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喊人吗?”

“喊什么喊,”窦知县呲牙咧嘴,低声训示他:“不许喊人,更不许把今天晚上的事儿声张出去,说出去,你我都得死。”

“啊?”

“啊什么啊,听我的,明日一早,就将牢里的人都放了。”窦知县眼中闪过一丝狠劲儿,“账册都叫人拿去了,为今之计,只有明哲保身了。”

......

黎明时分,睡在客栈床上的童子揉揉眼睛,从梦中醒来,睁眼就看到了正坐在窗子底下拭剑的人。

“唔,少主。”童子打着哈欠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打量他一遍,噘嘴道:“您昨天晚上又去办坏事了吧。”

太史擎没理他,冷眉冷眼地将长剑收回鞘中,起身去打水洗脸,拿了皂子豆,一根一根地搓洗手指,连指甲缝儿都不放过。

童子赶紧跳下床,从包袱里翻出干净的手巾,举到他跟前伺候着,口中念念有词:“您不知道,那两个骗子昨晚上在这间客栈住下了,又是要酒又是要菜,喝了一宿呢。我偷听了墙角,他们好不要脸,把吴娘子的一千两银子都分了去,还骗她说要帮她救爷爷,我看他们不睡到太阳晒屁股根本就不会醒,哪儿管别人死活呀。”

太史擎听他啰嗦了一通,冷笑道:“先让他们醉着,正好我们出去办事。”

两人收拾停当,就离开了客栈。

今天早上,句容县城里有个地方热闹极了,便是位于城西头的苦牢,陆陆续续放了几十个人出去,过路的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不是什么犯人,而是因为家里女儿被抓进去的,不免一阵唏嘘,围观的渐渐多了起来。

太史擎穿着一身灰衣,压低了斗笠混迹在人群当中,他不认得吴老爹,只知道吴茱儿的爷爷伤了一条腿,便叫童子看见有人瘸腿出来,就大喊大叫“吴老爹”。

如此瞎逮,倒真让他们蒙对了人。

吴老爹是叫狱卒抬出来的,灰头土脸地扔到了路边,也不管他伤成这个样子怎么回家。老人家衣衫褴褛地坐在地上,光着一只脚鞋子不知去了哪里,想到家中老妻病重,不由地老泪纵横,忽地听到有人喊他,茫然地抬起头张望,这一副无家可归的模样,落入太史擎眼中,就是他了。

“吴老爹,您是吴老爹吗?”童子跑在前,太史擎跟在后,一主一仆来到老人跟前。

“你们是?”

童子露出个笑脸,伸手扶他:“是吴娘子托我们来的,老爹,您先跟我们回去吧。”

太史擎低头看了一眼老人,抿着嘴唇弯下腰去。

“我背您。”

(ps:今天修大纲,更新晚了,见谅哈。肯定会保持日更就是啦。)

第十八回 谋财害命

(二更合一,求推荐票!)

话说王婆子和甲二昨晚上喝了个痛快,怀里抱着一笔飞来横财,做着黄粱美梦,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俩人就在一个屋里,一人睡到床上,一人睡到了桌子底下,真没个顾忌。

王婆子醒来先摸了一把怀里的银票,笑地一脸褶子,她下床将睡在地上的甲二摇醒了:“别睡了,快起来,咱们到县衙找人去。”

甲二抠着眼屎坐起来,不情不愿道:“还早着呢,急什么急。”

“你这憨子,赶紧把人救了给她送回去,这一千两银票咱们才好笑纳,去的迟了,那丫头别再寻了过来坏事。”

甲二这才来了精神,两人梳洗干净,下楼结了店钱。牵上骡子,打听到县衙的位置,匆匆赶过去。

甲二拿了六福给的牌子,是东厂番子的凭证,虽登不上大台面,但贵在好使,县衙门口的差役都认得,将他们两个领进前堂上待着,再到后头去请示秦师爷。

窦知县昨夜又是受伤又是受惊,正在卧床休息,秦师爷哪儿敢去吵他,就自作主张到前头去见了人。别看他在窦知县跟前装孙子,出门却能唬人,见了甲二和王婆子哪儿像东厂的人,分明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鬼。

