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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唇枪舌战,丝毫不让之间,已走上链接画舫与岸边相连的厚实踏板。
行走之间踏板上下颠簸,曹玉便紧随在霍十九身旁,生怕发生意外。
文达佳珲见了觉得好笑,“曹大人对锦宁侯的照顾依旧无微不至啊。”
“侯爷是国家栋梁,在下追随侯爷,纵然侯爷并未吩咐,在下也应尽义务才是。”
“你也是个侠客,如此屈居人下不觉委屈?”
“这世上能得明主展才学的机会并不多,有人一身武艺,还不是碌碌无为直至终老?又何谈委屈。”曹玉说起话虽然轻声细气的像个腼腆的姑娘,可话中却并不示弱。
一行人到了画舫,上了台阶来二层宴会正厅,在黑漆八仙过海的宽大圆桌旁落座,珠帘后早已坐定的乐师便弹奏起古琴。并不似寻常公候家做乐时喜欢腾热闹的丝竹靡靡,只一位古琴声音丝毫不觉单薄,墙角三角几上的兰花开的幽静,霍十九亲手沏茶,雅致香气与飘出湖面的琴声相和,能叫人心情平静是最合适谈事的环境了。
“果然锦宁侯是个妙人,不似那些俗物只懂得大鱼大肉,歌舞丝竹,莺莺燕燕娇声啼语的叫人心烦。别看朕这个样儿,可也是个爱好清静的。”文达佳珲接过霍十九双手递来的紫砂小茶碗,啜饮了一口。
蒋妩与听雨下了台阶,正听闻这一句,笑道:“既然喜欢,那也不枉费阿英如此费心准备了好茶好水。”
第三百四十六章 畅谈
文达佳珲自她下了丹墀,锐利的眼眸中就已有浓到化不开的笑意,她今日穿着身烟青的千层轻纱长裙,双臂上挽着蓝白相间的真丝披帛,手中摇着葡萄缠枝团扇,行走间纱衣翩然,很有一番淡雅谪仙之气,与霍十九灯下深紫肃穆华服形成强烈的对比,却又出奇的和谐。
“蒋妩,我当你爽约呢。帖子上明明是写了你与锦宁侯的名字,我却只看到了锦宁侯。”见了蒋妩,文达佳珲甚至不再自称为“朕”,语气也是朋友之间的轻快,完全没有了方才在外头与霍十九针锋相对的样子。
“哪里会,我不过是看了半天的戏,觉着愉快的很,这才下来迟了一些。”
说话间,霍十九已起身拉着蒋妩坐在他身旁,打量她的脸色,关切的道:“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早就好了。”蒋妩放下团扇,端起一小碗茶递给一旁站定的曹玉,又自行端了一碗。
霍十九忙抢了她手中荔枝大小的紫砂小碗,吩咐道:“取梅子汤来。”
“是。”听雨应声下去。
蒋妩已许久没吃茶了,为了孩子考虑,也只好作罢,只是闻着淡雅茶香有些眼馋。
文达佳珲见霍十九对蒋妩的照顾如此无微不至,心下又是酸楚又是欣慰,笑着道:“你怎么了?身子不适?”
“没事,就是有点晕船了。”蒋妩不好说自个儿是孕吐。恰好今日下午乘船时恶心,就将事都归结在坐船上。
“晕船?那不如咱们到岸上去谈吧。”文达佳珲询问的看向霍十九。
明眼人都知道,画舫之上聊天最为安全。既不担心被人听了去,又不必担心刺客靠近,因为船四周有护卫,水中乃至岸边都有人看守,根本不可能藏了人靠近,文达佳珲竟然一听说蒋妩晕船,立即就要放弃在画舫上说话的机会。
如此关心。蒋妩颇不自在,拒绝之类的话早已直白的说过。可文达佳珲就是单方面的心思,也从来没有说叫她回报什么,又于家人有救命之恩,她面对他时真是有些为难的。
曹玉就有些担心霍十九吃醋。影响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暗怪文达佳珲说话没有分寸。
霍十九心里的确是不大舒坦,可这事怪不得蒋妩,文达佳珲又一副挑衅模样,又是光明正大的并未做苟且勾当,霍十九也不好太小气,就代为回答道:“是才刚我的疏忽,带着妩儿去乘小船玩了一会儿,才叫她晕船了。画舫停靠在此,并未行进,也极少有摇晃。应当不相干的。况且在这里咱们说话也方便,琴师是我的人,不必担心谈话内容外泄。”
“正是这样,多谢你关心了。”蒋妩微笑。
文达佳珲便不好再多言,只点点头。
听雨将梅子汤放在蒋妩面前,就行礼退了下去。曹玉则放下茶碗站在霍十九身后。
文达佳珲便直言问道:“方才在外头那样说话。我也是累得慌。毕竟我不是你这样文人,说起拐弯抹角的话来并不觉得什么。咱们在这里就直来直往吧。”
“这话怎么听着却像是在贬我呢。”霍十九失笑道:“既然陛下这么说。我也就不再虚礼客套了。想不到上次在茂城一别,竟然这么快就见面了。陛下来京都城为的是什么?”
