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学费还不知道,还没有分班呢,学费到底得多少,还没公布出来,可林校却是知道的,她的学费是七百五十块钱,加上补课费一百八十块钱,一共是九百三十块钱——她不由得要苦笑,难为她记得这么清楚。
从学校毕业后,她的学费也没有付清。
以至于,她毕业后,到学校拿毕业证书,学校扣着不给,付清了学费才给,当时她还记得跟同学一块儿去,当班主任老师告诉她这个事后,她臊得脸都红了,后来就有意识地没跟一些同学联系了。
两姐妹的学费,加起差不多要两千,对于她们家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没有存款,一穷二白,家里算得上电器的东西,只有那台黑白的西湖电视机,还有那个电饭煲,除此之外,家里更别提有没有什么吹风机了。
林洁说的阿婆,是她们的外婆。
她妈一共是五姐妹兄弟,算起来她妈过的是最差。
跟弟弟妹妹平时都不怎么来往,除非有事,才一块儿挤。
“我们有钱念书吗?”林校心里没个底,自己家情况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重活一遍,显得是那么的虚幻,比起以前浑浑噩噩,她却是要奋进,奋进了,还是没钱读书,她要奋进做什么?“要是没钱怎么办?”
“我们家几时有钱了?”林洁有些不高兴,“你不想念书了?”
林校依旧是瘪了瘪嘴,稍稍有点委屈,“那也得有钱呀?”
“…”林洁默然无语。
钱,真是摆在她们家头上的利剑。
没钱,真是没钱。
她妈去外婆家给外婆过生日,两手空空,根本没有什么钱能买东西过去,比起她的那些弟弟妹妹,她几乎没有发言权。
而她去,甚至带着一种愿望,迫切的愿望,能从外婆那里借些钱。
“今天都在做作业?”
忽的一声,门口来了个人,显得有些欢快,走起路来,身影有点斜。
瘦瘦的,中等个子,皮肤漆黑,眼睛更黑。
手上还提着个尼龙袋子,趿着双塑料拖鞋,裤子是短裤,刚好到膝盖那里,裤管下露着两条细瘦的小腿,右腿上还残留着触目惊心的疤痕,那是穿钢筋护腿留下的印记,腿看着是好了,能走了,中间缺了块骨头,以至于走起路来一高一低。
“夜里是不是吓死了?”他笑着问,把尼龙袋子一放,拉过条木凳子就坐下,踢掉脚上的拖鞋,赤着脚走在屋里,往灶台边上一站,一开锅,“早渡轮过来的,你妈他们还在你阿婆家里打扫,塘坝全倒了,半夜逃到新国他们家去,幸好他们家地基高…”
“阿婆跟阿公没事吧?”林洁连忙问,“爸,阿婆家里全淹了?”
林长富把锅里的泡饭全都盛起来就开吃,配着桌上的咸鱼,吃得呼啦呼啦,“是呀,全淹了,我回来之前还去看了看,屋里头全是烂泥,要扫干净太慢了,你妈让我来看看你们两姐妹,等会就搭渡轮去看你阿婆…”
这个阿婆,那是姐妹俩的奶奶。
林校没说话。
一直没说话。
有再多的话也不想说。
这个是她爸爸,林长富,看名字就知道父母对他的期望。
他是林家的第一个孙子,自小就受宠,生长在渔村,父亲是大队长,也是船老大,他深受祖母喜爱,把他宠得眼珠子一样,下水都不让他下,以前就算去捕鱼,他一不会当老大,二不会当大副,更不会修车,补网也不会,就只会在舱面干活。
名字的愿望是美好的,可惜他一辈子都穷。

第004章

“夜里水没到那么高,你们两姐妹还睡得着,心大呀。”林长富脸上笑滋滋,像是心情极好,“你妈夜里是担心死你们了,早上一有渡轮就让我回来看你们。”
林洁两姐妹对于这次台风及淹水压根儿就没印象,说不上害怕什么。
林洁没出过门,林校是出过门,晓得外边是什么样子,这会儿,她不想说话,闷闷的,就想把所有的事都闷在心里。
“天气凉,你们还吃这个桔子露?”林长富看到桌上放着三棵桔子露,就说开来,“少吃点,不是不给你们吃,台风打了有点凉,凉的东西少吃总归是好的。”
“晓得。”林洁应了一声,有些不耐烦。
林长富并没有不高兴,依旧吃着泡饭,时不时地吃点咸鱼。
“午饭就随便吃吃过就是了,我先睡一觉,夜里根本没睡着,”林长富吃完,把碗用外边大水缸里的水一淋就算完事,直接往床里一躺,“电视小声点,别吵着我。”
“嗯。”林洁关了电视。
屋里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静,仿佛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林校站在那里,木木的,不止人是木木的,连心都是木木的。
视线落在床里睡着的林长富身上,有怨恨,有木然,明明已经解脱了,为什么还非是让她重来一次,重新受这样的折磨,这样的爸爸?