秦师爷三言两语问明了他们的来意,刚巧窦知县改了主意不再打算滥抓人,于是当面送了个人情,叫上一个差役,带他们到大牢去寻人,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了。

王婆子和甲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办成了事,高高兴兴地走了,可是他们到了大牢一问,里面根本没有吴老爹这个人,据说是今天一早,已经放出去了。

两个人跑了一趟空,相互埋怨起来:“都怪你这婆子喝酒误事。”

“呸,你怎地不说是你起的晚了。”

“这下可好,叫我们上哪儿去找人?”甲二垂头丧气地蹲在路边,抓着头发道:“咱们没把人领回去,该怎么贪了这钱啊。”

王婆子翻了个白眼,戳着他脑门道:“你傻呀,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她哪儿晓得衙门为何放了人,就当是咱们出的力,到嘴里的肉还能吐出去?快起来,那老头子既然一早出来了,这会儿应该往家回了,咱们也赶回去,这事儿就算有交待了。”

两人合计一番,王婆子爬到骡子背上,甲二牵着她急急忙忙出了城。这俩人因为钱财坏了心肝,根本没想过吴老爹就算放出来了,可瘸着一条腿怎么回家。

......

吴茱儿忙了一宿没有合眼,她撸着袖子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吴婆婆擦干净身子梳通了头发。再把脏掉的床褥枕头都换下,床底下的屎尿盆子堆了几天,她也不嫌臭气,蹲在院子里洗洗涮涮,最后点着了一把过端午剩下的艾草,把屋子里里外外熏了一遍。

折腾到天亮,她累地气喘吁吁地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回头望了望屋里沉睡不醒的阿婆,眼睛又是一酸。

她打七岁懂事起就知道,她是阿爷和阿婆从外头抱回来的孤儿,不是亲生的。阿爷不瞒她,说她娘是秦淮河上的妓子,因为得了病要死,不忍心将她丢在勾栏院里任人糟践,便偷偷把她送给了阿爷这个过路的卖货郎。

老两口一辈子没有孩子,得了她就跟得了个宝贝似的,从没嫌弃她出身不好,全当是亲生的一样养大,但凡家里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她。这份儿恩情,她小小年纪就记着,日夜盼着长成个大人,能给阿爷和阿婆挡风挡雨。

其实她答应陪月娘做伴儿一起进京,除了仗义,另外还存了一份儿私心——她知道自己呆在句容县当个小货郎,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就算是嫁人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不能让阿爷阿婆过上好日子,可是跟着月娘进京去,没准儿能有一份好前程呢。

她晓得自己骨头上生了一根逆筋,不想一辈子看人脸色,不想一辈子低头哈腰地做人!

可她才迈出去第一步,现实就甩了她一个大耳光,她怀里揣着一千两银子救不了世上最亲的人,她空有雄心万丈却还是个寸步难行的小老百姓。

说来说去,都怪她自己没本事。

吴茱儿使劲儿擦干了眼泪,咬咬牙,撑着浑身酸痛,抱了一捆柴火进灶房烧水做饭。阿爷有一句话说得好:没本事就别闲着,至少把你眼前的几件事儿做好了,不然就是白活。

日头渐渐升高,吴茱儿在家守着吴阿婆,间壁芳丫又来帮忙,邻里街坊听闻她回了家,三五成群地结伴过来探望,话里总是安慰她。吴茱儿强打着精神,谢过了乡亲们,临走前每家包上一份江宁带回来的点心果子,不叫人空手而归。

一晃眼过了晌午,该来的还没回来,吴茱儿忍不住心焦难耐,站在家门口张望,门前的石头台阶让她磨出个小坑儿,忽地见了那头的人影,撒腿就奔了过去,可临近了一瞧,只见王婆子骑着骡子甲二前头走,哪儿有她阿爷的人影呢。

“王大娘、甲二哥,我阿爷呢!?”吴茱儿声音都是抖的。

王婆子和甲二只当吴老爹已经回家了呢,听到吴茱儿一声喊叫,心里同是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好,老头子没回来呢!

