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本宫好歹还是个正妃,当然不会客气的,必要的时候也要弄点颜色给她瞧瞧。休休小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休休煞白了脸,只是苦笑的点头:“这是自然。”心里盼着早点脱身离开。
懿真拉住她的手笑道;“咱们也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指了指岛中一座八角亭:“乘舫船去那里,宫中的景物全都在眼里了。”
休休硬了头皮,随船上岛,进了八角亭。几位宫女围亭垂立,亭内摆满各种佳果珍馐,懿真兴致很浓,又热情的帮她介绍起沿岸周遍的景致来。
休休心不在焉的下了亭,漫步在池边眺望四周。懿真悠然坐在亭内,含了一颗葡萄,眼盯着她伫立的身影,唇边抽起刻薄冷讥的笑意。
靠近寝殿一方,沿岸有藤栏遮掩着,绵延方里,里面的景物具不真切。休休侧脸,问垂立后面的宫女:“那里面有什么?掩蔽的如此严密。”
宫女恭身答道:“三殿下在那里植了竹,现在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的。”
休休的头嗡的炸开,全身烘热的如同掉进了蒸笼里,混混沌沌的不似自己了。
“明年这个时候,竹子会更多。”他在身后搂住她,下颚蹭着她的颈。
她努力克制自己,缓步走向亭内,屈身表示告辞。懿真起了疑惑,看她神色凝重,去意坚决,站起了身笑着道:“时候不早,不敢多留了。休休小姐如若空闲,随时可以来走动,咱们姐妹相识,本是有缘。”
很客气的送休休出了宫门,懿真折回到亭内,传了刚才休休问话的宫女过来:“刚才那位小姐问了你什么话?”
“回娘娘,小姐问奴才那边遮的是什么,奴才回答是三殿下养的竹林,别的就没话了。”
懿真眼望寝殿,支颐而思。深邃的黑眸中复杂交错,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日头偏西,池内的寒气逐渐逼迫上来,蝠裙如染了雾气,渗透到身上,双腿有了麻栗栗的感觉。她的目光投向对岸宫人忙碌的身影,她知道他回来了。
弃了舫船,从通向岸边的廊桥穿过。她试图将湿寒的身体添加些暖意,待走到滚着金色流苏垂了赤色帘幕的外殿,她的身体恢复了柔暖,脸上染了绯红,显的面如杏桃了。
他正将头上卸下的玉珠冠递给宫女。因为逆光,精工细雕的脸上抹了灰暗,淡淡的神情里找不出一丝笑意。
她施了万福问安:“殿下今日回来的可早。”
泓宇支吾了一声,瞌着双眼,站着兀自解着颈前的披袍扣带。她过去抬手欲帮他,他轻轻将她推开。
她有一丝的失神,呆站在那里,微微一哂,忽然说道:“今天臣妾邀了休休小姐,聊了会儿。”
他解带的手似乎滞了一下,旋即淡淡的问:“哪个休休小姐?”
“就是沈丞相家的。”她的目光从他眼前飘过:“前几日臣妾看她聪明伶俐,心里喜欢,交了朋友。”
他默不出声,将卸了的披袍交给她,她急忙伸手挽在袖肘间。泓宇正欲进内殿,眼光不经意抬起,一瞬间在她的脸上停留住。她的心开始狂跳,用温柔如波的眼眸看着他。
“发簪插歪了,”他一抬手,将她头上的梅簪拔下,一撮发绺泻了下来。他靠她很近,身上那股淡淡的瑞脑香袭了心魄,她在迷醉中阖上渴盼的眼睛。
一抹清凉掠过掌心,她听见他说:“皇子妃要有皇子妃的样。”一睁眼,泓宇手中的发簪已经放在她的手中了,她眼看着他闪身进了内殿。
透过掩了漏雕屏风的雀替间,她不甘心的往里面叫:“要不要臣妾进来服侍?”
