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校不知道他到底是有没有听懂,反正也懒得去分析他,她只想挣钱,教小学的题目,着实没有什么压力,她翻过书一看,一目十行都不足以形容她看书的速度,也并不是看书,她就好像是台极精良的复印机,眼睛扫过一眼就能记住。
她从中找出来一本暑假作业本,刚好是数学,翻开来一看,粗粗地瞄过几页,就立即发现这本子上的应用题几乎全部绕着书本展开来,中间一道差不多跟书中例题近乎一模一样的试题,他居然都写错了。
以至于让她非常的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这个题目怎么做成这样子?”她问他。
她刚问的时候,顾丹丹拿着饮料进来,娃哈哈ad钙奶,还插好了吸管,把饮料放在桌上,她就走了出去,没待在这间房间。
顾景晟自顾自地拿起ad钙奶吸了起来,手指向另一瓶,一副施舍的样子问她,“挺好喝的,你要不要喝?”
娃哈哈ad钙奶,有一段时间名气很足,电视上广告几乎是每个频道都有,再后来的后来被莫名其妙的谣言给毁了泰半——她没喝过,对别人来说这东西并不贵,于她来说一块多的东西,确实是贵。
“不了,我不渴。”林校回答。
他撇撇嘴角,把作业本都推到她面前,命令道,“把这些都做了,我得看看你是不是有能耐教我——”
呵呵——
林校真想这么笑,可她是来挣钱的,还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给你做了作业,万一你家里人不给钱怎么办?”
“顾丹丹没胆子告状。”
他不止倨傲了,还得意状。
真让林校心塞,却没再说话,默不作声地替他做起作业来,暑假作业的题目并不难,她最拿手的是语文,自然先做这个,唔,人家要的不是家教,要的是作业的,还得保证正确率,她算是明白了,确实每天一小时就够。
好吧,她明白了,明白的很深刻。
一到点,她就走。
顾丹丹送她到楼下。
“对、对不起——”她有些结巴。
“没事。”林校并不需要道歉,有钱她就开心了,摊开手朝向顾丹丹。
顾丹丹看看她的手,没看到手心里有什么东西,反而是疑惑地回看她。
这让林校有些无力,还是提醒她道,“今天的钱。”
“哦哦,你等、等等我…”顾丹丹恍然大悟,转身跑上楼,依旧驼着背。
必然是日结,她怀疑这活干不了多长时间,能拿到钱的时候就拿了,别等着后面人家成绩一点儿都没有提高而她跑入结钱,估计就要杯具了。
她只相信钱了。
钱是世上最可爱的东西。
而且是十块钱,她自己挣的。
当顾丹丹把十块钱给她的时候,林校从来没觉得十块面额的纸钞是这么的珍贵,上辈子到后面十块钱真买不了什么东西,这会儿,十块钱于她来讲,都算是巨款了。
“阿校——”
是林洁的声音。
林校朝着声音看过去,见她姐坐在新城小区里的长椅上。
也许一直没走,一直坐着等。
这让林校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迅速地过去就把十块钱往林洁手里送,殷切地望着她,“姐,我把钱放你这里——”
“放我做什么?”林洁想把钱还给她。
“我乱花的,你收着,”林校撇撇嘴,“别让爸知道了。”
林洁迟疑了一下,收下了钱,“你没事吧?”她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
“我能有什么事?”林校往前跑,还朝林洁挥挥手,“姐,快跑,回家呢——”
“哎——”林洁也跟着跑起来,暂时把那些令她觉得怪怪的想法都抛诸脑后。
第009章
钱是挣来的,不是省下来的。
林校回到家,在日记本上写下自己的人生信条,所谓的日记本,就是初二学末,被评得三好学生得的笔记本,上面还印着“新城中学”四个字样,本子还是新的,她之前没用过——
她记得自己有写日记的习惯,还真从床底下找出来封面老旧的日记本,乍一看,还真的除了伤春悲秋般的用词之外还真的没有别的了,还有那封情书,她写过的情书,当“我愿意是个好女孩,永远走在阳光里”的词句后,忍不住笑出声。
也不见得她当时有多喜欢那个比她低一年级的男生,而是她只是喜欢上了那种感觉,暗恋别人的感觉,别人都有暗恋的对象,她自然得有一个。
“笑什么呢?”林洁睡在里侧,稍稍抬头看睡在另一头的林校,见她拿着那本旧旧的日记本,眼睛眯了眯,“早点睡,关灯啦——”
“嗯。”林校很听话。
要是平时有人对她这么说话,她肯定要起叛逆了,越有人告诉她别怎么做,她肯定做得越凶,不把别人的劝告当一回事,自己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永远不会错。
“吵什么吵,还不睡觉?”
