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九却是笑着拿过酒盏,斟了两盏,其中一盏递给了英国公。
英国公虎目中闪着凶光,却是笑着接了过去,眼神盯着霍十九,仰头一饮而尽。
霍十九也毫不退让,眼神交汇之下并未有从前见面时候的卑微和毕恭毕敬,也是将酒饮尽了。
这个时候,他就算在隐忍,也不可能对一个给自己的妻子下了那种下作药的人有好脸,他发自内心的痛恨英国公,而且再继续谦卑,英国公也不会相信了。他先前对蒋妩的真心英国公是知道的。
二人饮酒之时,彼此间的眼神交汇只有二人清楚,朝臣与家眷们却觉得这俩大奸臣果真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的。
饮罢了酒,小皇帝适时地道:“今儿朕认了锦宁侯世子为义子,从今往后,你们对翀哥儿就像对皇子一般恭敬,不可有丝毫怠慢。将来翀哥儿大了,朕还要安排最好的师父教他学问呢!”
“臣等遵旨!”
“皇上圣明!!”
潮水般的赞誉之声掩盖了霍十九与英国公的对话。却将众人好容易分散的注意力,又扯回到原来。
小皇帝对霍十九的儿子,可真是好啊!
乐声奏起,舞姬款款到了殿中,翩然起舞。
蒋妩却是无心欣赏。
回身将乳母怀中的七斤抱在怀里,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转而笑着吩咐宫人给霍大栓和赵氏布菜斟酒,与二老笑谈着。
乐声奏响,霍大栓这才敢压低了嗓子与蒋妩说话:“我的娘,平日里阿英上朝就都这么些勾心斗角的事儿?可苦了我儿子了。”
“是啊,若是不来一次,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多心眼儿多的人,你瞅瞅那些个人,穿的人模狗样的,一个个都是龌龊心思!”赵氏比霍大栓敏感,方才紧张之下才没领会意思,这会儿却是气的脸上发白,压低了声音对蒋妩道:“妩丫头,你别动气,回头那些有龌龊心思的阿英一准儿一个个的收拾了,给你出气。”
蒋妩笑道:“娘,我自来就是河东狮,也不在乎外头的传言,只要咱们家里人过的好,都平平安安,何必在乎那些呢。七斤能得皇上的喜欢是他的福气,将来皇上安排的师父也必不会差了,这对咱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蒋妩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可也只能这么劝说赵氏和霍大栓。让他们放宽心。
第二百五十四章 犯上
果然,听了蒋妩的话,赵氏和霍大栓心里都舒坦了许多,他们是淳朴庄稼人,自然想不到那些表面光鲜内心复杂的贵胄们心里是如何猜测的。赵氏虽然比霍大栓明白一些,但听闻蒋妩的话后,就只觉得是那些人妒忌羡慕七斤。
霍大栓到这会儿也是半明白半糊涂,只顾着微笑,瞧着自家儿媳妇愈发顺眼,憨厚的笑道:“妩丫头,我当初就觉得你嫁给阿英是委屈了你,如今我敬重你是条汉子,更加这么觉得了。阿英那个混小子上辈子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好事。你看他从前那些姨娘,一个个明明是野花,还当做个娇花来养,整日里调三窝四、操鬼吊猴的,断没有个体统,我那时懒得理会阿英这个猴崽子,不过他前辈子八成积了阴德,竟有缘分娶了你。你真真是咱们霍家的福星。”
这话说的…
赵氏险些将吃进口中的温热酒水喷出来,将一张淡施脂粉的脸憋的通红。
“什么叫敬重妩姐儿是条汉子?不会讲话就别乱开口!”赵氏拉过蒋妩的手,笑着解释道:“妩姐儿莫多心,你爹他不是觉着你太…那个的意思,他是欢喜。”
