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怎么了?”秦女士发现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女儿,走到厨房,破天荒地让阿姨休息了,今天的菜都她亲自动手。

回到房里,陈碧把大衣一脱,整个人暖开了,坐在电脑前又是玩游戏,这会儿,她什么都不说,就算家里的人喊她无数次,她也当自己是开着电脑挂机,人根本不在电脑前——

但她是真兴奋,半夜里睡不着,索性起来打电话了,“借我点钱呀,我把账号报你,你把钱往我账号打,行不行?就六万,借我六万?”

她怎么能让卫嗔去干那种事,可惜她囊中羞涩,只得找人借钱,还大半夜的借钱——都没听过有这样的人,白天不借钱,非得大半夜借钱,把人给吵醒!

 

 

042

“给我账号,等会就给你转。”那头的人也干脆都没问她这么三更半夜的找他拿六万要干嘛,六万数目也不大,他确实不怎么在意,她开口就是了,临了,到是眉头略一皱,还略压低声,“够不够?”

“你要是没有,也别勉强呀,同治…”钱是她三更半夜找人拿,话她又这么说,叫人真无力,握着手机的手都有点紧,许是房里太暖,手心里都有点汗,她还是头一次跟人要钱,被他那么一问,差点就把事给说了,也幸亏她脑袋里还有根弦,紧要关头把她给拉住了,“够了,六万就够了。”

她心一跳,跳得老快,生怕叫手机那端的人听出来自己的紧张,索性不想多说,刚要掐断通话,“别挂——”

温柔又执着的声音,叫她的手指瞬间缩了回来,呼吸不自觉地重了起来,她握电话的手更加紧,越紧像是越容易从她手里掉出来,她却不自觉,不由地放柔声音,“怎么了?”

她开了床头灯,灯光不是太亮,朦朦胧胧,隐约地见到她的脸正羞怯地微红,简直都叫人难以置信,没听手机里再有声音传来,她都有点急了,刚才的事都叫她丢到脑后了,脑袋里就巴巴地想着就一个人——

方同治。

再没有任何三个字比这三个字更重要,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一打电话,除了开头的话,她几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嘴里干燥得很,嘴到是快了,“怎么了?”再补问了一句。

方同治其实刚从外头回来,公事上的事儿,那他应尽的职责,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大的惊喜,比缩头乌龟还乌龟的人,居然晓得电话他了,那心情真是没得说的,靠在床头,他仔细地听着她的声音,都能想象出她急切的模样,不由爽朗地笑了笑。

“明天跟我走,嗯?”他问,手一抹过头发,人往被子底下钻了钻,昨晚温香软玉,前晚温香暖玉,这两夜都是孤伶伶的一个人,都叫他的身体疼。

他到是想问她有没有受惊,就怕他一个问,她就能把羞得把电话给掐了,也许还不是羞,更多的是缩头乌龟那本性,保准一碰这话题就能叫她缩回去了,可他不问,能代表他对这事儿无动于衷?

那不能,绝对不能!

他更多的是细心等待,总有他得手的时候,“明儿个一早直接出门,到北边儿的角落里,那里有车子接你,仔细听了没?”

声音不轻不重,听在陈碧这耳朵里,就能听出缠缠绵绵的意思来,让她连着耳根子都快红了,向来脑子缺那么一环,根本不问他是不是自己那事儿,人家没问,她乐得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去干嘛呀?”她装不懂,这时候到晓得装了,明白的邀请摆在她耳朵里,到是开始装了,“什么呀,你要接我去哪里?”有时候瞅着脑袋里缺一环,有时候到是精了,明明是心动了,嘴上到还“矜持”呢。

她能“矜持”得起?

真没有答案,随她一时兴起,真没必要太上纲上线,她向来没心没肺,人都说她是养能熟的白眼狼,叶茂养了她多年,她也就一句话“我妈想嫁人”把人的一片心都伤了,伤了还不给补,愣是跟个没事人一样。

“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就不想跟我聚聚?”方同治嘴上说得和软,软的语调儿都能软到人心里,到底是摆脱不了他骨子里的强势,“谁也别说,就小半个月,就咱们两个人一起?咱谁也不想,好不好?”