林长富听到动静,不耐烦地喝了一声。
林校的耳朵一下子就把这个声音过滤掉了,不想听的就不想听,她知道的,明天她妈就回来了,还真带着从外婆那里借来的钱,够她姐林洁的学费,而她的学费嘛,则是先欠学校的——
家里实在是没钱,连半点积蓄都没有,她都怀疑她妈手头有没有两百块钱,她姐在二中念书,必须住校,生活费每个星期才五十块,她还记得再过一个月后,她妈的手头都凑不出五十块钱,家里到处找了找也才凑了三十五块钱给她姐。
这些记忆就跟毒蛇一样缠着她,叫她不能安心。
一个月,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她们家本来就穷得跟叮当响,再过一个月,穷得响都不会响了,还有那么个恶心的人,等事情全平息了后再回来,天天晃在面前,你难受得要命,他却半点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他做的全对,没有半点错。
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就冒起火来,这把火烧得旺旺的,叫她睡不着觉,耳朵里传来他的呼鼾声,更让她恨不得把耳朵给捂了,或者一辈子听不到声音会更好些,那种从心底里涌上来的厌恶,简直叫她连自己都厌恶,上辈子她无数次自问自己怎么就会投胎到这样的家庭里——
投胎是门技术活。
她不得不承认,像她跟她姐这样的投胎技术,只能是急着投胎,两眼一抹黑,随便就投了个了事的胎,以至于过成这样子,这都是没投好胎所要还的债,说多了都是泪。
大清早的,林校又起了来,小心翼翼地从弹簧床里爬出来,即使再小心这床都动荡得慌,她往另外一张床看去,林长富已经不在家,床是空的,再看灶台,丝毫没有动过的样子。
她刷牙洗脸,看了看,没长青春痘,不得不说年轻真好,除了皮肤黑点,她还处在发育的初级阶段,身高并不是一个劲儿地往上长,而是慢悠悠地往上长一点儿,她只记得高中那一年长了身高,突然窜了个头。
早饭还是吃泡饭,千篇一律的咸鱼,还有昨晚的剩菜,将就着就吃了早饭,拎着放着书本的袋子就出门,还是跟昨天一样搭陈丽的自行车去学校。
陈丽今天穿着粉色的连衣裙,裙子有些高腰的样式,人皮肤白,粉色衬得她更白,让林校不得不为自己这么黑而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一贯黑,也习惯了,人总要接受自己的缺点才好。
“昨晚你跟你姐出去玩了?”
她听到陈丽这么问。
“是呀,”她回答,并不打算把自己当家教其实是代人家做作业的事说出来,手往鼻前一抹,“你来过我家?”
“还记得鲍锋吗?”陈丽往前骑着车,轻松地绕过前面的车子,“他昨晚问起过你了,我跟他讲你进重点班了,他还很惊讶的样子呢。”
鲍锋?
两个字的名字,林校从自己的日记本里见过一次,就是比她们高一年级的那班人之一,都已经初中毕业,以他们的成绩想考入高中那是没什么希望,读职高与技校都没去,目前都没什么正经事干——
“我本来就能进重点班呀,”林校笑嘻嘻的,大言不惭,丝毫不懂谦虚的模样,“他有什么好惊讶的,他不读高中了?”
“我问过了,他才考了一百八十分,”陈丽声音里的笑意掩饰不住,也没想掩饰,“那个老秦你记得吧,他就去四川读卫校,不知道是不是以后要当男护士,真是好远的地方,去那么远读。”
林校从自己的日记里看过这些人的名字,都记得在她的脑海里,尽管她暗恋的是别人,出于少女的虚荣心,她是巴不得那些人都能围着她转,——这种中二的病,林校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病的不轻。
“当男护士也不错呀。”她笑得比陈丽更大声。
“当护士多累呀,”陈丽到是这么说,“我刚认识了一个笔友,你要不要呀?”
笔友?
