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我姐姐的名义也不行吗?她的亡灵在都城,你该去看看她!”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还是断然拒绝了, “以后你不要来了。我是不会答应回去的!”
“好啊我算看透了,男人要是绝情,跟千年冰山没什么两样!这是姐姐的遗像,以后我下会对著地替你烧香了,你爱怎么处置随便你! ”
木门被摔得哐啷乱响,伍子侧眼望去,覃夫人怒气冲冲从里面由来。她在屋外站定,眼看着木门重新掩上了,手里执着的玳瑁折扇乱晃,动作很大,无法掩饰的绝望。
七月里的原野和风散播,绿杨芳草水溶溶。这是个无雨的天色,黄石路覆着尘土,连呼吸都是说不清楚的干涩。
覃夫人坐在车里,也许是心境郁闷,不像来时那样爱跟伍子玩笑。过了良久.才缓了口气,叹道. “辛苦半辈子,连个感情都没寄托处…这覃家置了那么大的家业干吗?邰宸如此,邰家算是完了。”
“路总下只是一条,邰将军换条路走,未尝不是他不喜欢的。”
伍子老成地应了一句,转头望向帘外。一行车马缓慢出了柳荫,正往黄石路过边行进。伍子认得两旁护车的是皇家宫廷侍卫,拥着的那人戴芙蓉冠,系黄绦的青紫袍冉冉,手里一副赛黄金熟铜铃杵闪闪发亮。伍子还在细看,覃夫人也看见了。
覃夫人冷冷一笑, “皇帝子息单薄,还当真是国患了。那道人可是御赐的大欹国第一仙师。听说皇帝正求仙术,想登是跨鹤飞呢, ”
马车避让一旁。伍子好奇地偷眼看着,飞扬的尘土淹没了视线,辚辚隆隆的碾石声从他们的面前响过。
到了都城,覃夫人想送伍子去武馆,伍子却执意自己步行。覃夫人知道他不喜张扬,只好随他。
伍子顶着日头向前走着,曲曲折折的巷道,连脚下的影子都是弯的。好半响走到了目的地,他站在巷口拮眼望去。
邰府漆金大门外阒无一人,繁密的藤萝蔓延到墙头,上面大丛大丛地开满了不知名的花。
一对麻雀扑棱着在花丛里飞来跳去,啄落一地花片子。紫锦楼高耸的棱角被参天的树木遮掩住了,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连一丝声息都没有。
那日从外面回来己近更漏时分,小娟告诉他,阿梨走了。
他跑去北城.正看到最后的一抹礼花在天空绽放,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径自去了邰府,他就在这里默默地站了良久,直到马蹄声踏破岑寂的夜。
看着马上相依相偎的那对人影,他竟匆促地别过脸去。明知道会是这种结局,心里还是空落得很厉害。
距离她那次不告而别,转眼—年有余了。
那道高墙隔断了她的消息,他再也没能见到她。
“阿梨,你过得好吗?”
他在巷口想了—通心事,然后迈步来到大街上。毒辣的日头把他身上的汗都晒干了,加上两天的来回折腾,他感到了倦意,只想这样快些回去。
过石拱桥,取近道走城东方向,前面一辆落帘马车悠悠而来。那马车虽是显贵人家的,在都城却多见,伍子也没在意。只是那种铃铛声让他有点恍惚,他以手遮阳,多看了一眼。谁知车里的人也发现了他,猛地急唤车夫停车。
伍子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去。
“伍子!”
