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过一口气,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作孽,真真是作孽啊!”
“娘。您莫哭了,娇姐儿自小就懂事,想来她也是在气头上,才会说了刚才那些话,再说她现在也才刚十岁而已,还是个孩子家呢,回头我去与她说,您别忘心里头去。”蒋妩端来热茶给唐氏。
唐氏摆手,推开了雨过天晴的盖碗。摇头道:“你怎么与她说?难道还要将过错都背在你自个儿身上不成?我真不知道她竟然是这样想的,若我细心一些,早就该发现他言语中有一些这样的迹象。可我总没往心里去,到了今日却叫姑爷看了笑话。”
“娘原来是在意这个?你放心,阿英才不会多想呢。是不是?”蒋妩抬眸,威胁意味甚浓的看霍十九。
霍十九展颜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舒朗眉目中也有真诚的笑意。“是,我只会敬佩岳母。也觉得四妹妹天真可爱,是小女孩子家该有的性子,岳母的确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唐氏苦笑着摇头道:“你们不知道,娇姐儿是被我宠坏了。”
“四妹妹只是不知道内情。”霍十九客观的道。
唐氏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这些事多想想也叫人头疼。
蒋妩道:“娘,我让婢女送您回去歇着,我去寻娇姐儿,好生与她将话说明白。”
“不,还是我去吧。”霍十九道:“你们姊妹之间,一不留神若是说的不对,难保不会伤了感情。我一个外人倒无所谓。只是开解的话,恐怕只能解一时的矛盾,若让她一直蒙在鼓里,恐怕永远都会存在着隔阂。”
“但娇姐儿毕竟才十岁。”
“妩儿十岁是,能承受的恐怕已经很多了。”霍十九怜惜的看着蒋妩道:“妩儿与四妹妹一母同胞,应当性情差不到很多,能够承受的也不会相差很多。”
唐氏也知道霍十九说的是对的,总是一直娇惯着蒋娇,不让她知道其中的内情,误会永远不会解除,她也永远不会明白。
“那就劳烦你了。”
“岳母何必如此客气。”霍十九对唐氏行礼,随后对蒋妩道:“你好生在这里伺候岳母。”
“我知道了。”
眼瞧着霍十九去了外间,接过婢女手中的大氅披上,蒋妩还是跟了上去,借着为他系上领口带子的时候道:“娇姐儿毕竟还小,你说话委婉一些,要是瞧她不痛快,你就不要说了。”
“不说明白,难道叫你接着背黑锅?”
“哪里就称得上是背黑锅呢。你说的太严重了。”
霍十九眼角余光瞧见唐氏,见她并未主意这方,才快速啄了下蒋妩的额头:“反正不能叫你受委屈,旁人我是不管的。”
蒋妩揉了揉被他双唇碰触之处,禁不住微笑起来,一直送他出了屋门才折回唐氏身旁。
唐氏虽有愁容不散,望着蒋妩的眼神却含揶揄。安慰的道:“你与嫣姐儿都过的好,娘也就放心了。只是娘现在就算闭了眼,也不能瞑目,你二哥哥如今在外头,不知道走到了哪一处去,娇姐儿又是那般…”唐氏说着,眼泪就又一次流了下来。
蒋妩心疼母亲,只得分析道:“娇姐儿那方娘不必担忧,阿英会将事情办好的。即便娇姐儿知道真相,想来一段时间也就会好起来。至于二哥哥那里,娘更不必担忧。阿英手下有些得力的人,回头命人去暗中探访一番便行了,二哥哥是出去游学,又不是要隐匿身份藏起来,想来要找他也不难。”
蒋妩的一番话,说的唐氏心中果然霍亮了不少,做母亲的,自然是谁不在自己身边就担忧谁,拉着蒋妩的手道:“这件事你千万放在心上,回头定要让侯爷去帮忙查探你二哥哥的下落。”
“我会的。”
蒋妩应了,下头的话却有些犹豫。
唐氏看她难得露出这般迟疑的表情,好奇的道:“在想什么呢?”
斟酌了言辞,又将要出口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蒋妩才问:“娘,爹生了病,您要不要去瞧瞧?”