他今天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对劲,就跟所有的爸爸一样温和。
可——
林校低着头,一直就盯着自己的双手,家里条件不如人意,也没有怎么干过家务活,双手嫩嫩的,就是有点黑,跟她身上的皮肤一样黑,而几十年后,这双手,这双手,长满了老茧,还在为生活拼搏,为了养这样的爸爸而活。
终于累极了闭上眼睛的她,还以为自己能睡个好觉,一醒来,却已经是九十七年,这一年,她刚好升上初三。
她缓缓在坐在小椅子里,爸妈两个人一块做生意,日子过得极其艰难,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爸爸,这名叫林长富的男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干着混账事,叫她们家变得有时候在家里想找个一毛两钱的都找不出来。
真是穷呀。
林校双手捂住脸,简直不敢去回忆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事,那些她封存在遥远记忆里的破烂事,他赌博,十赌九输,赌了就去借钱,凡是跟家里能排得上关系的人都去借钱,什么借口都有,比如她摔断了腿,再比如她姐高烧这样的借口都能编得出来——
也有不借的人,他借不到钱,就拿替人卖鱼的钱。
比如她小舅,她小舅有船,大舅也有船,两个舅舅有好几次被他拿了鱼钱,就再没收到过钱的事,也不是很多,也就几百到一千不等。
每次大小舅上门来,她妈都哭,然后躺在床里,好几天不起来。
林校的记忆非常的清晰,清晰的她全身都是僵硬的。
有那么一次,闹得最凶。
她仔细地想着那次的事,到底是几时发生的事,那一回,她妈跟他差点离婚了,可惜两个人的结婚证早已经找不着,要离婚,必须补办结婚证,她妈悻悻然地回来了。
最终也没能离成婚。
后来她有次整理东西无意间找到那张结婚证书,根本不是找不着。
突然间,她的瞳孔一缩,好像就是下个月。
就是下个月,下个月——
她又抬头看向床里睡着的林长富,蜷缩着身体,跟煮熟的大虾一样,薄薄的小被子刚好压住肚子,人非常的瘦,瘦得找不出肉来,就那么睡着,似乎很累。
睡着的林长富,一点伤害力都没有。
他也不是大恶,打孩子这事没有过,不打孩子的男人,却是她跟她姐林洁一辈子的心结,直接影响她们的生活,她不敢结婚,她姐不把结婚当回事。
惟一的念头,就是摆脱他。
她的手捏握成拳,手指甲死死钉着手心,即使是疼,她也不在乎。
林长富睡到近中午才醒来,简单地做了饭,再炒了一个青菜,还弄了碗冬瓜汤,再加上一碗咸鱼,三个人就这么吃过,碗筷都是林长富洗且收拾,他一出门,家里就只留下两姐妹。
晚上两姐妹并没有睡在一起,弹簧床弹簧快处于罢工状态,两姐妹挤一块儿睡,更便得弹簧床往下垂坠,林校睡在弹簧床里,颇有些不习惯,悄悄地抬起头看向床那边,林洁睡得正熟——
刚刮过台风,天还有点凉意,风扇没开。
惟一的风扇被放在凳子上,对着床。
外面很黑。
已经近午夜。
左右睡不着,叫林校内心跟有很多东西在奔跑似的,最最奇怪的是那些东西并不能一下子就涌到她面前,让她弄个一清二楚——
只是,她的心是硬的。
再没有比她更清楚自己家是什么样的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话她记得呢,牢牢地记着,就算是重来一次也不会忘记。
她有妈妈就好了,要爸爸做什么呢?