杨劼从里面探出身子,脸上含着喜色。他似乎比以前壮了些,又是一身五品盘金绣的紫袍,更衬得肤色白皙如玉。
伍子只作未见,沉着脸继续往前走。杨劼跳下马车,从后面追上来,拉住他的胳膊, “兄弟,好久不见,怎不过来看我'”
“谁是你的兄弟了”伍子嘟嚷一句,甩袖又想走。杨劼上前拦住,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脸上依然堆着笑。伍子见杨劼如此,心中的火气竟然去了七八。
杨劼比以前多了观颜察色,低低地道: “这尚书右仆射也不好做,你知道我费了下少劲儿才开始坐稳。你我一年多未曾谋面,我心里其实装着兄弟的,上次你打我,我根本不会记仇。
”
“杨大人也学会屈伸了,好事啊。”伍子讥讽道。
杨劼的脸上泛起潮红,却笑着说: “我何时在你面前谈虚的?走走,上我府中,今夜肯定月明风清.咱俩好好聚一聚。”
见着了杨劼,伍子心里其实喜怒参半,那身官服明晃晃地闪着,还是让他不自在。加上身上燥热难耐,便有了些许的犹豫。杨劼却容不得他多考虑,硬拉着他上了马车。
时屣不走,杨劼说他家到了。
伍子下车,但见眼前不过是普通官邸,万条垂杨柳丝,如沉沉的绿藻覆盖了大半个粉墙。
日色太过剌目,他微眯起眼睛,隐约见门楣上方书写“灵韵阁”三个黑字,暗淡得几乎没人注意。
过了影壁,几名轻盈翠红的侍婢穿梭于花间,还听得老槐树上阵阵蝉鸣,仿佛在提醒屋里的人出来。伍子定了定神,袁黛儿果然出来迎接,她明显是精心打扮过了的,松花色时新的宫裙,乌髻上簪满了金钗,两簇翠绿的流苏一荡一荡的。伍子以前见惯了袁黛儿男装打扮,不由觉得眼前的不像是她了。
“给伍子准备我的衣服,冲个凉!”
杨劼拉着伍子在正厅就坐,便吩咐袁熏儿道。袁熏儿还是那副活泼模样,清脆地应了一声,回头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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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仙师
静心道.“贫尼此番.先谢过裴大人不杀之恩。”
裴元皓微有愕然,接着淡笑, “原来师太是知道的。”
“裴大人乃天下佼佼,大欹国一草一木尽在你的眼皮底下。大人早己查明杨劼是先皇的遗孤,只是不点破而己。”
一壶清酒如银线注入盏中,静心端丽的脸上透了凝重, “贫尼只求裴大人庇护,自当坦诚以对。”
裴元皓手抚酒盏,斟酌着静心的话,笑意里增添了几分庄重, “你们母子手无缚鸡之力,裴某无意杀你们。但是,裴某此生为皇上披肝沥胆,大欹国固若金汤,裴某绝不做离经叛道之人。”
“以大人的才具,凡事皆可大成。然人皆有本,贫尼敢问:夫人以何为本?”话音落点,静心明亮的眼睛盯住裴元皓,妇人的妩媚骤然幻化成犀利。
裴元皓眼角一抽,盏里的洒水泛起一丝微波。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沉着道. “裴某不知师太说的是什么意思?”
静心不答,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击掌。后面的门无声地滑开.外面的光线流泻而入,一个黑影自极暗的转角处,一步一步浮现在裴元皓的眼前。
裴元皓一惊,霍然起身.喝问;“谁?”
黑影并不答话,离得近了,便看到额角那恍如刀刻的纹路,青紫袍衬在半明半晦的光线里,格外刺得他晃眼。裴元皓向来不畏惧什么,一见此人,深邃如幽潭的眼更见寒气,整个身心却被无形的捆绳勒住,一动都不动。
静心行至那人身侧,问裴元皓; “还认识大欹国第一仙师吗?裴大人身上的毒,每次必须吃的药,都出自仙师之手。”
裴元皓死盯着那人,牙齿里狠狠挤出几个宇, “你还我…”
那人只是看住他,目光冷酷得极干涸,不见一丝怜悯, “师太,你就告诉裴大人.他的车究竟在哪儿?”
静心一步一步,稳稳走到裴元皓面前,缓慢说道. “大人,这是贫尼唯一的撒手锏,请大人谅解。贫尼不想说这二十多年来如何含辛茹苦,也不想说杨劼身上流淌着先皇的血…从我第一天被送到玲珑寺,我就感觉人生囹圄,从此茫茫不见天日。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好容易盼到母子重逢,却好比蛟龙不能入海,天马不得行空…”
话说到后来,静心终是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裴元皓心里已是波澜涌动,但他死死压抑着,听静心继续说:“我生性愚笨,不懂政事,明知道会送命,却不得不这样做。我脑中只有先皇遗训,保住先皇唯一根脉。。。。。。为了他,我必须得做,大人明白。?”
