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妩虽心如明镜,却不是个喜欢多言的,合论是这种政客的手段是她不喜的,却因立场而不得不如此,只又垂下长睫,淡淡道:“既如父亲所说,仇将军是奏请之人,英国公定是会对他下手的。”
她一句话,蒋学文就明白她已经看清细节了,心内喜欢的紧,点头道:“不错。是以仇将军才让裳音暂住在咱们家中。”
“为的也是要借重霍十九的身份吧。毕竟父亲做霍十九岳丈的事已经拍板钉钉,就算英国公要对裳音如何,也要看在霍十九的面儿上掂量掂量。”
蒋学文赞许道:“妩姐儿果真是明白人。”
蒋妩却是拧眉:“英国公那群人手段素来狠毒,又有霍十九为虎作伥,依女儿看,他们连暗杀那等事也是做得出的,父亲可有消息,知道他们要如何动手?手段是明还是暗?”
蒋学文被问的赧颜:“咱们的人尚不能听得英国公那方的消息,所以一切都不知晓。”
蒋妩眉头皱的更深了:“那父亲可知,英国公动了仇将军,下一个就会动你了?”蒋学文是清流之首,英国公睚眦必报,又认定了仇将军是被“穷酸”撺掇,哪有不报复立威之理?
蒋学文负手凛然道:“为父的自然不怵。”
他话音方落,就听见蒋妩的一声叹息。
蒋妩低垂螓首,幽幽道:“我自来知道父亲不缺为国捐躯的勇气,而我还是那句话,纵然咱们分了家,与本家关系不甚密切,可到时候若获罪,带累的也全族中的人,何况母亲、长姐、二哥哥和娇姐儿。”
说到此处,蒋妩已站起身来,道:“父亲好生想想吧,我也该回去歇着了。”情况紧急,她必须去探听清楚英国公下一步的计划,否则只白白的等着任人宰割怎么能行!可叹清流之中,竟一个探子都安插不进去吗?
不过,若真有探子,父亲也不会舍得她嫁给霍十九去探听消息了。
只是父亲此时太过冒险。难道她与霍十九订了亲,家中就可保无虞吗?她看霍十九与英国公之间的关系如何还有待观察,霍十九会否保着他们全族还是未知,这会子也只能依靠自己。
蒋妩思及此只觉头疼无比,摇着头回了卧房。
将匕首拿了出来,吩咐冰松吹了灯,取了条雪白的帕子擦拭。
冰松盘膝坐在炕上,瞧着淡淡月光透过窗纱照射进来,将蒋妩娇柔的侧脸洒上银光,只觉原本擦拭匕首那等毛骨悚然的动作瞧着都是优雅无比的。
“姑娘,您今儿早些歇着吧。”冰松压低声音道:“今日也累了一天了。”
蒋妩却摇摇头,道:“我待会儿还要出去练脚程。你也就如从前那般,好生看家,别叫人瞧出端倪。”
冰松还要再劝,可目光对上蒋妩认真的眼神,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鬼使神差一般点头:“是,我知道了,定然看好家,不叫人发现姑娘行踪。”
蒋妩就笑着拍拍冰松的肩,匕首还鞘,换上夜行衣,将匕首绑缚在右腿,带了她特制的双层蒙面,墨发依旧是只高高在脑后束成一束,就推开了后窗。
月色明亮,将蒋妩娇柔身形勾勒的很是玲珑,尤其长发黑亮,眉目英气,冰松只觉蒋妩化身成夜色中的一股风,眨眼间,人影儿已经消失在窗前。
她快步追着到了格扇前,只看到一道黑影一闪,后院中空无一人。
冰松不禁咂舌。
她有幸见过一次姑娘的伸手,那时就只觉得快的不可思议,如今才多久,她竟更进益了,快的叫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蒋妩这厢以最快速度轻车熟路来到英国公府后门。她谨慎的藏匿于石狮子后,观察片刻,才窜上墙头,轻盈跃入墙内。

第五十三章 生死

亏得白日里来过国公府,又细心记下了各处地形,蒋妩脑海中已有国公府大概轮廓,只一路身形灵巧轻盈的躲避巡逻侍卫,细心寻找英国公这会子可能在的某处。
仇将军今夜都趁机托孤,可见情况之紧急,英国公是做贼心虚的一方,必然会越加急着安排。
蒋妩笃定只要找到英国公探听片刻,必然会得到有用的消息。是以静下心来,细心观察侍卫如何换班,如何走位。
她发现,国公府的侍卫比霍府的还要多,足见英国公也自知树敌太多,更很是谨慎。
不多时,蒋妩来到比邻芙蕖苑的天香阁。
此处灯火通明,布防最密。
蒋妩侧身闪入月亮门,巧妙躲过几名侍卫的耳目,背贴假山石,等两班侍卫交叉而过,抓准空子就地侧滚翻到了廊下,箭步跳上台基,双手一扶廊柱,腰眼用力,已是轻盈爬上屋顶。
蒋妩不敢有太大动作,因前一次与曹玉交手时,已让她有了自己身手的一个认知,自然不会自大到觉得难逢敌手,是以十分小心,屏息凝神的附耳于瓦片之上,却听里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您是说,皇上的意思是后日要上朝?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想到要上朝?”竟是霍十九低沉温润的声音。
随即便是英国公中气十足的声音:“你整日与皇上在一处,我没问你,你反倒来问我?”
