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妩闻言噗嗤笑了:“等我嫁了人,有你出头的时候。”
一句话,说的几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各自回了房,蒋妩想着方才唐氏说的话,脑子里便浮现那次夜探霍府与曹玉交手时的窘迫。她已经半夜里勤加练习身法了。然而只会这些还不够。既然将来她的婚姻生活不会平静,多一技傍身总没坏处,别的不说,必要时一击制敌的功夫就很要紧,总不能每次都逃跑吧?
思及此,蒋妩拿了上次杜明鸢给她的银子,吩咐冰松看家,也不与唐氏说一声,就独自一人去了集市东头的铁匠铺子。
她先看了现成的匕首,大小倒也还好,钢口也不差,就是设计上逊色一些。
她突然想念起前世惯用的勃朗宁手枪、匕首和瑞士军刀。如今只得退而求其次,自行画了个背有锯齿侧有血槽的匕首图样,告知了尺寸,请铁匠加紧赶工出来。
回家时,顺手去柴房抄了根柴火,劈成匕首长短,大约磨掉毛刺儿就回了卧房。
这一日,蒋妩没去霍家学规矩,只在房里关起门来拿着柴火练习出刀。她前世可以谈笑间斩敌人首级,现在以这个出刀的速度却做不到。不过她有恒心,每日练习出刀千次,就不信她练不成。
如此她白日里去霍府喝茶嗑瓜子睡觉,晚上除了出去“练脚程”,再练习出刀一千次。
前几日她用柴火,冰松见她手舞足蹈还不知是做什么,过了几日赶工出的匕首拿了回来,只见听微不可闻的兵刃出鞘声后,寒光一闪,小巧锋利的匕首已被蒋妩反拿抵在床柱上,且那高度就像是成年男子的喉咙处…
冰松看的满身冷汗直冒。从前练脚程可说是强身健体,现在小姐这是要杀人啊!
她胆寒,可也心疼蒋妩,只每天尽职的为她望风。
到了六月初,天气一下就暖和了。帽檐胡同口那两棵大柳树已是绿荫如盖。蒋学文重新下了诏狱又有六天了。
早饭时,蒋妩因拿筷子的手发抖——她勤于练习,浑身酸疼,胳膊已经酸疼的不像自己的。怕叫家人看出破绽,就用汤匙随便吃了几口了事。只等着待会儿到了霍家吃点心便是。
唐氏却心疼的又为她盛一碗汤:“妩姐儿这些日清瘦多了,饭进的也不香。可是有心事吗?还是霍家那边有人对你不好?”
蒋嫣与蒋晨风也叹息,眼见着蒋妩的鹅蛋脸瘦出了尖下巴,纤腰又纤细不少,都只当她为了婚事的事伤感,他们虽心疼却无能为力。
“娘想哪去了,我不对人不好就不错了。”蒋妩接过汤小口喝着,知道家人误会了,却不好辩解。难道能说是运动量太大累的?
正当此时,银姐快步到了廊下,面色紧张又奇怪的道:“夫人。”
“怎么了?”唐氏笑着问。
银姐吞了口口水,“是,是霍大人来了。这会子马车就在门外。”
唐氏要给蒋妩夹菜的手就悬在半空。
蒋晨风蹭的起身,“他来做什么!难道羞辱咱们家还不够吗!”
第二十六章 牵手
蒋嫣摇头,拉了下蒋晨风的袖子道:“你不必太过激动,他现在好歹也是咱们未来的妹婿了,就算不喜,面儿上也要过得去,不要叫妩姐儿难做。”
蒋晨风就看了眼这些日清减许多的蒋妩,目露不忍,也不多言语了。
蒋妩扶着唐氏起身,宽慰道:“他能有什么事儿,十有八九是钦天监将婚期议出来了。”
若真如此,蒋学文就可以回家了!
蒋嫣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扶着唐氏另一只手臂一同下了丹墀,才刚站定,就见蒋学文穿了身质地上乘的月牙白杭绸直裰面沉似水的走在前头。他后头跟着穿了缥色素缎直裰眉目如画的霍十九,还有穿灰布道袍头戴方巾做书生打扮的曹玉。再其后,侍卫仆从们都恭敬的于门口站了两列。
“爹,您回来了!”蒋娇提着裙摆小跑过去,拉着蒋学文的手道:“三姐姐说是钦天监选定日子了,所以您要回家了,您这次真的不走了吗?”