裴元皓用森冷的语气问道: “师太是想借裴某之手,将杨劼扶上皇位?”
“统正虽对裴大人委以重任,却以毒为桎梏,让你终年饱受毒发之苦。袁铖是何等人,裴大人自然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杨劼必须先立名而后动,而没有裴大人支撑,想在朝中决然站不住根基。裴大人.贫尼存了此等心思,决计不对裴大人做任何隐瞒,全然坦诚相对。大人高义,贫尼铭记在心。”
裴元皓默然良久,看着那人青紫的袖一甩,己被冷意浸透的后背似乎变得格外的沉重。他端起酒盏,突然一饮而尽,丝丝的凉直渗到骨子里去。
静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里噙着泪水,再次语重心长道: “统正是下毒害你之人,我才是解毒救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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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夫妻
裴元皓在邰府门口下了马车,脸上厚重的阴云还未散开。正祥出来,一见他这副模样,心知有事,便轻唤了声“大人”。裴元皓只闷声径直过了影壁,左顾右盼道; “夫人呢?”
“夫人在院子里。”
“情势有点变化,过后来我书房。
此时一点风都没有。裴元皓行走在通往院子的青石道上,只见四下浓荫繁密的枝叶,丝毫不见摇摆。碎金的光照得府内的景致晕晕蒙蒙的,那馥郁的花气夹杂着热浪,熏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很希望夜里来场暴雨,把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绕过花墙就听到阿梨情脆的声音。裴元皓走到廊下,一眼看见阿梨站在水池畔,指挥着佣人婢女将晒了一天的花盆搬到院墙角,那里刚刚搭起了葡萄架,地方又空阔,果然是遮阳的好地方。因她逆着光,脸上的细汗仿佛沾上金色的碎末。情绪却是怡然,嘴角自然而然荡漾起那抹清浅的笑意。
裴元皓恍惚露出了温柔如水的神情。
这—年来,他并没有为她划下圈子,更没有锁住她的言行。并非是他刻意如此,他知道依她的个性,这样深深的庭院是笼不住她的。
然而,仿佛一夜之间,她似乎剔透了许多。首先她甘愿做了隐形人,将自己囿于邰府,几乎足不出户。接着她做起了他的妾,一个贤良溆德的妾,将邰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乐衷于此,他也乐于消受,两个人做了对令人羡慕的夫妇。他们的交集,似乎也就这样平淡下来。
或许是真的在意她,他不想去触及某个人的名字,生怕突然惊动了她,散了踪迹。
他隐隐感觉,她的变化,与杨劼有关。
一年多了,她真的忘记杨劼了吗?
阿梨己经发现了他,边款步走未,边从容地整理着自己的发饰衣衫,举止如行云流水。裴元皓心中的积郁瞬时散了,他定定地看着她,还没等她福礼,便拦腰抱起了她。
阿梨猝不及防,斜睨一眼正在偷笑的婢女,半是羞半是嗔地说道. “大热天的,妾身都出汗了。”
“无妨。”裴元皓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出去一天,突然很想你。”
阿梨脸上一凝,轻问. “大人在外面喝过酒?”
