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屋里立即乱作一团,有挣扎的呛咳的,有磕头求饶的。蒋学文在四喜的搀扶下到了前厅,看到蒋妩颇有其夫风范的端坐首位一副杀伐决断的模样。心里当真是百感交集。好好的本分姑娘,如今嫁给霍十九,就学成了这样的做派,她如今的模样,让他莫名的想起小时候在本家附近庄子里出了名苛待长工的地主婆…可是无论她是不是做的过分。她的本意却是在给他出气。
蒋学文架着双拐站在原地,就有些踟蹰。
眼看着管事的被灌下大半桶水,那俩小厮也不得已自个儿趴着喝了一阵子凉水,蒋妩一摆手,道:“既然天气‘炎热’,赏赐了凉茶,当然还要赏赐解暑的沐浴。才刚我来时看到池塘不错。水清澈的很,你们就去那里头好生凉快凉快吧。”冲着侍卫摆手,侍卫立即会意,将灌的肚子圆滚成一个球的管事的,连同那两个被凉水撑吐了的小厮一同抬了出去,直接丢进了池塘。
池塘距离前厅不远。蒋妩甚至听得到他们的嚎叫和求饶声。
霍十九隔着桌子握住蒋妩的手,“妩儿,别气了。”
“我不生气,这不是看他们做的好,赏赐他们么。”仿佛才看见蒋学文似的。笑着道:“父亲出来了?坐吧。”站起身,将主位让给了蒋学文。
蒋学文却没动弹,胡须颤抖的道:“妩姐儿,你不该如此霸道,那些人纵然有错处,也是爹生娘养的”
“不该?”听闻此言,蒋妩忍无可忍,嘲讽的道:“是啊,我竟然忘了爹是这样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下人纵然苛待你,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我的七斤纵然与你无冤无仇,还是你的亲外孙,就不是爹娘生养的,因为他爹是奸臣,她娘是混蛋!是也不是?‘
“妩姐儿!你何苦如此咄咄逼人!”蒋学文心里窘迫,纵然那件事他因与虎谋皮被英国公摆了一道,他的初衷并不是如此,可是对女儿心理上的伤害也终究是造成了。
只是他不愿意服软认输。
尤其是在三女儿的面前!
“是我咄咄逼人,还是爹做的太过?”蒋妩紧握双拳,若是旁人,她早就一拳挥过去,对方不脑震荡也要断了鼻梁。
可偏偏这个欠揍的人是她的父亲,是弥补了她前世孤单,给了她亲情的亲爹!
锦州的大火仿佛还在她心里炙烤,刀光剑影还在眼前闪烁,蒋妩所经历的杀戮很多,多到她已经习惯了血腥气,甚至会为了匕首割断了敌人喉咙时的手感而兴奋。
可是,那一次险些丧命的是她的儿子和她的亲人。若非有文达佳珲及时相互,她都不知是否能够保护他们全身而退。
霍十九已站起身,来至于蒋妩身旁,保护的搂着她的肩膀:“妩儿,我们回去吧。”
蒋妩却摇头,冷锐目光似能直射入蒋学文心里。
“为何不说话?你的慈爱悲悯,为何不能留给你的女儿,为何不能留给你的外孙!?为了你的清名,你要杀长姐!为了你的立场,你要杀了你的外孙!蒋大人,为报你养育之恩,我可以放弃一切,就算割骨切肉还你恩情我也在所不惜!可你为何要如此做!你要将你我之间的亲情践踏到粉碎才甘心吗!”
“蒋妩,你果真跟着他学会伶牙俐齿!”蒋学文愤然道:“你忘了你的初衷,心向奸臣,连自己都变了你都未察觉吗!”
