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马车掉头回府时,一品居后头的僻静巷子中,某乞丐正好奇的把玩着个龙虎卫令牌。乱蓬蓬还插着稻草的头发垂下,遮住他满布污渍的脸,一身破衣烂衫被风吹拂,右脚大脚趾调皮的伸出烂草鞋转圈圈。
顾韵负手来至巷口,看到的正是这个画面。
他方才在一品居对面的天香楼三楼,将对面二层里的状况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先是陈虎和赵子海都发现丢了钱袋没银子会账,再是这乞儿拉住赵子海硬是要他施舍一文钱,赵子海随身乱摸却摸出了陈虎的钱袋。
借着这个由头,陈虎理直气壮的完成了任务。
而这乞儿掉包了钱袋不说,竟还顺手将陈虎龙虎卫的令牌给顺走了!
“这位小哥儿。”顾韵忽然拧身堵住巷口。
扮作乞丐的少年一愣,诧异的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英伟青年,暗道此人功夫了得,起了防备。
“大爷,您有事儿啊?”随手将令牌塞进腰间随意系的草绳,笑嘻嘻道:“难道是大爷好心,想施舍我几个钱?”脏兮兮的手就伸向顾韵。
顾韵却突然发作,身形晃动飞窜至少年跟前,左手直击他面门,右手成虎爪抓他腰间。
这一下,他用了十分速度,七分力道,他倒不想将这乞丐致死,好歹他也算是间接地帮了忙。可随意拿走龙虎卫的东西也要给点教训。而顾韵自打十六岁武举出身之后,就越加精炼武艺,如今对自己身手已是十分自信。
却不料,他左掌竟然落空了!右手指尖也只堪堪碰到了那令牌的一角!
若非乞丐的“腰带”不怎么好用,草绳没绑结实,连着绳子带着令牌在他飞身退后时都掉了下来,他根本没机会得回令牌!
顾韵捡起落地的令牌。
少年则是抓着裤腰…
“喂,你这人太卑鄙了,知道本大爷‘腰带’不结实你还乱来!”
顾韵面上淡淡微笑,捡起草绳递了过去,亲和的道:“对不住,只是尊驾不留神忘了将要紧物件归还,我才不得不出手。”
话虽如此说,他心中已是警觉,这乞丐搀和赵子海的事不说,小小年纪身手还在他之上,这样的人出现在盛京,莫不是背后藏着什么秘事?
他职责所在,不得不多想。
谁料少年根本不接那“腰带”,索性提着裤子飞掠而去,电光石火间已消失踪迹,身形快到顾韵反应不及,递出草绳的手还伸着。
顾韵的眉头紧蹙着,随手扔了草绳,去找到了急的满头大汗的陈虎,将令牌交换。
“下次招子放亮些,这也能丢?”
陈虎面红耳赤,低着头告罪:“大人息怒,是卑职办事不利。”
“罢了。我也要谢你。”顾韵笑道:“走,我请你吃酒。”
顾韵与陈虎去吃酒的功夫,宋氏与傅萦、傅薏所乘的马车已经顶着一股子韭菜味儿回到了傅家。
再好的香米分都干不过韭菜馅,当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她方才着实饿的紧,恰路过包子摊,就央宋氏使人给她买两个素包子吃。谁知道那素包子是韭菜豆腐馅儿的。她吃的舒坦了,娘和四姐身上也都是韭菜豆腐味儿了,害的她被嫌弃了一路…
要怪也得怪去买包子的丫头没问清楚是什么馅儿好么!
回到家中,一行人先回东跨院更衣,便立即去了上院。
来至于上院门前,却见蒋嬷嬷迎面出来,正吩咐人预备点心。
蒋嬷嬷这会儿早已经好些了,只是见了傅萦就想起那日让她泻的“通体舒畅”的凉糕,难免觉得菊花一紧。
“大夫人,四姑娘,七姑娘。”蒋嬷嬷行礼。
“蒋嬷嬷。老太太这会儿午歇了吗?”傅萦问。
蒋嬷嬷不冷不热的回道:“赵家来了亲戚,老太太这会儿正陪着说话。”
“亲戚?”