文达佳珲仔细看着霍十九的神色,“我若是说我来是为了帮蒋妩和你,你信么?”
“我信。”霍十九诚恳的道:“陛下的帮衬并非第一次,家人两次救命之恩,霍某根本无以为报。他日若有机会,必定会报答。”
“我说过,那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蒋妩。”
文达佳珲这样直白的说,的确是有一些煞风景的。不过霍十九了解文达佳珲的性子,这种人不屑说谎,也不屑拐弯抹角,军中历练多年,早已经习惯了直言,且他也有资本和自信直言。喜欢就是喜欢,就是要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虽然这样做法的确是简单鲁莽了一些,可这样率性直白,却是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没有勇气去做的。
霍十九对文达佳珲这样的人物很欣赏,只是觉得若是文达佳珲用情至深不是对着他的老婆,他或许都会与他成为朋友,好生喝一杯。
“陛下是说过。夫妻一体,为了妩儿去救了我家人的性命,这个恩情我不可能忘记,必然报答的。”
“那就应下我们的要求吧。”文达佳珲玩笑道:“那单子上我已经叫人列的很清楚了,只要锦宁侯能够让步,之前种种大可以当做一笔勾销,你就不必再觉得是欠了我的情了。”
“国事是国事,私人关系是私人关系,怎能混为一谈。”
“怎么不能?”文达佳珲笑嘻嘻道:“就比如蒋妩若开口说,‘你那些东西都别要了’,我保证下令下去,不要那些东西了。”
这个人,可真是…
曹玉拧眉,好像生怕人不知道他心仪蒋妩似的,亏得侯爷与夫人的感情深厚,且二人都是豁达之人,否则还不给蒋妩戴上不贞的帽子?那样自私就不能称作是喜欢,而是祸害了。
“你们谈事归谈事,可不要扯上我。”蒋妩连连摆手,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霍十九方才略有的不悦都烟消云散了,莞尔道:“陛下又说笑了,一则,妩儿不会开口做这样的要求,二则,陛下虽为一国之君,富有天下,可您是最富有的人,也是最穷的人,又哪里来的能力去为了一己之私来做国家之事的决定呢?”
“哦?”文达佳珲诧异又新奇的道:“说来听听。”
“陛下如今贵为一国之君,难道还没有体会吗?做了金国的主人,可以说什么都是您的,但是您一切的出发点都要为了百姓和国家,所以也可以说什么都不是您的,反而您才是国家和百姓的,您做的事,若是叫朝中大臣不满,叫百姓不满,那岂不是对不住您的身份?那样不理智,您不能做,也不会那么做。”
“看来这些年你跟在你们皇帝身边,也没少领会得这种高高在上的寂寞。”
文达佳珲啜了一口茶。紫砂小茶碗的容量不大,这一口喝干,蒋妩便替他又续了茶。
霍十九道:“我毕竟领会的不深。陛下此番这般开口要了这些东西,必然是不可行的,不过贵国使臣远道而来,燕国是好客之帮,备了重礼是应当的。”
“这事儿不必多谈,压根儿我就是来凑个热闹的。”
文达佳珲既然将话都说的这样明白,霍十九与蒋妩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各自给文达佳珲行了礼。
文达佳珲忙道:“这是做什么。”
蒋妩道:“即便你是出于朋友之义,这礼你也受得。”
文达佳珲如此做,是要让小皇帝意识到霍十九的用处。搅混了这潭水,也好让他们有喘息的时间。免得英国公的事情还未曾解决,却连从前效忠的君主都失去了。那样拼搏了这么些年的意义又何在。
文达佳珲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君主,但是做的事,的确是出于感情多一些,在不伤害金国国本的基础上,他一切都是在为了他们。
