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再者说我有什么好为难?我不过是做我觉得正确的事,觉得该捅你一刀时,我就毫不犹豫的下刀子,觉得我该护你帮你,我自然就护你帮你。你若觉得我夹在你与我父亲之间,那便错了。因为我从来只做我觉得该做的事。”
“你是做你觉得正确的。该做的,却不是你想做的。”霍十九拉着她的手走向内室,二人并肩坐在拔步床上,他揽她的肩,让她螓首枕着他的肩窝,“妩儿,你最想做什么呢?”
“我想帮你除掉英国公。”
“不是说这个,是你想做的,想要的。”
蒋妩摇头:“我想帮你除掉一切敌人,想治好皇上身子,让他恢复原来的样子。那时候,皇上应当可以有独当一面的能耐了,你就可以轻松一些,或许咱们可以真的搬去锦州封地,每天帮爹种种地挑跳水浇浇菜园子,将七斤抚养成人,若再能为你填几个儿女那就更好。”
原来她想要的,一直都这样简单。
就是那种家人都在身边,平平安安的过平静寻常生活的日子,却正是他无法给她的。
“夫人,夫人!”外间传来冰松的声音。
“什么事?”
“回夫人,才刚老爷被抬着出去时,路上遇上夫人了。”
冰松是蒋妩的陪房,情急之下回话用的也都是曾经蒋妩未出阁在娘家时的称呼。蒋妩自是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遇上了如何?你进来,将话说明白。”
“是。”冰松到了内室门前,垂首道:“是夫人与四姑娘一同往咱们这里来,就与老爷走了个对面儿。听小丫头子说,他们二老许是磕碰了几句,老爷气的边哭边笑的走了。夫人也领着四姑娘回去了。”
蒋妩道:“娇姐儿在一旁跟着?那她应当知道事情的经过,我娘心细,这会子娇姐儿要是被咱们叫来她定会多想的,你悄悄地去,想法子问问她,就说是我知道了,打发你去问的,她一准儿说实话。”
冰松道是,行礼退了下去。
蒋妩和霍十九闲聊几句,却听玉桥来回,是三千营的焦将军来了,要请霍十九吃酒。
蒋妩担忧唐氏那边的事,就只好嘱咐霍十九:“你去陪坐片刻,吃酒决不许超过一盏,若是焦将军有意见,你叫他来找我,我跟他一醉方休。”
“你这丫头,我不吃那么些就是了,你一个女孩家,怎么还想着跟个男人家吃个一醉方休?”
“他要是敢灌你的酒,我就敢让他醉的爬不起来。”蒋妩到底是不放心,跟着霍十九出了门道:“左右冰松还要一阵才回来,我跟你一同去见见焦将军吧。”
“大冷的天,你就别折腾了。我答应你绝不会吃超过一盏酒还不成?”
跟着太紧,反而会叫男人觉得自尊心受损。
蒋妩又嘱咐了几句。还叫跟着的四喜多留神劝着一些,这才放心让霍十九去见焦忠义。
冰松不多时回来,还将蒋娇带了过来。
在霍府的这一年。蒋娇身量抽高了不少,隐约间脱去稚气,已有了一些属于少女才有的娇嫩。今日她穿的是件柳黄撒花锦绣小袄,嫩绿镶白兔毛边儿的素面襕裙,外头穿着个到膝盖长短的白兔毛斗篷,娇嫩的脸蛋红扑扑的,明眸皓齿。就像是春日柳条子上才抽出的嫩芽一样鲜嫩。
蒋妩拉过蒋娇坐在自己身旁,将黄铜雕喜鹊报春的暖手炉塞给她:“本想叫冰松问问你怎么一回事。没想到你亲自来了,外头冷不冷?”
“我不冷。”蒋娇靠着蒋妩的肩头,又是惆怅又是撒娇的道:“三姐姐,你说爹爹和娘亲是不是再也不能和好如初了?”
蒋妩闻言一愣。奇怪的问:“娇姐儿为何这样问?”