语音稍缓,又道:“倒也并非说皇上上朝不好,皇上亲政,身为臣子哪里不欢喜?只是如今朝中有些个一门儿心思只图谋自身功名利禄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专门撺掇一些无稽之事。还有人偏要征战锦州收复失地。”
“我也听说了。”霍十九声音含笑:“国公爷的意思我明白。这样祸国殃民之人断乎留不得。”
听闻霍十九回答如此利落,蒋妩蹙眉。
英国公轻笑,“也亏得有你在,我也有了左膀右臂。才刚我也并非有埋怨之意,只是一想到那些酸儒自以为是的想法,就觉头疼,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霍十九道:“国公爷放心,这般不为朝廷着想,只为一己私利之人,我定然不会放过。也断乎不会让这种人在朝会时候对皇上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英国公哈哈大笑,爽朗道:“很好,你是个明白人。”
蒋妩将英国公与霍十九的对话听了个九成,心内已有些发冷了。这两人说的都是一心为国的话,实质上却不做半点对国家有益之事,为了英国公的一己之私,仇将军那等忠诚武将都成了他们口中那只为自身名利的人。
看来,锦衣卫要对仇将军动手了。
就算英国公与霍十九不言明细节,蒋妩也猜得到锦衣卫的手段。
多留已无益处。蒋妩翻身要走。
谁知她才放预备溜下屋顶,却听背后有破空声。
心内一跳,蒋妩侧身翻滚跃下屋顶。
笃笃两声,方才她趴伏的位置已钉了两枝袖箭!
与此同时,院中人影攒动,灯光乍然明亮,有人呼道:“有刺客!”
英国公侍卫众多,其中不乏高手,蒋妩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在听到屋顶有袖箭声时,曹玉就已护在霍十九身侧。英国公身畔也有侍卫前后保护。听得院中动静,一行忙往外头去。
推开格扇,只见侍卫手持火把将天香阁出口处包围,有四名汉子手持明晃晃的佩刀,正围攻一身材矮小的黑衣人。
曹玉见了那黑衣人,眉头便是一拧——他身法轻盈灵活,看不出功夫路数,隐约中瞧得出是一种极为实用的近身格斗之术。眼见他向后弯腰,长发在月色与灯光映照下划出一道优美黑瀑,某个曾经让他懊恼不已的人影就已经冲上眼前。
是那个俊美的少年!
方如此想,那少年右手已至腿侧,寒光一闪,一道银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荡开两把同时砍下的钢刀,匕首向上与钢刀划出火星,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随即就是两声闷哼。
两条血箭喷涌,两名汉子向后仰到,不可置信的捂着脖颈,抽|搐着失去力气。
好快的刀法!
竟是一瞬夺走二人性命!