听听,这话都能把陈碧的心都软得跟烂泥一样糊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别的念头,要不是电话那端的人不在面前,她准能吻上他的唇,不仅是吻,吻都是轻的,她得咬这么个坏家伙。

“好好,明天几点,明天几点,你说,你说呀…”她几乎是催促着他,心儿砰砰跳,分分钟都是激动的,什么都不想了,哪里还记得起别人。

“十点,记住,别跟任何人说。”

电话已经掐断,即使没有她的声音,他仿佛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巨大的幸福感把他给吞没了,拉上被子,盖住坚实的胸膛,都说“明天会更好”,这句话都烂大街了,可他还是相信了。

张放,那个混球,他会让他在医院待长点时间,简直就是昏了头了,敢这么撞上去,得到出事的消息,他头一个念头就想跑过去看人,可到底,没去——

他是不敢,天晓得他有多想去,可那里有秦女士,他要一去了,别人还按捺得住?要说他的陈碧最怕人知道事儿,秦女士在那里守着,他没敢去,真的,他什么都不怕,要说软肋,也就陈碧了。

明天得早起,是有任务在身,安保演习,不对外公开,他还是负责人,身边还跟着政治部的叶则,这一行,得小半月,没有小半月真是回不来,零零总总的安排与正式演习,这都得时间。

他睡了,放心地睡了。

刚挂了电话,陈碧满面春风,手都快舍不得把电话放下了,巴不得将电话贴在自个脸颊边睡觉才算满意,可当她一摊手,手心里的十一个数字立时叫她纠结了起来。

为了十一个数字,她都没洗手,生怕把号码洗了,也就她能做得出这么个事来,也不想着把号码再抄一次,就想着不能洗手,手一洗,这字儿就得全消了,赶紧拨电话过去——

结果,反复拨了两三次,电话都没人接。

再重复拨三次,还是没有人接,这才叫她悻悻然地睡觉,既然晚上没人接电话,她想白天总有会时间,总得把人给找着,把钱给他。

陈乔,怎么就叫陈乔了呢——

她到是想把人当成卫嗔,那个人终不是卫嗔,她能认得出来,认得清清楚楚,就一个背影也能认出来,但——她清醒的,陈乔终究不是卫嗔,即使长了张几乎找不出什么不同处的脸,她还是能认出来。

这真不是卫嗔,她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就算是卫嗔还活着,她宁愿相信纪念堂里排长队里的人,那个人的背影更接近卫嗔——事情就这么奇怪,明知道不是,一想到陈乔顶着卫嗔那张脸做那什么事时,她心里就难受,难受得不止一点点,是非常难受,心都疼得一揪一揪,恨不得立时就拿了钱给人,叫他别再干了。

看看,她其实很清醒,知道这个人不是卫嗔,做的事又不清醒,两极的极端化,叫人都看不明白,你想既然这个人不是卫嗔,理他做什么?偏她要理,她还要帮,跟一腔热血的志愿者一样,非得把人揪到正道上去。

可真揪到正道上,她又没有这个本事,人有多大能耐才能戴多大帽子,这话她是懂的,给钱,这做法那是简单粗暴,她想得很美好,于是睡觉了。

睡觉是那么容易的事?

也不想想她隔壁住的谁,那是叶则呀,一直在阳台,他回来得也晚,也是公事儿,跟方同治一块从总参办公厅出来的,回了家,整个一片儿都是静悄悄的,连点声息都没有。

但——他到阳台那么一看,她到是在打电话,深更半夜的打电话,床头灯亮着,微弱的灯光,不怎么显,能看清,也不怎么能看清,到是叫他意外地瞅见她那个表情,“思春”似的表情,叫他妥妥地噎着了。

他与让方同治已经达成初步的意向,达成归达成,暗地里他也没打算给方同治太配合,要配合的时候配合,不配合的时候,果断不配合,他还在想她这是跟谁打电话呢,这念头刚上来,就让她嘴里叫出来的名字“同治”两个字,让他顿时暗了脸。

