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满意地颌首,笑了:“这才是恩爱夫妻的样子。衡儿,不是母后说你,这么好的媳妇,你别喂喂的叫她。”
第2卷 【锦绣闹妆时】 第8章 好梦留人睡(四)
凝月端来莲子羹,含笑放在肖衡面前。肖衡坐定,调起银勺尝了一口,眼睛斜斜地看她。
皇后见肖衡对凝月不发一言,便拿古人开蝶:“自古以来,夫妻之道,众说纷纭,无外乎‘缘有天定,爱有天意’之禅意,你跟雪玫是冥冥之中天意巧合。亲不过父母,近不过夫妻,想做天下人人羡慕的一对,除了媳妇谨守妇道,谦卑顺和外,做丈夫的理应和睦相处才对。”
“母后,您急着召孩儿过来,是给孩儿讲一大堆道理不成?您别忘了,那些礼法孩儿自小就领教了。”肖衡放下银勺,不耐地蹙了眉。
皇后脸上有了微恼之色,端正仪态,声音依然柔和:“嫌母后唠叨了不是?母后这般苦口婆心的是为你好,有些事例虽是别人的,对自己多少有点益处,从中能够得到启示,对你们有百益无一害。”
肖衡索性站起身,朝着屏风口走。皇后一急,赶快叫住他:“衡儿,你又要出去?”
“出了一身汗,去洗沐。”肖衡的身影隐没在屏风外。
“你今晚休得出宫,好好呆在这里陪你的媳妇,听见没有?”皇后扬声令下,回头朝默然无语的凝月笑道,“衡儿这孩子,被哀家纵容惯了。你别急,有哀家帮你撑着,他迟早会守在你身边的。”
她又好语好言安慰了一番,这才不放心似的离去。
天色蒙蒙黑,宫灯照亮了寝殿。肖衡终于走回院门,借着余光,不远处的树荫下,闪躲着皇后派来的宫人的身影,他又微敛了剑眉。
殿内,凝月独自捧着书靠在床榻旁,轻摇手中的宫扇,一派大家闺秀的仪态。肖衡的脚步声惊扰了她,她抬眼,面色如常。
肖衡冷冷一哼,毫不客气地奚落道:“你这场戏演得不错吗?”
凝月放了手中的书,站起来:“什么意思?”
“别装得一脸无辜,你不是已向母后告状了?”肖衡说话冷冰冰的,“现在好了,你已得逞,我反成不是了。”
“我没有!你我的事我干嘛告诉皇后娘娘?”凝月也生气了,反驳道。
“难道你是真心想跟我好?”肖衡步步紧追。
凝月噎声。
这个肖衡,温柔的时候教她头疼,冷鹜寡情的时候更是头疼。她刚胜他一着,他会变着另外的法子顶过来,她渐渐感到了吃力。
肖衡才不管她想的究竟是什么,此时他的脸上浮起一层奇怪的微笑,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捉住她的下颚:“如果你是真心的,那我现在就陪你做场鸾凤颠倒梦。你若是在演戏,好戏还在后头,我也奉陪到底。”
凝月无言以对,仰首迎着他,睁着一双怒不可遏的眼睛。
“你给我乖一点,或许我会下手温柔些。”肖衡说罢猛地伸手,拦腰抱住了凝月,凝月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地任凭他连抱带拽地出了寝殿。
他拉她在院门口站定,迷蒙的灯光下,他搂住她。外面的人看过去,二皇子分明是一位浪漫体贴的多情郎。
“虽说你笑的时候很美丽,你现在想怒不敢怒的样子更招我喜欢,我感觉这才是真正的你,我太喜欢了…”
肖衡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烫在凝月的肌肤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近在咫尺,温湿的鼻息漫过她的鼻尖。
凝月难以自制地起了一身麻栗,他们距离那么近,她无处躲避,只要轻轻一动,他的唇就会触及她的唇。
“你别紧张,我说过我不会碰你的。”他失笑,目光寸寸钉住她。
“我是想让母后知道,别有所图的究竟是谁?”他的声音在耳畔,那样轻慢,撩得凝月无名之火熊熊燃烧,她无法自抑地咒骂一声,同时,双手猛推了他。
“你混蛋!”