“…我是变了。”蒋妩突然觉得与蒋学文在这里争论毫无意思,自嘲的道:“人果真是不能对什么太过执着。我太期盼一个完整的家庭,期盼父爱,到现在反而一切都扭曲了。无论你认同也好,否定也罢,霍英是我丈夫,霍翀是我儿子,霍家人是我的婆家人,霍老太爷和太夫人对我视如己出!谁要敢动他们一个指头,我就敢动谁两只手!就如同今日有人胆敢欺辱于你,我一样要十倍奉还一样!我宁肯自己死,也绝不会让我想保护的人吃亏!”蒋妩盯着蒋学文,冷声吩咐道:“将采买来的那两个小厮拉到院中,给我审,是谁派他们来的!若是不说,就将他们的手指一根根掰断,随后是脚趾,再然后是手筋脚筋,既然有胆子为人做事,就要有命承担!”
“你不能…”
“我能!”蒋妩气势凌人的道:“爹,或许当初你送我上了花轿,我们就注定殊途了。生养之恩我会报。但是杀子杀亲之仇我也记得!今次是我最后一次这般维护你!也请你别忘了,皇上与你说的话,更请你仔细看看掩藏在表面下的真相!想想我家阿英做的事实质上的结果都是什么!这些话我今后也再不会与你说了。从今往后,我死我活与你无关。你若真要我削骨割肉还给你,我也照办。”说着手上寒光一闪,匕首已经搁在自己手臂上。
“妩儿!”霍十九连忙拉着她的手臂。
曹玉也闪身到了近前,握住了她持匕首的右手。
蒋学文望着蒋妩飞扬剑眉下那双满含凌人锐利的眼眸,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那些这些天来在心中一直反复出现的问题,又一次缠绕上来。蒋妩和皇帝都说,让他去看掩藏在表面下的真相,蒋妩又说让他看霍十九所做的事情实质上导致了什么结果。
他需要好好想想。需要时间,拨开那些令人气愤的过程,好好看看结果…
“夫人,那两个小厮已经捞上来,在审了。”外头侍卫回应。
蒋妩手中匕首寒光闪闪,依旧只盯着蒋学文,朗声道:“给我吩咐下去,往后若是我爹受半分委屈,我就让谁受十分!谁让我爹不好受,我就让谁全家不好受!”
“是!”四喜都快被蒋妩的彪悍吓傻了,连忙小跑着奔出去吩咐。
曹玉趁蒋妩说话,手上用力掐了她手腕上的穴位,将匕首夺了过去。
霍十九拥着她的肩膀便往外走去。
蒋学文看着蒋妩的背影,双唇翕动,双手住着的拐杖险些要握不住。
这样,就是父女情绝了吗?
当初他真的的已经决定放弃这两个不孝女了。
可是这种话从他最重视的三女儿口中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刚才蒋妩手中的匕首如今已经扎进他心里了。
蒋妩与霍十九出了门,霍十九的侍卫立即随行身后。
因为惩治了管事与小厮,下人们中都已经传开他们被罚的原因是因为怠慢了蒋大人。
哪里还有人敢给蒋学文半点的怠慢?
霍十九对曹玉使了个眼色。
曹玉立即会意的下去将原本安排给蒋学文的死士叫来十人,轮流贴身保护。看来身边没有自己人保护,蒋学文必然是会吃亏的。他这些年树敌太多,想要他性命的人也大有人在,更何纵然他不愿意承认,他也是霍十九的岳父。
前院中,两个小厮的手指头各自被掰断了三四根。已经是疼的面无人色。
第二百二十八章 萝卜
蒋妩站在二人身旁,毫无悲悯,冷然问:“说出谁是指使者,我送你们离开京都,远离是非。”
“夫人,是小的怠慢,真的没有人指使啊。”
“小的猪油蒙了心,擅自揣测主子的意思,以为夫人烧了娘家房子,是对…对蒋大人不待见了,这才想着帮衬夫人。”
“是啊夫人,小的不过是想帮着您,您却这样惩罚,于您的贤名也不好啊!”
…
两人忍着疼,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蒋妩面前表起忠心。
蒋妩却是嘲讽的笑了,“你们说的倒是有趣。感情我烧了娘家房子的事儿,已经名动京师了?”
“这…”二人立即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是小的自己怠慢。”
“是是是,是我们自己的错,夫人罚也罚了,小的手指头断了三根,您就消消气吧!”