林校突然间想起来,这年头最流行笔友了,随便找个学校,就在本镇的,或者隔壁镇的,写明某个班级,再写个学号,如果对方有回信,就算是为笔友了,她记得初中毕业那会儿,她家里整理了好多信出来,都是笔友的来信,一个星期起码一封,笔友起码有好几个——
她手头没钱,有时候回信的五毛邮票都拿不出钱来,就把原来信封上邮票的邮戳给用橡皮擦一擦,擦淡了,还真有用,不止她,班上好多为了省钱的同学也这么干,因为笔友太多,实在是笔不小的花费。
“不要了,我懒得写信了。”林校摇摇头,不感兴趣。
陈丽反正热情,被拒绝也并没不高兴,反而还说,“你要是想写信的时候就找我,我给你介绍几个笔友。”
有自行车,从家里到学校,距离其实算是蛮近。
到三楼两个人才算分开,陈丽如今在六班,六班在四楼,林校的一班在三楼,只是原来的右边第二个教室,换成了左边楼道第二个教室,走入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差不多坐满了人。
张明丽还没有来,座位还空着。
她又一眼望过去,就看到王抗抗那位子,又迅速地收回视线——像是自己根本没往那边看过一样,当然也没看到王抗抗抬起头来刚好捕捉到她的视线这一插曲,班里人太多,排得座位太挤,她到座位时,同桌还站了起来好让她进去。
依旧跟同桌没话讲。
她懒得开口讲。
没想到今天的第一堂课并不是数学课,而是选班干部,呃,班干部跟她们这几个从别班□□来的人基本没有关系,尽管林校在原来的班级当过副班长、纪律委员、劳动委员、还有宣传委员,当然一直是语文科代表。
可真的,这次由班主任胡老师提名,再由同学们举手同意的所谓班干部选举与她们几个从别班过来的人没有丝毫关系,所有的班干部都是原来一班同学连任,班长依旧是那个被她们戏称穿着家里窗帘布做成的裙子就来上学的刘蓉蓉。
到下课时,林校被于莹旦拉走。
于莹旦跟林校一样原来都是五班的,一起转到一班读,于莹旦在原来的班级当了三个学期的副班长,就初二最后一个学期副班长才落到林校的手里,她还是当了学习委员,如今到这个班上,一点都没摸着。
“胡老师真偏心。”她撇撇嘴。
于莹旦比林校可高多了,可能发育得早,胸前鼓鼓,相比之下短发的林校简直就是一个假小子,还是个黑黑的假小子,她到是不在意那些当班干部的事,“挺好的呀,刘蓉蓉你不是没听说过,成绩多好,一直是我们年级组的学生代表呢。”
“我又不是说她。”于莹旦反正不高兴,“分什么班,挺讨厌的。”
林校到不是不喜欢,分班又不是她们能决定或者能反对的事,“没事啦,反正就一年时间,一下子就过了。”
她这样的话,到让于莹旦有些惊讶,年少时还不会太圆滑,那惊讶就留在她的圆脸上,“你不想当班干部吗?”
“我想去厕所,你去吗?”林校以前可能想当什么班干部,把那个当作炫耀的资本,而如今她真没有这个想法,也懒得跟于莹旦就这个话题再谈下去,回头往教室里一叫,“张明丽,还坐着做什么,快出来——”
张明丽跟同桌在说什么,被她这么大声一叫,就立即抬了头,不止是她,班里的同学都被她的大声给惊了一吓,通通都抬头看向窗外的她,——她一点都不因这个困窘,反而大大方方地面对他们惊讶的目光。
张明丽还真就出来了,跟她一块儿去厕所。
晚上又去顾丹丹的家,这回林洁放心了,没跟着过去。
林校路上还开了点小差,沿着一条长长的水泥路走,看着水泥路两边的风景,现在这里还只是一段长长的水泥路,将来这条水泥路的两边都建成套房楼,最尽头的地块那里原来是国营的厂,后来地块被人买下来成立一家什么厂来着,好像是镇上第一家上市企业——
她也就隐隐地记得这些事,再清楚的事就没有了,在底层为了每天的生活费而辛苦,谁去记住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
此时,她有着万丈雄心,却没有半点资本,只能按捺着狂要蹦跳的野心,回到现实里头,替顾景晟做暑假作业,而这一次到顾家,她才品味出来一点儿不对,这家里怎么没有见到顾爸跟顾妈?
昨天没见到,可能是人不在家,今天还不见。
但是第三天时,还是没见,整整一个星期都不见人。
这才叫她奇怪了。
难不成这家里就是顾丹丹照顾顾景晟的?她忍不住这么想。
趁着顾丹丹又一次送她到楼下,她忍不住问起来,往楼上稍稍看了一眼,“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叔叔阿姨?”顾丹丹重复着这四个字,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慢慢地,她又反应过来,“我爸我妈很忙的,常常不在家。”
很忙?