她的动作猛烈,他好像一个趔趄,才收住身形。好整以暇地笑了,嘲弄道:“喂,你这样明显暴露了。”
“狡猾的家伙!”凝月发觉自己上当了,心中的挫败感加深。
“是你自己逼我的,哼,自作自受!”肖衡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凝成一团戾气,“我才不会任女人摆布的,你以为我肖衡是个傻瓜?”
凝月羞恼交加,根本无心去思考后果:“你…你走好了,我才不想理你。”
“好,这样很好。你不用催我,我正想着离开这里呢。”目光从凝月脸上阴沉扫过,肖衡甩袖离去。
两人又是不欢而散。
肖衡径往宫门走,他不曾想皇帝和皇后正站在阁台上,遥望眼前的一切。虽听不到小两口究竟在争执着什么,肖衡甩袖而去,让他们预感到矛盾激烈的程度,深深的担忧笼罩皇帝皇后的心头。
“唉…怎么会变成这样?”皇帝蹙眉道。
皇后深深施礼,自责道:“臣妾失职,该愿受罚。”
“小夫妻之间,做长辈的也不好横加插手。”皇帝安慰她,“只怪他们太年轻,大树庇荫下难见茁壮,该是衡儿腾翅高飞的时候了。”
“皇上的意思是…”皇后惊喜道。
常言家丑不可外扬,宫中人杂是非多,新媳妇足不出户,肖衡动辄去军营宿睡,这事要是捅了出去,难保民间会传言成什么样子?对整个皇家安国安邦都没好处。”
“皇上是想让他们搬出去住吗?”
皇帝手抚龙须,颌首道:“焜儿已经有自己的王府,该轮到衡儿封王了。先别告诉衡儿,朕要亲自给他选址王府。让他们搬出去自在些,感情自然能进一步加深。衡儿家事安定,才会全力保家卫国。”
皇后眼中本充满了喜色,遭皇帝几句话,心里愈发踏实,不禁屈膝盈盈下拜:“臣妾谢过皇上恩典。”
第2卷 【锦绣闹妆时】 第9章 心似双丝网(一)
下了几场小雨,天气变得凉爽起来。
凝月缓步向皇后宫走去,这段日子,向皇后请安成了每日必做的事。皇后是好心,她担心凝月寂寞。
重门深掩,孤灯映壁,是凝月寂寞的开始。她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自己自愿的,咬碎银牙也要挺住。她只是料不到肖衡会一去不返,也许,清高冷寡,目下无尘的二皇子妃,已经成了宫中怨妇的笑话了。
雨后的甬道如洗般清寂,花瓣纷纷无声跌落在青石布道上,空气里漫漾草木的芬芳。这样的景致她理应欢喜,无端端的,心却平添几分烦恼,感觉岁月深长,不甘心韶华就此在深宫中磨损耗尽。
全是这个肖衡搅的。
因为入世尚浅,凝月虽然天资颖悟,却没有那么多的心机。到如今才发现宋鹏教会她的不过是浅表,她根本不懂如何收敛,如何做到端然平和,不动声色。
肖衡的举动拿捏不准,她已乱了分寸。倘若两人继续淡漠相对,彼此长久没有交集,不等殷雪玫进宫,她真的要被肖衡始乱终弃了。
她默默的垂头走着,采莲、菊仙跟随后面,见小姐终日怏怏的,二皇子不见踪影,也都害怕得大气不敢喘。
远远的,有人徒步朝这边走来。那人巧遇凝月,放慢了脚步,眉目之间带着亲切的笑意。
凝月觉察了,抬起头,他的笑容恰似这清朗的天色,淡淡的,暖暖的。凝月施礼,声音极轻,几乎让人听不清楚:“安定王爷。”
肖焜停止脚步,露齿笑道:“真巧,我刚去母后那里,正好在此见到你了。”
凝月红了脸,心里有点紧张,紧张得只会吐出两字:“真巧…”
极细的风声若断,划过他们的衣衫。凝月偷偷抬眼瞧他,他也低眸,树荫遮得面目半明半暗,唇角牵起暖暖的笑意。这让她始终激跳的心安定下来,她轻轻俯下头去,从他的身边无声地穿过。
“雪玫。”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在后面叫了她一声。他并没叫唤她“弟妹”,这样直白无奇的两个字,意境深远。凝月回过身,她第一次感觉肖焜叫的雪玫是她。
“衡弟淘气任性了,你去请他,或许他会回来。”
如灰烬中蓦地迸发出火花,凝月眼前一亮。是啊,自己为什么不去请肖衡回来呢?与其这样,不如将仇恨暂时放一边,和平安然的相处,这样对殷雪玫也有所交代了吧?