蒋妩眼睛一厉,冷声道:“别跟我东拉西扯,说出谁是指使者就饶了你们的性命。若不说,你们哥俩就一起看着办吧。反正我早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谈,打罚两个犯错的下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死,你们会好好的过下半辈子。”“好好的”说的极重。
站起身,扶着说霍十九的手臂:“阿英,把他们带回去吧。前儿不是说要再建个暖房养花么。他们的手脚剁下来做花肥最好了。”又对二人道:“回头我也不吝啬,会让你们看看你们的手脚养出多艳的花儿。”
二人都吓的瘫软在地上,抖的仿若风中的树叶,地上氤氲了一圈的水渍,分不清其中是否有尿湿的痕迹。
“夫人饶命啊!不是小的不说,是小的说了就是个死啊!”
这么一来,等于证明了蒋妩的猜测。
“你们现在不说,是生不如死。”
霍十九见状向身后示意道:“岳父跟前不需要吃里扒外的奴才,带回去处置吧。”
“是。侯爷。”侍卫立即将吓的屁滚尿流的两人带了下去。
那两人被拖向府门前,在干燥的石砖地面上留下蜿蜒的两道水痕。
霍十九拥着蒋妩的肩膀,道:“妩儿,咱们回去?”
“嗯。”蒋妩颔首。仿佛疲惫了一般,不想多言语,只是靠着霍十九的肩头。
才刚走了几步,便若有所感的回眸,正看到蒋学文拄着双拐站在月亮门后,眼神复杂的望向这边。
蒋妩却没有心思在去细看他的眼神,分析他的心思。
这样就已经够了。伤心也伤够了。
她毅然转回头,再不去看那个让她失望至极的男人一眼,就拉着霍十九快步离开了。
蒋学文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一遍遍的问自己。为何不能像从前那般毫无愧疚,为何不能如从前那般坦然?
单单是因为他被英国公耍了,差点成了杀害外孙和女儿的凶手吗?
从前他为了心底里的坚持,放弃蒋妩,还想毒杀蒋嫣时。不是也没有动摇吗?甚至霍翀的降生,都没能让他感觉到有了外孙的喜悦,只是在恨那个孩子是奸臣的种。
如今他是怎么了?
难道他不在坚信自己的信念了?是他动摇了,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坚持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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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马车上,霍十九将蒋妩搁在腿上,紧紧抱着,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背。安抚的道:“丫头,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不想哭。”蒋妩靠在他怀中,坦然的道:“虽然我心里不舒服,可也不到就要哭鼻子的地步。哭能解决什么问题?有这功夫,不如想想如何解开现在的僵局才是要紧。蒋大人这里,只要他不捣乱就好了。也不指望他什么,我看自从他身残,原本那些刚正倒是被磨掉了七八成,就只剩下满肚子的歪门邪道。他若是在执念中迷失了自我,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霍十九知道蒋妩说的是气话,她还是在乎蒋学文的,只是蒋学文也实在太让蒋妩失望了。
“好了,这些事儿你不要理会,那两个人回去我就让人审。你就好生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好。看你的老伤未痊愈,又添了新伤。”
“不过是将膝盖跪肿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算什么伤嘛。”
“你膝盖都疼的不敢弯曲,还不是大事?你可是练家子,将来动作起来有不便之处,看是你哭还是我哭!”
蒋妩见霍十九果然有些恼了,就也不再逆着他,只是笑着道:“你保证是先哭的。”
霍十九无奈。他这个丈夫在蒋妩面前也太没威严了,难道他“哭”她会多得意?
