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休。”沈不遇稍显严厉,尽量压低着声调。
“我爹是谁?”
“他是以前我府上的泥匠。”沈不遇迟疑了一下:“犯了事,我让他过去赎罪的。”
内室一阵沉默。灏宇听见休休带着哭音道:“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你。”沈不遇冷默一会,说道:“我去禀轺王爷一声,请他暂时留你在这里,你先静一下,过几天我来接你。”
说完,掀了帷幕。灏宇避闪不及,和出来的沈不遇打了个正面。沈不遇似乎有点难堪,犹豫了一下,抱拳施礼。灏宇微抬手,冷色道:“沈大人先回去吧,本宫自会照顾好休休小姐。”接着,略抬高声音:“至于她愿不愿意回您那,可由不得本宫说了算。”
“有劳轺王爷费心,臣这就告退。”沈不遇无可奈何,弯腰施礼走了。
灏宇想着沈不遇狼狈的样子,他一向是正经八板,一丝不苟的,嘴角荡漾起有趣的笑意。可是,他抬眼看着眼前孤寂纤弱的身影,实在不忍心挪步离开。泓宇的大婚典礼快到了。
“轺王爷,”休休的声音幽幽传来:“您去吧,不用担心我,晚膳我会吃的。”
“哦。”灏宇应了一声。她转过身来,脸上隐隐浮着一缕难言的忧伤,旋即笑道:“宫里的婚礼一定热闹,轺王爷回来也可以跟休休讲讲。轺王爷这么年轻就娶王妃了,一定很有趣,是吧?”
灏宇倒红了脸。她没什么事,他也放心了。
他到皇宫的时候,隆重庄严的婚礼即将举行。整座宫内金龙彩饰,殿梁上结着大红的绸花,,极尽奢靡。皇上、皇后、容妃,三宫六院,王公大臣齐齐欢聚,绀衲纯衣,花钗凤冠,红袖添香。泓宇顶带金花,身着蟒袍玉带,胸披红帛,富贵而鲜目。
他看见灏宇,笑着跑过来,一把拉住他:‘好啊,这么晚才过来,小心我不饶你。”
灏宇哂笑,兄弟俩握拳相贺,去了皇帝那里见礼。轩正一脸喜色,掩不住的兴奋:“灏儿,坐前面来。”灏宇往旁边的皇后、容妃施了礼,然后在前面一侧空位坐定。
一会,在宫人的宣喝声中,听得一路鞭炮燃放,只见旗锣伞扇开道,锣鼓喧天。在唢呐,舞狮的伴随下,喜轿远远从玄直门颠进来,轿纬上“禧”字图案鲜艳而热烈。观望的人群骚动起来,皇子帝姬们开始鼓动泓宇:“三哥,快下去迎娶新娘子。”
泓宇满脸春风得意,望了父皇一眼,轩正捋须大笑。泓宇嘴角一牵,扬手,朗声道:“拿弓箭来。”
早有宫人将备好的九龙弓奉上,泓宇取了三支红箭,前面的喜轿刚跨过炭火盆,泓宇拉弓,手中的红箭飕飕掠过,支支正中轿门,人群掌声,欢呼声雷动。
喜轿一落地,热闹的人群包括那些皇子帝姬簇拥着泓宇走向新娘。涌动的人群里,灏宇看到沈不遇一袭薰黄色礼服,满脸堆着笑。
他起身径直走到沈不遇身旁,眼望着面前热闹的场面,笑道:“沈大人,按理说,您不应该如此高兴的。”
沈不遇微微一忡,随即笑道:“此时怎可不笑?微臣也是身不由己啊。”
“沈大人未免也太假了点?”灏宇顿时兴致全失,他想起还在行宫里的休休。这个老家伙,怎么会是休休的亲生父亲呢?
他看着新皇子妃一身广袖对襟翟衣,头戴珠凤冠,脸遮红盖头,肩披霞帔,在泓宇的牵引下拜天地,拜皇上、皇妃。他想象着红盖头里面休休被幸福嫣红的脸。
泓宇踌躇满志,一脸洋洋得意。
所有的人都是喜盈盈的笑容,惟独他扫了兴致。冗长的喜宴上,他提早退场。反正人们的注意力都在泓宇那边,他的离开不会引人注意的,是吧?