想着辛苦一辈子的妈妈,她努力地瞪大眼睛,试图将这个黑夜看清楚,勤劳的美德时刻印在她妈妈的身上,——刚试着坐起,弹簧床就响了,那声音,并不重,在深夜里却显得那么的重。
她又一次悄悄地看向那张床,乌漆抹黑,着实看不出什么来,像是被泼墨一般。
阳光灿烂。
一扫昨天的凉意,大清早地就叫人觉得热。
林校还是被捏住鼻子才醒来。
跟战斗似的,她迅速地收拾好一些跑向学校。
这一回走出去,外面的水迅速地都褪了,并没能像昨天一样必须踩着水走,早就知道的事,还是能让她稍稍高兴点。
新城中学。
新建的教学楼,还有办公楼,都是全新的,即使已经用过一年,还是薪新的发亮,林校站在楼门口,看着外头大理石上刻着龙飞凤舞般的四个大字,还有一个小小的落款,几乎过五十米才走到教学楼。
教学楼办公楼一体化,整个形状如现一个u型吸铁石,中间种着些花木,那些花木,好多她都不认得,草皮铺在那里,一眼望去,满眼绿油油。
教学楼一共是四楼,从初一到初三,每个年级都有八班,总共算起来是二十个四班级,各班人数并不一致,有多的,也有少的,但最低都不少于40人。
40人的班级算是小得了,林校进的重点班,一个班级还有七十个人呢,重点班一共是两个班级,几乎把所有成绩稍好一点儿的人都圈了进去,留下那些分数没到的同学或留在自己班里,或者是分到别班去。
林校到的时候,集合的音乐正从学校广播里传出来,激烈昂扬,促人奋发上进。
所有的初三学生都排了办公室前面,按照各班顺序,男生归男生的排队,女生归女生的排队,一共是三百六十个人,全都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整个学校只有初三这个年级组开学了。
林校穿着浅色的上衣,配着条依旧向日葵图案的牛仔短裤,不是她自己买的,是她姐穿过的给她的,脚上穿着一双拖鞋,并不是昨天那天,昨天那双浸过水已经脱胶了,还没来得去补线,只好穿着拖鞋就到学校。
林校人并不高,这时候才一米五十,排队排得挺靠前,张明丽就排在她前面,要说初中时跟谁要最好,那自然是张明丽,张明丽比林校要白些,头发绑着刀尾辫,穿着薄薄的高腰裤,加上白色的短袖衬衫,显得更白。
她回过头,鼻子就皱着,瞧着像是闻到什么气味似的,却是扬着手挡住嘴,朝林校挤挤眼睛,视线立即就落向离她们有些距离的班级,“我刚才陈老师问过了,我们都能去一班。”
尽管林校早就知道了这个事,还是并没直白地回她说自己早就知道了——
她只是露出惊讶的表情,“陈老师告诉你的?”
张明丽吐吐舌/头,压低了声音,“没有啦,我没问啦,其实我去陈老师办公室看到的,我们班一共十个人呢,好像五个分到一班,五个分到三班,我们还是在一块儿呢,班长唷估计是去三班…”
“真的吗?”