唐氏恍然道:“你是在意娇姐儿的话。”
蒋妩点头,忧虑的道:“您与爹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感情了,纵然爹有一时糊涂的时候,您生他的气,恨他某些决定,可到底人非草木。”
“你说的不假,这段时间,我的确是矛盾的很,有时想起年轻时那些事,有时也想起他后来的所作所为。”唐氏坦然道:“你不必在这里担忧这些了。我是一个不会对自个儿撒谎的人,若是真那么一日,我觉得必须要在你爹的身边儿,我自然会回去的。只是现在,我找不到能够原谅他的理由。”
唐氏站起身来,紧了紧肩上的披风,“一切事,都不能成为伤害孩子的理由。娘说个不恰当的,若是将来有一日,锦宁侯因为什么事情不得已要害七斤的性命,你会和我一样恨的。”
“是,我会恨。但恨与爱,并非是一加一减就可相互抵消的。”
“所以才会有既爱又恨的痛苦。”
唐氏觉得自己与女儿说这些太过了。加之心情已经好些,便要离开。
蒋妩吩咐冰松取来她的暖毛和大氅,穿戴整齐了,带了人一路陪伴着唐氏往如今所居的客院而去。
到了外院,临近书房附近的小梅花园子里,看到了霍十九与蒋娇的身影。
霍十九穿着一身毛色光亮的黑色皮毛大氅,微微低头佝腰,屈就着面前不过十岁的小女孩身高,温和的笑着说着什么。
反观蒋娇,面色红润,却是表情僵硬不言不语。过了片刻才点头。霍十九问了什么,她又点头。
赵氏笑道:“娇姐儿其实心底里是很喜欢侯爷这个姐夫的。因为她觉得能够有本事在朝廷里呼风唤雨,不论是奸臣还是佞臣,都值得称赞。”
蒋妩哑然:“娇姐儿年龄不大,想法倒是十分精妙,与我想的几乎相同。”
“也不在与想法是否精妙成熟,也是因为亲眼见到了侯爷这样的人,才会让娇姐儿有了那样的想法。”唐氏忧虑的道:“只希望侯爷能过说服娇姐儿吧。”
如今在她身边陪伴的就只有这个小女儿,唐氏对她是极心疼的,若是她也误会自己不与她亲近,唐氏真是不知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继续苟活。蒋嫣和蒋妩都有了好归宿,她如何也要给蒋娇找个好婆家,再看着蒋晨风回家来,娶妻生子才放心啊。
二人正各自想着心里的事,突然瞧见蒋娇一把推开了霍十九,哭着跑了出来,蒋妩连忙迎上去:“娇姐儿,你怎么了?”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为了你们那一丁点儿的希望,就编造爹爹的瞎话来蒙骗我!我原以为姐夫会不一样,这么看来姐夫也只是个俗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 茶馆

蒋妩是最近才发现蒋娇的性子是像极了蒋学文的。
蒋学文就是认定了一个道理就不会改变自己的认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被影响了判断,改变了想法顽固的人,是以他才会坚信清流必胜和皇帝必胜的信念守了这么多年,甚至搭上了家庭和自身的幸福。
蒋妩觉得自己是低估了蒋娇的左犟。
自打蒋娇哭的满脸泪痕的推开霍十九,飞奔着回了自己的卧房后,她便已经有好几日都不与她说话了。就算与唐氏,也是十句话应个三四句。唐氏焦急不已,将当时的所有事都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蒋娇却认定了唐氏是与霍十九传统来欺骗她的。当真让唐氏背地里又多了许多的眼泪。
蒋妩起初焦急,最后是既生气又无奈。只得劝唐氏,“话已经说了,难道为了证明咱们说的是真话,还要引蒋大人再害人一次?娇姐儿如今不信,将来有一日或许会想通的,再者毕竟不是外人,想得通想不通,她也还是娘的女儿。”
唐氏虽然难过,也只得暂且这般了。
“夫人,您又在想四姑娘呢?”卧房中,冰松手中握着蒋妩高高束成一束的长发,眼神与蒋妩的在西洋美人镜中相遇。
“自然是在想她。这丫头认死理儿,也不知道她几时才能想通。倒白赔进我娘多少眼泪去。”
“要我说,四姑娘就是太娇惯了,若是如您这般,早也就成事了。”冰松说着话已经将蒋妩的长发在头顶挽成一个发髻,以一根寻常的灰蓝土布带子固定住,迟疑道:“夫人,您真要这样出去?”
