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老妇扑通在她面前跪下,梗着声音哭了一句:“娘娘,您这样要折杀老身啊!”

穿针微微震了震,慌忙扶起老妇,轻声问:“老人家怎知我的身份?”

老妇热泪纵横,双手却使劲抓紧穿针的手肘,不愿松手:“京城沦陷的那日,老身正好去卖药,一时出不了南门。等战事平息下来,柬国人就进城了,老身本是远远的看点热闹,碰巧看见娘娘拿刀子戳那柬国太子…后来听说娘娘被那太子掳去柬国了,老身瞅个机会赶回了田家庄。出关卡的时候,老身一时不敢辨认,可一看娘娘的脚就确认无疑了,晋王爷纳了个小脚妃子,世人皆知啊!”

穿针淡然一笑,心里却是暗流翻涌:“我这番从柬国逃出来,只想告诉王爷,针儿无意负国负民,单等王爷光复大翼,重整山河。”

“娘娘有此情怀,千古之下,难有人与娘娘比肩。”老妇抹着泪痕,由衷地点头赞叹,“只是娘娘气脉虚弱,再长途颠簸,不消说肚子里的孩子,娘娘的命怕都要搭上了。”

“孩子?”穿针蓦地忘记了呼吸,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老妇,只感觉自己的唇片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我…我肚子里的孩子?”双手下意识抚住了自己的小腹。

“是啊,”老妇自顾说着,“两国交恶深切猛烈,娘娘身怀六甲,晋王爷怎能放开雄风杀敌?老身恳求娘娘保住晋王一脉,安心养胎为重!”老妇的话直白凛切,眼前的穿针好像站不住脚,手中的包袱掉在了地上。

老妇慌忙扶住了穿针,但见穿针满目复杂神色,一层胭脂色的红晕,印在了她抖动的唇间。眼光却投向不知名处,薄薄的水雾在眸间迅速滚成泪滴,无声地抖落。

“娘娘…”老妇猜不透穿针的心思,不由焦急地呼唤。

半晌,穿针才开口讲话:“我这就随您回去。”她的语气极软,任由着老妇牵手,像个乖顺又听话的孩子。她恍惚地走着,四野有暖暖的风,寂寂地划过她的泪脸。

那个丰润饱满的春日,他和她站在峰顶上,眼前是明媚的山川风光,他拥着她,说:“针儿,我们要个儿子。”那时的肖彦定是渴望有个他们的孩子啊!造物弄人,她却辜负于他,让他身陷在民族生死存亡之中,她怎能还有资格怀上他的血脉?

肖彦啊,老天依然眷顾于我,这尘世不再是一场花开花谢,我寂寞的风筝为你而羁留。肖彦,我会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子,我等你。

 

 


玉娉婷 霓为衣兮风为马(一)

穿针暂时在田家庄安定下来,而远在西境的帝邑,已是天地翻覆了。

首先起内讧的是驻扎在城外原野上的富胄商旅子弟,五月时那场小胜虽给了他们一时兴奋,长久的风餐露宿又让他们不安的心***动起来。这些民军原没有任何结阵而战的训练,虽说个个有些许的技击之术,如若遇到强大的柬军,饶是拼命搏杀,过不了多少时辰势必全军覆没。

他们害怕柬军的再次进攻,更害怕这样木然的、绝望的等待。

城里的肖沐也是惶惶不可终日,茫茫大江将帝邑隔成一座孤城,整个翼国怕已遭颠覆之灭了。惶恐之下,他还忘不了将整个帝邑城巡视一周,发现因为长期无战事,居安不思危,帝邑城墙箭楼多有破损,墙外壕沟已成干沟渠,城墙外层石条斑驳脱落,裸露出的夯土疏松,时不时的在掉落。

他即刻下旨州府发动城外民军,日日夜夜加固修茸。一时,整个帝邑城墙内外锄泥敲砖声,就连垂暮之年的老人,乳臭未干的孩子也被派做杂役粗活。这势必激起人们胸中一腔怒火,于是,当天色已黑,星星点点的火把在旷野摇曳闪烁,更多的人渐渐聚拢,到了三更后,居然层层叠叠的人山人海,到处愤慨之声。

“皇上弃国逃战,不能与国人共患难,与其守着这样的皇帝,不如回去打仗!”