“不是对你说过这里不许进的吗?”他的声音透了不耐:“你去唤秋月过来。”
她泄气的垂下头,正欲移步,他在里面似乎想起什么,唤住她:“后天太子即位大典,你做好准备。”
她的心提上了嗓子眼,随即现出狂喜的神色,她要做太子妃了?可是——,她急忙应道:“臣妾礼服还没做呢,这时候怕是来不及了。”
“就你今天穿的这套吧。”他的声音平淡如水。
俩个人说话如同隔了千山万水,遥不可及。可是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她已是太子妃了,独一无二的太子妃,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她的脸上漾起了舒心快意的笑容。

第四十章 落叶
沈不遇这两天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一切让人猝手不及。就在几天前的早朝上,轩正皇帝当朝颁布懿旨,诏立泓宇为太子,并昭告天下。
这是他在这些日子里,和几位重臣隐藏在翎德殿里的结果。尽管大皇子劭宇在民间呼声很高,穆氏余党势力蠢蠢欲动,以快治快,以沈不遇为首的保泓宇一派也不容轻视,加上朝中大臣对皇帝的心思已明透,天子为大,一呼百应,波涛汹涌后瞬间风平浪静了。
皇帝的身体日渐衰弱。沈不遇初始害怕皇帝一死,自己没了靠山,穆氏兴起,自己在劫难逃,所以竭尽讨好皇帝的欢心,保住泓宇,让休休当了皇后,自己就稳坐泰山了。谁料泓宇最终放弃了休休,此事对他打击太重,惧怕泓宇一朝登上皇位,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一筹莫展之时,皇帝倒看出了他的心思。皇帝是个念旧之人,加上泓宇多少有点和他沾亲带故的,这次立太子沈不遇的功劳又最大,权衡之下,拟写了一道遗旨。沈不遇一阅里面的内容,忐忑不安的心彻底放下了。
即位典礼上,他跪在那些顶膜朝拜的王公大臣,各国使节当中,看着春光满面的皇帝和一身眩目东宫太子礼服的泓宇,他的声调不是很高的,心里却比任何人都得意。
明天是泓宇第一次以太子的身份,宴请王公大臣以及家属。沈不遇心里愉悦,除了几个任职的儿子,把二夫人柳茹兰也叫上了。
这段日子沈不遇对柳茹兰的态度明显重视,来二院的次数逐渐增加,柳茹兰只觉得好日子盼到头了。这次沈不遇破天荒携她进宫,更是受宠若惊,征得相爷同意,来萏辛院叫了休休一同前往。
“不行,不行,二娘。”休休连连摆手。她已经对那里产生一丝惧意。
“你知道二娘我这是第一次进宫,家里就我一个女眷,实在不方便。你进过宫,自然熟悉。你就当作陪陪我,也好一块回来。”柳茹兰有点求她。这孩子,怕是上次没被选上,心里还在不痛快吧?
休休生怕二娘猜透她的心思,暗自思忖着,这次大臣这么多,女眷们也不像上次宫宴那样坐到前面。再说又是晚宴,自己躲得远远的,断然不会让他看见。
如此一想,也就痛快答应着,柳茹兰欣欣然准备去了。
第二天天色将暗,休休已在二院门口等候。柳茹兰出来时穿了一袭松花色对襟双织缎裙,头挽金丝八宝攒珠髻,艳而不做作。看休休一身碧荷曲绉襦裙,俩人相视而笑。
休休搀了柳茹兰,坐上已在门口等候的双人软轿,跟上前面沈不遇的人马,前呼后拥进了宫。
晚宴果然如休休所想象的,栉比罗列的宴席从殿内几乎要排到殿外。女眷们均被安排在靠后殿的两个角落,中间又是歌舞升平,前面人头绰绰,前殿的景致具是模糊。
四周缓鬓倾髻,有好奇者站起身远眺,带了惊奇的目光。
“快看,快看,太子在向各位敬酒呢!”
“他长得怎么样?”下面有人急忙问她。
“那还用说,太俊了。哎呀,他朝我们这边看呢!”