行宫里雕栏玉砌旁,她的身影在黑夜里茕茕孑立,风卷起她的衣袂,翻飞蠕动。此时风凉露冷,小径红稀,她看到他,凉薄的脸上添了一丝清美的笑意。
“要不要喝杯酒?”他笑,手里提着两个酒樽。她含笑接过,轻抿一口,不由的掩嘴蹙眉,他禁不住笑出声来。
她手擎酒樽,他配合的碰了,看她又是浅抿一口,忍笑说道:“小心,此酒酣醉。”
她笑,眼波流转盈彻:“小时候,我爹喜欢在晚上喝上几口。”在栀子花树下,也是这样的月亮,如残缺的玉轮,她坐在父亲身边。
宫漏既深,远处有乐声隐隐传来。
忽然,蓝黑色的天空闪闪生辉,无数朵金黄色的“牡丹”在空中绽开。紧接着他们的眼前映显出“富贵呈祥”、“麒麟送子”的字画样,于是似是千数万树繁花开,如雨,如蝶。
灏宇凝望着休休,她的脸似被眼前的姹紫嫣红染了色,笑着道:“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休休又是一口酒,笑靥涟涟。
四处烛光纵横,成荫的绿树在烟花的染映下暗流浮动。起风了,似有片片落英飘洒下来,带着香尘,吹满一地残红。
她回眸,低叹一声。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他捕捉到了,挂着几许笑意,轻声道:“过几天我要走了,不知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她凝眸浅笑,用清润的嗓音回答道:“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第三十七章 留
“谁?”
“他叫楮天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现在京城,据说在嵇大人门下。”
灏宇答应了。三天后抄了个地址交给她:“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她婉谢了,将折纸放在衣兜里。灏宇含笑看着她,这楮天际怕是她很重要的人物,自己也不必要打扰她,只是叮嘱道:“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你。”
休休在一座府邸外落轿下来。从外面看,府邸并不是很大,有点破旧,山墙粉漆脱落剥离。大宅门前左右有大青石上下马级,想是以前为哪个官员准备的。铜质的门槛处,有小厮靠楣而倚坐,见休休过来,慌不迭起身:“请问小姐,您找谁?”
休休一团和气,报出天际的名字。那小厮唤她稍等,一溜烟跑了进去。没多少时间,天际一身麻布衫从里面冲出来,带着乍惊乍喜的笑。
“你来啦?”他一脸憨笑,眼睛乌亮盈彻:“怎么找到我的?”她抿嘴,看着他束袍挽袖,有几滴泥埃落在他的发束上,衣肩上,不禁笑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礼部给我分了房子,我打扫打扫。”
她听了很兴奋,挽了他的手肘,拉他一块进去,他摇头轻笑,带着宠溺的眼光看她,只管被她拉进大门。
穿越质朴的大门,一片绿意盎然的庭园昂然呈现。静谧的池水上微波荡漾,两只紫鸳鸯甩动着翠翅,悠悠游荡。青石步道引导下,亭台楼阁,假山花草。正宅有一进,大厅、后厅、正后房、左右批榭、前后天井,门窗漏花多用镂空精雕,桂础,台阶,花座随处可见。
休休不禁赞叹,如此幽静清雅,足以洗濯京城的喧嚣浮华,脱离尘风俗雨,在外真的看不出,确实是个好地方。
“喜欢吗?”天际在旁提醒她,她闪着晶亮的眸光,频频点头。
他拉她穿过落地窗棂,前面曲径通幽,亭阁掩映中有暗香四溢。流水涓涓处一树怒放的樱花,如烟似雾,像绯云,像透明的绢纱,让人眼波迷离,悠远耀眼。
他们站在浓密的花荫下,风吹过,花雨寂寂落。她站在阴影下,漆黑乌亮的眼睛,精灵一样的笑颜。
他差点忘记她是谁了。她是仙子,他选择这里,下意识的感觉这里是属于她的。
她的发梢上满是细碎的残红,他抬手掸去。她抬头,他的手指绵绵划落,停留在她如花瓣柔软的唇上。
“哦,天际。”她下意识掩住了嘴,脸上浮起绯红的云朵。他有一丝的懊恼,转身走出花荫。
他们沉默的站在廊柱旁,有丝丝细雨绵绵飘过来,他仰望着天空,轻声道:“你回去吧,要下雨了。”
她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已褪去。春色将阑,莺声渐老,她只是一叶浮萍,被动的,无奈的,随风,随波,漂漂荡荡,浮浮沉沉。
她缓步向门外走去。池塘水绿风微暖,她的将来会是怎么样的?