回了霍府,霍十九自然吩咐人去审问那两个人,因不放心蒋妩,并没有去书房,而是在她身边陪伴着。
膝盖上重新擦了药油,又吃了药,蒋妩看天色尚可,就要去暖房看看。
暖房不是那么好修建的,除了要考虑到室内的温度,还要考虑阳光,原本霍府是有暖房的,不过是为了一些娇嫩的花朵而设计。霍大栓与赵氏还住在庄子上时,霍十九也喜欢风雅,喜欢养一些精贵的花儿草的,摆出来也赏心悦目。
自从霍大栓夫妇搬来,诗情画意的霍府立即接了地气,脸抱香阁的菊花都拔光了改成种小黄瓜,霍十九也只能认命的将暖房让出来,把那些精贵花草丢出去,留着地方给霍大栓种萝卜。
要不是蒋妩方才在蒋学文面前那般伤心,让霍十九又是心疼又是担忧,他是不会来这个“伤心地”的。
霍大栓这会儿正愉快的蹲地上除草,还一边哼唱着南腔北调的小调。
眼看着蒋妩和霍十九进来,霍大栓立即笑了,“你们来的正好,快点帮我除草。”
蒋妩笑着点头,也不管再往里头去是否会弄污了她的绣花鞋,只听话的到了霍大栓身边,细细问他应该拔什么样儿的。
霍十九一看原本摆放了奇珍异草的花房如今成了萝卜地,就觉得心里发酸口中发苦,想要溜之大吉。
到底是霍大栓了解儿子,沉声呵道:“兔崽子还不站住!你还想活儿都丢给你爹和你媳妇做?你自己游手好闲,不过让你除个草而已你就想溜!是不是老子太久没踹你,都让你忘了窝心脚的厉害了!”
“爹…”霍十九苦笑着转回身。
“叫爷爷也没用!除非你把你爷爷从地底下请上来,让他给你求情!”霍大栓眼睛一瞪:“还不过来帮忙!”
“嗳。”
霍十九无语凝噎,只得到了蒋妩身边,与她并肩蹲着。
他小时候也不是没做过这些活计,不用霍大栓教也知道什么样的是杂草,什么样的是秧苗。
可看蒋妩听霍大栓讲解如此津津有味,他也就好奇的跟着听了一会儿。
霍大栓心里十分满意,将暖房的萝卜地分作了三块,他们三人一人负责一块。
蒋妩专心除草,有些拔不掉的就用镰刀头挖出来,倒也省时省力。
霍十九比她做的还要纯熟许多。他生了好样貌,就连蹲地上除草都是一副矜贵雍容的模样,倒显得他是来玩的。
不过,专心做一件事,的确有让人忘却烦恼的作用。
不多时,蒋妩就已经拔掉许多草,还与霍大栓闲聊一些家常。
霍大栓起初不言语,因为觉得自己与蒋妩虽然有共同语言,可真要说也没有什么说的,好歹自己也是个公爹,不能连如何教导儿媳妇务农的事情也揽过来吧。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打开了话匣子,不但讲解种地上的一些事儿,还将霍十九年幼时的事告诉蒋妩,例如霍十九很怕蚯蚓。
“…不过是一锹下去,四五条蚯蚓活蹦乱跳的埋在泥土里,他瞧见竟然吓的转身就跑,再拉他下地都死活不能够了,后来倒也不是连看都不能看,可廿一捉弄他哥,抓了蚯蚓来吓唬他,他也一样的吓的脸色煞白。”
霍大栓的语气仿佛很是惋惜:“大老爷们的居然怕蚯蚓。真是一点都不像我。”
蒋妩听的津津有味,已经在幻想霍十九小时候被蚯蚓吓到哭鼻子到底会是个什么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还盘算着往后霍十九若是不听话,她倒是多了一个治他的法子。
霍十九见蒋妩已经忘却了方才的不愉快,纵然有些跌面儿,也不会在有多余的怨言了,着实是松了口气。。
正当这时,暖房外头却传来一阵争吵,“侯爷,我要见侯爷,你们让开!”
“侯爷这会儿正忙着,是你能随便见的吗!”
“我一定要见侯爷!”
…
蒋妩闻言,面上笑容已经淡了,仿佛刚才那样恬淡温馨的场面已经被冲散了,温柔的道道:“阿英,好像是找你的。你快去看看吧。”
霍十九心里憋闷,觉得那突然而来的人很是煞风景。站起身道:“我去看看,片刻就回来。”
“快去吧。公务要紧。”
蒋妩目送霍十九出门,又就行与霍大栓闲聊起来。
而霍十九才刚离开暖房所在的院落,到了院门前,却见一个叫嚷的人是个面生的婢子,这会儿已是哭的满脸鼻涕眼泪,一见到霍十九过来,立即双膝跪地:“侯爷,求您开恩,就饶了苗姨娘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苟活
霍十九极少理会苗姨娘,纵然她是他的青梅竹马,在她选择了别人之后,他对她也兴不起半分的兴趣了,苗姨娘身边的丫头他更不会上心,乍一看,自然不认得此人。好在他记忆力超群,眯了眯眼,便道:“谷香?”