心中释然,凝月有了脱蛹化蝶之感。她朝着肖焜粲然笑了,盈盈一礼,长袖抖落身上的碎阳,施施然向深宫走去。她的背影似芙蕖出绿波,在清风里渐渐化成一道艳丽的风景。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肖焜带着笑意,目不转瞬地注视凝月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念着。
红日初起,莽莽苍苍的林海苏醒了,沿着山岭河谷铺展开去,霞光一天。山间水流碧波,淡淡热气如烟云般蒸腾,两岸绿草融融彩蝶翻飞。绿的深处,大片营帐散布在河谷山林之中,隐隐传来铁马叮咚,摇旗呐喊声,令山谷倍显幽深,气派非凡。
这里就是肖衡的军营大帐。一辆双驾马车从皇宫奔驰将近两个时辰,向北拐进了河谷。
肖衡视察完操练,对手下的僚将吩咐几句,便径直到大帅营帐去了。
斜靠在软塌上,端详着手中的地图。虚掩的帐门吱呀开阖,捧着膳盘的军中女侍推门进来,将早膳放在案几上,躬身柔声道:“殿下,该用膳了。”
肖衡起身,坐在案前,刚端起碗筷,却对着一堆精致糕点默默思忖。
“有绿茶吗?”他问。
“有,殿下。”女侍见二皇子殿下比往日亲切随和,欲待提起陶壶给肖衡斟茶,手却伸到了壶身,烫得将手缩了回来。肖衡哧地笑了,利落地斟了一盏茶,轻抿浅尝,皱起了眉头:“不是‘紫气东来’。”
女侍慌忙回道:“殿下,奴婢疏忽,军中无此茶。”
肖衡扫了兴,刚咬了口松糕,账外传来兵士的禀告声:“启禀二殿下,皇子妃娘娘求见。”
手一颤,茶盏里的热汤洒落,这回轮到肖衡烫着了。肖衡放了茶盏,甩动着被烫的手指,睁大着眼睛,急问:“你说谁求见?”
“是二皇子妃娘娘。”兵士怕搞错,一字一字清楚回答。
第2卷 【锦绣闹妆时】 第9章 心似双丝网(二)
“让她进来。”
兵士领命去了。肖衡嘴里嘟哝一句,猜不透凝月此番来意,一时坐也不是,起也不是。女侍见状,鞠身想退,肖衡灵光一闪,叫住了女侍:“你且留下…”
凝月的马车驶到营帐附近,没有进军马场停车,而是径直驶到了城堡般巍峨门楼前,护帐军士前来呵斥阻拦。赶车的宫中内侍急忙报上号,等了片刻,才见兵士从里面出来,拱手道:“军营禁地,烦请娘娘一人徒步进内。”
飘然下了车,凝月进了营地,只见两排长矛甲士戳得竹竿一般笔直,队形整肃,葱郁的山腰旌旗招展,“肖”字大旗猎猎飘动。凝月被震撼了,这是并世最强大的铁军,曾拥有长胜不败的煌煌战绩,果多雄武猛士。
号角声声下,她仿佛看见马嘶如风,蹄破万里风沙,这让她始终冷凝的脸,有了一丝浅淡的温婉。顺着兵士的指引,她定了定神,轻轻推开了帐门。
这次,她会主动送给他一点小小的温柔。
她信步而入,纤柔的身影落在帐门内。幽暗的帐内一片凉意,还没定眼细瞧,便听一阵嬉笑声,帐内有绿色身影轻盈曼妙地飘飞,凝月猛地站住,笑声骤然打住,绿色身影扑到倚榻的肖衡身上,一弯臂膀搂住了肖衡的脖子。
凝月没料到帐内是如此光景,赶紧垂头不去看,心里没来由地沉了沉,连地面都模糊变形了。
肖衡亲切地拍着怀中颤抖的肩膀,似乎才瞧见凝月的出现,朗声打招呼:“原来是本宫好久未见的新娘,此番风尘仆仆,有什么事?”
