送嫁杭州去,把这个事圆了,全了亲戚的脸面为要。
柳家使的笛子来捎信,不等柳三娘看完信问话,笛子就说杨氏劝说梅十五娘一整天,细说萧明人品不好,梅十五娘若是只为出口气,闹一闹闹得萧明名声扫地拆散他的姻缘也罢了,何必非要嫁他。然梅十五娘一口咬定非他不嫁。闹得杨氏都想揍她了,她才说实话:她从小深爱诗词,立志要当诗人夫人,若是诗人还有状元之才,就更好了,别的她都不计较。萧明为她写了许多诗,可见人家是喜欢过她的,不然也写不出那么多情深意切的诗。虽然用的手段不好,又始乱终弃,但是萧明是大才子大诗人,私德有亏也挡不住他的才华,她就要嫁这样的人。杨氏看她这样,就没把人家诗是买来的话说出来。
柳三娘听得摇头不已。梅小姐得的是跟树娘一样的毛病,病的还不轻。如今的小姑娘们,看到人家会写句把诗词,就跟疯魔了一样爱恋人家,哪年都能听说有几个小姐跟穷诗人私奔了的,诗人们弃了发妻娶少女的也不少。那群臭男人还把这种哄小姑娘的缺德事当成佳话到处传说,越发哄得糊涂女孩儿奋不顾身了。树娘不是第一个,梅十五娘也不是最后一个。
反正柳家也站在亲戚的立场上劝过了,梅小姐死活要嫁是梅家的事,她管不着也不乐意管,就袖着信亲自到梅家去,一言不发将出信把亲家母看。
梅家老两口和四郎瑶华都在家,突然得知十五娘在杭州嫁人,都大吃一惊。瑶华的婆婆完全没了主意,倒是梅大人当底是当过官的,惊了一小会就镇定下来。梅十五娘的嫁妆是早就备好的,他就依着杨氏信中的指点,问亲家母讨了个人带路,真弄了个使女妆小姐,和夫人一起带着嫁妆直奔杭州去了。
梅大人走了好一会,梅四郎还蹲在一边发呆,瑶琴替母亲倒了杯热茶,拉着梅四郎陪柳氏坐下。柳三娘慢慢吃完一杯茶,什么话也没有说,站起来就朝外头走。
瑶华其实心里极恼十五娘,这个小姑子闹腾得梅四郎很难受,连带她也不好过。只是整件事母亲都瞒着她,她是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婆也不好意思和她说,四郎有什么都闷在心里。她晓得她要是问过四郎,她就只能在王家和梅家两边挑一边站队,所以柳三娘一言不发,她送母亲出来也是一言不发,临别时执着柳氏的手,人还是愣的。
柳三娘晓得瑶华的难处,怜爱的给她理一理鬓发,劝说:“回去吧,日子再难也要过下去,更何况现在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难道还会更糟?瑶华无力的松开手。柳三娘轻轻叹息,梅十五娘就是世人说的诗疯子,若是晓得萧明的诗才是花钱买来的,会怎样闹?到那时候,才是真让瑶华两口子烦恼的呢。
梅家撒出去找人的子侄6续被喊了回来,听说十五娘被十一郎带到杭州去嫁了人。大家脸色都很不好看。十一郎是什么样人,大家嘴上不说心里有数,被这么个人赚出去,能嫁什么样的好人?梅家近枝极是心齐,一个年纪最小的就被推出来,拉着梅十九郎走到梅四郎两口儿面前,说:“四哥,四嫂,咱们回去读书了,十一哥到处乱跑,等他回来我们收拾他。”
十九郎牙齿咬的嘎嘎响,恨不得马上要奔到杭州去。四郎看着弟弟和小堂弟,再看看外头站着的那一群梅家子弟。兄弟们都看着他,他终于还是做出决定,道:“十一郎那人,咱们也不用管他。四哥带你们上藏书楼读书去。为着他不见了,倒叫兄弟们荒废大好读书时光,今日咱们还须加倍努力,走吧走吧,我们上楼读书去。”
少时藏书楼上书声琅琅,瑶华在楼下站定听了一会,梅四郎的读书音格外响亮有力,十九郎的声音也清亮坚定。他们兄弟两个现在是想明白了吧。瑶华松了一口气,回去料理晚饭。梅家除了二老送女嫁去杭州,外头看不出来有半点异样。外人也只说梅家要嫁女,丢了两个使女没找着罢了。