“婢子在。”谷香抬起脸来,红肿的眼眸中满是乞求,叩头道:“侯爷,姨娘再也不敢了,姨娘对您是真心真意的,如何也不会对您动丝毫谋害的心思呀!那东西并不是姨娘要害人,是前儿姨娘说屋里有老鼠,才叫婢子去买来的。您若不信,药铺子里还应当有记档的,您大可以去查。姨娘对您痴心一片,您可以不喜欢姨娘,却不能冤枉她啊!求您开恩,饶了姨娘吧!”
谷香长篇累牍的说了许多,似也觉出自己这番话在主子面前说的不妥,咬了咬唇,连连叩头道:“婢子自知逾矩,稍后就去领罚款,侯爷您随意处置婢子,怎么都行,求您千万不要冤枉了姨娘。”
霍十九垂眸看了看谷香,并未像她猜测中的那般勃然大怒。而是玩味一笑,道:“她倒是好运气,身边竟有你这般忠心耿耿的丫头。你起来吧。”
谷香一愣,抬起头,摸了一把脸上的涕泪。很是惊讶高高在上连话都懒得与人说的侯爷,竟然会与她一个小丫头这样和气。
霍十九温和道:“是非曲直,不是你个丫头可以测断的。你去吧。”
“侯爷…”谷香眼泪又流了下来,刚预开口再求,一旁才刚赶到的管事嬷嬷就满脸堆笑的上前来给霍十九行礼:“侯爷息怒,这丫头拎不清,老奴这就将人带下去好生管教。”一个没看住就让这丫头跑了来,若非今日运气好赶上侯爷心情不错,她还有命在吗?
“你个死蹄子,还不赶紧走!别跟这儿碍眼!”
谷香被管事嬷嬷拉了起来就往外脱去。她挣扎着,但对上霍十九冷然的目光。挣扎的力道却弱了。方才情急之下冲来的胆量仿佛方才都用尽了。
眼看着管事嬷嬷与谷香就要离开院落,霍十九淡淡说了句:“谷香忠心为主,其心当表,也不要苛待了她才是。”
管事嬷嬷闻言当真惊讶的很。当即回过头来。陪笑行礼道:“侯爷说的极是,老奴遵命。”又踢了谷香一脚,“还不麻利儿的谢恩!侯爷这是饶了你的性命了。”
谷香还处在惊诧之中,原本她还觉得霍十九只一心宠爱着嫡妻,连陪伴了他多年的苗姨娘都不要了是很绝情,现在看来,倒是因为霍十九并未责怪她的鲁莽而心生动摇。
姨娘吩咐她买了砒霜…的确是去过小厨房的。
“婢子谢过侯爷。”谷香叩头行礼。
霍十九随意摆手示意二人离开,待管事嬷嬷拉着谷香退下了才转回身,正看到蒋妩笑吟吟的站在不远处,许是暖房中阳光充足。她又穿的厚实做了会子活儿,这会儿额头有了一些细细的汗水,鬓角垂落的发丝也显得潮湿,更使得她红润的面庞娇嫩如三月初春枝头初结的花苞。
“妩儿。”一见到她,他就忍不住满眼笑意。
蒋妩张着双手。指头上都是泥污,笑着到了他跟前,道:“苗姨娘怎么了?她都安分了很久了。”
霍十九与她并肩走向暖房,道:“欲壑难填,若当初将她赶出门去,让她过上衣食无着的日子,她想着的就是怎样活下去。可没心思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如今我给她吃给她穿,她反而想着怎样得到更多。”
“人都是这样,这是本性。”蒋妩没有细问霍十九苗姨娘到底做了什么,左右霍十九不愿意与她说起,那就是他自己有自己的打量,她相信他。
霍十九不见她追问。心中对她这性子的喜欢又深了一些,没有哪个男人是会希望妻子对自己不信任的。也不会有男人希望妻子整日咬着过去的那些破事不放。蒋妩从来不会翻旧账,就算是眼前发生的事,蒋妩也不会轻易追问。除非是他做的事会危害到他自身的安危。
回到暖房,霍大栓问了霍十九几句。霍十九只说是公务上的事。霍大栓虽对儿子有一些掌控欲,但也知道朝堂上的事他懂得的少,不好插手,便也不追问了。
到用了晚膳,蒋妩就带着七斤回了潇艺院,搂着孩子在暖炕上玩。
霍十九则与曹玉去了外院,一处偏僻的院落。
此处正有霍十九得力的手下在行审问之事。