蒋娇清脆的童音在安静的院落之中清晰的叫每个人听的清楚。
霍十九浓眉微挑,眼尾上扬的秀丽眼眸看向蒋妩,唇角扬起,笑的十分俊朗,竟有些孩子气。
“妩儿还有未卜先知的聪慧。的确,钦天监已经算定你我婚期定在八月三十。且你我八字十分相合。”
说话间,已径直走到蒋妩跟前,从怀中掏出烫金的小帖子递给她。
蒋妩接过,展开小贴,上头写着“缘定三生。”下解道:“三生石上刻前盟,引渡魂灵破虚空。此乃天作之合,缘定三生大吉之兆,海中金夫,千骑龙背、龙归大海,主大贵。涧下水妻,性暴心慈,灵秀守家,主大贵。乃是‘水金夫妻坐高堂、钱财积聚喜洋洋、子女两个生端正、个个聪明学文章。”
蒋妩随手将小帖递给唐氏,对霍十九嫣然一笑,“的确,你我八字相合。”
她不懂为何霍十九会突然转了性子,竟对她如此温柔。不过他若喜欢在她父母面前表演深情不渝,她自当配合,是以她垂眸,脸颊浮现淡淡的红晕。
她方才出来的急,并未遮面纱,这会子站在霍十九跟前,红霞满面不胜娇羞的模样,看的众人呆愣。霍十九本生的高挑俊朗,与娇柔少女相对而立,一人娇羞一人含情脉脉的模样,瞧得人心头有些异样感觉。
霍十九的下人在想,原来他果真是迷恋上了蒋三姑娘,否则也不会甘心情愿被她管着。蒋家人则为了蒋妩心疼。尤其是蒋学文。
因为在他看来,蒋妩是为了完成他交付的任务,从现在开始就在企图获得霍十九的喜爱和信任,他不自禁看向唐氏,突然心中一阵发寒。
若是家人得知他安排蒋妩去做刺探之事,他们会怎么想?
霍十九这厢似不喜蒋妩容貌被外人瞧去,回头冷冷扫了一眼,原本站在院门前的仆婢忙低垂了头退了开去,就连曹玉都深深垂头。
“霍指挥使,请吧。”蒋学文整理心情,即便心内煎熬,也绝不会在霍十九面前露出丝毫破绽,冷冷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先上丹墀。
霍十九在面对蒋学文时,方才温柔微笑荡然无存,就如戴上了冰冷的面具,又恢复高高在上的模样,只哼了一声就走向前去。
唐氏、蒋嫣几人对视一眼,未免忧心忡忡。此二人已成为翁婿,还如此针尖对麦芒,蒋妩夹在其中岂不是难做?
到了前厅,就见霍十九与蒋学文并排坐在首位,丝毫没有对待岳父的恭敬和自觉。蒋学文原本也不打算与霍十九相处融洽,见他如此张狂,只恨不能将人撵出去,又因为说定婚事只得忍耐。
蒋学文强硬的道:“既然钦天监选定了八月三十为吉日,在此之前,霍老太爷是否也该露面商讨一番?怎得叫霍指挥使一个晚辈抛头露面。”暗指霍家人不懂礼数。
霍十九看也不看蒋学文,漫不经心道:“若非家父下令,今日我也不必坐在此处。”如果不是霍大栓勒令他必须将蒋学文亲自迎出大牢送回蒋家,他也不必在此处听“蒋石头”的风凉话。
气氛一瞬变的诡异。普天下哪里见过如此当面就这般针锋相对的翁婿?
唐氏与蒋嫣、蒋晨风就开始担心起蒋妩来。蒋家与霍家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尚未成婚,翁婿就如此别扭,成婚之后该如何?
正当气氛诡异阴沉让人窒息之际,突听得院中一阵愉快的笑声。声音的主人当时变声时期,公鸭嗓笑的很是刺耳。
随声音从传入耳畔,蒋学文神色肃然,忙起身向外迎去。
霍十九却吩咐蒋妩身旁的冰松:“面纱呢?”