凝月抑住蹙眉的冲动,忍耐着回答:“请殿下回宫。”
“是母后让你来的吧?”肖衡似笑非笑的,手指滑过女侍的下颚,优雅而自若。
“是…臣妾。”凝月咬牙回道。
肖衡哧地笑出声来:“奇怪,太阳打西边出了?说吧,突然变得好心好意的,到底什么意思?”
说完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亮如寒星的眸子掩蔽在阴暗之下,那幽幽闪现的寒光,让凝月有种赤裸裸遭人审视的错觉。她的牙齿咬住下唇,仍觉得无地自容。
“臣妾没什么别的意思,以前臣妾做得不…对,望殿下能宽宏大量,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凝月说得干涩,一字一句把心里仅存的诚意都抽走了。
肖衡还不肯放过她,搂着女侍的手抽紧,挑动的眉眼带了一份自得:“你以为我很寂寞是不是?告诉你,军营中也有美娟彩娥,本宫受享不尽,乐不思蜀。”
他继续奚落她:“倒是我美丽的新娘子,终于耐不住寂寞了吧?”手指落在女侍雪白的颈脖上,就势弹了个响指。女侍娇嗔一声,撅起了樱桃小嘴,肖衡开怀大笑。
凝月忍无可忍,转身就走。待肖衡发觉,凝月的身影已经隐出了帐门,他张嘴想喊,却喊不出声,人一时僵住了。
“殿下…”女侍从肖衡的怀里露出娇嫩的一张脸,嫣然一笑。
“出去,”肖衡冷声,阴暗的光线投在面上,乌色眸子如火星闪烁,“出去!”只一挥衣袖,带起一股凌厉气旋,女侍的身躯倏然滑落在地。
肖衡像个困兽,在帐内团团兜转,彷徨了半晌,才猛然惊醒似的,拔腿冲出了营帐。
门楼外,马车已经启动,闻着辘辘声响,肖衡发狂地朝门楼飞奔。黄土大道扬起漫天风沙,等他跑出门楼,凝月的马车离他已远,绝尘而去。
凝月独自坐在马车内,山风送爽,暑末季节便隐隐有了凉意。满天倾盆的碧绿,如寒薄的刀锋贴面,凝月只觉得一股涩涩的酸抵进心膜,难以言语的难受。她闭上眼,竭力不去回想刚才的一幕,可偏偏肖衡阴阳怪气的奚落声在耳际盘旋不去。
今日又败在肖衡手中了。凝月不住地责怪自己,怎么在他面前,老是沉不住气呢?
忧闷之中,听得人声鼎沸声,原来是京城到了。凝月端正了坐姿,想起在宋府的哥哥凝天,不知他学业进展如何?眼下自己这种身份,想随意进出皇宫又不能,得另外想个办法。
但她还是忍不住吩咐马车拐了个弯,绕道宋府方向而去。观看两边的风景,绿芜墙绕青苔院,越觉幽雅。京城内多有河水蜿蜒穿横,除了商旅通衢外,有几处泊着彩舟画舫,特别是黄昏暮色后,河上流光露影,到处都是丝竹乐曲声、诗词雅调声。
微风徐徐,凝月心里舒爽许多,不觉忘却了先前的不愉快。正要落下车帘,不经意被什么醺了眼,她突然令声前面内侍驻车。
一叶彩舟在河面上悠悠荡荡,伴随舒爽开心的笑声,凝月的眼光落在船头一对男女的身上。
是凝天和香巧。
第2卷 【锦绣闹妆时】 第9章 心似双丝网(三)
凝月满心疑惑,哥哥什么时候认识香巧的?看他们谈得如此投机,分明认识已久。
香巧暗地往药碗里下解药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凝月只是揣测不出香巧究竟有何居心,如果她依然如此,那么殷雪玫的病至今应该不见起色,香巧怎会大胆扔下殷雪玫于不顾,而跑到外面玩去了?