“啊,你爷爷他没有——”甲二愣儿吧唧地要问话,被王婆子一巴掌拍到了肩膀上,打断他接过话:“哎哟,你爷爷他没有事,咱们疏通了门路,已经叫从牢里放出来啦。”

这王婆子是个贼精,她知道不能告诉吴茱儿他们没见着人,不然她闹腾起来,那老头子万一有个好歹,必要赖上他们呢。

“那人呢?我阿爷现在哪儿?”吴茱儿急地跳脚,没看见人,她哪儿能放心。

甲二干瞅着王婆子,脑门上直冒汗,王婆子倒是会装相,随口编了瞎话:“你爷爷在县城里,他不是伤了腿嘛,我和你甲二哥从牢里把人接出来,就送进医馆里去救治了。他眼下不好挪动,这不是我们俩怕你担心,先赶回来了,你快回去收拾收拾,同我们一块儿进城去吧。”

吴茱儿闻言,二话不说往家跑。

甲二冲王婆子道:“完了完了,老头子没回来,别是死在路上了罢。我看咱们俩拿着钱赶紧跑吧。”

王婆子啐他一脸唾沫,左顾右盼,小声骂道:“跑什么跑,一没拿回卖身契,二没通关的路引子,能跑到哪里去?等她回江宁告咱们一状,到时候主人家派人捉拿,你和我就死定了。”

甲二吓白了脸:“那怎么办,要不告诉她实话,把那一千两银子还给她。”

王婆子面色阴沉,捂着胸口藏的银票,一千一万个舍不得,犹豫了一下就有了主意,恶狠狠地说道:“一不做二不休,你听我的,咱们不必跑,这钱照样拿!”

说着她揪过甲二的耳朵,如此这般安排。

甲二越听脸越白,结结巴巴道:“这样会不会太狠了,咱们只是求财,有必要弄死人吗?”

王婆子两眼污浊,尽剩下贪婪:“那一千两银子你还想不想要。”

“......要!为甚不要!”比起这好大一笔钱钞,一条人命值什么!

两人一拍即合。

吴茱儿全然不知她已然成了别人眼中待宰的羔羊,她回家嘱托了芳丫照顾吴婆婆,换了身上的新衣新鞋,还是穿着她阿婆编的草鞋最舒服,又收拾了一个小包,给她阿爷带一身衣物,就匆匆出了家门。

王婆子和甲二把她哄出门,催着她上路了。离开宝山镇,去往句容县的路上,吴茱儿几次问询吴老爹的伤势,都被王婆子糊弄过去。

前面一段大路上有行人,他们没有动手,等到了一条小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望不见行人,王婆子这才向甲二使了个眼色,趁着吴茱儿闷头往前走,偷偷解了拴骡子的麻绳,绕到吴茱儿背后,猛地将她扑倒!

“啊——”她刚叫了半声出来,就被王婆子拿汗巾子堵住嘴,和甲二手忙脚乱地将她捆起来。

吴茱儿见此变故,她先是吓傻了,反应过来就拼了命地挣扎,又踢又踹,却不敌甲二力气大,被他们两个拖到了一旁的乱树林子里。

吴茱儿叫他们勒着脖子揪着头发拖行了半里地,去了半条命,一声呼救都喊不出来,直到前头探路的王婆子在林子深处找到了一个土坑,招呼甲二将她捆个严实,丢了进去。

这土坑比她人还高,她闭着眼睛一头栽进去,晕头转向中听到他们两个在上头说话——

“把她扔在这儿,隔个几天就没气儿了。我们一同回去禀报,就说她卷了钱财偷偷跑掉了。回头就算那老头子活着回去发现他孙女儿不见了报官,找着她的尸骨,也赖不着咱们,只当她遇见了打劫的土匪。等这阵子风头过去,咱们再悄悄把银票兑了。”这是王婆子的声音。

“我看这样不保险,万一她爬出来怎么办,要不我们丢几块石头下去,把她埋了吧。”这是甲二的声音。吴茱儿记得她被关在柴房那几天,这个人给她送过水送过饭,没想到要起她的命来,竟毫不含糊。

听他们说话,她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这两个人是要谋财害命,为着那一千两银子,居然要杀了她!