傅萦与宋氏交换了个眼神。去赵家送人的婆子还没回来,难道赵家报信儿的人就先到了?
若是被嚼舌一番加减些言语,少不得又要起一些纷争,叫人闹得慌。
宋氏就带着傅萦与傅薏上了丹墀,由婢女通传了一声,便撩帘子进了屋。
到了屋内却见除了二婶、三婶之外,却有个十六七岁眼生的少女侧坐在老太太身旁,撒娇的挽着她的手臂说话,而一旁圈椅上,还侧坐了个穿了天蓝直裰的挺拔少年。
第二十章 厨子
想不到赵家来的会有男宾,三人都怔了一下。
身着天蓝素锦直裰的少年忙站起身,有礼的侧身避开,眼角余光扫过来人便垂了眼。而老太太身边的少女则是起身打量傅薏与傅萦,最后目光落在傅萦身上。
傅萦毫不避让的回视,杏眼中含着玩味笑意。
有意思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对她似乎有点敌意?
她最不怕的就是与人对视,大大方方直盯的那少女不自觉的别开脸。
老太太难得和颜悦色,“老大媳妇,这是芳姐儿和澜哥儿,你大约也忘了吧?芳姐儿是你博表兄的幺女,澜哥儿是你永表弟的嫡长子。”
宋氏闻言颔首,笑着道:“赵家是大家族,五房的人加在一起着实也难全记住,娘若不介绍,我还真分辨不出。”
赵家共有五房,老太太出自长房,现任当家赵博是老太太的亲侄儿。赵博膝下子嗣艰难,只有三个女儿,是以赵家的下一任当家只能从同宗的子侄中选拔优秀的来继承。
而今日来的赵子澜,就是五房老爷赵永的嫡长子,是这一辈儿里的翘楚。
赵流芳与赵子澜到宋氏近前行礼,“表舅母安好。”
“快些起来,无须如此多礼。”宋氏因无准备,守制期间也并未有什么金饰带在身上,是以看了眼俞姨娘。
俞姨娘会意的悄悄退下。
宋氏引傅薏与傅萦到近前,介绍道:“这是你四表妹和七表妹。”
赵子澜笑着称呼:“四表妹,七表妹。”
他声音是刚过变声期后的低沉,且礼貌的将语气控制在亲切又不会令人反感的程度。
二婶看向赵子澜,眸中赞许难掩,再看看傅萦,冷哼了一声就翻眼看向一旁。
傅萦莫名其妙的眨了眨水眸,很想劝二婶不能弃疗,药不能停啊。
傅薏则若有所思的窥老太太的神色。
“大嫂不是去广缘寺上香祈福了吗?怎么回来的这样早?”相比二婶,三婶语气如常,淡定许多。
宋氏道:“原是要去的,只是集市上遇上一点事儿。”犹豫了一下,就对老太太道:“娘,媳妇儿想单独与您说几句话。”
这样一说,二婶与三婶便要回避,就是客人也要躲开,单独说话总不会是叫老太太出去与她说吧?
二婶这一次的冷哼难抑的出了声:“都是一家人,有话也不必背后说吧。”
老太太虽不满意二儿媳这般直率,但也觉得宋氏是在拿腔作调,压下不悦道:“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当着客人的面儿,她也不信宋氏会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来。
宋氏明白几人的意思,心下冷笑。
“既然娘这样说,媳妇便也没什么顾虑了。”将方才事情经过细细的说了。
老太太越听,脸色就越难看。
“你说,海哥儿是被个军士给打的?”
“是。因他偷窃,人家立即就要将人扭送衙门了。我担心闹的大了太过难看,又有辱门庭,这才将他救了下来。”
故意的!这妖精一定是故意的!特意激的她允准她开口,要在众人面前说开了让她没脸!
赵子海虽然不才,可也是赵家的血脉,又险些做了宋氏的“女婿”,今日竟然发生这样的糗事,也太丢人了!老太太可是一心为了傅萦“好”才选了那样一门亲事,没想到那对象不但是死过两个老婆的纨绔,更是个偷儿!
这着实是在啪啪的打老太太的脸!