蒋妩原本满心的愁云和郁结,这会儿却因这两位朴实慈爱的老人一番话而冲淡了,抱着可爱的儿子,看着含笑的公婆,蒋妩满腔豪情宛若此刻殿内音调逐渐升高的丝竹之声。
无论如何。保护这些需要保护的人,是最要紧的事。
此刻殿内两排八角宫灯洒下的温暖烛光将殿内照的亮如白日,身着粉白舞衣的舞姬飞速旋转。柔软的腰肢下是月华裙展开华魅的裙摆。看的许多人抚掌高声喝彩。
蒋便做欣赏舞蹈,不着痕迹的看向英国公所在席位。
几名官员,这会儿正围绕在英国公的案几旁敬酒,这些人她都自霍十九那处仔细询问过,人人都是官居高位,各个都是英国公一手提拔的好手。而那些人,都在英国公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之后。状似无意的向着小皇帝和她所在的方向看来。
蒋妩红唇弯起,妍丽容色在真红翟衣与珠翠环绕之下。在温暖昏黄的光线之中,只觉冷艳高华。
英国公仿佛想不到蒋妩也在看着他的方向,更想不到蒋妩会毫不闪躲的与他对视。在花白柔顺的须髯掩盖下的双唇,便噙了冷笑。
淡淡移开视线。对着身边几人道:“蒋学文倒是生了个有用的女儿。”
“国公爷何必在意,不过是跟着霍英那跳梁小丑胡混的罢了。一个不洁的妇道人家,能掀起什么风浪。”
“正是,若是这事儿传扬开,倒要看看蒋氏如何开脱。”
“到底是国公爷好计谋。这计谋来的快,真使出了这一招,咱们是绝不会吃亏的。倒要看看他们的怎么办。”
…
英国公从锦绣深褐色荷包里拿出缀了大红流苏的象牙小梳子,含笑梳起胡须来。
看到英国公的神色和他身边那些满脸巴结的官员,蒋妩不屑之下。心生惊醒,皓齿咬了下唇,半晌方松开。目光就落到前头还能与小皇帝谈笑风生的霍十九身上。
他看得出,霍十九纵然将背脊挺的很直,依旧是有些僵硬和疲惫的。他身旁端坐的曹玉则是浑身紧绷着,大有蓄势待发之势,仿若遇上塌天的大事,恨不能化作虎狼。将猎物碎尸拆骨吞食入腹。
曹玉的性子蒋妩是清楚的,他虽是江湖侠士。却有忠孝之心,平日里不会仅仅计较,性情又较为温润和善,断然不会无缘由的这般狠辣模样。
蒋妩便知或许小皇帝与霍十九方才有了一段她不知道的对话。让曹玉这个旁观者都跟着动了气。
想来,与她方才在意的是一样的。
小皇帝这会儿正往她处看来,一见她闪着探究的明眸正打量自己,当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那笑容,当真是温柔又关切。
他还不够!看来当真不是她用龌龊心思冤枉了他,小皇帝分明就是故意要做出她与他很亲密,甚至是有私通苟合之态的模样!他强迫认她的儿子做义子,这会儿又在群臣面前这番作态,将她贞洁名誉弃之不顾,当真可恶至极!
蒋妩的火气蹭的窜起,手中握着的白瓷盖碗突然发出一声破碎的脆响,顷刻间瓷片掉落桌上,茶水混着淡淡的血水流了下来,而她的拳头还是紧握着。
小皇帝着实被她这般模样吓了一跳,惊呼道:“姐姐…没事儿吧?”
小皇帝的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向了蒋妩这方。
霍十九回过头,正看到蒋妩素手搁在桌上,指缝流血,面色沉静的模样,当即起身到了她近前跪坐,展开她的手掌疼惜的道:“疼吗?”
小皇帝吞了口口水。
官窑的茶碗可不是市卖货,一个妇道人家竟然能将茶碗生生捏碎了,可见用出了多大的力气。如过她握的是人的手腕子呢?
“这个,茶碗也太脆了,定然是那群狗奴才不当心,将有了瑕疵的茶碗还给您端了上来。”景同这会儿已到了蒋妩身旁,跪下赔罪道:“还请锦宁侯夫人息怒,奴才这就让人来给您重新上茶来。”
霍十九道:“还请景公公先唤御医来为妙。”
小皇帝符合道:“对,对,姐姐的一双纤纤素手,不能因为个劣质的盖碗给弄上了疤痕。那样儿朕可是会心疼的!来人,请御医!还有,今儿个负责茶水的都给朕拖出去砍了!”