“才刚,爹见了娘落了泪,娘回了屋也偷偷哭了。我知道娘其实还是有点担心爹的,爹对娘或许也是有感情的。当初娘是一气之下才带着我和长姐离开了家。娘说爹兴许会将长姐和我都当做筹码牺牲,可我不大相信。”
蒋娇垂着头,声音缓慢,充满犹豫:“我知道,或许爹对三姐姐和姐夫不公平,爹也曾经阻拦长姐的婚事。可是爹到底还是我们的爹。”
蒋妩闻言沉默不语。她不愿意将真相剥开来,将丑陋的一面抛洒在蒋娇这样一个妙龄少女的面前。她应该有权利享受平静的时光,不该跟着他们这些人去仇去恨。
所以蒋学文要下砒霜给蒋嫣。又与英国公联合起来要杀死他们所有人的事,蒋妩并未提起,只沉默的顺着蒋娇垂落在肩头的鸦青长发。
蒋娇虽心里难过,却并非是不懂事的,否则也不会不吵不闹一直安分的跟在唐氏身旁,没有早就嚷着要家去。
蒋妩又陪着蒋娇说了一会儿话。才命人将她送了回去。
对于唐氏与蒋学文之间的事,的确是有些犯难的。
若是想要他们和好如初。以唐氏的性子是断然不能的。她可以陪着蒋学文过清苦的日子,也可以不在乎从前家里的那些总是欺负着他们的亲戚,可是一旦发现蒋学文有企图要伤害她的孩子,作为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相信不只是唐氏,就是旁人也受不了。
蒋学文如今的确是可怜,看的出他也是有一点悔过的,可那又如何?
反正她是不可能去将唐氏劝回去。她只能做到顺着唐氏的心意,她若是自己愿意回去,她也不会强加干涉罢了。
霍十九与焦忠义那方是到傍晚时分散的,他果真遵守诺言,并未吃多了酒,倒是焦忠义,醉的人事不省,是霍十九命人将他给送回家的。
卧房中,一盏宫灯在墙角处的黑漆小几上尽职尽责的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将帐子上的银丝绣梅花映衬的光彩夺目。
蒋妩靠着霍十九的肩膀,低声问:“…焦将军就是因为英国公这般样子,才会高兴的忘了形,特地上门来与你吃酒的?”
霍十九打趣道:“多亏了你,现在整个大燕朝不知道有多少人与焦忠义一样呢,据说现在京都城的许多茶馆里说书的,都将英国公是如何天怒人怨被刺杀给编成了一部书,分五段轮流在讲呢。”
霍十九搂着蒋妩腰,眼神中仿若注满了希望,声音也充满了信心,“看来他那般天怒人怨,也真是走到尽头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时局
蒋妩已在心里盘算着明儿个要不要茶馆酒肆中去听听那段评书,不过转念间,蒋妩又道:“怕那些有志之士也折腾不了几日,英国公那样的人,怕已经派人出去探查坊间是否有传言了,一旦抓住了,他又哪里会放过他们?”
霍十九道:“你说的事,不过你可知,你如今是那些有志之士口中的大英雄,不畏权贵敢于抛出生死去的大豪杰?”
蒋妩被夸的脸上发热,浅笑不言语,过了片刻才道:“阿英,既然你手中握有虎符,可以调动三千营、神机营和五军营。当初你和墨染先回京来又能让英国公迫于威慑甘心情愿的让步,你为何不调兵来,直接将英国公府围了,将那老不死的宰了了事呢?你若是真这样做,我愿做你的先锋,先去给你打个头阵,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样话,还真的是蒋妩这样性子说的出来的。
霍十九禁不住失笑。
她靠在他肩头,感觉他身子的震动,听着他喉间发出的愉悦声音,无奈的道:“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竟叫你笑成了这样儿。”
“不好笑,不好笑。我是觉得我家妩儿可爱的紧。”霍十九右手食指和中指曲起,轻夹了她的面颊,这才正色道:“妩儿,你说的这个是不可能实现的,如今的情势根本不予允许。若是我可以这样做,岂不是刚开始就这么做了?”