她听见后面簇簇的脚步声,他像一股风旋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眼睛定定的凝视着她,声音急促而有力:“你让我想想,你等我半年,就半年时间。”
她不置可否的望着他,他的脸上又荡起浓浓的春意,夹着阳光,冲动又直率,这就是以前的天际吧?她空荡的心瞬间被他的真诚填得.满满的,情不自禁的露齿而笑。
沈不遇已经在灏宇的行宫里等候。她瞥了他一眼,脸色也没有了前几天的阴霾,只是淡淡说道:“好,我现在就跟你回去。”
灏宇惊讶的看着她收拾一切,她回来就有了变化,是那位楮天际吗?
“你——,”他还是不放心她:“以后有什么事,派人传信给我,我的昕卜地方虽没有这里的草长水美,也别有意境的。”
她笑,昕卜?太遥远了吧。
她还是呆在丞相府里的萏辛院里。燕喜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燕喜,她和小姐又重逢了,自然兴奋不已。可是,小姐似是变了,不象以前天真浪漫,有点深不可测了。
这一天,二夫人柳茹兰来了。
她们漫步走在浓郁的松海里,彼此沉默着。休休侧眼看,柳茹兰的鬓云乌黑发亮,用香红隔开,头上的云钗随着走动摇曳生风,雪白的香腮,如凝霜洁白的手腕。她不会比容妃大吧?两个人都是那么的美。
两个人同时登上谷莞榭,柳茹兰眼望绿意浓浓的夜蓥池,悠然开口。
我还年少的时候,就很仰慕老爷。那时很任性,缠着父亲非要嫁给他。
那时候我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实权很大,加上会相术,连皇帝也敬他三分。当时相爷已经有了大夫人,父亲偶然一次遇见他,回来竟允了我的要求。
他们是定了君子协议的,十年内不得娶妾,不得与别的女子生孩子,我父亲自会将相位让位与他。他对我一直很好很好,我以为我找到了幸福,一个可终身依靠的男人。。。
后来知道了他和容妃之间的事,我不计较,那是以前的,我不会嫉妒什么,还帮着他隐瞒着,尽量不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父亲一死,家道中落,幸亏我有相爷可依靠,这才应验了父亲的话,权势是最重要的,你一松手,什么都不是你的了。
父亲却忘了另外一句话,权势固然绑得住,你能长久的绑得住一个男人的心吗?现在他不照样有了三夫人,四夫人?
皇上有三宫六院,你去阻止相爷娶妾生子,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做女人的,铅华洗尽,活着也是无奈,荣华富贵摆在面前,我还能抗争什么?
所以你的出现我并不奇怪,你的一双眼睛,像极了你的娘。你娘自是可怜,虽然我那时很讨厌她,她也是个女人。。。
孩子,这就是命,你认也好,不认也好。你出生在富贵之家,也是你的幸。
柳茹兰最后对休休说,孩子你就安心的留下来吧,我没有女儿,我会把你当亲闺女看待的。
她拥住了休休。就这样,休休留下来了。

第三十八章 桂香细细风
时光荏苒,转眼已到金秋。
燕喜穿了一套石榴红薄纱罗裙怯生生进来,休休抚掌大笑:“穿得这么漂亮,要上哪去相亲啊?”