丝竹渐弱,一舞暂休,舞姬们列队退下。太和殿中众位宾客又看向了蒋妩这方,各个都是恍然大悟的模样。还用多言吗?小皇帝那个紧张的模样,显然比锦宁侯还要厉害上几分。锦宁侯分明是绿云罩顶做了龟公!
霍大栓这会儿才回过味来,虎目圆瞠,诧然看向小皇帝,喃喃道:“这孩子…这是啥意思啊!”
霍十九浓眉拧起,回过头去平静的看着小皇帝。二人目光相遇,小皇帝有一瞬的狼狈,可随后就面色如常了。
霍十九心内大恸。小皇帝想要个继承人,怕将来到了地下对不住祖宗。正瞧要接着这个机会为将来铺路,也好让七斤的存在更加正式。
他倒是对他们霍家信任。
可是,他将他置于何地?将蒋妩又至于何地?一口一个哥哥,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这会儿却将屎盆子亲手扣在他们的头上。
蒋妩推开了霍十九的发凉的手,将七斤交给身后的乳娘,起身走到小皇帝跟前。
小皇笑着站起来,“姐姐,你手上的伤严重么?”说着便要去碰触她的右手。
蒋妩却借俯身去拿酒盏的动作避开了他的碰触,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黑色点漆菊花酒盏中温酒泼在了小皇帝脸上。
酒水顺着小皇帝的容长脸流淌而下,顺着他的鼻尖和下巴低落在明黄色的龙袍上。他方才眼中的笑意似一瞬间凝结了,时间也仿若停止在这一刻。愤怒、难堪和暴虐像是被殿外突然而至的风雪席卷而来。在他唇边酝起冷笑,使他双眼迸发怒火。
“放肆!”扬手就是一巴掌。
小皇帝的怒斥,在太和殿中震的人心发慌。
但众人却没等到接下来清脆的巴掌声。也没等到蒋妩被打偏了脸跪地求饶。
只见一身红衣的女子娇软身子不着痕迹的一偏,那巴掌就落了空,她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碗茶,连茶碗的白瓷青花盖都没拿下,就往小皇帝脸上再度泼去。
茶汤温热,连带着上等的铁观音大片茶叶。就滑稽的黏在了小皇帝鼻梁和唇边。
“大胆!放肆!”小皇帝暴怒之下的吼声,惊的乳娘怀中的七斤哇的一声哭了。也将带愣住的所有人吓的回过神来。
“啊!大胆!”
“反了,这妖妇反了!!”
“御前侍卫,还不将人拿下!!!”
…
被惊呆的御前侍卫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可皇帝没开口,谁也不敢贸然动作。都拔出刀剑来直指蒋妩。
赵氏和霍大栓早已经站起身来,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蒋妩却突然轻笑出声。
她笑时,红唇轻启,露出编贝般的皓齿,着实让她红妆之下更觉冷艳,唇角的嘲当真能刺伤皇帝的眼。
她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凉了么?”
小皇帝一时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蒋妩贴心的道:“妾身是说,酒水和茶水,凉了吗?”
“你…”
“你大哥的心,现在比你身上茶还要凉。”
小皇帝如梦初醒一般,倏的看向霍十九。
霍十九已经年近而立,可生的少相,平日里若是不知道的,会觉得他方二十出头的年华。
可是现在,他那双秀丽的眼眸中似暮霭般深沉,瞳仁漆黑如深潭,已经看不出情绪。
小皇帝的脸忽然火辣辣的,比被人扇了几耳光还要难堪。
他没有错!他何错之有!
他的体面被奸臣踩踏就罢了,如今还要被一介女流当众践踏吗?
“来人。”
“皇上!”
“此女犯上不敬,立即押往天牢!”
“遵旨!”
御前侍卫终于得了皇帝的吩咐,不在持剑踌躇不前,几人上前就压住了蒋妩双臂。
如此突然的变化,让朝中众臣以及家眷措手不及。
然而大奸臣霍十九的河东狮老婆,胆敢当殿用酒泼皇帝,也真是活该受罚。
第二百五十五章 逼迫
霍大栓和赵氏齐齐跪下,叩头求道:“皇上开恩啊!”二老恨自个儿没有多读书,这会儿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能帮蒋妩解围。
乳娘唬的脸色煞白,他怀中的七斤的哭声更是嘹亮。
蒋妩并不反抗,面上嘲讽的笑容渐渐扩大。
她不必言语,小皇帝也能领会她要说什么,脸上的**更甚,吼道:“别以为朕认了你做姐姐,你就真敢充起姐姐的范儿来,英大哥宠你,你就觉得自己是公主了?!今日敢犯上,明日你是不是敢造反了!?带下去!没有朕的话,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是!”