这是冰松首次听到霍十九的吩咐,他声音低沉温和,却有不可忽视不怒自威的气势,唬的她身上一抖,忙从怀中掏出面纱来给蒋妩遮好。
霍十九这才满意,竟不顾众人目光,右手执起蒋妩左手,向院中而去。
蒋妩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抑制住当场将他掀翻在地的冲动。他的手干燥温暖,将她左手紧紧包裹住。她柔荑在他掌心,方让她感觉到她并非自以为那般阳刚。
然而她立即想到另一个问题。
她即将与这个陌生的男子结为夫妻,共同生活,生儿育女,即便不愿,她必然会与他牵扯关系,恨也好、仇也好、敌对也好、做间谍也好、丝丝缕缕今生怕也难解开。就算有朝一日她亲手宰了他,她依旧会被印上这个男人的气息,刻上属于此人的印记。
蒋妩垂眸,强迫自己以娇软力度去回握住他的手。
柔若无骨的温软触感,在他掌心稍动,霍十九却觉一股酥麻从指间传入心内,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她。
第二十七章 面相
此刻她低垂螓首,原本至他下巴处的身高就矮了一些,梳着双平髻的长发黑亮,髻上淡绿丝带绑的小巧蝴蝶结刚好入目,显得她十分娇柔可人。
霍十九的心有些柔软。
她性子不好,无一点温婉闺秀形象,无口德又不懂礼数,还生了一双与众不同气势凌人的眼睛,让人瞧着便觉不是善类。除了她楚楚可人的容颜外,她身上当真无半点他可喜的特质。
可是命运使然,她终究将是他的妻子,而且…终归是他对不住她。
思及此,霍十九对她的笑容更加温和,只想对她好些,算是弥补歉疚,也算是不辜负了到底夫妻一场的情分。
霍十九手上又紧了一些,温柔又霸道的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在人眼中,如此胆大不计礼数的做法荒唐至极。
霍十九行事素来乖张,蒋妩又不拘小节,这会子倒觉得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二人身后的唐氏和蒋嫣、蒋晨风等人面色各异,心情皆很沉重,总觉霍十九对蒋妩虽好,可如此光天化日就敢这般,是没拿她当成良家女子对待的做法。
院门前,已给小皇帝行过礼的蒋学文见霍十九与蒋妩携手而来,心内更是难过。他觉得女儿如此,是被他出卖了。
小皇帝却没想那么多,瞧见霍十九牵着蒋妩的手走来,好奇的盯着他们袍袖交叠之处,一反方才对蒋学文的冷淡,很是热切的上前来,一拍霍十九手臂笑道:“英大哥,昨儿怎么没见你?你要成婚啦,恭喜恭喜。”
皇帝身旁伺候的内侍宫人们并不意外。因为在别院中,皇帝对霍十九素来如此亲近依赖。
可看在蒋学文眼中,这分明是霍英蛊惑小皇帝失了君臣礼仪,加之平日他哄骗皇帝只顾着玩那些新奇刺激的游戏,甚至不故人死活,视宫人百姓性命如草芥,他心头火瞬间腾起。
刚要开口进谏,却被蒋妩刺来的眼神制止。
都这个时候,还想再回诏狱去?
蒋学文心内一痛,只得垂眸,对蒋妩存了愧疚之意,是以也格外在乎她的想法。
霍十九已经与蒋妩和唐氏等人给皇帝行了礼。
“臣昨日忙于婚事,未去给皇上请安。请皇上莫怪罪。”
“无妨,无妨,朕又不是怪你,就是不见你想念的紧。”大咧咧拉着霍十九的袍袖,似撒娇的对着兄长,伸着脖子瞧蒋妩:“你们好日子定了不曾?”
霍十九恭敬的道:“回皇上,已经定了。钦天监将日子选在八月三十。”
“八月三十?”小皇帝眨着眼,像模像样的抬左手掐指算了算,故作深沉道:“朕看钦天监那群狗奴才办事越来越不用心了!好日子分明是七月初五!”
皇帝身边那卑躬屈膝的少年内侍立即奉承道:“到底是皇上掐算的准!”
后头一应宫人纷纷赞道:“那是自然,皇上博古通今,什么不懂?”
“皇上英明!”