没进,他没像没头脑的妒夫样直接冲了进去,他冷静,还抽了根烟,等她挂了电话,也不知道是再给谁打电话,估计电话没人接,瞧她一脸失落样,更叫他心里窝火。

终于,房里灯都关了。

阳台的门其实也就是虚掩,根本没关,住在叶家里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要真能有什么小贼闯入叶家,那简直就是笑话来的,再说了,要是叶家人真上门来,她也没必要锁了门,反正人家进得来,锁都是费事儿。

可他刚有了动作,手刚往门那里推,猛然间都听到声儿,到不是怕敌人,就怕是情敌,瞪着声响处,乌漆抹黑的夜色里,陡然出现个黑影,身高与叶则差不多,往夜光下那么一瞅,碰到叶则连躲的动作都没动。

“睡了?”

声音严厉。

恰恰是叶苍泽,昨儿个差点难得炖回肉,结果刚喝了口汤,肉就差点给毁了。

叶则的手在门上,不往里走,那姿势更像是挡在门前,目光鄙视地瞪着厚脸皮的叶苍泽,“管不住你那玩意儿,还让小四差点给撞了?”

 


043

两个人辈份上来说,那是差了一辈的,叶苍泽从辈份上来算得叫叶老六叔公,叶老六那是谁?叶则他亲爹,所以,叶苍泽得叫叶则一声“叔叔”,进了叶家,这名份都早就定死了。

叶苍泽心里郁闷呀,他这不是肉汤都没只尝了点,怎么就给破坏了,想得妥妥的事,结果叫张放那坏小子给坏得一丁点都没留了,断了肋骨是不是?他就让他真断了肋骨,断的真狠的,便是张磊放话了,他也没打算留面子。

他心里想得远,别的不想,就想有人会心疼,那个就是个浑不吝的,指不定看到张放真心疼了,过往的都不计较了,这种事,发生的多了去了,翻叶老六家墙头算什么,他什么没翻过,别看他如今大得很,但身上没有真本事,也成不了现在这架式。

“张放不是你放出来的?”别看叶苍泽平时不动声色,紧要关头,在维护自己福利这一方面他做得挺好,还早有预谋地搭上柳东泽那个毒眼睛的家伙,冷不丁地就刺上叶则一回,“要不是你在张放有意无意地透一回她可能去了方同治那儿,你觉得张放会给收拾了?”

要说呀,这话真是一语中地,戳得叶则要是没有几分忍性真是受不住,可他到不怒,到是笑了,笑得阴阴冷冷,对叶苍泽还真是没放在眼里,不否认他私底下把张放给怂恿一回的事,竖起个中指,“喏,大侄子,别跟我玩花样,一边睡着去,这里头的人哪,你别给我想太多,叔叔我劝你呀,想太多真不是什么好事,知道不?”

这算是打算拿辈份压人了?瞅他那个眼神儿,利得跟刀锋,要是人一个不留心,准能叫他给撕成片儿的模样,他还拍拍叶苍泽的肩膀,真个是好长辈的派头。

只是,叶苍泽哪里是好相与的人,他敢半夜上门,就笃定了谁也别拦他,就算叶茂在这里,也甭想拦他,脚步站定了,就没想过要回头,好汉都不回头,他不算是好汉,这方面算是早就有心得了,就跟冤孽一样了,缠住就不放手了。

“那也得看是想多了,还是没想多了。”他淡定地回道,一点气急败坏的样儿都没有,眼神冷静,甚至都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丝毫不把叶则的话放在耳里,“我们说了都不算,也得她自个儿开口,是不是?”