曹玉将霍十九护在身侧,面色凝重。
这少年与上次见的或许并非同一人。因为此刻的他杀气凛然,上一次那人却并无此气势。
这种令人胆寒的嗜血煞气,若非屠戮鲜血喂养是绝不可能练就出的!曹玉也自恃高手,此刻竟被那少年消瘦鬼魅一般的身影逼出满背冷汗,头皮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又有侍卫合围而上,将那瘦小身影包围其中。尚不等英国公欢喜,已又有两人倒地不起,匕首同样滑过他们的脖颈,鲜血喷涌。
血腥味充斥鼻端,英国公腿上打颤,也露怯色。他很难想象那冰冷匕首以电光石火之速划过他脖颈的感觉。
一阵大风吹来,遮蔽月光的云被吹散,明亮月光洒下,与灯光一同洋洋洒洒在天香阁当中空地,就见那刺客翻身避开钢刀,匕首又戳入一侍卫的心口,正是心脏部位。
就在他拔出匕首时,似感觉到英国公、霍十九与曹玉的眼神,凛然转身。
夜芒下,长发飞舞,剑眉飞扬,目淬寒冰,面巾与黑衣将他掩于夜色,更如天生属于残酷的精灵,虽狠毒嗜血,瞬间收割生命数条,却有无限美感。
拔刀,鲜血喷出,大汉倒地。那刺客却看也不看。
月色,鲜血,蒙面少年飞舞的长发和匕首染血时赤红的银光,就此成为一幅画,刻印在在场众人心中。
蒋妩杀的兴起,已分不清此地是前生还是今世。她双手的血污,早在前世就已涤不浄了。
就在她左手刀鞘挡开一记攻击之时,突听得一声大吼:“退!”
与此同时,围攻众人均退后,不知何时赶来的弓箭手已涌入院中,五十余支箭尖都直指着她。
一切行云流水的杀戮如断了的琴弦,戛然而止。
蒋妩反握匕首,鲜血顺着刀尖滑下,滴落在地。似叫人听得到“嘀嗒”一声。
“放!”
吼声方落,众侍卫已弯弓搭箭。
曹玉心头莫名一紧。如此情状,岂非插翅难逃?
可谁料想那少年却突然冲向他们这方,手中匕首脱手而出,只指英国公而来。
弓箭手自是追着人射箭,眼看刺客跑向国公爷,哪里还敢射出?只有零星两三个手上没有数的,已撒了手。
英国公身旁护卫已吓的三魂七魄全部升天,好容易才手忙脚乱接住迎面而来的匕首,好歹英国公无恙。
再看院中,还哪有刺客的踪迹?
“国公爷,刺客逃了!”
英国公大怒,“放屁!才刚人就在眼前,怎会逃了!给我搜!就不信他还有飞天遁地的能耐!”
一旁侍卫怯生生又道:“国公爷,才刚有三箭射出,卑职却只找到两只箭,且地上有些血迹。”
英国公精神一震,好似方才那等恶魔般屠杀的刺客也会流血受伤,是一大慰藉。
“那刺客已经受伤,跑不远,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侍卫随从退下。
英国公回头蹙眉对霍十九道:“刺客尚未抓住,路上也不安全,你别回去了,就在此处吧。”
霍十九挑眉,也不冲撞,点头道是。
英国公再看看院落中正被人抬出去的六具尸体,背脊汗毛又立了起来,仿佛躲避瘟疫一般快速离开。
不多时,霍十九身边就只剩下曹玉。
霍十九道:“走吧,稍坐会儿再走。”
“是。”曹玉恭敬的为霍十九推开格扇。
谁料想霍十九才刚进门,左臂就被一瞬反剪身后,疼痛袭的他直不起腰,一冰冷染血之物已抵住他脖颈。
背后之人身上散发着淡淡檀香与血腥混合的气息,声音低哑,“别动。”

第五十四章 心如刀绞

空气仿若一瞬凝滞,曹玉难以置信的双眼圆睁,懊恼、后悔、自责、焦急等情绪瞬息闪过,他用仅存的理智关紧背后格扇,低声斥道:“放开他!我让你离开!”
“我可信不过你。”伪装后的声音是属于少年的低润沙哑。
曹玉急了:“你待如何!”