“对!我等避战西逃,前有城墙拦路,后有柬军追杀,财货粮食大多失落路途,已经陷入危困之境。若不自救,则玉石俱焚!”

“眼下翼国已破,我等尽皆翼国人,难道没有背水一战,护国谋生之心吗?”

“说得好!咱翼国人谁没个血性,为国为家都得拼,咱们回去!”

一片叫好声中,众人推选了几名首领,连夜收拾起当。等天亮时,队伍已经出发。消息传入了帝邑城内,城内的老弱妇幼匆匆拥来,站在城头上哭声连连,场面分外壮观。等肖沐出来在山坡上查看,遍野都是荒弃的帐篷马车,那些终日嘈杂密集的人海已踪迹全无。

“无礼之人,走了竟然不让朕知道。”他惘然地望着前方,生气道。

“那是他们不屑与皇上同患难共存亡。”后面传来引线冷鸷的声音。

肖沐微愣,回头朝着引线展颜一笑:“蕊妃,你终于肯跟朕说话了。”

他们彼此已很久未说话,引线没有了别的嫔妃的嫣笑逢迎,她总是淡淡地出现,淡淡地离开,肖沐的一切似乎与其无关。落拓辗转的避战日子丝毫没有黯淡她的容颜,她反而出落得更丰润、更娇娜。

肖沐用陌生的眼光看她,心里带着一点刺激与猎奇:“蕊妃,朕去哪,你就跟去那,咱们再要个皇儿。”

“有这个可能吗?”引线毫不客气地应答,淡漠的神色依旧如同深寒里的冰窖,“大兵压城,皇上理当身先士卒,军民方有战心。如若再次弃城出逃,皇上即是翼国百姓的耻辱,也是我龚引线的敌人!”

她咬字极重,轻绵的纱裙迤逦飘动,余下脸色难堪的肖沐扬长而去。

临近八月,一场大雨后天气清凉爽和,帝邑城外又恢复了绿海连天的景色。肖沐的心情稍显舒缓,柬军一直没出现,或者战事已结束?又或者柬国人并未发现翼国皇帝的踪迹,而降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他每日一早便爬上箭楼眺望远方,希望那些回去的民军能带来好消息,将他重新接回京城。

这一日,临近暮色,晚霞将帝邑城染得血红。天边飞来大群大群的乌鸦,嘎嘎啾啾地起落飞旋,预示着一场灾难即将弥漫整个帝邑。

肖沐的院子里笙歌舞乐,听着宫人的禀告,他立即噤声,惴惴不安地瞪大了眼睛。所有的嫔妃、宫人侍女见皇帝这般样子,都紧张得不知所措,木桩一般钉在了原地。

不久,深邃的原野上传来滚滚轰雷般的共鸣,接着,城外鼓号与牛角军号骤然响起,气势如战场冲锋厮杀一般。

“柬…柬军杀来了…”肖沐声音发抖,腮边肌肉一阵抽搐。

人群一片慌乱,嫔妃们几乎是齐齐尖叫,围绕着肖沐挤成一团。

西面柬军闻得翼国皇帝在帝邑城内,聚集五万大军向帝邑凶猛开来。隆隆战鼓沉雷般轰鸣,须臾之间,大军压过宽阔的绿野。与此同时,城墙上的牛角大号也响彻云空,杂乱无序的脚步漫无边际向城墙上汇聚。

厚重的城门打开,两万翼国铁骑兵几乎呐喊着冲出了城。东西柬国骑兵顷刻发动,山呼啸般包抄而至,中央步兵方阵则如山岳铁墙般向前推进,从容不迫地,终于两军相撞,沉闷的杀声、嘶吼声连山川也在抖动。带血的刀剑,弥漫的烟尘,整个田野被湮没在惨烈气息之中…

此时,肖沐院子里惊慌一片。一禁军飞跑过来急报:柬军已兵临城下,城墙上的兵力单薄,已经守不住了。肖沐尚未回过神,又有禁军禀告:城门大开,柬军已经杀进城内!

肖沐一阵晕眩,几乎要踉跄倒地,幸好身旁的宫人一把扶住。皇后哭道:“皇上,怎么办?躲到哪里去?”