苗姨娘身上雪白的中衣已被抽出了一条条交错的暗红的血痕,鬓发散乱的被吊搞了双手半悬着。霍十九与曹玉进门时,她已经晕了过去,正耷拉着脑袋,狼狈不堪。
见霍十九进门,两中年汉子都行礼:“侯爷。”
“嗯,把她弄醒。我有话要问。”
“是。”
两汉子都是个中老手,对犯人行刑绝不会含糊,就算是对女流之辈也绝对不会心存怜惜。当下拿了冷水来,照着苗姨娘头脸上泼去。
苗姨娘身上的鞭伤交错,本已被疼晕了,突然有冷水兜头而来,刺激了身上的伤口像涂了辣椒一般痛楚难当,尖叫了一声张开眼。
她以为自己叫嚷的很大声,但停在旁人耳中,不过是一声呻吟罢了。
“侯爷,她醒了。”
“退下吧。”
“是。”
两汉子退了下去,霍十九身边就只留下曹玉一人。
苗姨娘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茫然的看着霍十九的方向,半晌方对准焦距,突然哽咽着哭出声来:“阿英,你来救我了,你总算来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情。阿英,我是冤枉的,一定是谷香,谷香冤枉我!”
霍十九浓眉挑了挑,此在临窗的圈椅坐下,食指一下下敲着红木椅的扶手,“是么,你的说法可与谷香说的不大一致。”
“我是冤枉的!是谷香她要害我!侯爷,我承认对您还不死心,那是因为你我之间的感情是日积月累来的,并不是哪一个人突然横插一脚就能打的断的,我吃醋,妒忌,可我也不是那心肠歹毒的人,你是知道我的啊!我知道,公婆都不喜欢我,蒋姑娘也是…”
霍十九一摆手,神色冷然的打断了她的话:“我想你还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苗姨娘一愣,霍十九冷然的眼神,比她身上现在正在叫嚣的鞭伤还让她难以忍受,“你…”
“你只是妾。况且我并没有要过你的身子,当日我只是看你可怜,想找个由头给你个正当的位置,让你入府里来也好过你在外头朝不保夕。这些话,当初你进府时我就与你言明了,也说过将来有一日你若是有了心悦之人也可以与我说起。我定然成全你。”
“可人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女人,谁还敢要我!”
“你若不是‘我的’女人,还能活到今日吗?你当初也可以选择那般高尚的死去。”霍十九说出事实,“你既然为了保全性命,甘愿为妾,就要遵守妾道。如今我的父母不是你的公婆,我的妻子是你的主子,她是皇上亲口封的超一品诰命,她是锦宁侯世子的生母。她的身份,远比你要尊贵的多,我不过是看在年幼相识的份儿上,想法子给你留条活路罢了,想不到你却如此不安分。”
苗姨娘眼中迸发出愤然的火焰:“我也能啊!只要你肯给,我也能像蒋氏那般尊贵!为什么是她?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对你还屡次不敬,你为何就是看不到对你一往情深的我!”
“一往情深?”霍十九被苗姨娘逗笑了:“你的一往情深,恕我不敢恭维。
他不笑时,秀丽的眉眼中闪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光。笑时却露出编贝一般皓白的牙齿,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倒有了些稚气。
原本,这样的笑容是能让苗姨娘着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