“哪里哪里?”呼啦啦起了一堆人,伸长了脖子探望着。
柳茹兰笑着对休休说:“瞧这些妇道人家,没有男人在,越发的不附礼节了。”
休休微笑。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东眺西望,充满着好奇。如今物是人非,她的心境已然不同了。
眼看晚宴已至尾声,她轻握了柳茹兰的手:“二娘,我出去透透风,马上过来。”柳茹兰关照了她一声,她听话的点头,侧身穿席,步出了殿外。
一股清新自然的晚风徐徐袭来,不由得神智清爽。秋日的夜是清薄的,空气中带了一丝甜腻。四处人影绰动,原来耐不住喧哗的不止她一个。
休休倚栏远眺,丝丝酒香袭来,目力望尽,团团明月高高挂,宫楼高矗,绿杯红袖。
树影扶疏,风月影徘徊,瑟瑟西风卷起,落叶颤抖着身躯,一片,又一片。禁不住掩手扶肩:红衰翠减,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
“休休。”
她蓦的回头。原来是树叶婆娑,惊动栖息的夜鸟腾翅凌空,廖廓的夜空传来凄切的叫声。她摇头轻笑,在这迷朦的榈苍庭园里,无端的会让人生出些幻觉,不想了。
“休休。”
她惊得心跳动,劭宇暗淡的身影,步履蹒跚。
她禁不住捂住了胸口,轻吐一口气:“大皇子,是你在叫我吗?”
夜色蒙蒙中,劭宇的脸染了大块酡红,他怎么老是这副样子?他向她招手:“休休,看到你真好。”
他端了酒樽伸向她,整个身子晃晃悠悠:“他们那些人一点也不明白本宫的心思。泓宇当上了太子,好啊。我又没异议,本来就不是当太子的料,有什么好争的?”
他已变的语无伦次:“可偏寒了脸,说我没用。我的母后,我的那些叔伯。你看看,我这张脸有用没用?”
休休只好避开,哄他:“大皇子心地善良,自然不会计较这些的。只要活得开心,何必去介意?”
“对,你说得对极了。”他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一语惊天人啊,这些人怎么不懂呢?”
说完,将酒樽塞到休休手中:“你帮我拿着,我去找他们理论理论。”踉踉跄跄走开了。
休休抿嘴轻笑。这个大皇子,虽然身上染了脂粉气,却是与世无争的。在这权贵纷争的世界上,自有难能可贵之处。
风凉露冷,隐约有欢声笑语丝丝传来。她也要回去了。
回转身,香径小道旁,成荫的树影下,他淡淡的身影罩在昏昏蒙蒙的霓色中。眸中似有一簇极明亮的火光在燃烧,就这样不闪不避,定定的凝视着她。
也不过是短暂的片刻,休休却宛若已徒步走过了整个漫长的黑夜。
手中的酒樽刹那脱落,落在草丛里,听到的却似沉闷的轰雷声。她的心胸像被突如其来的鞭狠狠抽打了一下,波及到整个身心都疼痛,脸上的血脉抽搐得厉害,心尖处似乎有个锐细的声音在催促她:“快跑,快跑。”
她几乎是狼狈而去。前面漫漫穷途末路,她只能拼命的跑着,那怕迎接她的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过去,再也不能回头。
夜光霓霓中,迎面而来的柳茹兰面带焦虑。看着惊慌失措的她,正要发话,休休已一头扑进她的怀里,呜咽出声。
“怎么啦?”柳茹兰扳动着她抽动的双肩。她抬头,满脸泪水纵横,唇角不住的抖动着:“二娘,我想回去。”
“好好,我们一起回去。”柳茹兰轻拍她的肩膀。这孩子,似被什么吓着了?
“怎么回事?”一身吉服的沈不遇过来,看见休休抽泣的样子,脸上敛了凝重。
柳茹兰帮她解释道:“想是吃多了,身子有点不爽。我们这就回去。”
夜迢迢,休休靠在柳茹兰的身旁,似乎已恢复了平静。柳茹兰小心的侧眼,她的唇抿得紧紧的,帘外的琉璃纱灯缓缓流动,那光华投到她的脸上烙上一层薄影,眸间似有一团晶亮的东西在闪烁,只是一刹那,被化为灰烬,熄了。

第四十一章 人在深深处
第二天,柳茹兰派丫鬟翠红叫了燕喜过去。
“燕喜你要说实话,自打遴选皇子妃后,小姐有没有和太子来往过?”