她一时目疵欲裂,悔恨交加,然而她忍住了浑身剧痛,一动不动地伏在坑底,就好像真地晕死了过去,因为她知道,一旦他们填上了这个坑,她必死无疑。

“算了,废那力气作甚。等到天黑,这郊外有野狼野狗出没,将她一顿吃了。”

王婆子嫌费事,看着坑底形同死人的小丫头,料想她也爬不出来,叫上甲二,两人拍拍身上的土灰,转身离去。

吴茱儿听着他们的脚步走远了,才敢动弹,可她试了几回都没能爬起来,啃了一嘴泥巴,无力地缩成了一团。

......

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下,山上的狼嚎声远远地传过来,吴茱儿浑身发冷,终于是恐惧压过了一切,小声地啜泣起来。

“哭什么哭,没出息。”

头顶传来一声低斥,吴茱儿眨巴掉两滴眼泪,傻乎乎地仰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土坑边上的那个人,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穿着一袭滚滚无边的黑袍,有如一团乌云坠地,项上的斗笠垂下一层黑纱,半遮住面孔,就那样低头看着她。

“那天晚上你没有跟我走,后悔了吧。”

吴茱儿听见这一句话,犹如梦中惊醒,一下子便猜到了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是谁——

“唔唔唔!”鬼爷爷!

太史擎蹲下来,看着她搞的狼狈不堪的样子,眼中一团恼火,按下了臭骂她一顿的冲动,沉声道:

“求我,求我就救你。”

“嗯嗯嗯!”求求你!

太史擎浑身舒坦了,弯下腰探身入坑,长臂一伸就把她整个人拎了出来,先扯掉她嘴里的汗巾子,看到上面沾满了口水,嫌弃地丢到一旁,拔剑“唰唰”两下挑断了她身上的麻绳。

吴茱儿趴在地上,弓着腰咳嗽一阵,缓过气儿来,知道自己得救了,想也不想就冲那人磕头拜谢。

太史擎眼明手快地扯住了她的领子,没让她把头叩到地上,训她道:“站起来,没叫你谢我。”

吴茱儿死里逃生,感激得要死,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顾不得身上疼,爬起来站好了,抹着眼泪对他道:“鬼——大侠,您怎么会来救我?”

她差点又喊成鬼爷爷,及时拧了过来,叫一声大侠,是看他武功高强,来去自如,想必是侠客之流。

太史擎早有准备说辞:“算你命大,我到句容县找人,途经此地,看到路上有一男一女鬼鬼祟祟,商量着谋财害命之事,就把他们抓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倒霉的又是你这个呆——丫头。”

他差点顺嘴把呆瓜叫出口,想想当面骂她不好,于是改了口。

吴茱儿一听,他竟抓了王婆子和甲二,急忙问道:“两个人在哪儿?”

太史擎指着树林一头:“我把人捆了,吊在树上了。”说起来他就来气,早知道他们这么黑心烂肺,不止求财还几乎害了她性命,今天早晨在客栈里,他就该宰了他们。

这呆瓜可是他踏遍大江南北才遇上的“知音”,真叫人害死了,他上哪儿再去找一个。

吴茱儿这下也不哭了,把牙齿磨地嘎吱嘎吱作响,低头冲他抱拳道:“多谢大侠,请你带我过去。”

“走。”

太史擎走在前头带路,吴茱儿疯头疯脑地跟在他后头,走了老远,才看见了吊在树上的一男一女——真真是被捆了手脚,拿腰带系着脚脖子,倒吊在一棵粗壮的矮树上!

吴茱儿自问心善,此时此刻却丝毫不觉得他们可怜,一见到人,就恨地红了眼,低头在地上捡了石头,用力砸向他们。

“你们两个禽兽不如的坏蛋,我打死你们!”她被吴老爹教的好,骂人的脏话只听过没说过,恨极了也只有这么一句。

王婆子和甲二被吊的头晕眼花,脑门充血,乍一看见吴茱儿倒着脚朝他们走过来,还当是见鬼了呢,吓得他们魂飞魄散,直到飞来的石头砸在身上,这才晓得她是人不是鬼,哇哇大叫起来。

太史擎先前点了他们的穴道,叫他们前一刻喊不出声来,这会儿穴道解开了,就听见他们鬼哭狼嚎满山响,可是天快黑了,这荒郊野岭哪有人管他们。

“别打,别打了,救命啊!”