“嗯。”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蒋妩满意的笑起来。
一身灰蓝色的粗布棉袄里头,她多穿了一层棉袄,这会子显得身材矮短臃肿,脸上涂的黑了不少,眉毛画的又黑又浓,还在鼻梁和下巴上贴了两颗痣,两侧颧骨处点了许多雀斑。她又在鼻梁与喉结处略微化了些妆,如此看来,她除了乌黑油亮的头发勉强可以看之外,于容貌上其余的当真是乏善可陈。俨然一个身材矮小模样猥琐的青年。
“夫人,您这般出去,要是叫人认出是你该如何是好?要办什么事儿本来侯爷也是不会阻拦的,索性就直接出去不成吗?”
如果被人认出锦宁侯夫人打扮成这样,冰松担忧会给蒋妩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原本现在外头关于小皇帝与七斤关系的流言蜚语就不少。
蒋妩在灰蓝的棉袄外套了一层土布的褂子,就佝偻腰抄着手笑道:“你放心便是,没人认得出我的。在这说也只有打扮做寻常百姓,才能听清寻常百姓都说了些什么。”
“夫人要去何处?要不您稍后,我立即去换了打扮跟着您去!”冰松就要忙着去更衣。
蒋妩哈哈笑道:“不成不成,难道你还化妆成个粗苯的婆娘跟我演一对夫妻?那就太不像了。你就乖乖呆在府里,我天黑之前就回来了。”
拿起桌上的钱袋揣进怀里,最外头披上一件惯常穿的锦缎大氅,又将风帽也戴上,就出了房门,精致上了停在院门前的寻常蓝幄小马车。
冰松的心又一次莫名的悬了起来。每次蒋妩出去,总是要做什么大事。既然是做大事,就难保自己的安全。
她得赶紧去给观世音菩萨上柱香,求菩萨千万保佑他家主子平安。
京都城中较为热闹,且寻常百姓聚集的集市多不胜数,但最为热闹的要数城东名师坊报春大街的市集了。这一处集市绵延数里地,每日只地上丢弃的菜叶垃圾,也足够叫人搭理收拾好一阵子。
这一溜儿集市上有个最有名的老君茶馆。之所以能成名,就是因为这茶馆儿中聘了一些有志之士和青年才俊,会评论一些时下的局势,譬如朝廷推行了某项政策是否合理,是否利于百姓民生,再譬如周边的某个国家动向叫人担忧。
议论朝政,若隔着前朝是不允许的。
可本朝亏得前一阵子皇帝抱恙时英国公摄政,就提出了这么一个广开言路畅所欲言的提议以示宽仁待下问心无愧,这才给了老君茶馆以此招揽生意的便利。
前一阵子,英国公遇刺那一段时间,许多争相效仿老君茶馆经营模式的酒楼和茶楼都被严查了,可老君茶馆却因为当时只找了姑娘来唱小曲助兴逃过一劫。
如今风头已经过去,学子们才又一次三五成群的聚集在此处。
身材矮小臃肿,模样不起眼的“猥琐青年”抄着手虾腰进屋来,并未吸引许多人的注意。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台上正在分析金国如今国情的老者身上。
蒋妩点了一壶茶,一碟子盐焗花生,就在条凳上架起一条腿嘎嘣嘎嘣愉快的吃起来。
她的粗鲁着实叫周围的文雅之士皱了眉头。邻桌的两位年轻公子终究是忍不住,同时咳嗽了一声。
“这位仁兄嗓子不舒服?要不要吃口差?”蒋妩压低声音,将半新不旧白瓷青花茶壶递了过去,还毫不吝啬的抛了个飞眼儿。
霍十九险些被自己的唾沫呛死,忍笑咳嗽着别开眼。
小皇帝捂着嘴憋着笑,连连摇头,半晌才装模作样道:“这位兄台仪表堂堂气质不凡,若不嫌弃,不如同席而坐如何?”