“回夫人,确实没有。小姐后来生了场病,接着就回老家了。这次相爷接她回来,奴婢一直陪她在身边,连太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柳茹兰暗想,这就奇了,休休在宫内受了惊吓,肯定是碰上什么人了。看她缄口不语,自己也不好问。看来她还是将自己当作外人看待,或者自己平时疏忽她了。于是多问了一句:“小姐平时跟什么人来往?”
“小姐平时和府里下人谈得拢,在外也只有楮天际。别的也没什么人了。”
“楮天际是谁?”
“从小和小姐一块长大的邻居。今年上半年考上甲科进士,在礼部任员外郎。”
“人品怎么样?”柳茹兰饶有兴趣的问。
“书读得好,人又长的俊,在家是孝子。”
“说得十全十美似的。”柳茹兰轻笑道:“总有点不让人满意之处吧?”
“性子有点犟,有时死脑筋,转不过弯。和小姐很投缘,小姐每月倒有二三趟去他那里。“燕喜见柳茹兰善意,也就如实告知了。
“她去的时候,你陪她吗?”
“奴婢只去了一二次,大多数是小姐一个人去的。”
“相爷知道吗?”
“这个——,怕是不知道吧。”
柳茹兰听罢沉吟,休休一向自由惯了,整天呆在家里怕是耐不住。刚才听燕喜一说,那楮天际倒是一表人才,只要休休喜欢,她倒不会反对两人来往。休休年纪也不小了,早晚也要嫁人,就怕两人一来一往的出事。
于是叮嘱燕喜好生侍侯小姐,有什么异样情况赶紧来禀报。
燕喜回到萏辛院,观察起小姐来,看她平静如水,看不出情绪,也就卸下了心。
这天是陶先生的祭日,休休起了个大早,照例和去年一样,去郊外天童寺进香。因已知道陶先生不是自己的生父,也没惊动府里的人,只吩咐了马车夫在外等候。两人粗略打扮一番,悄悄出了府。
本来约好天际陪她们一起去,刚巧今天府衙内有事要办,天际让她们先行一步,等他办完事,自会来山上找她们。
“等你找到我,我已被山上老虎吃了怎么办?”休休笑道。
“山里的老虎怎么会舍得吃你这个美娇娘呢?”他打趣,戏噱她。
天童寺位于京城十里处的条山北麓,那里石耸峰翠,重树幽深,风景旖旎,历来是皇家贵族烧香拜佛的好去处。
她们在山麓下下了马车,正是初日照高林的时候。山间行人稀少,山光明净,青山焕发,远处悠悠的钟磬声时隐时现。
俩人携手,说话间,一条曲折幽深的石径呈现。正要迈进,一闪青色的人影,兀立在她们面前。
俩人同时吃惊的退步,定眼一瞧,原来是泓宇身边的侍卫蒋琛。
燕喜睨视休休一眼,见她已变了脸色,握着的手开始发紧。正欲发问,那蒋琛深施一礼,先自开了口:“惊扰休休小姐了。”
燕喜腾的窜到他面前,声音严厉:“深山荒林的,想吓死我们不成?”
蒋琛并未答她的话,眼光投向休休,复一礼:“休休小姐,我家太子爷请你过去说话。”
“你家太子?”燕喜冷笑,眼睛往四处溜转,声音刻薄道:“人在哪?怎么不亲自来请?好大的架子。”
蒋琛凌厉的目光射过来,旋即暗淡了:“太子说这里说话不方便,烦请小姐去前面亭下说话,太子在那边等候小姐。”
燕喜正欲顶过去,一旁沉默的休休悠悠开口道:“有劳蒋侍卫回话一声,我跟他之间已没话说,不必费神了。”
“小姐,”蒋琛仍然坚持着:“太子吩咐奴才一定要请小姐过去。”
休休淡淡应道:“不必如此。我们还有事情要办。”说完,拉住燕喜:“我们走吧。”
刚迈出几步,身旁一股冷飕飕的风卷过,一道枣红色的光。休休的手肘瞬间被人攥住,她抬头,正对上一双因炙热而生气的眼眸。
她失措的睁大眼睛,涨红了脸:“你…”娇嫩的身躯已离地而起,顷刻淹没在青蒙浓郁的山林中。
燕喜眼睁睁看着小姐被泓宇夹持而去,不由得蹬足,正欲追赶,被蒋琛伸臂生生给拦下了。
山涧处,清澈水潭边,他放她下来。轻薄的嘴唇已扬起,朝她微微一笑:“我在这里等你半个时辰了。”
她的目光从他的脸上飘过:“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他的脸还是精致得摄人心魄,她竟没有勇气在那里停住滞留。
“以前听你说起过。”他只是轻描淡写,眼光投射到她的脸上:“好久没见了,你看起来有点瘦。”
一句话就让休休的胸腹如被掏空一般的痛。俩个人距离那么近,她听见他促促的呼吸声,和着那股熟悉的瑞脑香,搅拌在一起,让她全身瘫软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好半响,似是沙哑了声音,她开口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
“看过了?”