二婶和三婶都低下了头,避开老太太的眼神。他们虽对长房存了那样的心,但也了解宋氏的为人,这种事是绝不会信口开河的。又不知怎么劝才能让老太太息怒,还不要开罪长房,是以妯娌二人都默契的不言语。
目测老太太的脸已经“打肿”,傅萦关切的道:“祖母何须如此动气?赵子海又不是您亲手教导的,要愁自然有旁人去愁,当真无碍您的英明,您千万仔细身子…这事儿也只能说明您选人的眼光不怎么好。”
七姑娘,你确定你是在劝解而不是补刀吗?
赵流芳眉头凝着,不免多看了傅萦几眼。
赵子澜则道:“七表妹说的是,姑祖母无需放在心上,这全是赵子海自个儿的不是,与您不相干的。”说罢看向傅萦,会心的一笑。
说的“是”?是“无碍英明”说的是,还是“眼光不好”说的是?
老太太捧心,对上傅萦无害的纯净眼神,越发觉得生气,就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宋氏不在乎老太太现在如何想,左右她已经将话回过了,就算赵家再来人胡乱加减言语也不必在乎。她懒得看老太太那张苦瓜脸,就顺势带着傅薏和傅萦告退。
到了外头,迎面碰上取东西回来的俞姨娘。
“夫人,婢妾预备了五子登科的小金锞子,还有这套头面,您看…”
“都不必了。”宋氏笑着将俞姨娘捧来的捧盒盖上,道:“咱们回去再说。”
俞姨娘知道必然是发生什么,笑着点了头。
回到东跨院,关了院门,瑞月端上青梅茶来伺候几人用过,傅薏才斟酌道:“母亲,方才那个赵子澜看七妹妹的眼神我觉得不大正常。恐怕祖母又起了撮合的心思。”
宋氏颔首,“显而易见。只怕是皇上的恩赏惹来的麻烦,你七妹被封了沐恩伯夫人,往后谁若娶了她谁就是沐恩伯,如今也就是咱们守制之中无法办宴也不好参加宴会,不然还不定要怎么惹人争抢。”
俞姨娘笑道:“七姑娘貌美,又有才华,身世又高,那些个贵门公子就算踏破了咱府上的门槛也不稀奇。”
傅萦苦笑,“这也不算什么好事。不过这次的人选却是比赵子海优秀不少。看来赵家也不全都是泥鳅,冷不防也能出一条大鱼。”
“萦萦,难道你瞧着他好?”
“哪儿能啊。”傅萦翻了个白眼:“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名厨我都不考虑,赵家是个火坑,我傻才会跳进去呢。”
几人都默了一下。总觉得傅萦这句话的侧重点有些怪怪的。
不过她既然对赵子澜没意思,宋氏也放了心。
“娘,当务之急是有两件正经事要办。”傅萦娇软的声音慢条斯理,却让宋氏、傅薏与俞姨娘都打起注意。
“你说是什么事?”
“第一,我看我还是应当病一场。”
“病一场?”宋氏若有所思。
傅萦摇着纨扇笑道:“若我没猜错,那个赵子澜和赵流芳都应当会住下,每日晨昏定省难免遇上,未免节外生枝,我干脆躲他们远远的。”
宋氏大感欣慰,感慨的拉着傅萦的手,赞许道:“萦萦果真是长大了,思虑周全的很。”
傅薏和俞姨娘也都认同的点头。
宋氏温柔的问:“你说当务之急两件事要办,那么第二件呢?”
被赞许的眼神洗礼着,傅萦淡定的道:“第二件很重要,就是咱们还缺个厨子。”
宋氏:…
她能收回刚才的赞许么?
俞姨娘与傅薏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宋氏答应了让管事嬷嬷回头便去留意善做素菜的厨子,便又吩咐了瑞月仔细让小丫头留心观察外头的情况。
不过一个时辰,赵子海的母亲就来找了老太太哭诉。声称冤枉,要老太太给做主。
而老太太却一句话将人打发了:“这里是傅家,又不是你赵家的后院儿,还想在这里撒野么?回去好生管儿子去!”