林校还没有回答,就有同学插了话进来。
她眼睛亮亮的,跟天上的星星似的,人不高,还排在张明丽前面,短袖的衬衫镶着花边,配着条同款的到膝盖的裙子,“那我呢,我呢,你有没有看到?”
这个是陈璃,是林校初一时的同桌,初二时还在同一班,林校身高往上飙了一点,陈璃的身高依旧停留在那里,座位是按身高排,稍高了一点儿的林校就被分到后面桌子了,陈璃依旧坐在第一排。
“同学们!”
没等张明丽回答,年级组长已经裘明站在整个年级组的学生面前,鼻梁上着架着眼镜,并不是近视眼镜,而是老花眼镜,中等个子,人有些横向发展,他说话的时候,习惯才起个头就停一下。

第005章

不止有年级组长,还有校长跟教导主任都在,脑海里是就模糊的画面,一对上站着的人,顿时都鲜活了起来,从左边一直望过去,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洋溢青春的朝气,她似乎瞬间也年轻了起来。
不,她本来就年轻。
如今才要上初三呢,是该年轻着。
年级组长开场白讲了两句后,校长就开始讲,话筒的声音很大,接着还有教导主任也跟着讲话,一直在讲,起码有半小时,——林校没手表,在高中辍学之前,她压根儿就没有过手表这种东西。
“又是老生常谈,”张明丽满不在乎的回头,跟她悄声说,“听都烦了。”
要是从前的林校,估计也是这样子,听得不耐烦,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处于青春期,最不耐烦别人反复的劝告,越劝告越要是做,林校以前就是这样子,别人苦口婆心的话,于她来讲是最不耐烦的事。
“反正站也是站着,听听嘛,”她笑着说,声音很轻。
张明丽两边嘴角都往下撇,做个无所谓的样子,“要是初二的也早点补课就好了,就我们初三,感觉真无聊,应该从初二就抓起——”
林校一贯笑着,好脾气的样子,其实她本来就是好脾气,朝老师站着的那地方努努嘴,“要不你现在同校长反应一下?”
“鬼啦。”张明丽白她一眼,又随即手指冲着边的男同学戳了一下,“喂,朱军,没多长时间没见,好像长好看了点?”
被戳的朱军没好气地送她一记大白眼,“嗯,你生得更好看了。”
林校忍不住要笑,张明丽瞬间在她脑袋里鲜活了起来,也跟着点头,“是长得好看了点——”
朱军侧头看向林校这里,眼睛特别大,倒显得脸有点小,话就吐出来,“林校,你怎么还是这么黑?”
“黑不行吗?”林校白他一眼,“你想黑还黑不了呢——”
“噗——”
边上听到的同学都笑了起来。
“同学们请安静!”
没等他们笑个痛快,年级组长就在那里喊话了,并有意地朝这边看过来,他们立马装正经地站好,脸上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个个都似乎很认真地听校长与教导主任训话。
训话结束后,就报名字。
只报两个重点班的名字。
瞬间安静了下来。
名字由年级级长报,报到名字的全往重点班,没报到名字的等会到各班级门口看名单,那里具体分班的名单——
名字一个一个地报出来,那些名字如同在林校的心里,一个个地冒出来,早上的阳光热烈得晒得人身上,隐隐地让她冒出些汗来,尤其是脸上,她听着,很认真地听着,然后报到她的名字——
“林校,三年一班。”
她瞬间就看到边上的同学都转过头来看她。
有羡慕,也有嫉妒。
她当时就让这种巨大的荣誉给晕坏了。
那是当年。
她为自己而骄傲。
而现在懂了,才三百二十的分,有什么可骄傲的?有什么骄傲的资本!班主任跟她说让她别骄傲,她都是不以为然,觉得班主任乱说,她根本是一点儿都没骄傲,现在她清醒了,当时的她,很骄傲。
她们班一共才十个人进了重点班,就像张明丽所说的那样子,有五个是进了三班,有五个进了一班,她跟张明丽一块儿进了一班,从初一到初三,一直跟张明丽同班,初中毕业后,张明丽去了本地的普通高中,而她去了隔壁镇的普通高中,两个人都没能如愿上二中,一中嘛,那更别提了,两个人的分数距离门槛还太远。
林校不止千万次的后悔年少不懂事,不好好念书,后悔过后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后悔毫无用处,即使成绩好了,她们家有钱给她们两姐妹都念书吗?