叶则这两天事儿都不顺,虽说与不对盘的方同治有那么一个默契,这默契薄弱得很,表面瞅着挺好,风一吹,估计也就散了,他真没当一回事,头两天一直气着,还打算把人晾一回,谁知道,她到是与方同治勾搭上了——

这四九城也真小——他都不信了,怎么就吃饭也能碰个正着,当然,他故意的,就是故意的,怎么了,张放那小子更浑,给人放了点血,头脑不清楚了,还敢撞上去,幸亏没出事,要是出事了,叶则都不知道他自己能疯成什么样——

“反正没你什么事儿,一边晾着去。”他自认自己不是头一份,那也得努力点把别人挤走,第一没有,那就第二,第一就是出头鸟,出头鸟这玩意不是谁都能当的,“秦女士估计要醒了…”

秦女士真醒了?

叶则是不知道人有没有醒,但他这么说,肯定保证人家秦女士真的能醒,便是叶苍泽也得顾忌着一点儿,他眼神一下子都暗了,就陈碧那缩头乌龟性子,要是他们那些事都曝给秦女士晓得,不知道她缩成啥样子。

两个人对峙的后果,谁也没进去,叶则威胁人,叶苍泽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人,你要叫醒秦女士是吧,我难道不能叫,大不了一拍两散!

都怕真把秦女士叫来了,问是怎么回事,结果把房里的那人儿给惹急了,谁都顾忌着这点,都没敢真正实行,结果——吹了一小时冷风,两个人都各自回房,也不是各自回房,是叶苍泽也跟着挤入叶则的房里。

叶苍泽跟叶茂住一起,离这里有点远,要半夜叶则有心了,再往阳台那边一跑,他不就是得逞了嘛——于是,他不管不顾了,两大男人的挤一床,真没有啥,刚入部队那会儿,训练累了,大家不都挤一起的嘛。

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这说的就是陈碧那人,她的事儿浑,人也浑,跟她说不通大道理,也就认死一个道理,谁要是把事儿说出去了,她跟谁没完!

她在房里睡得好好的,压根儿不知道昨个夜里她房间阳台差点成了筛子,任由人进出,也幸得是两个人,结果她安稳一夜到天明。

其实是六点不到,天还是蒙蒙亮,平时她都是六点半起床除了休息日之外,今天起的特别早,原因无他,要去找陈乔,把钱给他,当然得先去看看卡上的钱有没有到账,她一向不太信任网银,看钱这事儿还得去找个ATM机子。

“这么早就起了?”

秦女士一身运动服,一副轻便的模样,头发有点乱,估计是刚锻炼回来,一见到通常睡到近中午的女儿从二楼下来到是有点惊讶。

陈碧就想早点儿出门,没想到还能跟秦女士碰个正着,当下就伸展了四脚,装作很精神的样子,“睡不着了,妈,我早饭不在这吃了,我出去办点事——”话说这里时,她听到楼道口传来脚步声,眼睛一抬,就看到是叶则,不由有点讪讪然。

叶则从她身边走过,仅仅是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多余的动作一丁点都没有,便是见到秦女士也都是冷淡的点点头,只是,他全身再没有平时的悠闲,一身军服,看上去到多了点严肃,让人望而生畏。

陈碧赶紧往旁边靠了靠,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却没有发现叶则眼角的余光扫过她这个动作,眉心微微皱了一下——

“要走了?”秦女士看上去很关心这个继子,“李阿姨都弄好早饭了,要不要吃了再走?”慈母之态,表现得很好,也不是说她装,完全是出自本心,对叶则这个儿子关心备至,叶家这样的家庭,要是能有什么后母苛待继子的事,那才叫有鬼。

“不了,你们慢吃。”叶则头都不回,走得快。

等他的身影都看不见了,陈碧才从后边走出来,心儿砰砰跳,生怕叶则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举动来,幸好这一关过了,虚惊一场,还是让她下意识地用手抹抹额头,生怕上面出现点冷汗什么的。

“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不是故意不理你的。”秦女士还以为女儿不喜欢碰到叶则,也不喜欢叶则的态度,下意识地替叶则解释,“可能是有事儿,他也是多数不在家,也就是最近回家了。”