其实自从梅十五娘腊月闹事之后,不只是梅家口风紧,王李柳三家都很克制,知道的人都不说话,不知道的人就算看出哪里不对,当家的人不说话也不敢乱问。在曲池府,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在杭州,杨氏照着既定的日子启程,捎上了树娘,到曲池府把树娘丢下了,她自去清凉山。梅大人把嫁妆送到柳家去,一看女婿是泉州有名的才子萧明,那个喜欢哟,补婚书庚贴的时候手写字都哆嗦。写完婚书说了几句场面话,吩咐女婿女儿要和气过日,梅大人老两口就气呼呼回清凉山了,连在杭州住一晚都不肯。
萧明得娶梅十五娘更是喜欢的紧。论长相,梅小姐的学问是很不错的,论学问,梅小姐的长相还说得过去,唯有家世上,梅小姐比之树娘家里稍好,不只也是柳家亲戚,她老子是清流,在士林名声很好。做了梅家女婿,又是个诗人,科举路上倒比娶树娘要好走一些。树娘和梅十五娘联手,拿出他在泉州时用过的旧诗本子来威胁他,显然晓得他的诗是收来的,依着树娘那个脾气,是不会嫁他的了,倒不如顺她所愿娶梅小姐,全她名声也全自己的才子名声。所以萧明老老实实的把梅小姐娶了,又老老实实的等着梅大人来送嫁妆,还客客气气把梅大人老两口送出杭州城十里之外,回来他也不回自己家去,跑去柳家庄跟柳五姨认错,说他当年少年无知做错了事,幸得树娘大度如何如何。
柳五姨看他如此上道,也不绕圈子,说:“梅家也是柳家姻亲,你虽然没有娶成树娘,娶了梅小姐,咱们还是亲戚。咱们也不要你纳投名状,你老老实实守着梅小姐过日子,晓得孝敬长辈,柳家亲戚该有的,都不少你的份。”说着叫人把贺师爷提上来,就当着萧明的面吩咐:“清明节就要到了,把这个姓贺的扎个红绸带子,配个整齐点的礼给赵元佑那个小子送去。”
贺师爷在赵元佑手下做事是晓得的,从前世子的人若是折到柳五姨手上,柳五姨就每年过年送礼的时候把人捆一捆,送到世子府打脸。世子每年年底收礼的时候都如临大敌,收了柳家的大礼从来都是悄悄地处置掉。这次特地要趁清明节送他回去,柳五姨和世子这是撕破脸了呀,他这样被送回去,下场只会比死还惨,贺师爷直接晕死过去。
萧明听说投名状,极是心惊,再看到贺师爷,冷汗涔涔而下,最后听柳五姨直呼未来太子的名字,还喊人家小子,更是傻眼。
柳五姨对萧明笑一笑,挥手叫他退下。萧明晕乎乎出来,到家许久人才清醒,柳五姨提到了投名状的事情,其实梅十五娘就是拿捏他的投名状,梅十五娘不死,世子那边悄悄捏着这个把柄,什么时候想起来要用他,他就得听命。真要把梅十五娘弄死,他怕触怒世子他又不敢。他和他老子之所以这样拼命钻营,就是因为投靠世子不成却留下了把柄,世子的人暗示他家抱别家大腿,他就得拼着脸不要去搂一个。
柳家虽然退了树娘的亲事,却把梅十五娘嫁给他,他不只没有把柄捏在世子手里,仍算柳党,先前的努力也不算白废。不能不说柳家做事厚道啊,萧明想通了投名状的关节,大松了一口气,捡了墨义策问的卷子来看,打算开恩科的时候去搏一搏。
梅十五嫁把萧明,把萧大诗人夫人的名头牢牢捏在手里也算得偿所愿,萧明总在姬妾房里歇,她也不是很在意,萧明十来日不作诗,她却很在意。这日实是耐不得了,走到萧明书房后窗边偷看,居然看到萧明写墨义策问,她吃了一吓,拿定主意要看诗人写墨义。好容易萧明出去了,她就绕到前头进书房。十五娘看到萧明写完的一篇墨义,又大吃一惊,这个水平也就比十一郎略好一点。梅十五愣了许久,安慰自己:便是他科举是考不起的,他做的诗是真的很好啊,萧诗人之名已是传遍大江南北,嫁他不亏。
萧明临时有事出去一趟,回来看到梅十五娘侧坐在他书桌边发呆,甚是不悦。虽然他几年前睡过了梅十五娘,但是那次他也是被逼的好吧,对于梅十五娘这种姑娘,他实在是提不起来兴趣。他顶喜欢的是树娘那样瘦弱风流的女孩儿,似梅十五娘这种呆呆的,既然娶回来,远远供起来也罢了,要梅十五娘在他书房里红袖添香,他宁肯一辈子不进书房!