粼粼波光荡漾,画舫周围飘逸粉色的丝帷,只见丝帷拉开,舱内伸出一只白皙细柔的手来,日明月清天,手腕中的玉镯闪烁晶亮的光,那纤纤柔荑在水面上慢条斯理的划动,漾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凝天已经停止了笑闹,他的眼光随着那玉手的一上一下,满是那深深的柔情。
船上的一切尽收眼底,凝月能猜出船舱里坐的是谁了。她一脸凝重地望着自己的哥哥,心中百味萌生,良久,才落下车帘:“走吧。”
回到宫中,凝月一夜难眠,脑子里尽是凝天的事,一早赶去皇后宫中告假。皇后知晓媳妇在儿子那里碰了壁,心里比任何人都难受,听得媳妇想回娘家一趟,便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想去尽管去,不要拘于这些礼数。唉,也是衡儿太…你去娘家散心也好,哀家让人护送你去。”
凝月拜谢皇后好意,执意只带两三名内侍护送,连宫女都省了。皇后以为凝月心思惆怅,叹息几声,也随她了。
到了御史府,殷其炳闻听皇子妃娘娘到,赶快出来迎接。凝月暗中示意,殷其炳领会,令仆人将宫中内侍引到别处,拿香醪脍鲜招待。另外唤过老仆人,扬鞭快马将凝月送到宋府。
凝月见到宋鹏时,又揭了面皮,说话单刀直入:“宋先生,那瓶蔷薇露为何没见奇效?”
宋鹏似乎料到凝月会这么问,脸上不见任何波澜,甚至有了趣意:“这么说,你已经是肖衡的人了?”
凝月的脸上腾起红晕,一口否认。宋鹏观察凝月的神色,解释道:“肖衡年轻力壮,短短几个相处,就想迷倒他不大可能。就差一口气了,凝月姑娘,请务必耐心周旋才是。”
“你还要我怎么做?我已经够耐心了,再这样下去,我怕…”凝月提高了声调,心中积郁已久的抑郁毫无掩饰的流露出来。
宋鹏步步紧逼,眼光死死定住凝月:“你怕什么?怕失身于他?怕真情投入?”看凝月眼里有水波流转,宋鹏唇角勾出一个奇怪的弧度,晦暗不明地微笑,“看来肖衡对你是上了心,如此深情厚意,你还拒绝什么?”
凝月不能置信地望着宋鹏,眼前的这个人双臂环胸,深黑的眼中闪烁不定,任谁都难以捕捉他在想些什么。
“虽说你是代替别人进宫,至于你以后情归何处,与肖衡发展到何种地步,宋某并没有制约你什么,是不是?”宋鹏提醒她,“没人知道你姓冷。你可以玩转你的手段,让肖衡沉溺在你的手掌中,你甚至还可以怀上他的孩子,哈哈。”
宋鹏放声大笑,声音震耳,就像一记巴掌打在凝月的脸上,火辣辣的,钻得耳鼓嗡嗡作响。
“不,宋先生,这是不可能的。”凝月语气坚定,脸上的红晕褪了,唇际有微微的抖动。
她出去时,还听见宋鹏在后面意味深长地说:“凝月姑娘,宋某并不强迫你,你好好考虑吧。”
凝月隐约感到,宋鹏让她进宫,并不是暂时代替殷雪玫那么简单。他有他不可告人的计划,并引诱她步步走向深潭,如果她答应了,很难想象她能不能从深潭中拔出来。
她只是名从深山冷坳走出来的采茶女,只要能替豆子报了仇,家人安好,此心已了然,其余的不在自己考虑范围内。这天下,肖姓也好,冷姓也好,朝代更替,如同空阔的海,不是她一个弱小女子能掌控的。
就像现在,哥哥凝天的事才是当务之急。想着凝天朝殷雪玫脉脉含情的模样,凝月心里着急了,她必须告诉他,他的心仪之人绝对不能是殷雪玫!
殷雪玫的心在皇宫,凝天的一厢情愿,到头来害的还是自己。
凝天的屋门紧闭,看样子他又出去了。凝月不安地在屋外徘徊,凝天是不是又同殷雪玫她们在一起了?
等了好一会,南墙外听得凝天惬意的小调声,凝月略一沉吟,重新抹上了面皮。
凝天跨进月洞门,一眼瞧见海棠畔的山石后站着娉婷佳人,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刚刚才告别的殷小姐眨眼又出现了,凝天惊喜地叫:“殷小姐!”
“很开心是不是?哥。”凝月的脸上少了笑意。
“凝月…”凝天走上前,小心地抚住凝月的双肩,打量了半晌,才搂着妹妹纵声大笑。凝月明明还板着脸,遭凝天这么一笑,不由也笑了起来。
“像!像!”凝天明白了,使劲地点头,“宋先生真是个神人,你要是不开口叫‘哥’,我以为是别人了,哈!”