“那就请侯爷为妾身解惑。妾身这就去给您倒杯茶来润润。”蒋妩嬉笑着。
“你这坏丫头。”霍十九忍不住咬了她的唇瓣,这才意犹未尽道:“我虽握有能够调动三千营、五军营和神机营的虎符。然而如今唯一能够听我调配的,却只有三千营而已。五军营和神机营。都是英国公的人在掌控。”
“什么?”蒋妩惊愕:“京畿重地,三大军竟有两个是被英国公掌控的?难怪他会如此猖狂。”
“还不止。”
霍十九苦笑道:“不只是五军都督府的中军都督是英国公的门生,如今未必会听我调动,就是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司的指挥和四名副都指挥,如今也都是他安插去的。尤其是指戴琳,也是英国公的门生,是他的死忠。平日里不出事。五城兵马的人各司其职,也没有出过什么大的乱子。可一旦有事,他们也会倒向英国公一方。更何况,在京都城不远处还驻扎着京畿营的十万兵,统军将军陆将军。也是英国公的人。”
蒋妩咋舌,这样一来,负责城防的五城兵马司,神机营,五城兵马司,还有京畿营中的人,岂不都成了英国公的中坚力量?
“难怪当初皇上想方设法希望你离开京都,去锦州封地。如此一来英国公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篡位登基?”
“你说的是。”霍十九又是叹息。
蒋妩却更疑惑了:“既然如此,你只不过带了三千营来。怎么就能将英国公给吓退了呢?吓走他是不可能的,他并不惧怕,难道…”
不等霍十九回答。蒋妩已经愕然道:“难道他真的是有心皇位,担忧将来荣登大宝之后落下个篡位谋权的骂名,这才希望能够名正言顺一些,正巧借你回来故意示弱,反正皇上那时候也服用了五石散,且上了瘾。”
“我家妩儿真聪明。”霍十九奖励一般亲吻她的额头:“你说的没错。英国公的确是存了这个心思。我在外人眼中,是撺掇皇上玩一些新奇玩意儿。专门乱政的宠臣,一旦皇上服侍五石散的消息传出,就算英国公不故意嫁祸给我,天下大部分人都会认为是我给皇上下的要,英国公到时候借着为皇上除害的名头也可以灭了我,到时候皇上怕也活不成了,对外宣称是被我害死的即可,英国公届时登位,就名正言顺的多了,虽民间也会有议论,总好过他直接篡权。”
蒋妩越听越是觉得心惊胆战。霍十九为了皇帝,牺牲了名声,牺牲了一切,若是真的有一日皇帝服食五石散的事情宣扬开,那霍十九岂不是又要多背一个黑锅?难道霍十九天生就是背黑锅的命吗?!
蒋妩蹭的一下坐直身子,凝眉道:“这样下去不成。英国公还没动手,是他太自信,也是他还没找到时机来宣扬开皇上的事,一旦让他先下手,你的名声糟了不说,还会让你与皇上多年来的隐忍和斗争都功亏一篑,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霍十九搂过蒋妩,隔着中衣揉着她僵硬的背脊:“好了,这些事情原本也不预备告诉你的,就是担忧你会胡思乱想,如今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如果有办法,也不会等到现在了。”蒋妩不免懊恼:“我怎么就死心眼儿呢!当日刺杀英国公时,先是割喉,又是刺心,两下都不成功,我实在是找不到要害处下手,外头有侍卫接近,情急之下才会割掉那处,我怎么就没想到从那处进刀子呢?如果使劲给他一道,或是伤口再大一些深一些,流血也能流死他了!还用的着等到今天再苦恼?”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笨,不懂得变通。
一番话听的霍十九禁不住背脊上冒凉气。
方要安慰她几句,却见蒋妩脸上绽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阿英,你只有三千营可以完全信任?”
“是。”霍十九挑眉:“你想到什么了?笑的像只小狐狸似的。”
蒋妩道:“要想以弱胜强,还想瓦解英国公的力量,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个儿窝里斗了。”
“你有法子?”