林校回忆着偶尔瞄过主卧室的情景,里面东西一应俱全,整整一个星期下来,里面的东西,还是维持着她第一天看到的样子,丝毫没有一点儿变化,不过,她立即把这个丢到脑后,她只要能天天拿到钱就好了,管他们家是不是不正常呢。
反正不熟。
她就算是天天给顾景晟做作业,还是没能跟顾丹丹相熟,顾丹丹通常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最多过来给顾景晟送点饮料,当然顾景晟叫她做什么时她就立即过来——这姐弟,真叫林校觉得不适应,心里头完全在想这万恶的重男轻女。
顾景晟依旧那个样,丝毫没有改变,四本厚厚的暑假作业本,每天一个小时,让林校足足花了两星期才做完,一共是挣了一百四十块钱,十四张十块钱的纸钞,当林校把今天的十块钱再交到林洁手里,林洁忍不住拿出全部的钱来数了好几次——
“这些、这些钱真是我们的了?”林洁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
相对而言,林校要淡定些,可嘴也快合不拢了,“我们去吃刀削面吧?”
林洁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可下一秒,她又纠结了,“好贵的,要三块五一碗呢。”
“难得吃嘛,”林校怂恿她,“好不好?”
林洁艰难地点点头,“我选理科了。”
“真选理科了?”林校差点高兴地尖叫起来,“我们就为这个庆祝一下吧?”
今天家里没有人,随便她们两姐妹支配,索性就去光明路那家很有名的刀削面馆吃刀削面,吃得饱饱的回家。
睡前,林校为她姐选了理科而高兴。
上辈子她姐选的是文科,本来历史地理政治是一般般,文综总是拉分挺多,刚开始考的是大专没上本科,就一直在复读,最后还是只考了大专,一共是考了四年,浪费了四年时间。
其实她姐本来就是理科比较好。
第010章
她只是那么一说,没想到她姐真选了理科。
林洁没选理科之前,林校巴不得林洁选理科,真选了后,林校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感觉好像并不是出自她姐本心选择的理科,不由得在想是不是选了理科高考会更波折?
“姐,你为什么不念文科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问。
好半天,都没听到林洁的回答。
林校稍稍起身,看向已经睡着的林洁,心里万分沉闷。
狭窄的房间里只有她们两姐妹,父母出门做鱼生意去了,——她却睡不着,即使事情是半个月后才爆发,只要一想起来,她就忍不住颤抖。
那天的细节,她一直都记得。
她非常的害怕,即使重来一次再面对这种事,她还是会后怕。
就是明天,就是明天的鱼钱,不能让林长富去买家那里拿,得让她过去,林长富一把钱拿到手就消失好两天,有时候林校根本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只能推断他劣性难改,每年总是要发作那么几回,然后等事情平息了后再悄悄地回来,总这样子来回的折腾,不折腾的时候,他瞧着是个好人,折腾的时候,又叫人厌恶。
他还老找人借钱,借钱不还,借的也不是几千上万,而是就几百块钱,当时就信誓旦旦的跟人说多少天就能还——他反正还不出来,要债的人就上门来,从小林校跟林洁见惯了这样的事,以至于看到陌生人上门,都让能叫她们姐妹俩心惊,能沾点亲带点故的人都借,只要他不觉得开不了口的人都借——
林校爱说谎,大抵就是学他的,见多了,也不用学,自然就会了,她还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后来虽改了,只是一想起这些事,她觉得是种耻辱,那种耻辱深深地刻在她的身上,让她极度自卑。
也不知道是几点才睡着,忽然间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她机伶地立即坐起来,这一坐,到是把刚卖好鱼回来的赵霞给吓了一跳,她身上都是鱼腥味,满脸的疲倦,中等个子,还有些瘦,手上还提着个鼓鼓的黑尼龙袋子——
“阿校?”
她叫了声。
林校看着她把尼龙袋放入一个大盆里面,鼻子所能接触到的都是鱼腥味儿,味道浓的几乎让她干呕出来,她看了看还睡着的林洁,赤着脚就下了地,“妈,你鱼钱也拿回来了?”
“哪里这么快拿钱回来,”赵霞虽然有点累,但精神头十足,弄了水,动作很轻,还先擦了擦脸,再脱了衣物,试着擦一下身子,“小声点,别把你姐吵醒,明天还要去学校报到呢。”
林校有些急,“那明早能拿钱吗?”
“你管这些钱做什么?”赵霞本来没往心里去,被一而再的问起心里到是起了点狐疑,把毛巾放下水里搓了几下,背对着林校擦了身子,“是不是想拿钱?”