“吴小娘饶命啊,咱们是一时糊涂,知道错了!”

“我打死你们!”

太史擎看了一小会儿热闹,见到吴茱儿来来回回只会扔石头,瞧着不过瘾,就拔了靴子上的短刃,递给她,危言耸听道:“他们要害你性命,没必要同他们心软。你去,挖了他们的心肝,看看是不是黑的。”

吴茱儿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握住了刀子,一瘸一拐走向他们。

王婆子和甲二睁大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吴茱儿接了一把刀子,更是没命地喊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不要,别杀我,吴小娘,小姑奶奶,你听我说!都是这婆子教我使的坏,我本来没想贪你的银子,也没想害你性命,都是她出的主意!”

“不不不,你别听他胡说,明明是他见钱眼开,贪图你那一千两银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吧,呜呜呜......”

吴茱儿再不信他们半句鬼话,上前就用刀子指着王婆子的心口,恶狠狠地问道:“我问你们,我阿爷呢?你们不是说拿了钱去救他吗,他人呢!”

甲二和王婆子为了活命,抢着答话,你一言我一语,不但把对方卖了个干净,还将他们如何见财起意唬弄她把银票拿出来,如何在客栈里吃酒误事,如何错过了吴老爹,又是如何商量着谋财害命,原原本本交待了一遍。

吴茱儿越听越恨,不只恨他们黑心,更恨自己蠢,她先前只道这世上虽有坏人,但没想到会坏到这个地步,为了钱财,居然能将无冤无仇的人往死里坑害。

若非她命大,今日死在这里,留下阿爷和阿婆一病一残两个老人也活不成,便是一尸三命。到头来,她带回家的那一千两银票,竟成了一张张催命符。

太史擎冷笑一声,无情念道:“素来财帛易动心,贪念教人作恶鬼。此种人,枉为人,不如杀之。”

吴茱儿两眼中燃着熊熊怒火,照得眼前两张恶鬼面孔原形毕露,她心中有一股戾气冲上天灵盖,扬起刀子,狠狠戳向王婆子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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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归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郊野,惊起林间倦鸟无数。

吴茱儿手持短刃插在那王婆子的心窝,刀尖堪堪没入半寸,有血渗出,一只大手从她背后绕过肩头,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一刹那止住了杀势。

“有胆子杀人,你也不是无可救药,”太史擎立在她身后,睥睨了一眼那个晕死过去的恶婆子,低头凑到她耳边提醒道:“不过你想好了吗,杀了她,你可就回不去了。”

吴茱儿将所有的勇气都孤注一掷在了这一刀子上,她完全没有考虑过杀人之后的下场,耳中传来这样一句话,顷刻间就让她三魂归窍,勇气告竭,她一个哆嗦,松开了凶器。

那一柄短刃并未刺入多深,没了支撑就掉落下来,太史擎松开她向前一步,脚尖挑起短刃,当空接住,抬腿收入靴中,而后回头对她道:

“杀人再简单不过,难的是你能不能承担后果。”

吴茱儿脸色苍白地后退了两步,连连摇头。王婆子和甲二的确该死,她将他们杀掉确是报了仇,可是正如他所说,她根本无法承担后果。

“我还要找到我阿爷,我还要回家去,还要陪月娘一块儿进京,我......我不能杀人。”

“那你今后做人就长点儿心眼,不要随随便便相信别人的话。既然害不了人,就千万防着别人害你。再有下回,我看谁来救你的小命。”

太史擎训斥出声,他目的达到,总算是痛快了。他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软弱可欺之人,所以叫她吃这一回教训,就记得一辈子。

挨了凶,吴茱儿低着头,乖乖应和:“大侠教训的是,我长记性了。”