蒋妩越加觉得歉然,拒绝的话说过多次,再说下去也是没意义的。只是她担心如此一来,会伤害了文达佳珲,又叫霍十九心里难过。
霍十九知道她的顾虑,真诚的对文达佳珲道:“陛下,大恩不言谢。”
“罢了罢了,说什么谢的,今晚难道都要说这些没用的不成?”文达佳珲也知道蒋妩的为难,就不在多言说敏感的话题,转而对霍十九道:“我才刚来时,叫我的人在四周查探过,发现了一些异样。你原本清场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些百姓。”
“我也是看到了。”霍十九面上的笑容有了一些嘲讽意味:‘我才刚已经叫人留意了。那些人虽打扮成了百姓的样子,却不是普通百姓,看身形动作应当有问题。我想,八成是那老狐狸安排了来搅局的。‘
“我看也是,你锦宁侯宴请我金国皇帝,若是真出个什么事,就算不是你安排的人,也会追究你的责任。唉!你们朝廷里真是麻烦,自个儿窝里斗,什么时候是个头?若不是有那个和平条约,我真想再搅合搅合,看看你们燕国人到底能将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文达佳珲的话说的虽然不中听,却是大大的实话,霍十九难得没有反驳,也只是叹息了一声。
曹玉这时已经紧张的站在窗前,瞧焦忠义等人果真将四周防卫的很是森严,绝不叫人接近岸边半步,这才放下了心。
蒋妩道:“达鹰,你此番前来,是单个儿要帮我和阿英的忙,还是另外有事要一同办?”
“都有。”文达佳珲实话实说:“不过却是我大金与燕国之间的事,这会儿也不好告诉你们。我只能说,现在国书上我要求的那点儿东西并不多,将来燕国要纳贡的日子还在后头。”
第三百四十七~三百四十八章 入宫
文达佳珲便是这样坦然直爽的人,他要争什么夺什么从不会怕叫人知道,支撑他如此直白坦言的,是强大的自信与胆量。
霍十九对他的为人是钦佩的,虽然他这番话即便不说,金国人的野心对于燕国人来说也从来不是秘密,但如此直言,却叫人心生敬佩。只不过他的雄心却是针对他的国家,且还是他为之努力奋斗了这么多年的国家。
“陛下这样说法,着实是领我无言以对。我只能说,您那目标未必能够实现。”
“怎么,你已被辜负成这样,还想为了你们的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文达佳珲嘲讽的道:“霍英,朕佩服你的忠义,但是你国皇帝已负你至此,你若再顽固不化,那便不是忠义了。”
霍十九并未因文达佳珲的一番话而动气,低垂眼眸望着手中紫砂小碗里琥珀色的茶汤,缓缓道:“在下所做所为,一切都随着心意罢了,忠也好,奸也罢,都不外乎是旁人茶余饭后闲嚼来的,与我又有什么相干?这些年有人问我觉不觉得亏得慌,我总说不亏,因为不论怎么走的,那路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今日也是一样,我有今日,不怪皇上负心,也不怪任何人,只是我自己走成了这样。我不怨恨谁,所以也不会将怨恨加诸在国家大义之上。我虽感激陛下屡次救命之恩,但是一码归一码,陛下的恩在下肝脑涂地也会酬报。若要做与国家无益的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文达佳珲原是佩服霍十九的坚韧和气概,但一切认知也只是依靠他间接知道的那些事。今日能与霍十九如此畅谈,听他亲口说这一番话,心下触动却是不少。因他是蒋妩的男人,文达佳珲对他是有天生的敌意的。可现在抛开一切不谈,单独他的气量与刚毅,足以证明他从前所认知的不虚。他是真正的汉子。
“你这样说,朕更希望你能来金国了。你们的皇帝这般。也着实是有眼无珠,你的大才在燕国无从施展。不如你来帮朕?”