林校是黑历史的,平时也没有单给的零用钱,她有个小爱号就是爱看言情小说,那些书都是书店出租,一天一本要五毛钱,她通常都租书看,有时候租了书根本付不起书钱,看到钱在那里,通常会摸点走——
或者有时候,想装着自己有钱的样子。
同学手头都有零钱,十几二十块的,不像她,手头有时候连一毛钱都没有,所以她总是想着要钱,要不到钱,就在家里摸钱,也难怪赵霞会这么想。
“没有,”林校否认,有时候也为自己年少时的糊涂而后悔,她只想改了,从现在就开始改了,再不要那些坏习惯,她蹲在赵霞身边,“妈,我听说爸又借钱了,你别让他去拿钱,你自己去拿钱嘛…”
赵霞换了件汗衫,汗衫的领子极大,已经坏了,她还舍不得丢,就穿在身上权当作睡衣,听小女儿这么一说,没有更多的警醒,却是怀疑地看向小女儿,严厉地问,“你听谁说的你爸在借钱?”
“好多人都这么说,”林校适时地让自己表现出几分委屈的样子,巴巴地看着赵霞,“妈,爸是不是又在赌博了?”
赵霞看着小女儿委屈的样子,顿时一下子就沉默了。
她坐在床沿,好半天没有动静。
“你爸、你爸他不、不会的。”
林校就蹲在那里,默默地蹲着,什么话也不说。
半晌,才等来赵霞并不怎么有底气的话。
她才抬头看向赵霞,蹲着过去,两手攀住赵霞的膝盖,眼睛一眨,眼泪就下来了,并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只要再回想一次曾经历过的事,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涌上来,“妈,他要是再那么样,我们怎么办,我跟我姐还要读书呢…”
“你爸再怎么浑,还能、还能让你们读不了书不成?”赵霞迟疑地说道,想把蹲着的小女儿给拉起来,“你们都这么大了,他会晓得怎么做的。”
到后面,她似乎又坚定了起来。
“如、如果她再这么做,那我跟阿校怎么办,不读书了吗?”
林校咬咬牙,想把话说得再严重一点儿,却突兀地听到另外一个声音,那是她姐林洁的,只见她姐并没有起来,而是躺在床里,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过来,看向赵霞,“妈,要是他再赌博了,再找人借钱不还,再拿了鱼钱,你要怎么办,我跟阿校要怎么办?”
“怎、怎么可能?!”赵霞下意识地就反驳大女儿的话,那些刚涨起来的坚定似乎又少了一点儿,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你们两姐妹夜里是怎么了,都跟我说这种话,那是你们爸爸,你们怎么能这么说他?”
“就因为是我们的爸爸,”林校站起来,看向林洁,“姐,我们读不了书怎么办?”
林洁没从床里起来,依旧躺在那里,像是无力般,“妈,你知道他的,不是第一次了,你指望他能改?今年还没有犯过呢,是不是身上那根筋又难受了,又想犯一次?”
比起林校的话来,赵霞更愿意听林洁的话,眼里的迟疑与犹豫显露无疑,“你爸他等会就回来了,本来都是他去拿钱,我去拿钱,这样行吗?”
“你拿钱又怎么了?”林校不由得急起来,声音也提高了点,“你要是不拿钱,这些钱就会让他拿走去赌博,你再拿什么还给人家?”
“他不会那么没良心。”赵霞低头,没看两个女儿,两手紧紧地拽在一起,好像那样就能说服她自己说林长富不会再干那种事,“他不会那么没良心,这个家他还要不要了?”
“他要呀,”林校轻巧地回她,人站得极直,瞅着坐在床沿的赵霞,忽然间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哪次不要家了?哪次不是拿了钱或者是坑蒙拐借来的钱,在外面输完了再回家,再把这些债丢给你?哪次不是这样?他哪次会不要这个家?有你在辛苦给他还钱,他为什么不要这个家…”
“啪——”
林校的头歪向一边。
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却没碰那边脸,只是盯着赵霞。
林洁终于躺不住,火速地从床里起来,把林校拉到一边,看着林校半边通红的脸,就像打在她的脸上一样,“妈,如果你明天不去拿钱,我就跑到小舅家里去,让他、舅妈也行,让他们自己去拿钱…”
“你这孩子——”赵霞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歪着脑袋的小女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打出那么一巴掌,讷讷地说了句,却是说不出别的话来。
“你要是不去拿就不去拿吧,”林洁这么说,拉着林校走开,伸手试图碰她的脸,见到林校吃疼的躲开,灰心丧气地说,“都随你的便,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她就觉得林校说的是真的,曾经历过的事,不止是刻在林校的心底,也刻在林洁的心底,时刻处在没钱读书的恐慌里,这样的恐慌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好多年。
林校真觉得疼。
她被打过,却从来没有这么被扇过一巴掌,这一刻,她的心都是冷的,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的血也是冷的,冷得叫她害怕。
但是她看向林洁,林洁沉默地抿紧嘴,却让她觉得有点温暖。
“姐,我怕——”她挤在林洁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