“也就沾了点,反而有兴趣与你再喝几杯。阿梨,家里有女儿红,晚上我俩喝这个…”
他低下头近似耳语,凝视她面颊上一晕一晕的嫣红,他忍不住吻了下去。
当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一道闪电划裂乌沉的天空。
阿梨站在屋外。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能够看见书房里烛光在闪动。裴元皓高大的身影映上纱窗,他似乎在激动地说着什么,长袖挥动,割裂了纱窗上的影子。阿梨看着看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无奈,脸上就现出一丝阴云似的黯然。
又是一道闪电。接着由远而近传来雷声,滚过整个天际。
阿梨转身去了房内,将准备好的镶金边的酒壶放在桌上,又换上新烛,默默地看着烛光燃烧,在自己的面前摇曳不定。
耳边是沉重的脚步声,她慢慢把身转过去。裴元皓还陷在思绪中,对上阿梨的眼的时候,他定了定神,唇际是浅淡温柔的笑。
阿梨揭了酒壶,陈酿的女儿红漂浮着清醇的香气,在房内漫游开。裴元皓微微动了动鼻息.笑说:“好酒。”说完,抬指轻柔地抚摸她的下颌,然后坐在桌旁,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阿梨会意,轻绵绵坐了上去。
“小妖精。”他轻骂。
酒盏里盛满了女儿红,裴元皓一手端起,另一手与阿梨五指纠埋。她的手指纤细绵软,他不忍用力,内心也变得极为柔软。
“芷媚病了,你还是去看看她吧。”
“妾身知道。可是妾身不喜欢去皇宫。”
“如果让你住在皇宫,你也不喜欢吗?”裴元皓盯着她,仍是握着她的手。
阿梨不说话,烛光在风的扰动下晃得厉害,在她低垂的眼帘投下深深的暗影。好半响她才开口道: “大人莫非是想谋权夺位?”
裴元皓抿酒的动作静止了,他望住阿梨,一双眼睛发出幽暗的光泽。他慢慢凑近她,沉声道;“你是猜出来的.还是早就知道?”
“阿梨可是与大人做了一年的夫妻。”阿梨的眼中重现昔日的倔强,用一种近乎固执的神情,恳求道,“大人,请放弃这个念头吧。”
“你是希望谁继承皇位?”裴元皓冷了声音。
他自始至终认为,杨劼的真实身份,阿梨是知道的。她的这番话,分明是在帮杨劼。
“谁继承,跟妾身没关系!”
闪电又起,阿梨的手猛地深陷进裴元皓的掌心。她一颤,却无法摆脱。但见裴元皓的眼中随着闪电耀过,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那么什么东西跟你有关系?”裴元皓又问。
阿梨丝毫没有踌躇,认真地回答: “孩子。妾身会替大人生个孩子!”
此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了惊讶。她愣在那里,连着颤抖的呼吸中,只感觉自己的脸发烧似的烫。她几乎是歪倒在他的怀里,看着他的脸愈凑愈近。他也是那么惊讶地看着她,酒气似乎一瞬间涌上,他的眼里覆盖上滚荡不止的欲望。
“好,我现在就要。”
他骤然施力,夹起阿梨一个转身,阿梨下意识地想抓住他的袍衫,整个人已经被重重扔在了床榻上。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阿梨来不及定神,裴元皓不容分说地压住了她,他开始解她衣衫上的扣子。
“你体要征服我! ”她咬牙轻骂,本能地挺起腰肢,想把眼前的男人挤出去。世间女子轻蔑床第之间的事,她想一定有道理,因为这是一种被征服。这个叫裴元皓的男人,总是霸道地强迫她服从,容不得她半点的反抗,便奇特而迅疾地占有了她,她真的不甘心。
“真美…”他由衷地赞叹。
他的嘴唇深探地压了过来,阿梨又急又羞,只觉得漫天漫眼都蒙上一层艳色。她低低地发出一声呻吟,他顺势咬上颈,用缠绵的吻堵住了她的嘴唇。
完了,反抗力没有了,她的奇怪的妇人之心消失了。她躺着,两手无力地放在他起伏不定的后背,感觉自己轻柔得像羽毛。同时一种新奇的,惊心动魄的东西在波动中醒了,好像热焰在喷发在燃烧,她含混地呻吟着,含着妩媚的微笑,双腿不自觉地缠上了他的身子…“小妖精…”
外面雷声轰鸣,滂沱大雨开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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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 【回之卷 为伊判作梦中人】 相遇
皇宫。
偏殿里静悄悄的,宫女们来来去去也是无声的。阳光从碧翠的竹帘透进来,条条罅隙形成道道日影,映在严丝合缝的五彩花帘上。空气中还有淡粉的香气,托盘上的贡茶漂浮着清香的味道。
阿梨不由得换了个坐姿,这样的寂静令她心中发闷。
御医正在给芷媚把脉,几名年长的女官在记录着什么。阿梨看见芷媚的手从幔帐里伸出,上面覆了帕子,只露出瘦削纤长的指尖。一双盘丝绣花的舞鞋放在床榻下,可以一眼猜测到她舞姬的身份。
御医把了片刻的脉,轻咳一声,起身说道:“只是体虚中了暑气,需服三剂药,汗出而散。夏三月正是天地气交,万物华实,需夜卧早起,无厌于日,此乃养生之道,逆之则伤心。”
这话虽是说与芷媚,实则说给女官听的。
阿梨的眉头这才平缓。
待到御医、女官全都退了,阿梨忙站起身,将盘花帘缓缓卷起,望着芷媚消瘦苍白的面颊,便带了几分生气,“天这么热了,还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简直是装神弄鬼!”