“想躲来不及了,还不照样送死?”肖沐强自镇静心神,“不如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

肖沐点了几名随车的嫔妃,甚至将引线也点上了。没点上的,包括陈徽妃,生怕被皇帝疏忽了自己,纷纷往前挤。引线起初想拒绝,还未开口,肖沐已经由宫人搀着往外面冲,她自己也被后面的人流涌出了院子。

翼军边战边退,旗帜阵形散乱不整。官道上人马践踏拥挤,肖沐的车队在禁军的掩护下,借着烟尘的掩护,直冲出了城门。

出外面方知原野上的战局更加激烈恐怖,一望无际的是黑色旌旗招展。肖沐的马车队伍一出城门便冲散了,肖沐哪顾得了这些,使劲催促赶车的宫人加快驱驰。宫人急问皇上究竟选择哪条道,肖沐没了办法,咬牙令马车往大江方向。

马车风驰电掣,不消片刻前面便是茫茫大江。岂料前面的马儿中箭一个趔趄,长嘶声中,车内的人全被甩了出去。

 


玉娉婷 霓为衣兮风为马(二)

 

 


玉娉婷 霓为衣兮风为马(三)

穿针仰着头,风停沙息,正午的阳光正照眼,而比阳光更耀目的,是那双因惊喜而明亮的眼眸。

众人齐声参拜,跪满一地。只余他们两两相看,恍若隔世一般。

“王爷,臣妾做错事,该受罚…”她为他历尽千辛万苦,此际相见,却又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别说。”他的指头按在她的唇片上,目光灼热的看定她,语气低沉淡定,“我也有错,咱俩扯平了。”

他握着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她似痴了般,任由他携立于赤烈马前,他轻轻一带,便将她拽上了马背,自己飞身坐在她的后面。

“娘娘小心孩子!”老妇忍不住叫唤,又轻声嘀咕,“年轻人哪,就不知道轻重。”

肖彦一时窒息,想问又不敢问的,小心地审视着她的神色。

“针儿,咱们…”

穿针羞窘得垂下眼帘,她依着他的耳际轻声说了几句,笑意已忍不住浮上唇边。

肖彦瞪了她半晌,终于他仰天大啸,啸声若龙吟,眼眶中却涌出水雾。他深深地揽紧她,朝着脚下俯拜的人群挥动袍袖,而语气又是极骄傲的:“诛灭暴柬,正是应天顺时!我朝上下齐心,天下一鼓可定!”

人们欢声如雷,震耳欲聋:“晋王神明天边,千岁!千千岁!”

肖彦和穿针并肩共骑,一同接受万众景仰。欢呼声远远传开,在辽阔的田野上回荡不息。

碧空澄澈,一轮明月照得大地朦朦胧胧。这一夜的晋王营帐,烛光一直亮到东方发白。殢云尤雨,有万般千种,相怜相惜。低帏昵枕,轻轻细诉相思,直到太阳升起在苍茫山峦时,起程的牛角号响彻了辽阔的田野。

三日过后,肖彦的兵马朝南开进三四百里,与夜秋睿的主力军遥遥相对,翻过几座大山便是柬国境内。

肖彦决定暂时驻扎在山麓一带,但见遍野旌旗营帐层层叠叠,纵是大鸟插翅也难飞过。

穿针站在晋王营帐外,她本想暂住老妇家安心养胎,静等肖彦凯旋。如今自己的晋王妃子身份已暴露,不允多加滞留,何况肖彦希望她伴其身侧,而她要的也是与他比翼双飞,要的是建功立业,覆灭她所深恨的柬国王朝。

放眼远望,四十里的山麓景色如画,逶迤绵延。老天如此眷顾她,得到了全部想得到的,他的爱,他的谅解…她想她应该快乐,理应满足。

只是,每次想起曾经犯下的过错,她常常不得释怀。

螺号呜呜吹起,旌旗急剧地左右摆动,须臾之间,辽阔的军营里号角连绵,大罗声声,四野兵马向中央地带飞速聚拢又飞速散开。这样的阵势,穿针已习惯。

肖彦从帐内出来,凝视她的背影片刻,上前在后面环住她的腰:“我的煌煌大军如何?”

穿针仰头轻靠在他身上,低叹道:“王爷横刀跃马,臣妾却只能作为看客。”

他扳过她的身子,轻轻抚住她的腹部:“你在我身边,便是最大的激励。何况,咱们是三个人。”他明澈的眼眸,像蘸满了星星的颜色,脸上却是毫无掩饰的深情。

穿针身子轻飘飘的,慵懒地依偎在他胸前。阮将军正提着长矛过来,看到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哈哈笑道:“王爷和珉妃娘娘真是一对绝配!”