“弟正有此意。”蒋妩嘿嘿笑答,端着花生米和茶碗就挪了过来。
而小皇帝称赞的那句“仪表堂堂”“气质不凡”,着实让周围学子又撇了一会嘴。
毕竟,看中外表是人的本性。
“…是以,老夫觉着,皇上英明,乃是千古一帝,纵然年轻也办成了先皇未曾办妥的大事,着实是可喜可贺,只是金国蛮子虎狼之心,纵然签订了三年的和平条约,然他们又怎么肯甘心?何况如今锦州和宁远,虽有知府,实际上还是掌握在大奸臣霍英的手中。一旦金国予以重金,霍英那个狗贼还不第一个反了开去?!”
“骂得好!”
老者话音方落,立即就有学子们应和。

第二百六十九章 暴骂

百姓们心地淳厚,又多半是容易被煽动的,加之从前听了许多霍十九“抢男霸女”的光辉事迹,在场的学子们又多听闻清流们散布的一些霍十九大奸大恶的流言,在心目中就将霍十九当成杀千刀的刽子手,恨不能当即抓住此人将之千刀万剐了才解恨,尽管霍十九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他们,更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国本的事。
老者得了众人的呼应,越发觉得信心满满,底气更足,原本对金国局势的分析的话题也转移到霍十九身上。
“…此人年少时还算好学勤奋,可正因勤奋,又善于钻营,才辜负了先皇的恩泽,殿试上点了他入二甲,想不到给此人又镀了一层金似的,他本就调三斡四专愿做些不正经的行当,又因虚荣心盛,且生了一张好脸专巴结权贵,有了科举的这一层,他就更得意了!明明一个什么都不是,活鸡都抓不稳的,竟还当上了锦衣卫的头子,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者一番话,又换得在做百姓和学子的一致赞同,便有一学子好奇的道:“据说霍英狗贼是当朝第一美男子,方才老先生说他容貌也像是真的见过一样,敢问老先生,那霍英当真是个什么样儿的皮囊?”
这话,的确问出许多人的心声。
老者虽有心斥责这位学子太过注重人的皮囊不是好事,可也不愿意当众跌了体面。弄得好似他不认得霍英似的,便咳嗽道:“老夫不才,的确见过那狗贼一次。那人生的的确人模狗样。”
眼神在屋内逡巡一周,最后就落在霍十九身上,善意的笑着一指:“各位瞧见那位穿了淡蓝儒衫的公子了吧?”
所有人就都看向老者所指的方向。
果真见一身着淡蓝儒衫,面如冠玉,脸型秀雅,浓眉秀目,鼻梁高挺。唇形漂亮的年轻公子。他此时面无表情,幽深的眼中看不出情绪。虽只穿了寻常学子那般的细棉儒衫,却透着一股子高不可攀的矜贵劲儿。
再加上他身边还坐了个脸上两颗大痣,形容猥琐身材臃肿青年。
对比之下,着实是谪仙一般的美男子。
“将这位公子比做霍英那狗贼。老夫着实失礼了。”老者先是抱拳拱手,随即慷慨激昂的道:“即便霍英生了张好脸,又有何用?他做的那些事天地都不容他!就比方说,他将名臣蒋御史害的断了腿,被迫执政!在比方说他强抢蒋大人家的千金为妻!”
有人频频点头,有人随声附和,还有人质疑道:“可霍英强抢的那个蒋家小姐,名声可不大好呢。”
学子们聚在一起讨论国事,附庸风雅之时也是有的。京都城中的一些出了名的闺秀名媛平日里也都是他们的谈资。说起那位名声不好的蒋三姑娘,立即就有人道:
“那位与霍英狗贼也真是天造地设蛇鼠一窝,据说未出阁时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河东狮。成婚之后更是正事不做。”
“的确如此,可稀奇的是霍英狗贼竟就爱这样的调调,为了他连姬妾都遣散了。”
“还不止呢,霍英也是个好男风的,外头养着的漂亮男孩子们也都一并散了。”
“当今圣上英明,奈何狗贼太狡猾。”
“据说。那位蒋家三姑娘行为不检,勾引了圣上。现如今霍英的长子竟是天家骨血呢。”
“作孽,真真是作孽。皇上是不是被蒋家那个泼妇下了迷药才着了道的?还是说霍英干脆就是知道此事,促成此事,就为了他的荣华富贵,媳妇儿的贞洁也不在乎了?”