傅萦听小丫头绘声绘色的形容老太太当时的神色,禁不住感慨方才随口一句的后坐力还蛮大的。
次日,宋氏去昏醒时就回了老太太傅萦染恙,这些日不能前来请安。着实又让老太太郁闷一把。
而当日下午,府上负责人事的钱妈妈,却出现在悦来客栈的后院儿。
“你就是善做素菜的厨子?”钱妈妈随着张婆子进了厢房,疑惑的问面前俊的不像话的后生。
少年一身寻常的灰布短褐,却显得人干净的不染凡尘。
“两位妈妈好,我并不是厨子,他才是。”一指一旁黑着脸的阿彻,“他小时候在大龙寺呆过,专门负责做饭的,斋菜做的是一流的。”
“大龙寺?可是大周朝的大龙寺?”
“正是。”少年露齿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弯弯的,俊俏又讨喜。
两位中年嬷嬷血槽都空了,禁不住问:“俊后生,他是厨子,你又是做什么的呀?几岁了?成婚了没有啊?”
阿彻虎着脸就要说话,却被阿圆拦住了。
少年长臂一伸搂住阿圆肩膀,哈哈笑道:“我们俩没什么手艺,都只会端茶递水儿打个杂,长工短工都做。”
钱妈妈专管人事,大户人家也常有请短工帮忙的时候,对着这么俊的少年人就留了心。
“罢了,既然是张妈妈保荐的,我也就信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阿彻拱手:“小人阿彻。”
“你呢?”钱妈妈下巴一指虎头虎脑的少年。
“阿圆。”
“俊后生,你呢?”面对少年,钱妈妈明显笑意满满。
少年一指自个儿的鼻尖:“我?我叫阿错。”
“阿错?好,我记着你了,你们外乡人在盛京谋生也不容易,这客栈虽小,也要付租子的。今儿府上缺个厨子,我就暂且先带你们兄弟入府里去上工,若是做的好了便留下。等再有什么栽花种树,亦或是劈柴挑水之类的短工长工,我定先想着小兄弟你。”
阿错爽朗一笑,再度清空了钱妈妈的血槽,“多谢您了。”
第二十一章 吃吃吃
傅萦连着两日没去上院昏省,就只忙着品菜。
果然高手在民间,新来的厨子手艺一流,原料虽普通,菜色却不重样儿,午膳的“手撕包菜”香辣爽口,晚膳的“罗汉斋”到这会儿她还在回味。
傅萦躺在葡萄架下的醉翁椅上,悠哉的摇着绣小白猫的纨扇,晚风徐来,挽在臂弯的水绿素纱飘荡,越过垂落的葡萄叶子,能瞧见天边晚霞绚烂的像是打翻了午膳吃的那碗番柿子蛋汤…
好惬意的日子啊!
一旁的珍玉又打了个嗝。
“珍玉,你还没好些?”傅萦禁不住好笑。
珍玉深吸口气压了压,哭丧着脸道:“姑娘,明儿要不少预备几个菜吧。”
她主子嘴刁,进的却少。
再喜欢的菜她不过品一品也就罢了。吃的这么少,偏还总嚷着要厨子预备。就连下午点心都要去问问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素斋,自个儿又用不了几口。
那样美味若是倒掉也太可惜了,珍玉爱做菜,对食物是有感情的!
这两日她觉得腰都粗了一圈!
傅萦莞尔,“就依你的,明儿早膳就罢了,午膳只八个菜,量少一些就是了。嗯,明儿我也不品其他菜了。”
“多谢姑娘。”珍玉掩口又打了个嗝,着实觉得在主子面前将自己撑成这样太无理了,偏傅萦毫不在意,还就喜欢她这样。
傅萦惬意的与珍玉研究明儿午膳吃什么时,上院的老太太表示很心塞。
宋氏推说傅萦撞柱碰的伤又疼的厉害,走几步路就头晕,连晨昏定省这么一段路都走不来。老太太碍于体面,又担心住在客院的“母老虎”发飙,便只得允准免去她这些日的昏省。可好容易选好了人选,赵子澜都住进来了,却根本见不到正主的面儿算是怎么一回事?
的确,皇上给了傅萦自行择婿的权力,但她到底是高门闺秀,不可能自己满街上扒拉着选夫,她若实在不喜欢,有说不的权力,不过不耽误长辈们制造机会来撮合。
谁迎娶了傅萦谁就是沐恩伯,这样大的好处怎能落在外人家?