“想到个法子,要在完善,也还要等时机,至少现在还不行。”
霍十九来了兴致,拉着她叠声询问,蒋妩就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霍十九闻言,眼睛一亮,与她探讨了许久,竟兴奋的睡不着觉了!若非蒋妩拦着,他怕是急急忙忙就要进宫面圣去。
次日,那些市井之中的“有志之士”果然被英国公的人逮捕,且英国公还命人画了刺客的画像全城搜捕,高额悬赏。
可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年根儿地下,眼瞧着除夕将至,刺客还是没有抓到。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不解
刺客虽没抓住,英国公却借机逮押了许多平日里对他多有攻讦的清流,市井中许多出身寒门但满腔报国热忱敢于仗义执言的学子也被抓了不少。..
抓了人,英国公又不急着审问,也不定谁的罪名,除了极个别人是早就恨上了一定要立即除掉的,其余的都关了起来,刑部大牢当真人满为患。
英国公自然不会在乎囚犯的死活,而狱卒畏惧英国公,被送来的那些自然不敢给正常犯人的待遇,棉被三人一床,饭食每日一餐,火盆也燃的不勤,时值严冬,刑部大牢中每天都有冻死病死的,更有甚者,因为争抢一床棉被或一个干窝窝连多年学的圣贤书都丢在脖颈子后头大打出手。
英国公身上的残疾,清流们还没乐上几天,手下的人倒是被折进去不少,算起来是两败俱伤。
蒋学文虽被迫致政燕居于皇帝恩赐的别院,朝堂之事已不大插手,然听了这些消息,依旧急的口里生疮喉咙红肿,终是病倒了。
别院的下人来回时,霍十九正在陪蒋妩剪窗花。曹玉看了眼糊着高丽明纸的菱花格扇窗上贴着的两个歪歪扭扭的镂空团花福字,便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回曹公子,是蒋大人病了。”
“请了大夫吗?”
“昨儿就请了的,只是蒋大人急火攻心,这段时日郁结不散,大夫开了方子叫吃几计汤药瞧瞧,说病人还是要调理心情为上。打开了心结,病自然会好的。”
曹玉嘲讽的牵动唇角:“打开心结?那唯一的法子是让时间退回到从前。在他还未曾做出那些事之前。”
回话的下人低垂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曹玉则又看了一眼窗子。上头又多了一只歪嘴缺耳朵的小猪。
真是不忍心打扰他们相聚的时间。虽然那两位剪窗花的手艺着实是在糟蹋大红纸。
屋内又传来一声女子欢快娇柔的笑声,还有男子低沉的说着什么。
那来传话的下人终究是沉不住气,心道做爹的在生病受罪,做闺女的反倒乐呵的很,禁不住提高了声音道:“曹公子,蒋大人还病着呢,您好歹给那个主意才是,小的还等…”
下人未说完的话。被曹玉锐利如刀的眼神刺的吞回肚里,并且屋里的笑谈声减弱后,曹公子那副模样当真是恨不能当即撕了他的模样,
小厮不免后悔的直吞唾沫。
暖帘被婢子挑起,蒋妩披着件洋红紫貂绒领子的大氅蹙眉走来,见了曹玉微笑,转而问那下人:“你说蒋大人怎么了?”
小厮急忙的跪下行礼,将蒋学文的病况说了一遍,随即低垂着头道:“求夫人示下,蒋大人那里该如何处置?”
蒋妩回身看向已跟了出来的霍十九。
霍十九道:“左右国公爷那里暂且也不用太医。待会儿我让人递我的帖子去请位好太医去给岳父瞧瞧。”
“嗯。”蒋妩眼唇抿成一条直线。
小厮得了示下,忙行礼退了下去。
曹玉很想说“你们继续去剪窗花吧”。可到底玩闹也是要看心情的,很是无奈走了开去。
霍十九拉着蒋妩回屋里,将临窗铺设淡绿色锦绣坐褥上的红纸的碎屑都随手抓了扔在簸箕里,按着蒋妩让她坐下:“别担忧,岳父不会有事的。”
“我不担忧,祸害遗千年,他哪里会有什么事?”
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还是禁不住在惦念着,霍十九轻叹着将她搂入怀中,却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好过一些。
“你想去看看他吗?”