这种纠结的情绪不止纠结她的过去,也同样纠结到现在。
钱不是万能,而对于她来说,钱根本就是万能的事。
没钱寸步难行的滋味,她深深地尝过,而且是刻在她的骨子里,没钱,就没有安全感,安全感还是得有钱的保证才能叫人觉得安全,没有钱,她时刻都踩在泥潭边一样,一不小心人就掉了下去——
报完名字后,就全体解散,先回原来的班级。
“哎,林校,你还不走?”
张明丽走了几步,回头看见林校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连忙过来拉她。
不独她一人,站在原地等她们的还有葛冬燕,还有李艳珠,葛冬燕,瘦瘦高高,笑起来眼睛眯眯,李艳珠比较胖点,外号九斤姑娘,生下来就九斤,但因为有一年捐款捐了八角,外号就成了八角——
这几个,都是林校初中要好的同学。
后来、后来就没联系了。
葛春燕好像是初中毕业就没念书了,李艳珠好像也是。
“是不是分入重点班太高兴了都走不动了?”李艳珠在那里笑眯眯的说,几步就过来拉着林校,“林校,分了重点班,可别把我们给忘记了——”
葛冬燕没插话,只是笑着。
“哪有的事,”林校否认,一把挽住李艳珠的胳膊,那胳膊可长肉了,“难道分班了,我们就不好了?你问问明丽,我跟她是这样的人吗?”
她把张明丽都扯了进来。
张明丽性子急,立马地就翻了个白眼,“我们是这种人吗?”
“跟你们开玩笑呢,”葛冬燕立马调停。
四个人扯在一块儿走路,从一楼到三楼,初二五班就在三楼,当她们几个走进教室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班主任陈老师也进来了,吵闹的教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有些同学会分到别的班级,也有同学会到我们班来,”陈老师轻咳了一下,笑望着她这些从初一教到初二的学生,个个的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要因为这次没有分入重点班而气馁,也不因为这次分入重点班而骄傲,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们要继续努力…”
林校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了,觉得陈老师说那句“骄傲”的时候,好像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这一次,她不会再骄傲了,永远也不会。
陈丽趴在那里,没有什么精神,手肘撞撞林校,“我都不在五班了,要分去六班了。”
除了分重点班,别个班级还是穿插分配。
“陈丽,你去六班了?”朱军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陈丽回过头,一手掩着半边嘴,轻轻地回答,“是呀,我要去六班了。”
“你还是在这里吧?”林校也回头,笑眯眯地回答,好像有一件事她想起来了,朱军同学好像暗恋陈丽来着,以她如今的心理年纪来讲,就有种果然是年少呀的想法,年少时才有这种纯纯的暗恋,“天真”地看着他,“六班就在隔壁呢。”
“对呀,不就在隔壁嘛,”陈丽也跟着回答。
陈老师没讲太长就够了,直接走出教室,算是结束了。
下午不上课,明天各自去新班级或者老班级就行了,林校没打算在学校再待太长时间,走出学校,依旧中间一条大马路,两边皆是泥路,已经稍稍有后来那条大道的架式,学校对面是镇上新建的新城小区,房子平均价得五六万一套,大约七八十平方一套,能弄成三室一厅——
她记得有好几个同学家里住在新城小区,那时还不怎么流行在镇上买房子,就像她们家都在想着等她们两姐妹考上大学,父母就回家去了,再不住镇上,想法是这样子没错,人总落叶归根,架不住变化太快。
“林校。”
她刚打算往新城小区抄近路回家,被人叫住了。是个女生,很高挑,大约排队都能排到最后面,林校没有什么印象,稍皱起了眉头,“嗯?”