到底傅萦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罢了,她能见过多少世面?赵子澜样貌英俊挺拔,又十分优秀,她就不信傅萦会不动心。只要傅萦点头事情也就好办了。
老太太算盘打的噼啪响,但是傅萦根本不出现!
她给赵子澜与傅萦制造见面机会无非就是晨昏定省时,主角却少一个,这样下去可怎么成事?
而那走几步路都会头晕的人,据说这两日每餐要吃八个菜,闲着又要品菜,菜式还不重样…
“轻点儿!”老太太气不顺,推了一把蹲在脚踏替她捶腿的春草。
春草猝不及防跌坐在地,又忙爬起来捡起美人捶继续服侍,低眉顺眼的生怕触老太太的霉头,也做好了听“每日一骂”的心理准备。
谁知老太太半晌没吭声。久到她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才听老太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八个菜,也不怕撑死!”
东跨院中的珍玉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悦来客栈后头的跨院。
阿圆沏了一壶信阳毛尖,将湛清的茶汤注入白瓷盖碗中,又恭敬的将盖碗奉上,口中抱怨:“…依着我说您就不该将名字告诉那个钱妈妈。她分明是瞧上您想拉您做上门女婿呢!您的名姓岂能随便与人说的?万一惹事上身岂不麻烦?”
“你呀,乱担心。即便她知道我叫萧错又如何了?咱现在还不是好生在这里吃茶?”萧错白皙修长的手端起盖碗,啜饮了一口:“也不知阿彻那边情况如何了。”
“不是我说,阿彻那个榆木脑袋,想指望他打探什么,够呛!”
“说谁呢你。”
阿圆话音方落,阿彻就推门而入。
圆溜溜的眼睛一转,阿圆笑道:“瞧你黑着一张脸就知道毫无进展,嗳!今儿怎么样?”
阿彻郁闷的行过礼,便垂首自责的道:“回主子,的确如阿圆所说,今日也是毫无进展。”
萧错玩味一笑,轻轻放下盖碗随手把玩,如玉的指头在昏黄灯光下似比白瓷还要光泽温润。
“说说,今儿又做什么了?”
“今儿午膳预备了八个菜,没过一个时辰,那边儿又说要吃点心,又要品菜,晚膳四冷四热一个汤…”阿彻越说脸越黑,禁不住道:“若是一整个院子里的人共同用膳也就罢了,正常用罢了饭,那位还要不停的点菜,就是吃吃吃,我自打离开大龙寺还从未炒菜炒的胳膊酸…据说那位现在染恙在身,还是收着点呢!”
眼见着阿彻如此“委屈”,萧错不厚道的笑了,“她真那么能吃啊?”
“真能吃!来外院传话的小丫头子那儿我特地打听过,端过去的菜就没见有端出来的。”
“倒也是个妙人。”
主子,请问您从哪里看出妙了!
“她是真性情。”萧错眼睛精亮。
阿彻和阿圆对视了一眼,主子看问题真独到…
一想到自己做厨子的日子还不知要多久,阿彻就觉得生活好艰难。
次日晌午,宋氏吩咐人去外院将食盒提了回来,八个菜陆续摆上桌,见傅薏与傅萦都来了,宋氏便道:“咱们再稍等一会儿,我已让人去外院请你外祖父他们来吃饭了。”
“也好。如今咱们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外祖父他们也是搁下了家里,表哥表嫂们虽然打理着到底没经验。”傅萦笑道:“外祖母他们说几时启程了吗?”
宋氏摇头:“还没呢。不过八兴村又不远,来回也容易。我是想请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多留些日子。至于你两位舅母自然要与舅舅回去的。”
“那样也好。”有廖氏在,整个傅家内宅里都消停了不少,“若能叫外祖母常住才好呢。”
“夫人。”瑞月在廊下回话:“老太太来了!”
众人都是一怔。
无事不登三宝殿,上次老太太登门是在蒋嬷嬷吃了凉糕后,这会子她又来做什么的?
“萦萦,要不你去躺着?”