燕喜羞红了脸,作嗔道:“只许小姐穿得好,让燕喜也过个瘾不成啊?”休休边说成成成,边拉了她在鸾镜前坐定,笑道:“给你画个娥眉,再配上蝴蝶簪,这样一出去,谁也分不出谁是主,谁是仆了。”
今年秋天暖和,皇家丹桂园的桂花还在绽开,定了今明两天为百姓开放日。她俩早早做了准备,打算一起去凑个热闹。
“小姐自己为什么不化个妆啊?太淡雅了点。”燕喜端坐着让休休傅粉施朱,忍不住的问。
“我已够好看了,再化妆怕是别人不赏桂花光看我了。”休休放了罗黛,眼前的燕喜灿如春华,皎若秋月,原来也是极美丽的。
“小姐羞不羞?哪有自夸自的?”燕喜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喜形于色:“如果让楮天际这样说你,这才差不多。”
“他怎么会不说?就是不让你听到而已。”休休笑着。
天际这段日子很忙。虽做了几个月的员外郎,加上詹学平大人暗中帮协,做事比较通顺,不过要学的实在太多,他的家乡今年就出了他一个甲科进士,殷殷希盼太浓。他也是个自我苛求的人,自然不会掉以轻心。有天休休过去,他还蜗在书轩里埋头用功。
天际用功的时候,休休是不会去打搅他的,顶多坐得远远的看他,这是他们自小养成的习惯。
天际初始给这座庭院取名“晗园”,休休不解其意,再三询问,他含笑不答。时间一久,叫得顺了,他又将第一个字改为“涵”,虽然读音迥同,意却不一样了。这回天际解释道:“涵,包容也。”休休似悟,就不再追问了。
轩室里很安谧。天际斜睨休休一眼,此时她正娇慵的坐在檀椅上沉思着,因轩内聚了晴暖,她轻晃一把轻罗小扇,两根结了石榴花的发辨,懒散的垂到碧荷色的罗襦上,整个人透着安宁柔和的光。
他的心莫名的跳动起来,轻放了手中的书,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她从沉思中惊醒,睁了乌黑的眼睛看他:“看完了?”
“不看了。我们去园子里走走。”他拉了她的手,她很温顺的跟了他一起出去。
池塘里的紫鸳鸯多了一对,休休好奇道:“怎么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它们会不会把伴侣混淆错?”
天际笑出声来:“傻瓜,在外人眼里它们是一样的,只有它们自己熟悉对方,彼此依靠着彼此。”
他握着她的手:“就像我们俩,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茫茫人海中也能一眼辨认出对方的。”
他说的彻骨透明。她收住了眼眸,转移了话题:“楮妈妈一个人够辛苦,什么时候你去把她接来?”
“她说她在老家已住惯了,陪着我无聊。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等我娶媳妇生了孩子,她一定会搬过来的。”天际闪动着晶亮的眼眸,笑嘻嘻的看她。
她咯咯直笑,边笑边蹦跳着往大门去。他在后面喊:“你去哪?”她的声音清丽可人:“我回去了,你去用功吧。”他喊:“不许走。”急忙追赶着,在门槛处抓住了她。
她站住了,脸上透散着腻人的嫣红。他的心彻底醉了,一把将她搂住,她娇喘吁吁,花香溢人。
管门的小厮大喊:“楮爷,我还小。您们亲热到里面去,别让外人看见。”说着,呼啦在外面将大门掩上。俩人看着突然被掩上的大门,哈哈大笑。
休休哧的笑出声,燕喜看着小姐好好的自个发笑,眨巴着眼睛:“小姐,有什么好事让你这么高兴?”休休掩住笑意,推了她一把:“好了,休得多问。我们这就快点出发。”
谈笑着,她们到了府门。正看见柳茹兰从外面落轿进来,两人道了万福,休休道:“二妈好早,不和我们一起去赏桂吗?”
柳茹兰慈爱的笑:“你们去吧,回来得别太晚。”说完,就进了门,往二院走去。这些天相爷一直呆在宫里,是关于皇上立太子的事。相爷嘱咐她不许对任何人透露风声,她有事也是早出早归,守在院里等着相爷的消息。
丹桂园里游人如织。休休她们仿佛来到金沙铺地的仙境里。铺青叠翠的桂花树上缀满了金黄,似蝴蝶,似金甲,满世界浓郁的芳香,幽幽的透着一丝甜蜜,袭人心怀,沁人肺腑。
有人看到她们叫嚷道;“两位姑娘有此闲致,为何不去参加吟诗赛会,好去讨个赏吃。”
她们应答:“在哪里?”游人便马上指路道:“就在那边醉花荫里,成人男子是不允许进的。是大皇子和众皇妃在搞热闹,赢的人可得御膳房的点心一盒。”
燕喜小声嘀咕:“这有什么稀罕的,咱又不是没吃过?”