御前侍卫到底不敢对锦宁侯夫人太粗鲁,手上也没用多大的力道,只是象征性的压制着她,将她带下了汉白玉阶。
“妩儿丫头!”霍大栓焦急的跪行了几步,随即道:“皇上,求您开恩,这天寒地冻的,七斤她娘身子不好,那个天牢不是女娃呆的地儿啊!”
“是啊皇上!妩丫头就算有错,也是老身这个做婆婆的没将她教导好,您要是罚就罚我,放过她吧!七斤还小,身边儿离不开娘啊!”赵氏连连叩头。
小皇帝紧咬着牙关,回头看向霍十九。
那眼神仿佛在说:只要你求朕,朕就放手。
霍十九却看着跪地求饶的父母,又看了看被视为押住的蒋妩,道:“皇上若罚。将臣与蒋氏关在一处吧。”
“你!”
小皇帝的脸色由红转白,咬牙切齿的瞪着霍十九,他不给霍十九台阶。霍十九也不给他台阶。
僵持之下,蒋妩已被押着离开了太和殿。一出殿门,冷风迎面而来,彻骨的寒冷,蒋妩却笑了。
她是不在乎什么名声,也不在乎是不是被关起来的,左右她怎么都有办法逃脱。小皇帝做这种打人脸的事。还是往霍十九的心口捅刀子,她如果连反抗都没有。岂不是做实了众人心中她与小皇帝有奸|情的猜测。这样也未必就没有人会这样认为,可好歹会动摇人心中的想法。
更何况,有时候被关进大牢,做些事情反而方便了。
天牢并不似蒋妩猜测中的那般肮脏。虽空气中有**发霉的味道,可四处看去,恭桶是干净的,木板钉的床榻上铺在稻草上的被褥虽旧了,但也是干净的。
御前侍卫将她交给狱卒后就离开了。
蒋妩这会儿穿着真红的九雀翟衣,一身华贵的盘膝坐在稻草床上,面无表情的道:“若方便,请留盏灯给我。”
因为往皇帝脸上泼茶水而被关进天牢,面前这位美人还是大燕朝自古以来第一位。加之她的夫君是威名远扬谁也不敢开罪的霍十九,狱卒哪里敢怠慢,忙将本要提走的纸灯笼斜插在了牢房上头的木栅中。随后不多言语的将铁链在牢房碗口粗的木质栏杆与大门上绕了两圈。上了锁,一行人就离开了。
蒋妩闭上眼,有些担心霍大栓和赵氏,七斤她虽惦念,可有赵氏和霍大栓在,府里还有唐氏和蒋嫣。孩子是断然不会有问题的,只是二老。怕叫她吓坏了。从未曾接触这般龌龊肮脏的勾心斗角的人,今儿可是将戏码看全了。
蒋妩又想到了霍十九。
被他疼爱的弟弟、孩子当众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是被扣上这么一顶择不开的帽子,他的心一定如她方才泼在小皇帝脸上的酒和茶一样凉透了吧?
他是不是在难过,迷茫?是不是已经不知道坚持至今是对是错?是不是觉得这些年为了皇帝所付出的一切不值得?
可惜霍十九不在她身边,不然她定然当面问问他,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他们要还不要保!
蒋妩闭上眼。觉得冷,就蜷缩着身子将被子披上,紧紧包裹住自己。天牢中自然不会燃炭盆火炉,给一床棉被已经算是优厚。
如此靠着冰冷的墙壁,半旧不新的被褥也是冷的,坐了一会儿还是很冷,她索性不去想那么多,只将脸也埋进膝头,想尝试着能不能小憩片刻。
此时的霍府上房,已经是一片混乱。
赵氏抹着眼泪嘱咐霍廿一,“这件事千万先瞒着嫣姐儿,免得她听了动了胎气。”
“知道了娘,可是明儿个嫣儿不见大嫂,自然会问起来的。”霍廿一苦恼的道:“嫣儿与大嫂本就亲密,到时候我就说大嫂去别院了?”