“不用。这会儿也来不及。只怕老太太这次不是自个儿来,还带了要紧的人呢。”
傅萦、傅薏和俞姨娘随着宋氏到门前去迎。
果真却如傅萦所料,老太太身边跟着蒋嬷嬷和春草,后头还跟着赵子澜和赵流芳。
赵子澜今日一身浅绿直裰,衬得身姿挺拔如劲竹,端正的面容上并无表情,许也是进了别人家内宅来不大习惯,这会儿虽踏入了东跨院,却也规矩的垂眸敛目。
赵流芳就自在许多,挽着老太太的手臂,身上的银白锦缎小袄与老太太身上的宝蓝袄子呼应着,光泽灼目。
“娘,您怎么来了?”宋氏上前行礼,问的是老太太,看的却是赵子澜。
赵子澜垂眸,略有些拘谨,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无辜。
老太太却有些恼,但想着今日来的目的,仍旧是笑着道:“原也不打算打扰七丫头养病的。可她表哥和表姐听说她身子不爽,还特地从我们赵家取了人参和血燕窝来,特地要给七丫头补身子的。这不,我也是念着他们一份心,索性就一道来了。怎么,老大媳妇是怪我了?”
“媳妇哪儿敢。”宋氏笑着,虚扶着老太太上了丹墀,到了花厅。
一进门,就有一股子饭香扑鼻。
老太太一看侧厅那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气的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下人诚没欺她,果然是八个菜!
那小蹄子面色又红润的很,根本就是为了不去给她请安在装病!
宋氏见老太太盯着那一桌子饭菜,又不好不理会,只得道:“娘还没用午膳呢吧?若不介意,就一同用点儿?”
老太太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金童玉女”好生亲近,自然不会放弃用饭的机会,欣然点头了。
宋氏回头吩咐瑞月:“你快去外院告诉那厨子先别回去,再照着这样子添八个菜来,再拿银子顺道给采买的管事。”
瑞月行礼道是,退了下去。
老太太这厢已经端坐在首位。
傅薏、傅萦、赵流芳和赵子澜四人就分别站在两侧。
宋氏瞧了瞧,先笑着让女孩子们都先坐下,安排人抬屏风摆桌子,将赵子澜安排在了屏风另一侧,给老太太解释道:“…原本请了我爹娘哥嫂来用饭的。既然娘带了澜哥儿来,恰好稍后与我父兄同席,咱们女眷们在这边,也不算越了规矩。”
老太太傻眼。
那个老泼妇也要来用饭?!看到廖氏,她还能吃得下去饭么。
原本这几个人挤一张桌子倒是说得过去。如今隔着一道屏风,她还怎么让七丫头瞧见赵子澜的俊脸?
老太太郁闷不已,可宋氏说的合情合理,也只能点头。心里指望赵子澜争气点儿,隔着屏风也好生表现。
瑞月去外院通知阿彻加菜的同时,老太太亲自莅临东跨院的消息已不胫而走。
二房与三房同时得了信儿,都有些慌了。妯娌二人虽未见面也没商量,但想的却是一样的——老太太不会是想开了,站到长房的阵营去了吧?毕竟对于她老人家来说,与长房结盟照样有人奉养,也没坏处。
二婶和三婶饭都没吃完,就各自丢下碗筷往东跨院先后赶来。
等到了前厅瞧见赵子澜也在,二人才都恍然,同时松了口气。
宋氏见这二位也来了,生怕菜不够,又叫了小丫头:“你快去外院告诉厨子,就说今儿辛苦他些,再加八个菜,回头我定重赏他。”
外院得了吩咐的阿彻差点扔了炒菜锅,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二十二章 花样作
此时的老太太心情比阿彻的还差。
难得来长房端一次碗,身边儿坐的偏是素日厌恶的破落户。当日廖氏“徒手抠砖”砸碎的盆景可比她的脑袋结实的多,每每回忆盆景的惨状,老太太就觉得脑门发凉,如今竟落下个病根:一见廖氏额头就冒凉风。
加之“抱恙”的傅萦总是用洞彻一切的小眼神盯着她,仿佛她心中的窘迫她都了然,却只高深莫测的看笑话。
这样的感觉让人想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