…
赞许声一片中,小皇帝骄傲的仰着下巴,谦虚道:“朕不过是随手一算。英大哥,你婚事就赶在七月初五办了吧!至于钦天监那群蠢材,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朕回头教训他们。”话毕嘿嘿笑了。
霍十九笑道:“多谢皇上,那么臣便按照皇上所说的去办。”
哪里有这样?成婚吉日也是可以如此随便说改就改的?
蒋学文原瞧小皇帝称呼霍十九“英大哥”,还于众人面前,甚至是霍十九即将成婚的未婚妻面前大大方方拉着手臂说话,心内已怒火升腾。再看他又玩起了“掐算”的游戏,还有一群狗腿子奉承,以他的性子哪里忍受的住?
“皇上,臣认为不妥!”蒋学文撩袍便跪,“皇上身份贵重,怎可与霍大人兄弟相称?皇上身为九五之尊,当着紧于朝政,怎可又玩起卜算来…”
“闭嘴!”小皇帝公鸭嗓吼了一声,声音沙哑尖锐:“‘蒋石头’,若非看在你是英大哥岳丈的份儿上,朕定还要关你几天!你不要朕算,朕偏偏要算!朕现在就要看看你家三女儿的面相是否配得上英大哥!”
“皇上,这不妥,这不合礼数啊!”蒋学文叩头。
“礼数?朕的话是圣旨,还要被你以礼数拘束?”小皇帝左犟的瞪着蒋妩,竟有些仇视:“你还不摘了面纱,能叫朕给你相面,是你的造化!”
如此荒唐的行为,偏偏是皇帝所为。唐氏等人人微言轻不敢插嘴,蒋学文又痛心疾首不知该如何劝解。
蒋妩已痛快的撤去面纱,给小皇帝重新行礼:“臣女蒋氏,见过皇上。”
“咦?”小皇帝摸摸下巴,放开一直抓着霍英袍子的手,在蒋妩跟前踱步,将她上下打量个遍,才闷声闷气道:“原来英大哥喜爱的是你这样儿的。”
霍十九笑着上前,身形遮住皇帝视线,道:“皇上今日可用了早膳?”
“用了。朕就是来瞧瞧。”
“臣看也快到皇上‘出摊儿’的时候了,仔细那些人去‘集市’找不到皇上。”
“啊!对啊!”小皇帝巴掌一拍,笑道:“朕现在可是集市上卖云吞面的,朕要回去出摊!”
“那微臣送皇上?”
“不必不必。你记着七月初五成婚便是。到时候朕来给你做‘高堂’!”小皇帝吩咐着身旁的人起驾,走了几步才回头看了眼蒋妩,突然嬉笑着说了句:“朕瞧着,她倒有‘皇后相’呢。”似挑衅,又似顽皮的看了霍十九一眼,这才上了华丽的翠幄朱英华盖琉璃流苏的马车。
众人当即愣在当场。
皇帝此言,难不成是看上蒋妩美貌?
的确,皇帝年十四,蒋妩十六,二人年龄倒也相当,且蒋妩生的的确出众。
可是仔细分析方才皇帝表情,为何有一种对霍十九的挑衅在其中?
蒋妩抬眸看向霍十九。
皇帝对霍十九的依赖、信任和亲近显而易见,更可以说言听计从。又对她这般敌视…
难道外界传言,说霍十九之所以得皇帝宠信是因他以色相邀是真的?可看皇帝的那种依赖,却又像弟弟对兄长的依赖。然她又听孙嬷嬷说过,霍十九对府中的姨太太们其实并不热衷…
蒋妩有些糊涂了。
第二十八章 情种
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尽数被他收入眼中。
霍十九唇角抽了抽,面色如常的扫了周围之人一眼,眼神锐利,清俊面庞上表情欠奉,显得高不可攀,竟比小皇帝还要矜贵。随行之人全部垂首,包括曹玉。
蒋学文最看不惯的便是霍十九那骄傲模样,区区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就能使得多少高官认个年轻人做干爹,那些人趋炎附势,连小皇帝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会子又在他家门前摆什么威风!?
蒋学文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霍十九这会子已双手执起蒋妩柔荑,温和的道:“我这就回去了,你好生歇着,瞧你最近清减不少,这下蒋御史回来,你也该放心了。”
蒋妩娇颜羞红,“嗯”了一声。
霍十九又道:“那我走了,明日再见。”
蒋学文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霍十九那般呢喃之语竟大庭广众说出来就已强压火气,毕竟霍十九如此喜爱蒋妩,也是方便日后她行动。
可是婚期都已定下,他也回了家,难道霍十九还打算叫蒋妩去霍府学规矩?这对女子来说,是多大的羞辱!