“他八成还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儿不算什么,是亲生儿女的就该洗干净脖子任由他宰割呢。我才不去,我若去了,他愈发得意了。”
“可你担心他。”
“他泯灭人性,我没有,所以我才会管不住自己。我管不住我的心,但我至少可以管得住我的身子吧?你不必劝,我一定不回去的。”
“好好好,不去不去,还要我陪你剪窗花吗?”
提起窗花,蒋妩的心情好了不少,今日她心血来潮,本想找个善于剪窗花的丫头或者媳妇子来教导她两个花样子,可霍十九居然放下手中的正经事,拍着胸口自告奋勇的说他最擅长这个。
蒋妩只当他这般一个大才子,必然是真的会才会这样说。
想不到他剪窗花的水平,着实比她高不出多少。他们折腾了半天,毁了多少纸,才剪出现在贴着的这三个差强人意的来。
“亏得七斤还小。”蒋妩望着窗子,温暖的阳光从院中照射进来,显得红色的窗花在白光中极为喜庆,“他要是大一点儿懂些事,知道他的爹娘手艺如此高,还不笑掉了大牙。”
“他敢。”霍十九的语气极像霍大栓:“我可是他老子。”
被霍十九逗的心中憋闷的郁结展开了不少,蒋妩的笑容也活泼起来,霍十九松了口气,吩咐人去递名帖请太医去看蒋学文,就又拉着蒋妩继续剪窗花。
不多时,廊下玉桥回道:“亲家夫人到了。”
“是我娘?”蒋妩放下剪刀,离开霍十九的怀抱,下地趿鞋往外头迎,才走道多宝阁处,就瞧见唐氏已经同蒋娇进了门。
“娘,四妹妹。”蒋妩笑着去扶唐氏另一条手臂。
霍十九也已穿好了鞋,起身行礼:“岳母。”又对蒋娇温和的颔首。
蒋娇娇嫩的面庞立即飞上红霞,含羞带怯的飞快看了霍十九一眼,就低下了头:“三姐夫。”
蒋妩和蒋娇扶唐氏坐下,冰松和听雨已适时地端来热茶和点心果子,又麻利的将桌上的红纸屑和剪刀等物都收了下去。
唐氏一进门就瞧见那三个歪歪扭扭的窗花儿了,又瞧蒋妩站在霍十九身旁粉面桃腮小鸟依人的幸福模样,叹息道:“妩姐儿,听说你爹病了。”
蒋妩面上的笑淡了,“娘怎么知道的?”
“才刚来时,听人说侯爷命人递帖子去请太医给你爹医治了。”
唐氏的忧虑都写在眸中,眉头紧拧着,眉间挤出深深的纹路。
蒋妩知道,唐氏在霍家住的并不快乐。
就算霍家什么都不缺少她的,下人对她也无不恭敬,可这里到底不是她的家,住下来,总觉得攀附着女婿的感觉。更何况蒋学文做事又是那样的。
她想离开,又怕蒋娇跟着她吃苦。
担心蒋学文,又无法谅解他的作为。
一个人的心扯成两半,唐氏着实是煎熬的。
蒋妩坐在唐氏身侧,道:“娘,爹那边有太医去看,下人又都是阿英安排了得力的,定然会尽心尽力伺候爹痊愈的。您就不要担忧了。”
“我知道。他有今日,也合该是他自作自受。”唐氏拉过蒋妩的手,她的手掌上有茧,想是常年练武的缘故,她的女儿这样努力,还不都是那个老东西逼的?
只要看到蒋妩和蒋嫣,她就会想起蒋学文为了不让蒋嫣做霍家的媳妇儿企图给女儿下砒霜,想起远走他乡的儿子,想起他们在锦州时火光冲天的夜晚。
“他做的那些事儿哪里配做个人?连人都不配称,更加不配为人父。”唐氏像是坚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起身道:“咱们都别理会他,你也少去看他,随他自生自灭去吧。你们继续,娘先回去了。”
“娘…”蒋妩担忧的望着唐氏僵直的背影。
蒋娇却是咬着唇,一面跟上扶住唐氏的手臂,一面试探的道:“娘真的不再管爹了?从此不在乎爹了吗?”