休休兴趣正浓:“不吃也罢,咱们去凑个热闹。”
她们直奔醉花荫,把守的侍卫放她们进去。只见里面树林里辟了一块空地,周围人群攒动,欢声笑语。
她们挤了进去,隔了人群,十几位宫人护了端坐在林中的几个人,多是凤髻雾鬓,粉白黛绿,想是宫中的皇妃贵嫔。大皇子劭宇夹坐在柳绿花红当中,兴致盎然,正主持着下一个内容。
他唤宫人端了一匣礼盒上来,高声道:“诸位,这是今天最高档次的奖品,里面有十六种御膳房的点心,都是皇上和皇妃们最喜爱的。请各位吟出一句带‘桂’字的诗句来。谁想出最后一句,谁就是胜出者。”
人们跃跃欲试。有人喊了一句;“偃蹇月中桂,结根依青天。”旁人马上接道:“生为石上桂,叶如剪碧鲜。”
劭宇微微颌首:“不错,还有吗?”
有人举手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那边有人不甘示弱:“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一蓦沉静,休休清亮的声音:“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
劭宇闻声看向休休,现出惊喜的神色,正欲张口,又有人接招:“水晶宫里桂花开,神仙探几回。”
这回轮到休休敬了一句:“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那人又抢了一句;“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俩人你来我往,人群里发出啧啧称赞声,那些端坐的妃子们也是掩嘴抿笑,直到俩个人都收住了口。
“还有吗?”劭宇望着休休。休休沉吟,脱口而出;“桂香多露裛,石响细泉回。”对方已经无声响了。
“哈哈,还是休休小姐独占熬头啊。”劭宇愉快的笑着,拿了礼盒,亲自走到她的面前。休休微笑施礼。
“请问这位小姐,”妃子堆里有人忽然开口:“芳名叫休休吗?”
休休抬头看去,只见说话的妃子非常年轻,容貌端丽,身着丹碧纱纹双裙,风动色如风华,飘逸熏目,旁边的宫妃已是失色,身影似是眼熟。急忙跪拜答道;“回娘娘,奴婢姓沈,名休休。”
“哪个‘休’字?”她又问道,声音柔和温婉。
“就是那个‘书咄咄,且休休’的休字。”劭宇替她回答。那皇妃却对休休说道:“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我爹以前为文人司空图建濯缨亭时,司空大人给亭取了个别名叫‘休休亭’,表示退休晚景万事皆可休,独乐乐之意。我爹识字不多,看这二字好记,便给奴婢取了这名。”
人群里有人冒出一句话:“有种烈性毒药叫‘休休散’,也是这个‘休’字。”
众人大笑。劭宇忍笑说道:“三皇子妃问得也太多了,搞得把好端端的名字变成毒药了。”
休休闻言一惊,下意识抬眼看,只见那三皇子妃两眼炯炯的盯着她,嘴角牵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在那檀烟笼罩的翎德殿里,她清晰的听到他低沉而缓慢的声音:“你父亲可是吏部左侍郎楼大人?”
她刹那抬首,他站在侧旁一女面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女子绯红了脸,娇声低答:“是。”
他的笑意加深,眸中显出柔和的深情,那种休休熟悉的深情,声音清清朗朗:“那好,我就选你了。”。。。
她从劭宇手中接过礼盒,劭宇笑着眨眼:“休休,好久不见了,改天再说话。”
她微微含笑,将礼盒交给燕喜,淡淡说道:“咱们走吧。”
一路上她兴致阑珊,无精打采的样子。燕喜摸不着头脑,陪她说了些话。到了府门,她的精神逐渐恢复,拆了礼盒,将里面的点心一一分给守门的.、洗衣的,下人们一向认为小姐好脾气,都磕头谢了。
这样过了几天。休休她们正在萏辛院里绣女红,有守门的侍卫跑来,站在院口施礼禀报:“小姐,三皇子妃想请小姐过去聊天,轿子已经等在门口了。”


第三十九章 三皇子妃
休休停止了手中的细活,闷声不响。燕喜瞥了她一眼,皱眉道:“这三皇子妃也真是的,怎么单凭丹桂园见了一面,就和小姐热乎上了?”