“不如何。”
蒋妩轻笑,悠闲自得,仿若逃与不逃都无所谓,左手拿住霍十九脉门,右臂斜横,以染血的箭尖抵住他颈部动脉,冰冷锋利在他修长脖颈留下一道划痕,鲜血渗入雪白交领,染出一朵妖娆血花。
“住手!你若杀了他你也走不了!”曹玉心急如焚,双眼赤红死瞪着“刺客”,只见他剑眉下双眸冷芒绽射,杀气森森,如地狱走出的煞神一般令人周身发寒。曹玉知道,若非霍十九的性命对此人有用,他会毫不犹豫的下杀手。因为收割性命对他这种嗜血魔头来说比砍瓜切菜还要容易。
霍十九安抚的对曹玉眨眼,低声道:“他说的不错。杀了我,你走不了。”
蒋妩无所畏惧,淡然道:“你我同去,黄泉路上也有人叫我练手,且也算为民除害,何乐而不为?”
霍十九哂然一笑,又道:“现在我开口,必定会有人来。”
“那就要看他们来的快还是我手上的家伙快了。”箭尖又入皮肉一些,鲜血涌出更多。
曹玉厉目低呼:“住手!你若伤他半分,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你大可试试看!”蒋妩轻笑。令听者都感到她快意恩仇的洒脱。
“你!”曹玉急的面红耳赤。
霍十九似被刺客的豪情感染,语气中多了几分敬佩:“这位壮士,其实你当知晓,就算现下我们不开口唤人,英国公既留了我,也定会让人来伺候茶点宵夜,且下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我知道。”蒋妩轻快的道:“反正我若被发现,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无赖!真真无赖!
曹玉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即拗断她的脖子。
霍十九却依旧面色平静,淡淡看着曹玉。
就在此刻,曹玉与蒋妩眼神同时一凝。
曹玉挑衅道:“已有人来,你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面巾下的红唇勾起浅笑,此时的蒋妩已与前世的小五合二为一,生死无惧。
霍十九闻得到身后的血腥气越来越浓,便劝道:“壮士身上也有伤吧?你这会子逃走,好生裹伤才是要紧。你也知道留下也是死路一条,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丧命于此,岂不窝囊?”
蒋妩依旧不言语,亦不动作。好似肩头不断流下湿润半边肩膀的血不是她的。
两厢僵持。
刺客如此无所畏惧。曹玉当真束手无策。他心内尚存一线希望。只盼刺客终究是怕的,会在下人进来时自行逃走。
然而吱嘎一声格扇被推开时,刺客依旧没动。
那小厮端了黑漆茶盘,进门还未开口,见此场面就呆愣住,随即惊呼。手一软,丢了茶盘就要唤人。
霍十九秀丽眼中冷芒闪烁。
曹玉立即会意,掠身上前一手端住茶盘,另一手捂住小厮的嘴,随即臂膀用力。“咔”的微弱声响后,那小厮的脖颈以不正常的角度歪着。双眼圆睁倒地不起。而黑漆茶盘上的两碗茶只略洒出一些,被他轻放在旁矮几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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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英国公端着雨过天青的精致描金盖碗,其中热茶已经变冷,他依旧没吃一口,只愣愣望着多宝阁上的红珊瑚出神。
方才在天香阁那嗜血的一幕幕,到此时此刻依旧令他心头生寒。他并非没见过杀戮,手上也非干干净净,只是方才那个杀手连自身生死都不顾的狠劲儿,着实是他今生所欲之人中唯一仅见。
他不禁胆寒,若是方才侍卫没有发现他呢?若是他的匕首命中了他呢?再或者他此刻就潜伏在某处,预备伺机而动夺他性命呢!
英国公额头上便有豆大的汗珠子滚了下来。
“国公爷。”
“啊!”突然的声音唬的英国公已经,手一抖,险些扔了盖碗,豁然起身抹汗骂道:“混蛋!几时进来竟也不吭一声!”
“国公爷恕罪!”随从不敢辩驳,其实他已在一旁叫了英国公四五声了,只道:“全府里都搜过了,并未发现刺客踪迹。”
“蠢材,真真蠢材!”英国公怒火攻心,厉色骂道:“你们那么些人,连个小小刺客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
“国公爷息怒。”随从跪地垂首。
英国公深吸口气,强作镇定的问:“霍英呢?”
“回国公爷,指挥使大人和随从在屋内吃茶。”
“没有旁的动作?”