“娇姐儿!”唐氏斥道:“你小孩子家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说。什么叫我不在乎他?他几时在乎过家里的人了!”
“可是爹当初也是一心为了朝廷。”
“为了朝廷?”唐氏冷笑:“一年多来,你爹做的事只是为了他清流名臣的好名声而已。若是他有一点点为家人考虑,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娘心里明明就是担心爹的!如果您不担心爹,为何偷偷的落泪?您为了姐姐们的事跟爹闹翻,如今也在为姐姐们不愿意与爹和好如初,可是您为何不想想我呢?”
蒋娇激动的脸上通红,眼中也有了泪意,“别人家的女孩子都父母双全,我却偏跟着娘住在姐夫的家里。这叫什么事儿嘛。咱们又不是没有家。”
“家?现在你跟着我,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
“才不是,咱们现在是寄人篱下!咱们的家被三姐姐一把火烧了!”
蒋娇眼泪终究落了下来,委屈的道:“我不过是想要爹和娘好好的罢了,爹娘就算和离了,难道真的不能和好如初吗?你们要是对彼此都无感情,我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可是你们分明都在乎彼此。娘既然担心爹,为何不去看看爹?为何不与爹和好呢?难道就因为三姐夫和爹是敌人,您就要偏向三姐这方吗!”
唐氏和蒋嫣、蒋妩都默契的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蒋娇,皆怜惜她年纪还小,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不该为了家里事烦恼。
可正因为她不知道,如今才会有这么多的委屈和误解。
第二百六十七章 难办
蒋妩眼瞧着蒋娇控诉着落泪,听着她哀怨的说那些话,当真觉得锥心刺骨的难受。原来她还将唐氏的为难少计算了一样儿,那就是蒋娇面前,唐氏要如何解释。
她做女儿的,真的怨恨了,心里记着仇,就算难过也可以强迫自己狠下心丢开手不去理会蒋学文。可唐氏与蒋学文毕竟多年夫妻,而且他们夫妻之间感情一直都很好。
如果将来有一天,霍十九在必要的时候要牺牲他们的孩子呢?蒋妩必然会愤怒,会失望,会生气恨他,但是对他的爱意,也不会因为恨就给抵消了。
她又非不经情爱的单纯姑娘,怎么这样浅显的道理,这会子才想通呢?
“娘。”
蒋妩在唐氏哽咽着要与蒋娇辩解之前开了口,窜身到了她跟前,拉着她的双手道:“娘,是我对不住您,让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不,为难的一直都是你。”唐氏强笑着道:“娘整日里吃穿不愁,什么都不用担忧,不像你和侯爷那般劳心费神的要想法子保全咱们一大家子,真说为难的,你的为难比娘要远多出数十倍。你妹子还小,回头娘慢慢的去与她说。你别往心里去。”
蒋妩含着泪点头,刚要说话,却听蒋娇尖声叫了道:
“娘!您又何必这般对三姐姐客客气气,咱们就算是住在姐夫家里,也是暂居。也从未比谁低了一头去。这般低三下四的说话是做什么!事情发展成今日这一步,还不都是因为当日三姐姐的事吗!”
蒋妩泪含在眼中,诧异的看向满面怒容的蒋娇。
蒋娇双手紧握着拳头。双髻上的蝴蝶簪子因她气到发抖的身子而震颤着双翅。蒋妩第一次从一向都宠爱的四妹妹眼中看到针对自己的恨意。
“娇姐儿!你闭嘴!”唐氏转回身,厉声斥责道:“你不知深情底理的,哪里有资格在这里说你三姐姐的不是!”
“我是不知道!”蒋娇悲伤的抹着泪:“我只知道娘的心都在姐姐身上,在不在家的二哥哥身上,偏不在我身上!”
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的霍十九拧着眉,仿佛极为不赞同的看着她,蒋娇的脸上再也挂不住。捂着脸哭着奔了出去。
唐氏身子一软,险些就要晕在地上。还是蒋妩眼明手快的将之扶住。又与霍十九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坐在一旁铺设了软褥的交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