“随你怎样说吧。”
眼见着唐氏是已经哭中了眼睛,赵氏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能拉着她一同落泪。
霍大栓盘膝在暖炕上,脚边的烟灰已经落了一地,听着家人的抽噎,只觉得心烦意乱,突然一把摔了手里的烟袋锅子。
铜质的烟袋落地,发出响亮的声音,烟袋也自连接之处断为两半。
“日他娘的!他什么意思,当众这么臭咱家妩丫头的名声!”
“你这老东西,还不住口,仔细给儿子惹祸上身!”
“住口个屁!别说他是皇上,就是玉皇大帝我也照样骂得!阿英那般效忠,道这会子他又惦记上阿英的老婆了!”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赵氏狠狠的剜了霍大栓一眼,使劲给她使眼色。
众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的看向自从回了府就一直坐在角落圈椅上的霍十九。
曹玉阴沉着脸站在霍十九身旁,低声道:“爷,我去将夫人救出来。”
“那样大嫂岂不是成了逃犯?”霍廿一摇头道:“曹公子的心思咱们都明白,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嫂从天牢逃了。那往后可就要挂着逃犯的名声一辈子了。她那般真性情,应当是受不住这个的。”
“阿明说的对。”霍大栓也道:“我也觉着劫天牢是最不好的一步棋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这么干。阿英为官这么些年,做的坏事多,树敌也多,一旦咱家里多个逃犯,阿英的官儿不保,将来咱整个霍家怕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只要还天下还是陈家的。咱子子孙孙都得夹着尾巴学老鼠那样偷摸的做人。”
“亲家说的是。”唐氏擦干了眼泪,道:“为今之计。还是要请皇上松口才是。我这就去求妩儿他爹,好歹入宫与皇上说几句好话,兴许皇上念在他为了国家也丢了条腿的份上,能将这事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那样会不会难为你?”赵氏了解唐氏的难处。
唐氏摇头道:“都以是生死关头了。妩儿的性命最要紧,只要她好生的活下来,我有什么为难的?我这就出门去。”
唐氏起身快步出去,赵氏不放心,忙叫身边两个贴身服侍的大丫头跟着出去预备马车。
屋内没有了蒋家的人,霍大栓才沉重的问:“阿英,你跟爹说实话,妩儿丫头这次有事没有?”
这话问的,几人心中其实都有答案。当众往给皇帝没脸。她能好的了吗?
霍十九却微笑着摇头道:“爹不必担忧,妩儿不会有事。”
他镇定的笑容当真能够感染旁人。霍大栓心里生出一些希冀:“你说你有法子?”
“恩。”霍十九道:“我与皇上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不会真的要妩儿的命的。只是在天牢之中要受一些苦。”
“那你放才还将脸拉的比咱家后院那头驴还长?”霍大栓忍不住笑着骂道。
霍十九道:“这样寒冷的天气,我担忧她身子受不住。所以在想怎样能有法子让她少受一些苦。”
“那倒是,毕竟妩姐儿的身子也是才养好了一些。”赵氏道:“这么说,你也觉得你岳父老泰山在皇上的面前能说上话?”
霍十九道:“总要什么法子都试试才行。爹娘不必担忧,就先早些歇息吧,七斤还要娘来费心照看呢。”
“哎呦。我费什么心,家里现在这么些的下人。七斤又不用我把屎把尿,孩子虽然小,可也是认得娘的,怎样也要想法子让妩姐儿快些回来,一则她少受些苦,二则也是为了孩子着想。”
“是,娘,您放心就是了。”霍十九站起身道:“您二老先歇着,我和阿明就先回去了。”
霍大栓和赵氏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这会子也都疲倦了,但到底心里有事,也不吩咐人灭了灯,就那般点着灯和衣而眠。
霍十九负手与霍廿一走在抄手游廊,曹玉则跟随在霍十九身后。
兄弟二人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离开上房所在院落,霍十九才道:“阿明去歇着吧,你得多保养自个儿,以后爹娘还指望你。”
“大哥,你说的什么话!”霍廿一焦急的拉着霍十九的袖子:“爹娘现在在乎的是你!再说咱们家这么大的乱摊子,你还想丢给我么?我不管,我是说什么都不管!”