“霍指挥使差事多,就回去吧,小女明儿起也要在家备嫁,再去贵府上怕是不妥。”蒋学文十分强硬。
霍十九闻言看向蒋学文,四目相对。一人皱眉,一人怒目,竟一副快要吵起来的模样。看的唐氏等人冷汗涔涔。
许久,在蒋妩以为霍十九会还口时,他却有些孩子气的看向她,眼神不舍又无辜,像是在说“若不去学规矩,岂不是不能见面么。”
蒋妩身上鸡皮战粟,只做看不懂他的眼神。
霍十九也不理会蒋学文,又重重握了下她的手,吩咐曹玉备车回府。
目送霍十九的华丽马车在仆从簇拥之下离开,蒋妩与唐氏一同回了府里。
蒋学文终于出了诏狱,一家人还能聚在同一屋檐下,唐氏欢喜的张罗着去预备饭菜。蒋学文就与子女们在一处说笑,只谈论一些轻快的话题,蒋妩的婚事与朝政绝口不提。
就在蒋家人共聚天伦之时,传言又一次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霍英狗贼对蒋三姑娘十分宠爱,言听计从,府外养的那些小倌外室都给了银子驱散了!”
“想不到蒋家的河东狮也嫁的出去,霍英还如此疼宠他,真真草包一个!”
“蒋御史清正廉明,难道也屈服于霍英权势了?”
“连蒋御史都与霍英成了翁婿,花猫和黄狗都要生出鸡蛋来了!”
…
这些传言银姐出去买菜时听到许多,回了府里一字不敢提,以蒋学文的性子,若听了这些还不气的当场投缳以证清白?
蒋妩一夜只睡了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除了练习身法就是在房中练习出刀。她不点灯,悄无声息的一遍遍重复着动作,将床柱当做敌人,从不同角度进行攻击。
冰松夜里醒了两次,只看到寒光闪烁,却听不到一丁点动静,蒋妩身法轻盈灵巧,楚楚纤腰一动便已闪身而至,轻的像是一片羽毛。冰松心内佩服她的毅力与坚持,睡的更加警觉,等着蒋妩随时的吩咐。
清早一家人才用过早饭,蒋学文绷着脸进了书房。
蒋娇就悄声问唐氏:“娘,爹怎的今日不喜欢?”
唐氏叹道:“咱们应下霍英的条件里,须得叫你爹上疏称赞霍英才华品行,你爹现在憋着气,今儿谁也别惹他恼,仔细你们被波及,可知道了?”
蒋娇连连点头。
蒋嫣与蒋妩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正当此时,银姐小跑着上了丹墀,一撩帘子道:“夫人,霍大人来了!”
他来做什么?
如今蒋家人一听见霍十九的名字,便觉不是好事。
蒋妩见唐氏脸色发白,忙道:“娘切勿焦急,我去瞧瞧。娘、长姐和四妹妹先回避吧。”
蒋嫣颔首道:“三妹妹要多加小心。”就拉着唐氏与蒋娇进了里屋。
蒋妩与蒋晨风到了廊下。
霍十九穿了件翠玉色云锦交领道袍,长发以碧玉簪挽起,步履潇洒,若临水御风一般缓步而来。晨光下,他麦色的细腻肌肤犹如上等瓷器,莹润光洁,更显得他浓眉秀目、琼鼻殷唇,倜傥临风。
曹玉依旧一身灰色长衫,做书生打扮,手提食盒亦步亦趋。
“大人。”蒋妩与蒋晨风一同上前。
霍十九看也不看蒋晨风,笑着接过曹玉手中的黑漆食盒,道:“你不能来我府上,我便来瞧你。这是我娘清早预备的牛乳燕窝。”
蒋妩诧异的望着他:“大人清早前来,就为了送燕儿窝?这种事吩咐下人即可…”
“是我想见你。”拉着她的手上了丹墀,旁若无人走向正厅:“我觉得,皇上改算的婚期,极好。”
跟在蒋妩身旁的冰松脸上已经红透了。想不到霍大人这般铁血无情的人物竟还是个痴情种子,又生的这样俊俏。
蒋晨风不喜霍英,又不愿蒋妩与他单独共处,只得进了屋去。
霍十九端坐首位,悠哉的吃了两盏茶,眼瞧着蒋妩将燕窝吃完才离开。
如此连续几日,他不是带了赵氏亲手做的点心,就是带了霍大栓让捎过来的自家母鸡清晨才下的红皮蛋。
他来了也不多言,更不多留,往往只陪着蒋妩一会儿就走。可他如此作为,当真让旁观者对他喜爱蒋妩的认知更深一层。
唐氏就开始担忧,趁夜与蒋妩说了许多话,既欢喜她能得未来夫婿如此疼爱,又担心她希望越高,未来有个万一失望越大。
如此过了几日,清晨落雨,天气阴霾,一家人都以为霍十九不会来了,他还是带了鸡汤来,与蒋妩呆在正厅之中,她喝汤,他看《庄子》。
就在这时斑驳的黑漆院门被叩响,不多时银姐就来回:“是薛公子来了。”
蒋晨风闻言,就要出去迎。
霍十九却道:“慢着。”问蒋妩:“他可是当初被你痛打的那个?”