“并无旁的动作,一直在吃茶。”
英国公松了口气,道:“罢了,天色已晚,你去告诉霍英自便吧。将府里给我围严实了,再搜!那刺客受了箭伤,就不信他还插上翅膀飞了!”
“是!”随从叩头,起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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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离什刹海附近的国公府,穿街过巷,最后停在德胜门前。
此即已是丑正,万籁俱寂,就连巡城的兵士或都懒得再动。合论那马车上明亮的气死风灯上还有硕大一个“霍”字,谁又敢上前询问?
曹玉丢下马鞭一跃而下。
随即,霍十九在蒙面刺客的挟持下下了车。
方才,他们放刺客换上小厮衣裳离去,又将小厮的尸体沉入池塘。
谁知告辞离开国公府,越走越觉得不对,怎么马车似比平日里都沉重一些?
出了英国公府,霍十九掀开窗帘往后查看的时候,已脱掉小厮服侍一身黑衣的少年窜身一跃,竟从狭窄车窗投身而入,随即以半截箭矢的尖锐一端又一次抵住他的脖颈。
那少年当时还顽皮的冲着他眨眼,戏谑笑道:“指挥使,又见面了。”他当时动作的流畅,竟让人看不出鲜血已染湿了她左臂衣袖。
曹玉气急败坏,奈何投鼠忌器,只得将马车架至此处。
如今眼看霍十九又在那人辖制之下,曹玉心念飞转,已开始计划稍后当如何拿下此人,面上却很平静,“放了大人,你就可以离开了。”
仰头望着城墙,又看紧闭的城门和四周空旷之地,“壮士武功盖世,要出城也容易吧?”
蒋妩剑眉一挑,面色镇定,实则已感觉到曹玉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杀气,比方才任何一刻都来的强烈。
左肩的伤不严重,可失血的她已渐渐赶到体力不支。可如此情状,偏偏要紧绷每一根神经,以应对面前劲敌。
蒋妩深知曹玉的厉害,方才在英国公府天香阁被侍卫围攻时,她虽也感觉到杀气,可那种杀气只会激发她嗜血的本性,令她热血沸腾,狂刀饮血。
如今只曹玉一人强压怒气的杀意,却如密实的网,将她紧紧禁锢在内,背脊禁不住浸透了汗。
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放开霍十九,曹玉必定立即飞身上前,夺她性命。
她全盛之时尚且斗不过曹玉,合论如今受了伤,已体力不支?!
她是特工,也是杀人的工具,习惯促使她飞速计算得失,就在她尚未来得及犹豫之时,高度紧张下紧绷的身体已做出动作。
曹玉本已计划与刺客谈判,诱他放手后立即一举将之拿,谁料他竟高举半截箭矢,直奔霍十九喉咙扎去!
“爷!”
曹玉惊呼,飞身掠上,只来得及伸手阻挡。那可那箭矢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绕过他的手,竖着直扎进霍十九左前胸。
鲜血晕染,霍十九闷哼,曹玉接住霍十九软倒的身体,捂着他的胸口,然而血却不停涌出。
“爷,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定没事的!坚持住!”曹玉再也顾不得捉拿刺客,手忙脚乱将霍十九放上马车,扬鞭而去。
此时的蒋妩却是望着远去的马车,不可置信的瞪着杏眼,冷汗涔涔落下,湿了她的面庞。
他是大奸臣,是大燕朝的毒瘤祸害。
他不做好事,被千夫所指,他是死有余辜的!
对,对,她那般下手,是为民除害!是为民除害!
蒋妩捂着左肩,入手冰冷湿粘的血液,与方才霍十九涌出的血液触感截然相反。
低头,借月光望着染血的手,那沾染霍十九血液之处,似被灼伤了一般的疼,痛感传入血液,流向心脏。
她不知为何,不过是杀个奸臣罢了,心口为何会如刀绞一般的疼痛。比她前世第一次出任务时候还疼。
所以大帅才说不要与猎物相处太多,否则即便是猫,也会舍不得对老鼠下口吗?