穿针害羞,慌忙离开了肖彦的怀抱。肖彦笑了笑,抓住她的手不放,朝着阮将军正言道:“此次攻柬,将军操练如何?”

阮将军雄心气焰高涨:“臣听王爷的,打到柬国去!目标近在眼前,将士们士气正旺,终日一片呐喊之声!”

正在此时,远处烟尘大起,一支骑兵风驰电掣般卷来,倏忽之间,一名大将滚鞍下马,拱手高声禀告:“报晋王,截获柬军密函两封!”

肖彦大喜,命阮将军接了密函,满意道:“好!夜氏信函在手,柬国灭亡,天意也!”说完,携着穿针进了营帐。

帐内,阮将军双手呈上密封卷轴。

肖彦接过,目光一闪,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方才走到粗简的白木书案前,娴熟地用匕首挑开铜管泥封,抽出一卷羊皮纸,打开后眉目紧锁。接着,他又同样打开另外一封,气得将手中的羊皮卷甩在了书案上。

“狡猾的夜氏!”

穿针和阮将军惊讶地走过去,看见卷纸上空白一片,一个字都没有。

电石燧火间,穿针的脑海里,映现出长公主居所内那一只只摆放齐整的小木罐。她失神地看着,眼里变幻莫测。

阮将军凝神细看,不无担心道:“信内势必又是夜氏抗我大翼的计谋。夜秋睿虽耗掉锐气,依然如虎如狼,战法神出鬼没,我军不是没少遭其害。何况其兵器精良,我军只是借近几月收集来的民间器械之力,一旦中计,难与柬军正面冲撞。”

肖彦负手而立,全神贯注地盯着纸卷,狠敲案面:“本王不畏天命,不畏鬼神,唯以中兴先祖霸业为重任!普天之下,任谁也挡不住我大翼将士!”

阮将军拱手,正色庄重道:“臣以为,我翼国兵锋所向无敌,皆因上下同心。若得此信函中夜氏计谋,我军正好从背后***一刀,使其陷入泥沼,连同整个柬国一窝端了,使其不再死灰复燃。”

“将军说的极是。”肖彦颌首赞同,“与柬军开战,不能轻敌冒进,须得稳扎稳打。密函的内容是无法看到了,我军需谨慎行事,尽量减少人员伤亡。”

山风掠过,尚带着一丝清凉。高高的军灯下,翼军大营一片漆黑。

夜朦胧,人也朦胧。穿针怔忡地坐在床榻上,肖彦正捧着一桶热水进来,他抬眼,穿针朝着他莞尔一笑。

他坐在她的面前,很熟练地,将她***的双足小心浸在热水中。她的小脚依旧莹然如玉,拢在他的掌中不盈一握,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穿针呆呆地享受着这一切,凝视他略显倦意的脸,无边无际的疼惜之感蔓延了全身。

“肖彦。”她唤了他一声。

他抬头,咧嘴笑了。

 

 


玉娉婷 霓为衣兮风为马(续三)

“我喜欢你这样叫。”

穿针于是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他的下巴一层细浅的胡茬,扎得她心中分分寸寸都疼。

他抱着她入了衾被,她就是一朵轻巧的睡莲花,软暖的叶片轻载他漂浮荡漾,恍惚地勾画出她娇弱而柔媚的笑。肖彦俯身专注地望着她,几乎忘记了怎样亲吻。他低头轻轻地触上了那片微薄的淡红,唇相合,一股甜腻的芬芳渗穿他的舌尖,他们缓缓的辗转着,最后***般的吻在了一起。

账外,无数繁星点缀夜空,忽明忽灭的光亮映进青纱幔帐内。两个滚烫的身躯贴合在了一起,他们缠绵着,胭脂色的烛影水一样洇着,她的面颊上是一晕一晕的嫣红。他低唤着她的名字,小心地、缓缓地进入了她的体内,纯粹的温柔…

月影透过青纱,映在肖彦熟睡的脸上,那是一抹极怡然极舒松的笑意。穿针轻轻地离开了他的臂弯,低眸看着他的脸,他定是很久没有如此深沉的睡过了,连她起来引起的微弱声响,丝毫也没感觉。

她无声地将锦被盖在他身上,收拾完包袱,无声地出了营帐。

踩着星辰,万籁俱寂中唯闻谷风习习,阮将军就站在牛皮灯下,他诧异地看着穿针,挥手将身边的侍卫支开了。

穿针径直走到阮将军面前,含笑道:“请将军为我备马车,我去稽阳。”

阮将军已是大惊失色,连声音都颤抖了:“珉妃娘娘,千万不可,王爷会杀了为臣的!”