芷媚苦笑道:“这里是皇宫,比不得你这份自在。”
说罢,想挣扎着起来。阿梨见状扶她半倚在引枕上,摇头道:“当初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南州城那么多公子爷围着你转,你要是挑个称心如意的从良了,也比在这儿强。”
“你以为这么容易吗?你不是不知道,观香楼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走一名红妓的。”芷媚无奈道,“就算哪位公子爷看上,最多也是个妾,是登不得堂,入不了室的。”
“可入了宫,你终究只是一个以色艺侍奉皇上的…妓。”阿梨低叹一声。
芷媚一瞬间气息凝滞,但很快淡淡轻笑,“原以为皇上是我芷媚知遇的故人,能识得、懂得…我向来无所求,唯有感激。曾经皇上突然对我说想要个皇儿,却日日与仙师谈些仙术心得,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我心已死,已死了!”
她垂下头,眉宇间流露出哀伤的神色,一张脸依旧那么美丽,但是已经没了光彩。
阿梨一时有些迷茫,轻声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们就这点命,不能自己追求吗?”
芷媚无声地笑了笑,握住阿梨的手,道:“阿梨出落得越加漂亮了。听闻你和裴大人小日子过得不错,可是王府那边没动静,你肚子里怎么也没动静呢?”
阿梨心中呯地一跳,顿了顿,方含糊回答:“他说他不要孩子。”
“为什么?”芷媚微讶。
“他说…自己的童年已够不幸了,不想自己的孩子也遭此般厄运。”
阿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心中又开始压抑起来。
芷媚心下一阵恍然,终是没有再问。
漏窗外,夏日里的皇宫御苑郁郁葱葱,异花满地,阳光像一袭杂着金丝的纱缎,将宁静深长的廊道拢得蒙眬。这样炙热的天气,有个人无声地站在檐下,拖得地面的身影很长很长。
“你的裴大人来接你了。”
芷媚羡幕地看着,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里,有了一丝的光亮,“你果真是有福气的阿梨。”
阿梨看向窗外,眼神清亮亮的,转眼装作满不在意的模样,说道:“他是嫌我俩聊得太久,来催了。”
边说边松开了芷媚的手,有点紧张地寻找带来的竹骨伞。
芷媚看出阿梨的心思,轻轻一笑,笑意分外温柔。
廊道里,裴元皓微蹙起眉头,望着远处正殿上的琉璃瓦若有所思。
阿梨慢慢走近他身边,以为他没注意,想伸手拍他的肩。裴元皓的手从宽大的官袍袖口里滑出,迅疾地抓住了她的。
他撑起竹骨伞挡住太阳,与她携手走路,笑道;“芷媚怎样?”
“没事,多调养就会好的。”
“我是问她有没有羡慕你,找到这么体贴的夫君?”
“人家的夫君还是皇上呢。”阿梨白了他一眼。
裴元皓止步,嘴角的笑意开始加深,望定阿梨的眼神藏着深意,半玩笑半认真地轻问;“你希望自己的夫君当皇上,还是希望自己当娘娘?”