休休叹口气,声音幽忧道:“我跟她见了面,怕是也没什么话可说。想她也是大富大贵之人,偏是咱们攀不上的。燕喜,你去叫侍卫回了抬轿的,就说我身子不爽,改日再说。”
燕喜沉思片刻,道:“小姐这样不妥。假如那皇子妃下次再来请你,你就没理由再拒绝了。依燕喜看来,小姐还是早去早回,别让她以为咱心虚了。”
休休有点垂头丧气:“你知道我在外面不善言辞的,万一尴尬,岂不让人撂了笑话?”
燕喜明白小姐的心思,劝说道:“小姐不必贬低自己。以前三皇子选了她,必有她过人之处。换了我,倒想过去会会她,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的?”
“贫嘴,”休休笑道:“倒也不好拒绝她。人家是皇子妃,也要顾及她的颜面不是?”
俩人商量着,也不刻意打扮,穿了清雅的衣裙,款款步出府门。
抬轿的都是宫人打扮,毕恭毕敬,训养有素,径自抬了休休往三皇子宫赶去。
远远的看见宫外的那棵老槐树,仍然枝繁叶茂,结了累累的果子,地上铺满了似花非花的落蕊。宫门外两只白玉狮子凛凛的瞪着她,休休无端的慌起来,心跳开始加快。
三皇子妃带了两名宫女在殿门内亲自迎接,绛碧色结绫复裙,腰间细褶数十,走起路来如水纹波动,配着细致精巧的五官,美仑美奂。休休看的呆了,这样富贵逼人的衣服,怕是连容妃这样尊贵的娘娘也是穿不上的。
“休休小姐好难请。”三皇子妃已盈盈然站在她的面前,休休轻身跪拜:“奴婢拜见三皇子妃娘娘。”
“不必如此拘礼。休休小姐,你今天是贵客,本宫应以礼招待才是。”三皇子妃轻搀她起身,一双晶亮有神的凤眼看着她;“和前几天比起来,休休小姐更显秀致,原来是属于耐看的那种。”
休休见她说话好听,不由得微红了脸。这三皇子妃想是亲切可人的,年龄差不多,倒比自己多了大气,自己真的是无法跟她相比的。
三皇子妃接着笑道:“你叫我懿真吧,懿德的懿,真假的真。这样咱们姐妹好说话。”
因是秋日,地面已结了雾气,路边鲜花径草丛丛,护栏里的菊花悄然探蕊,叶瓣上的露水未干,莹莹欲滴。池边垂柳匝地,如黄的烟穗被风吹得满地都是,好象有人故意不去打扫,倒和前面的竹林融合相连了。景致稍显萧条,没有了以前那幅热闹浮华的场面。
休休沉默的走着。身旁的楼懿真开了口:“休休小姐一直是这样不善言谈的吗?”休休醒悟,急忙弯身低头:“皇子妃请讲。”
“这个行宫没有我想象的富丽。墙柱应该是涂金的,白天会闪出金光,到了晚上显得光滑幽深,这样才让人舒服。还有,那条青石路两边至少也应嵌上白玉,那才好看。”
休休唯唯称是。楼懿真继续热情的指点她:“跟皇宫比起来,这里算是不错了,想必父皇很疼爱他。来过这里的人来了一次,还想再来呢,休休小姐以前来过吗?”
休休一惊,心悸得厉害,急忙答道:“没来过。”手心似是涂了蜜油,黏腻的难受。
“瞧我问的,休休小姐怎么会来过呢?”懿真瞄了她一眼,自顾笑起来:“大皇子说他在这里见过你,我还和他争了几句。想他在绿柳红花中呆惯了,自然分不清孰是孰非了,岂不冤了休休小姐?”
懿真的一番话如棒槌击得休休闷了声,自己实在是不应该再来这个地方的。
懿真冷眼斜视休休,怒火似已烧上身,嘴里冷哼道:“三皇子本性风流,那是过去。有些不识好歹的,仗着以前的韵史,还来黏着他,讹着他,自然不将我这个皇子妃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