女生犹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说,“能、能给我弟当小老师吗?”

第006章

林校愣在那里,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而她迟迟没有反应,却让女生误会她并不愿意同意,面色立即涨红起来,连忙朝林校说,“没关系,没关系,当我没问过,我走了…”
她急匆匆地就走。
林校看她的背影,似乎是一点儿自信都没有的驼着背,高挑的身子,忽然矮了许多,她忽地叫道,“顾丹丹——”
这名字,她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隐隐地,她记着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她极为骄傲地看向这位顾丹丹同学,以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或者是傲慢的姿态回绝了顾丹丹。
然而,这会儿,她却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在顾丹丹惊讶地回过头时,往前走走几步,两手环在胸前,“你弟几年级了?”
顾丹丹脸上的惊讶丝毫未褪,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答,“开学就五、五年级。”
“五年级?”林校还以为她弟弟最多读个两三年级左右,没想到已经是五年级了,“哪个学校的?”
“镇中心小学。”顾丹丹回答的很快,望向她的眼神有些怯怯生,双手放在身后,一副很拘谨的样子,“我弟考的很不好,我妈老担心了。”
林校对顾丹丹的印象并不怎么深,或者说是根本没有什么印象,上辈子对于顾丹丹的态度充满了傲慢,顾丹丹这样在班级一点都不显眼的人,也没让她入眼,——慢慢地在脑袋里找着顾丹丹的一丝印象,成绩不好,上课有认真,人高挑,但是平时都跟驼背了似的站不直,跟同学们好像也没有说得上话的人,总之一句话就是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
“都考了多少分?”她打了个呵欠,“你弟期末考多少分?”
这会儿,还是记分的,并不直接写“优良及格”等级。
顾丹丹的脸更红了,好像憋着气似的,都没敢跟林校的视线对上,声音极轻,轻的跟蚊子声一样,“语文53分,数学62分,自然科学32分…”
越到最后,她的声音更轻,林校几乎要听不见声音,过去一贯是自认自己成绩好,对人家只考这种分肯定要不屑一顾,——可她看着顾丹丹,别看她平时在班上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可凭着林校的神奇重生经历才发现顾丹丹的穿着挺好,大喇叭的牛仔裤,配着短袖t恤,原该是非常精神的穿着,她驼背缩身的,愣是一点儿都不出彩。
她得出一个结论来,顾丹丹家里条件应该不坏,别怪她以这种现实的眼光看人,实在是上一辈子穷怕了,穷是不可怕,可穷带来的后果是无穷尽的,她不自觉地咽了记口水,“是想找家教吗?”
顾丹丹立即点头,乌黑的眼睛殷切地看向她,“你成绩好…”
可真的,林校的成绩真不算顶好,就她们班来讲,她确实算是上游者,到重点班后,她那点成绩根本不入眼,迎着这种殷切的目光,真叫她有些心虚,还是顶着这份心虚,她问道,“找我是你自己的主意?”
顾丹丹慌忙摇头。
“我妈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像是心头被压着什么似的,她的语速突然间就加快了,“一个小时十块钱,每天一个小时,能行吗?”
林校在脑袋里就那么一算就分外心喜,一个星期七十块钱,她手头最缺的就是钱,即使是这小小的七十块钱,也能让她觉得看到希望的苗头——
不过,她还是稍稍矫情地犹豫了一下。
却让顾丹丹有些着急了,连忙拉着她的手,“我妈说的每天放学可以在我家吃晚饭,在我家吃晚饭吃后再给我弟弟上课。”
还能管饭?
林校不由吃惊这样的好事,一时间没立即回答。
“我家就在里面,”顾丹丹指指里面的楼房,“就在四楼,现在就到我家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