“妾什么都不要!”阿梨瞬间又想起书房里激动挥袖的影子,脸一沉,劈手夺过裴元皓手中的伞柄,兀自往前面走。
裴元皓望着艳丽的背影消失在廊角,绽开的笑意又慢慢缩了回去。
转过长廊,便是通往宫门的御道。阿梨款款走着,脸上的阴云也渐渐淡了。
前面御道尽头就见宫门,阿梨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与一架鸾舆狭路相逢。鸾舆上坐着一对青年男女,碧翠绣金垂流苏的伞盖闪耀金光,那对男女也同时发现了阿梨,一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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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 【回之卷 为伊判作梦中人】 雨露
是杨劼和袁黛儿。
阿梨一颗心瞬间紧缩,愣怔着不知该如何行礼。只听杨劼的几声咳嗽,抬舆的宫人于是将鸾舆落地。紧接着袁黛儿尖利的声音,“不许放下!”
宫人们重新抬起了鸾舆。
阿梨抬首,眼前的杨劼没有吭声,望定她的眼眸在伞盖的阴翳下似水流动。而比阳光更耀目的,便是他那色鲜艳的朝服,扎绣的云纹花样,穿在他身上竟是那么的华贵富丽。
时间过得这样快,竟未将那张摄人心魄的俊脸消磨半分。她想象着以前他的旧模样,却始终不能想个完整。
她转过头去,遗一个隐隐带了讥诮的笑,纱裙拖走满地残影,丝毫没有一丝留恋。
杨劼一时呆愣在那里,眼看着她的背影离他愈来愈远。身边的袁黛儿哼了哼,“傲什么傲,不就一个妾吗?”
闻得袁黛儿开口,杨劼方才恍然醒悟,阴阴地说了两个字,“闭嘴!”
袁黛儿气得浑身颤抖,又不敢顶过去,扭过身,忍气朝宫人草草挥手,骂道:“还不快点儿!要是向皇上请安晚了,留着你们脑袋何用?一群不争气的家伙!”
阿梨一口气出了御道,感觉自己散了架似的难受。四周的空气凝固起来,逼在眼眶里的泪水无声地抖落。此时风起,隐约听得铁蹄轻踏路面,不多一会儿她的眼前低低地蒙了一层青烟。
蒙眬中只听得裴元皓的轻唤声:“阿梨。”
她抬眸,裴元皓在马上凝神看她,仍是微笑着,仿佛他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碧蓝的天下,他的袍角迎风飞扬。
无人不知晟阳王的特殊身份,也绝没人敢阻止他在宫内骑马。阿梨这才知道,她独自在御道行走的时候,裴元皓早早骑马抄近路在前面等候她了。
他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吧?
阿梨不禁轻笑出声,露出碎玉似的牙。而脸上闪现的那抹泪意,早被阳光收去了。
那晚的芙蓉帐里春风雨露,阿梨散下浓密的青丝,温柔地接受裴元皓的缠绵。这样的交缠,仿佛一个巨大的磁场,让她不可控制地放开自己去迎合、去渴望。而呼吸里芳香四溢,浓郁得如同蜂黄暗偷晕,甜美,迷惑,足以把裴元皓的思想缠绕。
他发出低沉的呻吟…
月被凝滴,东风交枝红情密,锦屏嫦娥妒。
阿梨闭上眼睛,恍惚里一身华贵锦服的杨劼站在眼前,用极干脆的声音说:“我喜欢这样,他们能给我,你能吗?”
果真是不能啊!
她在心里不由冷笑,停止了冥想。脸上泛起的潮红,此时看上去似侵了春露的樱,柔弱而娇媚。
裴元皓将她拥入臂弯中,紧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似乎看出点异常,抬手轻抚她的额角,问:“我在你的眼神里看出你在飘忽,告诉我想什么?”
阿梨扬起眼睫,问得严肃,“皇上迷恋仙术,是大人怂恿的吧?”
裴元皓忍不住笑起来,轻刮她的鼻子,道:“皇上又不是小孩子。这是他自己的意思,做臣子的怎好阻止?”
“原来是这样。”阿梨释然,长长地吁了口气,“妾身本以为…”
话说到一半,自觉那份顾虑多余,便缩回了舌头。
裴元皓却不依了,笑说:“原来你担心的是别人,怎不想想自己…”他在她耳畔咬了一句。太过露骨的话,像春日里的柳絮随风拂过,痒得她咯咯笑起来,作势打他。
“王府里还有一个金枝玉叶呢,明日你找她去好了。”
“那好,明日起我不回来了。”他一脸坏笑。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