“那臭娘们也真够骚性,要是叫老子遇上,非大巴掌抽死她不可!”

学子们的议论,与茶馆中爱好听针砭时弊的平头百姓的议论搅合在一处,自然是“雅俗共赏”。
老者的一席话,将原本就很偏的话题扯开到更偏,从金国国情,扯到霍十九的奸诈,最后说成了蒋氏的不贞。
小小一个茶馆之中,都有人在诋毁他的妩儿!
霍十九手中紧紧握着白瓷青花的茶碗,因为用力,碗盖在不停的抖动,他当真恨不能立即就为蒋妩澄清,可他一人之言有用吗?更何况今日却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霍十九这厢脸色煞白之际,他身边的“猥琐青年”蒋妩,却是别开眼,故意不去看小皇帝涨红的脸,将碟子中的盐焗花生米一气儿倒进口中,大嚼特嚼,随即站起身虾腰搓手,猥琐非常的嘿嘿笑了。
“要俺说,你们这群人,都说是有文化,念过书的,才能在个茶馆儿里说那么些个旁人都不知道的事儿。”
一番褒扬之语,说的学子们均觉熨帖,议论声也小了下来,都看向“猥琐青年”。
“俺没念过书,斗大的字儿也不认得一箩筐,所以那老先生说的,俺多半不懂,不过你们各位。”手指着方才议论最欢的几个学子和汉子,“你们说的,俺可是听懂了…对了,今儿个是可以想啥就说啥的吧?不格外收银子吧?”
众人均点头,就等着这位说出他们心中的想法,痛骂奸臣和狗男女。方才骂蒋妩的那汉子哈哈笑道:“你个鳖孙,有屁就放,啰嗦个*!要再格外收银子大爷给你付了!”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摔。
“好!”立即有人捧场,大赞道:“骂那驴操出的狗男女,花银子老子也干!”
霍十九煞白的脸已经砖红,似忍无可忍。
蒋妩却先他一步开了口,“那俺可就直话直说了。你们说的那些,都跟亲眼看见了似的,别的俺不知道,可是皇宫也不是谁谁都能进得去的,更别说皇上他老人家的饮食了,那是等闲的人碰得到的吗?还下药迷晕皇上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你们脑子都让驴踢了吧!”
“…”众人愕然,想不到这位竟然不是帮忙骂人的。
蒋妩语速急如溅珠:“那都是三姑六婆吃饱了饭没事干,墙根儿底下乱传混吣的屁话,你们一个个都是带把的,竟然也将娘们话拿来当个话题说,也不嫌羞臊的慌!这种没边儿的话俺都不信!
“认真将这事儿当了个正经事说的都她娘的是生儿子没屁眼儿生闺女给人做外室倒了八辈子霉的乌龟王八蛋!
“在说那霍英,你们谁真受了他给的罪了?锦州和宁远要的回来,还不多亏了他?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的孙子!要不是他带兵回来吓跑了蔡京那个老王八,现在大燕朝都要改姓菜了!偏有人故意不记住他好处专门去说这些没用的屁话,真他娘的瞎了你们的狗眼了!
“霍英不好,他是嫖了你们了还是嫖了你们家老娘嫂子了!要没他,你们今日还能晒着太阳闲磕牙来骂他?早当了亡国奴给金国人提携舔腚去了!真他娘是一群狗娘养的!”又指方才将银锭子拍在桌上,这会子被骂的呆若木鸡的大汉,“你真有银子,拿出来捐给国库充实内帑给皇上练兵去才叫真英雄真好汉呢!这会儿装大爷来,俺骂人,还用你给付账了!?你也不臊得慌!”
蒋妩不歇气倒豆子一般的一通暴骂,连带着将心中极为愤怒小皇帝忘恩负义的作为也给指桑骂槐了,这会儿就只觉得爽快!