“哥哥一定以为我是殷雪玫了。”凝月敛了笑,望定哥哥,“你喜欢上她了,是吗?”
凝天尴尬地笑了笑:“凝月,你知道哥哥不谙世事,殷小姐长得跟天仙似的,我——”
“殷小姐迟早是肖衡的人!你知道不知道?”凝月兀的打断哥哥的话。
“知道,知道。”凝天对妹妹管他的事不耐烦了,挥手道,“我又没企图,殷小姐看起来比以前开心多了,就这样陪陪她,有什么不可以?”
“可你会陷进去的!”凝月痛心疾呼。
“陷进去也是我的事,算我心甘情愿。”
凝月见哥哥如此,不禁跺脚,生气道:“让你进京城,是想学有所成,你这样荒废学业,沉溺于儿女情长,你对得起爹吗?”说完,鼻子一酸,双眼溢出泪水来。
凝天微微一笑,揽住妹妹的肩,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道:“好了,妹妹,是哥不对,别哭了好不好?哥以后专心功课,不理她们就是。”
凝月破涕为笑,舒了口气:“你可要保证。”
“好好,我保证。”凝天举手发誓似的,又反过来问凝月,“那个肖衡待你怎样?有没有欺负你?”
凝月一愣,淡淡地摇了摇头。凝天笑道:“你这副美丽的样子,肖衡能不动心?妹妹,当皇子妃也不错,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他的心里想的是,只要凝月自己爱上了二皇子,凝月就可以永远以殷家小姐的身份成为肖衡的妃子,自己也可以跟雪玫比翼双飞,一举二得。
凝月依然摇头:“那是别人的,以后我还是回柳溪坞去。”
凝天很失望,心境一闪,问道:“那个凶手找到了吗?”
第2卷 【锦绣闹妆时】 第9章 心似双丝网(四)
笑意在凝月脸上消失殆尽,她缓缓垂眼,道:“那人就是肖衡。”
“很可笑吧?”她淡淡问话,言语里已隐隐带了一丝讥诮。
凝天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眼睛死定住凝月,脑子一片混沌。呆神了片刻,才醒悟过来,一腔热血从心胸直冲脑门:“死小子,自己找上门来了!凝月,把他引出来,看我不扒了他的皮不可!”
“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哥哥,没这么容易的。”凝月一笑,却似乎没有,眼里有一闪而逝的痛意。
“那你说怎么办?”凝天焦虑地问。
“等着我的消息,我会联系你的。”凝月抬眼望望天,“哥,我走了,记住你答应我的。”她转过那张美丽的脸,只有清幽的影子带了淡淡的乌色,凝天可以闻到宽袖扬起的清香,稀薄即逝。
凝天独自站了一会,搔着头皮,心想,自己刚才让妹妹爱上肖衡,是不是太自私了?
凝月慢慢朝着后院方向走,前面就是殷雪玫的院子。她抬头凝眸,眼光越过高墙,仿佛能看见殷雪玫骨格仙妍的模样。哥哥的举动多少刺激了她,她希望殷雪玫能快点好起来。她决定先处理香巧的事,查清楚香巧放解药的原委。她再次端望雪玫的深院,心里有了决定,才缓缓离开宋府。
御史府里的殷其炳眼看着假雪玫回了皇宫,心里总不踏实,眼皮跳了一整天,隐隐感觉肖衡和皇子妃多少有了龃龉。
这个疑虑在第二日便得到了证实。下朝后,雍武皇帝传唤了他,虽是东拉西扯说点不沾边的话,心思敏捷的殷其炳还是嗅到了皇帝的一丝不满。
从皇宫出来,殷其炳已是冷汗涔涔,急忙忙的去宋府找宋鹏,却被告知宋鹏又去南方做生意了。心里郁闷没处诉,殷其炳满身心全是怒火。
脑子里忽然弹起一个人,十几年了,每当他心情不爽,她是他发泄的对象。
蓝呢轿子走街穿巷,径往紫金巷的小院。下了轿,殷其炳用脚踹开了院门,里面的费嫂禁不住一哆嗦——老爷又来了。
她惴惴不安地出来迎接,刚跪安一声“老爷”,殷其炳鹰隼的眼光逼将过来,一手猝然拽住她的后颈:“给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