蒋妩点头。
霍十九扔下书册,起身掸了掸袖子,冷声道:“妩儿并非无理取闹之人,他讨打,自然是他不好。敢欺负我的人,这会子还敢上门来?!墨染,随我出去看看。”
曹玉道:“是。”就跟着霍十九往外头去。
第二十九章 出气
蒋妩有些看好戏的心思。
霍十九这些日对她实在太好,前世她感情经历为零,此即已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然而从理智上分析,她不信他对她的感情会一瞬间野火燎原。她想不出霍十九的目的,以她的观察,霍十九应当是那种极好脸面,且大男子主义十分强的男人,他虽品行不好,然被划在他羽翼之下的便是属于他的,他会霸道的圈制,也会强势的保护。若他的人受了欺负,对他是体面上的伤害。
薛俊原本不是好东西。她这会子已经拭目以待了。
蒋妩悠哉戴上面纱,缓步走向门前。
蒋晨风忧心忡忡的跟上。虽欠了薛家的银子已经还了,但当初有了难处时去与薛家张口,到底没如别人家那般被拒绝——就连身在宛平的本家人都对他们敬而远之,叔伯祖父都当没有他们这一房人。这会子他还是记着薛家给的恩惠的。
蒋妩与蒋晨风带着婢子小厮站在廊下时,已看到薛俊笑容谄媚恭敬的给霍十九行礼。
倾盆大雨转为小雨,曹玉高撑纸伞。
薛俊的小厮却已跪在雨地里,伞放在一边,只余薛俊满脸堆笑的虾腰淋着,浅杨妃色直裰双肩和背部湿出大片深色痕迹,巴结道:“想不到霍指挥使在,平日里就算想求见您老人家都不能够,今日一睹真容,当真惊为天人啊!”
霍十九蹙眉,不理会薛俊的语无伦次,冷漠的问:“薛俊?”
“是,是。”薛俊点头哈腰。
“当初就是你在外头传妩儿的是非?”
薛俊面色一窒,额上淌下来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半天才挤出一句:“没,我,我只是…那,那三姑娘还打了我呢。”
“打你难道不该?妩儿虽性子急些,可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你会讨打,自然是你不好。我不问你如何欺负了妩儿又在外头传她的不好,你到来与我狡辩。”霍十九缓步走向薛俊,噗嗤一笑:“这么些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敢与我这样儿的呢,墨染,你说薛公子的胆量不也算得上首屈一指?”
曹玉笑了,轻声细气的道:“属下的确没见过敢与爷挺腰子的。”
薛俊脸色煞白。不过捉摸着今日大雨霍十九不会来,才找机会来与蒋家拉拉关系,看看美人儿,谁料想就碰上这个煞星了!还如此蛮不讲理,一副要给蒋妩出头的模样。
霍十九的手段谁人不知,连清流之首的蒋御史都说下诏狱就下诏狱,他无功名在身上,家里也不显赫,还指望他手下留情?
好汉不吃眼前亏!
薛俊双膝一软,扑通跪在霍十九跟前,痛心疾首道:“过去一切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开罪了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