叶则都不在叶家,这话到是真话,要不是叶老爷子没了,这会儿叶家人大都各住各的,哪里能像现在这样子都挤在叶家老宅子里头,原先静悄悄的老宅子如今也多了点人气。

“嗯?”陈碧一时没听清秦女士说的是谁,等她终于知道说的是谁,不由吐吐舌头,她完全不担心那事,其实秦女士说的不对,叶则那性子,哪里是不理人,根本不对的,她见过更真实的叶则,只是这些话都不好说,索性一笑,“妈,你担心个什么劲,我又不会因为这点嫌弃人——”

“那你出去,我叫司机送你去?”秦女士一听她没有那个意思,到也立即放松下来,大方地安排车子,“也省得你自己到处乱晃?”

“好,呃,还是不了,不用了——”陈碧差点答应下来,话刚说出来她又迅速地找回理智,把话给回了,“我就是附近走走,不会走太远,让司机送我,真是太麻烦的。”

她去见的人是陈乔,哪里能让别人知道,她是去送钱的?

半点都不能。

出门时,陈碧包得跟粽子一样,也不怕别人说她雍肿,她就是怕冷,包包挂在肘间,两手插在衣袋里头,等离了叶家两三米远,她才掏出手机,秦女士以为她手机在被撞车时撞坏了,给她新买的手机。

手机号还在手心,她早上还是没洗手,当用毛巾把手指根根的擦了探,手心是一点水儿都不给碰,生怕手一冲,就没有了,这简单的脑袋,真不知道叫人怎么说她才好。

“谁呀?”

跟昨天夜里不一样,这会儿,电话里才响了两声,就能听到陈乔的声音,估计是给电话吵醒的,声音都不太好听。

陈碧听着声音,愈发清醒地认识到这个人与卫嗔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可她个榆木疙瘩就是个认死理的,顶着卫嗔这张脸的人,决不能让人去做那事儿,她也不想想要是人人都整成那么样一张脸,都干这种事,她是不是个个都得去给钱包起来?

“我陈碧呀,昨天纪念堂不远处碰到的,记得不?”她说话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生怕哪里跳出来个熟面孔,听到她在说什么,入眼的人都是陌生面孔,才叫她安心下来,“你在哪呀,我给你六万,你这个月就别找客人了——”

陈乔真是给电话吵醒的,一看是陌生电话,真想把电话给掐了,又想想不就是一个电话,也许是生意上门了,把生意往外推那是不行,身边还躺着个女人,光着身子,身上全是他的牙印儿,没办法,这是客人喜欢,他得咬。

快奔六十的女人,皮再怎么拉,都没有弹性了,也没有那种光泽,要说呀陈乔最不喜欢这种客人,他更喜欢的是有钱人包的二奶,要漂亮有漂亮、要身材有身材,她们男人回家缴公粮时,二奶就寂寞了,他这样的就派上用场了。

他赶紧接了电话,人也小心地挪动步子走到浴室,看着偌大的镜子里映出自己那一身鲜艳的红唇印,都有想吐的感觉,嘴巴一张,那感觉又没有了,“陈碧,谁呀?”他这么一问,问过后立即就想起来了,“真、真的?”

他不是没见过这六万块钱,一个月六万块钱也没怎么放在眼里,但是白捡的六万块钱不捡一下他估计就是白痴了,昨天他真以为碰到个脑袋不正常的,谁知道还真有钱送来!

“你别接客人,我每个月给六万块钱。”听到那头传来明显喜悦的声音,陈碧深呼吸一口气,内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叫做暴虐感的东西,真把把他的脸给毁了,想也就是想想,她做不出来这么狠的事,“你别做了,我给你钱,行不行?”

陈乔听这话,忽然就笑了,果然是个脑袋有毛病的,他是小白脸耶,牛郎耶,他从来都对这两个字厌恶非常,如今到是恨不得把这两个形容词都丢到那叫陈碧的女人脑袋里去,难得起了点叫什么的“良心”。

“行呀——”是呀,他有良心,有良心的人怎么能叫别人失望了呢,钱照拿,生意照做,他不说出去,谁知道了,这理直气壮的,“我还没起来,等会把账号发你手机,钱几时到,我几时收手,行不行?”