“哼。”太史擎顺了气儿,指着那两个该杀的骗子,问她:“你说吧,该怎么处置他们。”

王婆子是真地吓晕了过去,甲二则是装晕,两人倒吊了这半晌,满脸充血,着实吓人。

吴茱儿沈着脸走上前,先是搜了他们的身,找出来她那一千两银票,两手递到太史擎面前,道:“大侠救我性命,又帮我擒拿仇人,无以为报,我只有这一千两银子,请大侠收下。”

太史擎看着她手上皱巴巴的一叠钱钞,屈起手指敲在她脑门上,没好脸道:“才刚教你要多个心眼,一扭头就忘了,你把钱都给了我,让你们一家三口都去喝西北风么?还不快把银票收好!”

吴茱儿吃痛一记,缩起脑袋,一边听话地将银票揣进怀里,一边暗暗道:她一开始错怪他了,原来他不是个色鬼,而是个顶顶好的大好人!

“大侠帮我把他们放下来吧,这样吊一夜他们肯定会死的,”她道,不等他又训她,便指着旁边一棵细一点的树道:

“把他们捆在那棵树上,夜里有野狼野狗吃了他们,想必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他们这样一死,就不算是我杀的。等我回到江宁,就说他们骗了我的银票逃跑了,就算报到官府,也找不见他们的尸首,更与我不相干了。”

这话听起来煞是耳熟,不就是先前王婆子和甲二把她捆起来扔进坑里编的话么。

妄想着装死能够逃过一劫的甲二,听见这番话,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太史擎看到吴茱儿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勾起嘴角,十分配合地挥剑斩断了他们脚脖子上系的腰带,两人身体扑通扑通摔落在地上,王婆子没醒,甲二却是装不下去了,身体缩成一团虾米,哆哆嗦嗦地冲着眼前的人影磕头讨饶。

“姑奶奶饶命,大侠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吴茱儿上前又狠狠踹了他一脚,恶声恶气道:“你们险些害死我一家三口,我若轻易饶了你们,回头再叫你们害人吗?”

她虽然不会真地让他们喂狼,但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们。

坏人就该有报应!

......

吴茱儿跟在太史擎身后从林子里摸到路上,已是傍晚。句容县是去不成了,这会儿城门都关了。

“我阿爷瘸着一条腿儿,能上哪儿去呢。”吴茱儿忧心忡忡,她从王婆子和甲二口中得知吴老爹已经从牢里放出来了,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你现在回家去,说不定老人家已经回去了。”太史擎还在扮大侠,不能明着告诉她吴老爹没事,只能骗她先回家。

“说的也是,我阿爷最聪明,没准儿已经回家了。”吴茱儿点点头,尽量往好处想。

“......”能教出这么个呆瓜,还敢说聪明。

“走吧,我送你回去。”太史擎看着前方昏暗无人的小径说道。

想着郊外随时都有野狼出没,吴茱儿没敢逞能说要一个人回去,不好意思道:“又要麻烦你了,耽搁了你的正事,不要紧吧?”

她还记得他说是路过此地办事的。

“无妨。”太史擎走在前面开路,心想:他的正事,就是看牢了她这个呆瓜,弄清楚为什么他的音痴遇上她的笛声就好了。

月亮藏进乌云里,路黑的看不见脚下。她步子小,他步子大,为了撵上他,她绊倒了两回,闷不吭声爬起来再追上,等到她第三次摔了跟斗,他总算忍不住回头了,摘下来腰上的佩剑,将一端递到她手中。

“抓好。”

“哦。”

吴茱儿听话地握住了剑鞘,被他牵着一头往前走。这一回,他放慢了步调,她再也没摔着。远方时不时传来一阵狗吠狼嚎,她偷偷瞧着前面一束高大的人影,却是不怕了。

走啊走啊,不知过了多久,前面不远处看见了星星点点的光亮,就快到镇子上。

太史擎停下脚步,转身对她道:“就送你到这里,回家去吧。”

吴茱儿手心一空,剑鞘被他抽走,抬头看他,这时月亮在天上露了头,她只看见他斗笠垂下的黑纱,看不见他长得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