“我知道药粉在哪,这事只有我能做。”

“娘娘啊,这使不得,您是金贵之躯,王爷怎舍得您…老臣也不敢啊!”阮将军老泪纵横,跪倒在地。

“将军舍得将自己千金浴血沙场,区区一个稽阳之行何必看得如此之重?”穿针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双手搀扶起阮将军,“我必须这样做,王爷肩负翼国兴亡,做臣妾的无有所虑,理当共赴国难,助王爷一臂之力。”

阮将军不禁深深一躬:“娘娘如此大义,老臣感佩之至!”

穿针灿烂地笑了,也向阮将军福礼道:“将军,你我赶紧议定接应之事,三日后您派人去稽阳…”

田野上的清雾弥漫了周围,穿针悄悄离开了肖彦,马车辚辚响在山间的小道上。

遥看营帐星星闪烁的亮点,她仿佛望见自己的沙场风沙四起,她将外袍缠得更紧了些。感受着身体内燃烧的激情,她知道,她终于能为他做一件事了。天降大任于她,如果做到了,不负于他,不负天下苍生,从此,她便可以无怨无悔,坦然面对一切。

肖彦,我在稽阳城等你。

(离结局应该还有2章。此文早已签订出版合同,按合同,完稿后3个月内出版。现征集800字以上的评论,一并交给出版社挑选,选中者赠送暮雪签名样书一本)

 


玉娉婷 霓为衣兮风为马(四)

(玉娉婷 霓为衣兮风为马(续三))貌似系统里出了点问题,无法显示,在这里重新贴出,对已经订阅过的读者亲深表歉意。

“我喜欢你这样叫。”

穿针于是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他的下巴一层细浅的胡茬,扎得她心中分分寸寸都疼。

他抱着她入了衾被,她就是一朵轻巧的睡莲花,软暖的叶片轻载他漂浮荡漾,恍惚地勾画出她娇弱而柔媚的笑。肖彦俯身专注地望着她,几乎忘记了怎样亲吻。他低头轻轻地触上了那片微薄的淡红,唇相合,一股甜腻的芬芳渗穿他的舌尖,他们缓缓的辗转着,最后***般的吻在了一起。

账外,无数繁星点缀夜空,忽明忽灭的光亮映进青纱幔帐内。两个滚烫的身躯贴合在了一起,他们缠绵着,胭脂色的烛影水一样洇着,她的面颊上是一晕一晕的嫣红。他低唤着她的名字,小心地、缓缓地进入了她的体内,纯粹的温柔…

月影透过青纱,映在肖彦熟睡的脸上,那是一抹极怡然极舒松的笑意。穿针轻轻地离开了他的臂弯,低眸看着他的脸,他定是很久没有如此深沉的睡过了,连她起来引起的微弱声响,丝毫也没感觉。

她无声地将锦被盖在他身上,收拾完包袱,无声地出了营帐。

踩着星辰,万籁俱寂中唯闻谷风习习,阮将军就站在牛皮灯下,他诧异地看着穿针,挥手将身边的侍卫支开了。

穿针径直走到阮将军面前,含笑道:“请将军为我备马车,我去稽阳。”

阮将军已是大惊失色,连声音都颤抖了:“珉妃娘娘,千万不可,王爷会杀了为臣的!”

“我知道药粉在哪,这事只有我能做。”

“娘娘啊,这使不得,您是金贵之躯,王爷怎舍得您…老臣也不敢啊!”阮将军老泪纵横,跪倒在地。

“将军舍得将自己千金浴血沙场,区区一个稽阳之行何必看得如此之重?”穿针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双手搀扶起阮将军,“我必须这样做,王爷肩负翼国兴亡,做臣妾的无有所虑,理当共赴国难,助王爷一臂之力。”

阮将军不禁深深一躬:“娘娘如此大义,老臣感佩之至!”