眼角余光见茶馆门前,一身浅灰色儒衫的曹玉掀了一下门帘又出去,蒋妩心中就有了数,迈起大步要往外走。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学子们这下子都回过味儿来,纷纷骂蒋妩是奸臣的狗腿子,更有人大喊着:“我见过这个小子,他是霍府看门的走狗!”
这一句话,就给了学子和百姓们付诸于暴力的理由,这些人也顾不上风度了,更顾不上什么气质了,一拥而上推搡着“猥琐青年”拳打脚踢。谁知道那小个子运气倒是好,摔了个跟头,竟躲开了大汉挥来的拳头,暴怒中汉子的拳头就落在一个书生脸上,当即打的他嘴角开裂吐出两颗牙来;再咕噜身子,又不留神绊倒了刚才两个骂人最欢的书生…
茶馆里一时间乱成一团,碎瓷落地声,桌椅挪动声,人们叫骂声嘈杂在一处,“猥琐青年”却是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左钻右钻的到了门前,往外头跑去。
就有许多百姓和学子们也跟着追了出去。边追边喊,“那厮那个狗贼!那是霍英的走狗!打死他!”
外头就是长几里地贯穿好几条街的集市,前头一个人在跑,后头一群人在追,虽是冬日里,卖菜的商贩也不少,烂菜帮之类的是不缺的,也不知是哪位百姓特别爱国,连一小土篮鸡蛋都贡献出来了。
蒋妩在人群中穿梭,不能跑的太快将人甩开,又不能跑得太慢被抓住,好容易费力经过华丽的朱轮华盖翠幄马车旁边时,身上已是一片狼藉。
马车的帘幕撩起,正露出英国公那张方正严肃的脸来。
“怎么回事?”
“国公爷息怒,小的这就去问问,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扫了国公爷的雅兴。”
“不必。”英国公抬手制止随从的话,这一瞬,他与那个被追着打的眼神相会。

第二百七十章 被追

英国公奇怪的皱着眉,那人虽然生的不好,满身狼藉,可一张脸却是怎么瞧怎么都觉得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到底是在何处见过呢?
沉思之际,撩着窗纱的手忘记收回,恰一阵风迎面吹来,他唇上粘着的胡须被吹的掀起了半边摇摇欲坠,而他却全无自绝。
随从忙垂下眼皮,不敢多看一眼。
照理说国公爷被去了势是天下皆知的事,没见酒楼茶馆里都有人编成了一部书来说么。人人都知道,还有什么好遮掩隐瞒的?弄了个假胡子整日里小心翼翼生怕掉下来,还要拿着犀角的梳子装模作样的梳顺溜,莫说英国公很累,就连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都日日悬心。生怕英国公的胡须一不留神掉了,却正巧倒霉赶上自己当班。
英国公这方想了许久也没想起到底是在何处见过方才那个人,转而道:“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是,国公爷稍后,小的这就去。”随从如梦大赦,飞奔着去询问。
英国公便撂下了窗帘,按了按唇上的胡须。习惯性的从腰间小巧的紫色珠绣锦囊里拿出犀角小梳子来,谁知才梳了两下,胡子就掉了。
看着落在腿上柔顺的胡须,英国公脑海中自然勾勒出自己面白无须的模样,苍白的脸色瞬间铁青,只觉得胯下的伤口又有隐隐作痛之势,颤抖着手往裤裆处一摸。空的。
真的没了,真的没了。
这当真是他这辈子忘不掉涤不净的耻辱!他英武了大半辈子,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野中呼风唤雨,先皇和现任的皇帝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他这样的英雄豪杰,竟然做不成男人了!
且还叫天下人都知道了!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议论此事,在嘲笑他!
他当真是受不了这份耻辱!在重伤弥留之际。他甚至想过就那么死了算了,可是他不甘心。放不下努力了大半辈子才打下的江山。明明距离那把龙椅只差一步了!
就算是杀光所有知情人,堵住所有人的口,也要先登上那个位子才行。
英国公抖着手将胡须拾起,摩挲着粘回原处。
这时的他前所未有的急于得到那个位置!
“国公爷。”
车窗外。随从回道:“方才那人从老君茶馆出来,是高声宣扬锦宁侯的好处,激怒了学子们被追打的。”
“哈!”英国公冷笑起来:“竟还有人给霍英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