蒋妩这时,似将附体在她身上那个身为特工的小五剥离开,又变作今生有家,有亲人,有朋友的她。
夏风吹来,她感觉到冷。
垂眸,收起眼中忧色,她面色又变的淡然坚毅,捂着伤口飞快离开,寻找最近的水源清洗,偷了件晾在民居外忘记收起的粗布衣裳穿,再想法去医馆弄了金疮药来涂。
回到蒋家时,她身上穿的已不是夜行衣,而是件半新不旧的粗布袄子。
除了她脸色略有苍白外,睡眼朦胧不知打了几盹儿的冰松丝毫看不出蒋妩有何不同。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您怎么换了衣裳?”

第五十五章 勤政?

“那件划破了,我便给丢了。”蒋妩掩口打了个呵欠,含混道:“我也乏了,先睡吧。”
“破了缝补缝补便能穿,左右姑娘也是为了晚上来穿怕被人瞧见行踪嘛,丢了可惜…”冰松疼惜那件夜行衣,嘀咕了两句,轻手轻脚服侍蒋妩躺下,为她盖被,又放下半新不旧的淡粉帐子,自个儿依旧歇在临窗的炕上。
不多时,蒋妩就听到冰松平稳的呼吸声。
除此之外,她还听得到方才天香阁中杀戮时的喧嚣:匕首与兵刃的碰撞声,侍卫的喊打喊杀声,割破人喉管时空洞痛苦的呼吸声,还有霍十九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他倒下时那一声闷哼。
蒋妩瞪大眼,望着被夜色染成暗蓝的帐子,那些奔腾如水的声音在耳畔如何也止不住,眼前甚至看得到霍十九胸口插着半截儿箭矢,伤口不断渗血时的样子。
方才下手是身体下意识动作,最后她却是特意扎歪了。即便如此,她也知胸口那处有大血管,怕已经伤到,霍十九凶多吉少。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今日不过是杀了个奸臣罢了,可那种对自己双手染血的厌弃依旧挥之不去,只觉前世每次出过任务后那种孤独又找了上来,她注定回不了头的,她这种人,注定孤独一生。
一夜无眠,到了天色蒙蒙亮时,刚勉强迷糊着睡下,就听到沉重的叩门声,不多时就听有人在门前回话:“姑娘。不好了!”
冰松拉开屋门,奔进来的正是前些日子教导她规矩的孙嬷嬷,惶急之下奔跑,肚子上的肉都颠簸出一层浪:“我的姑娘,您怎么还有心思睡觉!大人他不好了!”
蒋妩心里一沉,撩帐子问:“什么不好?”
“大人他病危了,姑娘快些去瞧瞧吧!晚了,晚了怕是…”孙嬷嬷以袖拭泪。
冰松惊呼:“啊!怎会这样!昨日还好好的呢!”
蒋妩起身。刚要下地,就觉眼前发黑,脑袋嗡的一声响,连鼻尖儿都凉了。
她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只需调养即可,至于肩上伤口着实算不得什么,咬牙便可忍耐过去。
而她身形晃动,惹得冰松和孙嬷嬷一阵惶急:“姑娘莫急,哎。也怪奴婢多嘴,可实情就是如此,姑娘您快些洗漱了。就随着奴婢去吧?”
冰松也劝蒋妩“指挥使不会有事”之类的话。
蒋妩下地趿鞋。由冰松伺候穿上一件半旧的豆绿细棉袄子,又趁她去打水时背过身看了眼肩上的伤口,纱布上略有血渍,不过已经干涸,想来并无大碍。
洗漱后随意挽了个发纂儿,蒋妩也来不及吃早饭。就辞了父母姊妹,不施脂粉的随孙嬷嬷往霍府去。
马车行进时,蒋妩心下已渐渐平静,或许仇裳音说霍十九“气数已尽”的话当真未卜先知,今生他作恶多端。遇上了她这个未婚妻,也是命中注定。
不多时来到霍府。蒋妩却见早前人声鼎分的门前这会子空荡荡的。下马车步入大门时,看到脸色煞白的霍初六徘徊着。
“嫂子!”见蒋妩来,霍初六两步奔到近前,拉着她的手道:“你可算来了,大哥他很不好,这会子皇上也来了,太医瞧过,只说凶险之极,未必能熬的过去这一关。”说到此处,霍初六已有泪落下。
蒋妩心又沉了几分,方才在马车上的平静荡然无存,又不能表现的过了,佯作疑惑问:“你慢些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儿还好好的,如何今儿个人就不行了?太医怎么说的,到底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