霍十九一反方才在屋内的轻松,认真的道:“如今情况特殊,若非情非得已,我也不会为难你。只不过你大嫂哪里,我是绝不会为了保全自己而放任她独自受苦的。我也知道我闯了的祸事不少,你放心,就算为了你们,我也不会让自个儿有事。”
这话像是对霍廿一说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霍廿一抓了头发,焦急的道:“大嫂也真是的,做什么那般冲动呢!”
“她是为了我。”霍十九闭了闭眼,道:“她做一切都是为了我,她是想让那些人看到,前一刻还被皇帝那般关切的人,后一刻就被打入天牢了,让他们觉得或许事情不是他们猜测那样。你大嫂,她是但凡有一丁点的抉择权力,也一定是在为了我着想的。她希望能将那些流言蜚语降到最低。她从来不考虑自己。”
霍廿一看着霍十九平静俊俏的侧脸,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语言都是苍白的,枉他读了这么些年的书,竟然找不出一句话来安慰他兄长心里的沉痛。
被那般在乎的小皇帝摆了一道,爱妻又在牢里,外头非议很快就会横行,真的要将人逼疯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交换
霍廿一从前对霍十九误解颇深,到如今深知霍十九的隐忍和无奈,对兄长只有佩服和心痛。他怎能安心回房,任由霍十九一个人在房中受内心煎熬?
是以他不急着回房,而是跟着霍十九去了外院的书房,兄弟二人对着一盏孤灯相对无言。
曹玉将糊着高丽明纸是的雕花格扇推开了一个缝隙,冷风扑面,送来冰冷沁香,眼瞧着片片雪花洋洋洒洒,将方才还洁净的小院铺上了一层雪白。
“爷,落雪了。”曹玉回过头,眉头挤出了川字,“如今严寒刺骨,夫人怕受不住的。”
霍十九道:“我知道的。只是我这会儿入宫,即便见到皇上,他也不会听我的。或许还会因言语不和而加重他对妩儿的惩罚。”
霍十九站起身,缓步走向门前,撩起锦缎福寿不断纹的夹板棉帘到了廊下,又缓缓步入了雪中,仰头望着漆黑的天际:“妩儿应当很冷吧。”
手握虎符,他可以带兵将蒋妩救出来。可一旦那般,他谋逆之名做实,莫说这些年与小皇帝的感情都要化作微末,他们隐忍之下才得来的局面也会扭转,优势会偏向于英国公那方。到时小皇帝岂非要听英国公的摆布?他又如何对得起先皇,对得起当初誓死尽忠的承诺?
更何况,一旦谋逆,英国公就有正当理由来诛杀他全家乃至于全族。霍家人以及所有亲族都会被至于危险之中。他保护的了几个,难道保护的了一群吗?霍家被灭还是其次,最要紧的,英国公万一一鼓作气,要那个位置呢?
不行,他不能这样做,劫狱是下下策。
他深知小皇帝的脾性,这会儿那孩子怕也在煎熬之中,他虽多年来受尽苦难隐忍折磨,然除了用药之后狂躁,本质上他是重情义的。蒋妩此番,生命应该无忧。
“墨染。”霍十九回过头,他的月白外袍肩头已经落了雪。
相比较,曹玉一身夹袄却是片尘不染身,“爷?”
“我想求你,去一趟天牢,想法子给妩儿送暖炉和一些吃食。明日一早我就去跪求皇上,皇上必定会心软放人。”
“是,我这就去。”
虽迫不及待,曹玉依旧是先将霍十九劝回房中,让霍廿一陪着,又安排了侍卫妥善保护,这才去预备了手炉和暖袖,又去厨下以油纸包了些点心,水囊装了满囊热糖水揣好,就换上了夜行衣,如灵巧的燕子一般飞出了侯府,往天牢所在之处而去。
曹玉轻功卓绝,悄然潜入天牢,并未惊动在班房里吃酒烤火昏昏欲睡的狱卒,左右不是救人出来,也不必去偷钥匙,只挟持了一个守门的愣头青,在他开了天牢关押犯人之处的大门后将之打晕,随即穿过冗长的甬道,直往深处寻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