穿针灿烂地笑了,也向阮将军福礼道:“将军,你我赶紧议定接应之事,三日后您派人去稽阳…”

田野上的清雾弥漫了周围,穿针悄悄离开了肖彦,马车辚辚响在山间的小道上。

遥看营帐星星闪烁的亮点,她仿佛望见自己的沙场风沙四起,她将外袍缠得更紧了些。感受着身体内燃烧的激情,她知道,她终于能为他做一件事了。天降大任于她,如果做到了,不负于他,不负天下苍生,从此,她便可以无怨无悔,坦然面对一切。

肖彦,我在稽阳城等你。


玉娉婷 霓为衣兮风为马(四)

三日后,穿针出现在了稽阳城楼下。

城楼下的人们或骑马或徒步,从她身边络绎不绝的来回。正是厉兵秣马之际,柬国曾经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灭顶之灾,凭着太子的杀伐气与皇帝夜毅的小心周旋,柬国神奇地悄无声息地愈变愈强。然这次非同一般,听说是天下望而生畏的肖彦大军即将杀来,加上这段日子西境不断有轺军侵扰,人们立时有了覆巢之危。市井上依然喧哗热闹,但人们的神色匆匆,总有大祸来临的感觉。

城楼下的宿卫盘查得比往日严了,往来马车必加予以盘查。穿针早已在城外下车,独自顺着人流进了稽阳城。走过官道,讨了辆马车,直往长公主的居所而去。

以前穿针看长公主的住处,虽地处幽静,外面总有持着长矛短刀的宫廷侍卫来回走动,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难得出来。为此,穿针沿路苦思冥想了几个进去的办法,到了居所外,发现自己一路担忧多余了。

那些侍卫已经撤了,阒无人迹的府门外死气沉沉的。穿针进去也是畅通无阻,她正纳闷着,看见长公主的婢女在竹林旁闪了闪,便小声地唤住了她。

那婢女看见穿针,一时说不出话,只是骇愕地瞪着她,半晌才醒悟过来,哭道:“姑娘怎生又出现了?长公主为你可是吃尽了苦头!”

穿针也是惊讶,忙追问,才知道长公主放她走一事,自然被夜毅知道了,兄妹俩一顿激烈的争吵。夜毅恼羞成怒,抓了长公主禁闭在皇宫内,等到西境出了状况,夜毅急着对抗轺军,才想起将长公主放出来。

闻听此言,穿针急忙进了长公主的屋子。长公主正手捻佛珠盘坐在地毡上,看见穿针进来,摇摇晃晃的起来。不到一个月,长公主形销骨立,如寒瘦凛然的一杆残柳,纵是一身盘金锦绣的杏色锦服,此刻也是空荡荡的架在肩头。她任由着婢女搀扶着,吃力地朝她伸出手。

“你这孩子,怎么又回来了!”

穿针哽住了喉头,直愣愣地跪在了地面上:“肖彦大军迟早会杀进稽阳,请老夫人离开这里吧。”

长公主雍容华贵的姿态荡然无存,无神的眼眸里依然掩着那份慈蔼温和,却教穿针看了怆然心痛。长公主恍惚地听着穿针说话,身子颤巍巍的,却咬牙冷笑起来:“夜氏王朝…没想到夜氏王朝也有土崩瓦解的一天。可怜我冷家为之呕心沥血,却落得个这般光景…”还没说完,心里似被什么堵住,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穿针赶忙过去扶了,吩咐婢女好生伺候着。自己出去唤了长公主的马车,车夫还是原先送她回翼国的那位,这让她放宽了心。赶着收拾长公主的行装,很自然地进了放药粉的屋子。

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天色尚带一丝清凉,穿针扶着长公主上路了。

阮将军派来的人果然等候在路口,穿针将包着药粉的青布包袱很顺利地交给了来人。马车继续上路,稽阳城里也有清净幽深的地方,远处钟磬声悠悠,伴着抑扬顿挫的诵经念佛声。战火应该不会烧到这个佛门静地吧?

空山冷月,青灯古佛,是穿针替长公主选择的收梢。长公主也自满意,仿佛那样的孤单寂寞,才是属于自己必须的结局。

穿针已经完成了该做的,自己的身子是不允再做一次山路的颠簸,接下来,就等着肖彦大军杀进稽阳城了。

然而,她在稽阳城出没的身影,还是落入了夜毅属下人的眼里。当她乘着马车回长公主的住处时,从巷内窜出几名青衣宫人,很轻易地将她抓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