“看过了。”
“那我走了。”
他拦住她,声音急促的:“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那是不可能的。”她断然拒绝。
“为什么?”他睁大眼,眸间显出一丝惊慌,片刻后竟笑起来:“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她握紧了拳头,声音硬邦邦的:“我干吗要生你的气?我只是怕你,真的好怕你。”
“为什么?”他这是第二次问她为什么了。
她咽住,不想说,真的不想说了。她只是悲哀的想,他伤得她那么深,却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还不如不见的好,不说的好。
远处有燕喜的呼唤声。她必须得离开他,永远离他远远的。
他在后面轻轻的环住了她的腰,湿热的气息簇簇的撩拨着她的后颈:“让我抱抱你。”
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猛的扳开他的双手,逃也似的向径道处跑去。
秋意空阔,山色笼雾,红叶黄花片片落,他坚决的声音在空谷中回荡:“我会来找你的!”
天童寺里烟香袅绕,梵音阵阵。寺院的主持陪了休休祭拜完陶先生,缓步走出梁殿。
寺内银杏林荫道口,浓密的树木通体黄成一片,明媚的阳光照射下,趁上清得没有渣滓的天,一直明快到人的心里去。
“主持,佛家常用银杏木雕刻佛像对吗?”
主持阂掌称是。银杏高大长寿,而且不招虫,佛家最有功力的数用来雕刻佛像指甲,轻薄如真,从来不损不裂。
“小姐来的且早,再过一月,满树果子,到时候还要收了,接着很可能一夜秋风,也就落叶归根了。阿弥陀佛。”主持意味深长的微笑。
休休的眼前仿佛看见满树金黄下果子累累,密密扎扎。
正因为没有结果,所以还有盼头,还有想象,对吗?
天际过来了,很自然的拉住她,他们沿着银杏林荫道往山门走去。燕喜在前面走,沿路的野花吸引着她,她蹦跳着采摘着,身影与他们愈拉愈远。
天际侧脸看休休,她的脸上透着凝重,不觉轻笑道:“是不是累了?看你走路这么沉。”
休休微微一笑。天际在她前面蹲下身子:“来,我背你。”
天际的脊背没有那股撩人的瑞脑香,然而开阔又温暖,她不由得将脸帖上去。
天际背着她,踩在撒满落英飘叶的山径上,她那透着柔软花香的呼吸声,拨弄着他那跳动不已的心肺。
她的声音随着山风,从松顶上徐徐飘来:“天际哥,你娶我吗?”
他的身体一滞,眼睛眺望着远处的朝霞森竹,一泓清亮的泉水在里面盈波流动,随即用最温柔的声音回答道:“好的,我娶你。”

第四十二章 暗流
翌日,天际在涵园的书轩里,写了一封家书,绵绵长长,表示了自己娶休休的心意,派人快马加鞭送至孟俣县。
然后打定主意,束发整冠来到嵇明佑的府上。虽是一路搜索枯肠,看到嵇明佑那张挂了霜的脸,不觉欲言又止。
自从泓宇被立为太子后,嵇明佑的心绪一直不快。虽然他明白事情迟早会发生,但听闻是沈不遇一伙在暗中谋策,胸口闷得慌。
山雨欲来风满楼,穆氏势力已摇摇欲坠。等皇上一驾崩,沈不遇一伙兴起,穆氏瓦解,众亲僚作鸟兽散,这是他不愿意看见的结果。现在当务之急吸收新生力量作后备,诸如天际那样的后生。
天际当然不觉里面暗流涌动。对他来说,嵇明佑对他有知遇之恩,又是皇亲国戚,他理应肝脑涂地才是。可是今天,他鼓足勇气第一次去违抗他,为了休休。
果然嵇明佑听了他的话,拉长了老脸,声音也变得冷飕飕的。
“那怎么行?刘老爷已经问起过好几次了。因你刚上任不久,事务又忙,怕你分神,才将这事暂时压下了。如今你叫我怎好去回了人家?”