“夫人还请移步闺房。我这里做功课呢。”萧明语气很冷淡。
梅十五娘勉强笑道:“要想墨义策问要写得好,一个人闭门读书是不成的。萧郎当多寻几位朋友相聚,多辩一辩才能集思广益。”
萧明走的是才子范儿,在上学时就跟李知远那一伙不对路,要说考试的时候打小抄换卷子什么的都在行,怎么踏踏实实的写功课他不在行。不过他脑子转的快脸皮又厚,想明白梅十五娘的意思是指他可以去梅家蹭岳父的指点,他也不恼梅十五娘训他了,马上就换了笑脸,深情地执起十五娘的手,道:“夫人可愿替为夫引荐,我愿认岳父为老师。”
梅十五娘赶紧点头。萧明立刻叫收拾行李。他在杭州这边当然不只一个姬妾,回老婆娘家带姬妾就不大像话了,但是把潘晓霜丢下他也不敢。带着潘晓霜,自然不能住在梅家,倒是很可以在曲池府安家,隔几日去趟梅家,大家都方便。所以树娘到了曲池没几天,萧明带着娇妻美妾也在曲池府城住下。
梅大人老两口到家,绝口不提杭州的事情。李知府亲自上门请他去三省草堂,他也应了。
王翰林和他们商量,恩科的旨意虽然还没有下,但是可以开始备考了。旧年三省草堂的学生都是过了县试的,自然要许人家来,那就是一百来个了,新投来的收多少,要怎么收?
王翰林先开口说:“先生就是我们三位。咱们自然是先尽自家子侄拉拨,你们亲戚里头子弟出息,为人老实就喊来,如何?”
“我们李家的口子不能开,”李大人在老朋友面前讲话直接,“亲戚就陈家一家。他们家的姻亲倒是不少,蠢才收他干什么?没的看着生气,我走十个人情足够了。”
“我们梅家…”梅大人在心里算算,梅家子侄们,他两个亲儿子不算,除去三个考过县试的,他家里现在的再加上说要投来的,十个人情肯定不够。要他似李大人那般果断干脆只要十个他实是不能。可是要多了他又过意不去,他扳着指头数侄子们,哪一个都不舍得放弃,数了两遍发现他不晓得什么时候又添上一个。
王翰林和他做了近十年的亲家,晓得他的性格,笑道:“你们家的子侄来了肯定住你家,脱不了还是瑶华照料他们衣食,我是舍不得让我女儿受累的,少算点,你占四十个怎么样?”
“多了,十八个刚刚好。”梅大人脱口而出,再看王翰林摸着胡子笑,李大人扭过脸笑,他才晓得上当了,很是不好意思的说:“我读书的时候是族里照应的,到子侄们读书的时候我也当拉拨他们一把。我们家人太多…”
梅大人心软,李大人也有所耳闻,和他扯这个,还不如说点实在的,他笑着给梅大人倒了杯热茶,道:“咱们就把人数都定下来了?要不要和柳亲家母说一说?”
王翰林摇头,道:“她盯着小学那两个班呢,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了一半,连学生的名单都弄给我了。这几日天天催问我几时开学。”
“小学?”梅翰林惊道:“亲家你真要办学?”
“全国州县都将开办新式小学。考出来能直接上府学,府学考出来直接上太学。太学考的好的,就能直接部试!”王翰林笑道:“礼部的朋友弄了套小学的课本,让我给他们挑挑毛病,我这不是教孙子嘛,觉得照他们那个课本教起来太吃力。所以我琢磨着照官办小学的规格,先办外舍和内舍下等两个班,收两班孩子来教着,咱们自己琢磨琢磨弄套课本出来。”
李大人抛出诱饵,“新课本咱们用着好,礼部肯定就拿去直接用了,咱们弄套新的反切表,怎么样?”
梅大人丝丝吸气,半晌才道:“我和四郎在泉州这几年,别的没干,就弄了套新的反切表,我连侄子们都没舍得教,打算留着压箱底教孙子的。你有把握编的新课本礼部一定会拿去用?”
“官家曾经提过小学教反切的事。”王翰林抚须笑道:“礼部的新课本没有,咱们的有,把他们有用的东西留下,再添上咱们三个几十年读书的体会,不比礼部那班混饭吃的家伙交差使随便糊弄出来的东西强?他们敢不用我的。”
梅大人其实是清高,并不是看不清形势,王翰林既然能讲这样的话,肯定这事是早就说定的。他就把头点一点头,拍案道:“我跟你们干!亲家使个人把四郎喊来。”
李大人也不含蓄,道:“也使个人把远儿喊来,他的白描不错,画个画儿什么的他能搭把手。”
王翰林一叠声叫人去喊。他们三位也不喊服侍的管家,自己动手把书房的两张桌子拼在一处,把椅子搬一搬,搬完了相视一笑,梅大人感慨道:“在富春书院读书的那两年,咱们辩策问时就这样,哎,一晃眼三十年啦了。”
梅四郎来的甚快,李知远却没有来。去喊人的管家回来说:“李府亲戚甚多,女眷们聚在一处说话极是亲热,陈家舅老爷们拉都拉不开…好生热闹。” 说完低头看地砖。
在座的三位都做过官,对于弯弯绕不直接讲话的官腔都不陌生,但是这样会打官腔的管家,连王翰林都是头一回见识到啊。王翰林看那个管家眼生,晓得是才调过来的,又是笑又是恼,笑骂:“说人话!”