陈碧当然觉得行,“你快点,快点给我——”她还催人家,巴不得立时就解除卫嗔那张脸的“危机”,等收到短信,她直接找了个ATM机子,把钱直接给转了,连回单都没拿。

“呼呼呼——”她还呼呼气儿,认为自己做了件大事,估计不是现金,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也就一个数字,“卫嗔呀,你真别怪我,我真努力了——”

听听,她说的什么话,还双手合十,那模样,可虔诚了,朝着天空弯□子,只差没跪下去了,——“哟,这不是陈碧嘛——”

那拉长的声调儿,听着都没有什么好气儿——

陈碧心里那叫“咯噔”了一下,连忙转过身,回头就见到四四方方的脸,从车窗里擦出来,刚好隔着一段路,他车子停在人行道下,她在人行道上最靠里边的ATM机子出口,一时间真没想起来人家是谁,疑惑的小脸就对着他,只差没问出口:“你谁呀?”

那人给气了个够呛,那手指着她,跟快断了气一样,“你个没良心的,我弟躺医院里都断了肋骨,你到好,大清早地起来干嘛呀,还不跟我去医院——”

他弟?躺医院?肋骨?

这三个词儿,让陈碧在脑袋里组织了又组织,组织了老半天才终于想起还有那么个哥们儿在医院里——把她撞得、吓得快半死的张放他哥——张磊?

她张了张嘴,嘴里一时没了话,回头瞅瞅离自己这里还有两三百米远的叶家,心里那个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她怎么也得找个远点的呀,“我、我不去——”她赶紧跑,脑袋就这么个字——“跑”。

 


044

张磊看着她跑,那气就从鼻孔里哼哼,也不自己亲自动手,后头自有跟着他的人,一个眼神,身边的人就能懂他的意思,赶紧地执行起来。

这里离叶家太近,做事嘛,那是得快狠准,别等叶家有了发现追上来,张磊就打着主意,把人带回去,好叫他家那个不省心的东西给他消停点,中了别人的怂恿,他到还有脸在那里耍横。

前面、后面、左边、右边都是人,把她的所有去路都堵了个正着——无处可逃,陈碧终于认清事实,再没有动一下,站在原地,看着那些人上来,她被挤在中间走,最终走到张磊的车边。

“跑什么呀,这不是纯累得慌?”张磊坐在车里,人往后靠,一派大赤赤,取笑的意味很明显,一点都没想掩饰,见她坐在角落里还尽管地贴近车门,让他笑得更放肆了,还伸手试图拍向她细弱肩膀,还没拍下去,他自然还能想起她不是他那些战友,细皮嫩肉的,还是小心轻放为好,“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怎么就从出院出得那么快,连张放都不去看看?”

陈碧见他的手缩回来,才算是松上一口气,这位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是他真一下子拍下来,估计能叫她疼出眼泪来,认识的所有人中也就这位最护短,一想起那些曾经经历过、或者是听人说过的事,她就感觉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我会去看,我会去看的——”她赶紧保证,只差没有把话刻到自己的脸上显示自己的诚意,“张放哥哥,我真会去看的,你先让我下去好不好,我真有事儿——”

别人一声这话,还以为她是在叫张放“哥哥”,其实她叫的是张磊——张放的哥哥,简称张放哥哥——都多少年没叫了,如今都一大把年经了,再把年少时的称呼拉拽出来,她低头没敢看他。

张磊没让她的称呼给糊弄过去,瞅着老实,其实骨子里最狡猾不过,不狠狠地揪住她,估计等会就让人跑了,他还想出手时就得看到得成功,比如直接拉走人,这举动虽然粗暴简单,但完全有效。

“选日不如撞日,今天不就是刚好,弟妹?”他老神在在,说得也好听,直接把她冠上另一种身份,还朝她伸出手,表示出他的友好,“他在医院里疼得半死,老念叨着你名字,念着以前的情分,你怎么着也得去看看人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