天际拱手陪礼道:“如今还未聘下这门亲事,自是来得及,还望大人周全。”
嵇明佑寒着脸:“那刘老爷是个大财主,你放着眼前的金山银山不要,不觉得后悔?”
“晚生只想与休休同甘共苦,求大人成全。”
嵇明佑背着手,在厅内来回踱步。他很生气:“又是那个沈休休!她是沈不遇的女儿,你娶了她,就是沈不遇的女婿了,这不是对着我干吗?”
“晚生不敢。休休是休休,沈不遇是沈不遇。大人的恩情,小的莫齿难忘。”
“你想的倒轻巧。”嵇明佑冷笑。这个楮天际,天下云娥无数,偏偏找了沈不遇的女儿,为了儿女情怀甘愿不惜功名利禄。他是不是选错了他?
“就怕你以后后悔了,可别来找我。”
“后悔什么?”话音未落,大皇子劭宇从厅外迈进,笑容满面。俩人连忙躬身跪拜。
“天际兄弟,”劭宇认识天际,乐呵呵道:“刚才听你在说休休,是沈不遇府上的休休吗?”天际低头答是。
“大皇子评评理,这小子要娶那个沈休休为妻,这不是冲着为臣来吗?算为臣白白培养他了。”
“哦?”劭宇扬眉,顿觉有趣:“那休休本宫倒也见过几次,伶俐可爱,长得又美,天际兄弟艳福不浅啊。”
嵇明佑皱眉,不吭声了。这大皇子,一碰上花草之事,比任何人都来劲。
果然劭宇兴致勃勃,拍着天际的肩笑道:“不用发愁,日子一旦定下来就来禀告本宫。到时候,本宫自会前来凑个热闹。”
天际欣然施礼,察视嵇明佑的脸色阴晴不定,趁大皇子在,也就禀身告退了。
出了府,不觉轻舒一口气。只要自己和休休相亲相爱,嵇大人迟早会谅解他的。
想起休休,唇边不禁浮起甜蜜的笑,她在沈不遇面前,也是这么说的吗?
“什么?”沈府内,沈不遇听了柳茹兰的一番话,惊得拍案而起,几上的茶盏震得哗啦作响,茶水四溢。
“胆子也太大了。我好歹也是她的父亲,没经过我的同意,竟敢自作主张,太为所欲为了!”
柳茹兰苦笑,她也是之前听休休告诉她,她要嫁给楮天际了。尽管她已知道他们的事,可也吃惊不小。
沈不遇气结。他原本在倪秀娥面前同意俩人交往,是为了顺利说服休休回京城。后来因为休休的身世暴露,加上立太子的事,他倒把楮天际给遗忘了。结果一疏忽,无端的生出枝节来。
他气冲冲前往萏辛院。
休休看到他闯入,丝毫不惊慌,神情自若的站在他的面前。
“你想嫁给那小子是不是?”他盯着她的眼。
“是的。”她平静的回答。
他们是父女,可是从来没有如此近的说话过。他们之间始终横着一条鸿沟,他跨不过去,她又不想迈进一步。
“你现在是相府的千金,为父自会给你挑选个好的。楮天际背景太差,他配不上你。”
“什么叫做配得上?”休休悠悠说道:“休休本来就是苦出身,那些权贵势利,休休倒配不起。”
他虽然是她的生父,可是没权利来干涉她的终身大事。她只是他的一个私生女,为了自己的利益,她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抛弃了。
沈不遇也沉默了,或许,他也想到这一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