“陈家舅太太们打起来了,舅爷们拉都拉不开,围了一圈人在看热闹。”
145 舅太太们的宅斗
梅大人皱眉,梅四郎惊讶,王翰林好笑,李知府若无其事问:“打出人命来没有?”
“没有。”
“不用管他们。咱们说正事要紧。”李知府压根就不当一回事,“远儿一会必来,也不消使人再去喊。”
果然过了小半个时辰李知远真来了,笑嘻嘻的跟先生们问好,又跟梅四郎做揖。
李知府压根不问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到是王翰林心疼女婿,问他:“家里怎么了?”
“哦,有两位舅母因为房子的事吵起来了。”李知远笑道:“舅舅们倒是劝来着,后来实在劝不开,大舅母让舅舅们外头找个馆子吃酒去。她老人家也不管妯娌们,自家先走了。舅母们没人劝,吵的也没劲,就散了。”
“为着房子吵,可是房子有不妥处?”王翰林已经被夫人带出来了,一提到房子他就开始紧张。
“舅舅舅母们对房子都很满意。”李知远苦笑,:“就是有两位舅舅是亲兄弟,所以他两个把房子盖在一块了。那块靠着河,地不是规整的,有一家占的地略小,有几间屋就多起了一层楼。另一个舅母就不乐意了,说隔壁挡到她家的太阳,她家不好晒酱。两位舅母才吵的时候,舅舅们还拉来着,说至亲兄弟,共用一个晒台也没什么的。后来又有一位舅母添了句嘴,两位舅母都觉得委屈了,吵起来就动上手了。”
王翰林听了皱眉道:“对妇人来讲,晒酱确是大事呀。”他想了一会就道:“你给英华写个字,叫她亲自去趟新镇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李知远答应了一声,真给英华写了个字,喊来管家捎到柳家那边去。
杨氏舅母到五柳镇上来住,她老人家就把接待京城女客的差使接过去了。英华原是在柳五姨帐房看流水帐的。柳三娘就把大帐房的调度流水帐都交给她管。这个差使既要总揽大帐,又要晓得看流水往来,年纪大些记性差些的大管事都扛不住。英华年纪又轻记性又好,又在柳五姨那边看过流水帐,是个熟手,才接帐的时候略有些吃力,这几日看熟练了,还能帮着柳三娘看看别的帐。李知远捎的字儿送到英华处,英华正替柳氏捏肩呢。
柳氏瞧一眼那个字条,笑道:“才说你婆婆不在你全身都轻了好几两,看,麻烦事来了。”
英华伸头瞧一瞧,笑道:“明明那天出图纸的时候敲定了的呀。我怕陈家舅爷们不满意,挖地基的时候还特为让人请他们去看过一趟。现在房子都起到一半了,又嫌晒台挡太阳了?”说着甩手打了个呵欠,吩咐小海棠备马。
柳氏笑道:“钱已经收过了,你懂的。”
英华笑道:“我知道的。新镇上的房子天天都在盖,除了占地还房子的,哪一个不是走人情来的?已经盖好的要不照图纸走现改,除非他们加钱。”
英华骑马至新镇上时,陈家几个舅舅和舅母各站一堆在道边看工匠们上梁呢。英华下马跟他们行礼。几位舅老爷相互看看,陈九舅站出来道:“英华怎么来了?”
“听说有位舅舅家的晒台挡了太阳,英华来瞧瞧。”英华停下时,她身边的随从早有一个把该管的工头和监查喊了来。
工头对着英华唱了个喏就让到一边让监查说话。监查把他的记事本子翻开来,翻到那一页上头,看了一会才说:“小小姐说的那个晒台确实挡到隔壁院的一角。但是隔壁那个院不算小,略朝前走几步,晒酱晒被子的地方都有。”
英华笑一笑,道:“先带我去瞧瞧。”
工头忙在前面引路,英华要去瞧房子,舅舅舅太太们都跟着一起涌进那家的后院。为着工匠出入方便,两家中间的界墙还没有起,英华进了院门就能看见两家的后院格局大不一样,后院略小的那边,紧靠着两间厨屋就搭了个晒台。这个晒台也是柳家营造制式晒台,顶上一大半是平台,一小半搭了三堵矮墙,还加了个顶。晒酱时若是遇到大雨雪天气,好把酱缸挪进去避雨水的。这个顶现在就确实挡到了隔壁院厨房门口的一点太阳,也不大一块地方,略朝前走三四步就挡不到了。隔壁这个院自然也有晒台,但是盖在院子的另一边,就不似这边的晒台离着厨房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