霍十九虽对皇帝心寒,但也不会与个外国人来乱骂皇帝,就只笑了笑:“陛下如此抬举,在下感激不尽。将来事情了了,在下只求闲云野鹤度日,给妩儿她想要的那种平静温暖的日子,是以陛下好意,在下怕要辜负了。”
蒋妩见二人相谈甚欢,不仅笑道:“也是立场不同没法子,不然你们可真该结拜的。”
“妩儿。”霍十九失笑道:“你逾矩了。陛下是皇帝。”
“皇帝难道不是人,还是石头缝儿蹦出来的?”蒋妩奇道:“我先前就与达鹰兄弟相称,在我心中。他是帝王,那也不过是个营生罢了,就像渔夫要捕鱼。农夫要种地一样。”
“你这丫头。”霍十九被她如此大逆不道的说法弄的哭笑不得。方要与文达佳珲致歉,文达佳珲这厢已经爽朗大笑。
他低沉的笑声是欢喜的发自于胸腔,凭空传出很远去。兵士闻声都不约而同看向画舫,心下对锦宁侯佩服不已,能叫金国皇帝这般开怀大笑,想必所谈内容也有八分成手了。
画舫中。蒋妩无辜的摸摸鼻子。她实话实说反而叫这位帝王笑成了这样,着实始料未及的事。
“说的好。的确如此,所谓君王不过是个营生罢了!”
他欣赏的望着蒋妩,本想控制自己不去看她,不愿给她添麻烦,可她如此精致的容颜就在眼前,这般令他心折的女子却不能属于他,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是希望得到,才显得弥足珍贵,只可惜,他来的太晚,却出生的太早…
霍十九将文达佳珲看蒋妩时那样怜惜的的神色看在眼中,心里发酸,但也是无可奈何。怪只怪蒋妩如此可人,又恰好对了文达佳珲的喜好,庆幸的是蒋妩是属于他的,他能为她做的事,纵使他他日变成平民百姓也能做道,而文达佳珲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也做不到。
这样一想,霍十九觉得心情舒畅不少。
文达佳珲十分怅然,端起茶碗,喝酒那般一口饮尽,微冷的茶不在如方才吃起来那样清甜,如今唇齿间只觉得苦涩。“今日相谈甚欢,不过朕也劳累了。”
“既如此,在下送陛下回迎宾阁安置吧。”
“如此甚好。不过在走之前,外头那些冒出来的人朕要带走。”
霍十九闻言摇头道:“这不妥,就算他们有冲撞陛下的行为,今日既是我在此处宴请您,这责任也是该由我来负,人也是该我去拿,该审问也好,该调查也好,着实不该叫陛下插手。”
这是在燕国的土地上,哪里能让金国人有动手的机会?那样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说不定背地里还会议论燕国人的无能。
文达佳珲当然懂得霍十九的意思。不过这样做他却有另一番缘由,当下浓眉一挑,强硬的道:“那些人图谋不轨,朕拿了他们去找贵国皇上理论,与你一个臣下有什么相干?你若是担忧被你国皇帝训斥,那就说是朕强抢走了人,你怕发生两国冲突不好硬阻。”
“陛下,这样不妥!”霍十九明白文达佳珲的意图,他是想变着法给小皇帝添点堵,也好叫小皇帝遇上麻烦来认认清楚谁才是最值得依靠不能舍弃的人。说到底这也是为了蒋妩来帮助他,对金国的好处无非是能看一场热闹罢了。
但是,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允许文达佳珲这样做,那样岂不是砸了燕国的体面给人踩?
“你不答应?”文达佳珲蹭的起身,两三步就到窗边,轻轻地打了个呼哨。
还不等霍十九开口。就已经听到外头有“噗通”、“噗通”两声落水声,与此同时,就听见有人以金语大喊:“什么人…抓刺客。有人跳下水了!…糟了,有人要凿船!快保护陛下!”
画舫之外立即闹成了一团,因天色暗淡,纵有宫灯高悬,也无法照亮每一个死角,有人说刺客跳下水,且真的有人看到刺客下水的身影了。这消息立即如同波涛拍岸一般层层递开,两国兵士都紧绷情绪向画舫有序靠拢而来。
文达佳珲回头。得意的道:“怎么样,这下他们已经动手了,叫朕的人先拿到了,朕可没有必要将人在交还给你了吧?”
霍十九哭笑不得。身为一国之君。如此不择手段又耍赖真的好吗?
蒋妩拉住霍十九的手,话是对文达佳珲说的:“既然大哥一番盛情,小弟就代阿英谢过你了。”
“妩儿!”
“阿英,这样有什么不好?”蒋妩望着窗外骚乱的人群,低柔声音如同三九天里刚刚被冰水浇过挂了寒霜一般:“就是该叫他知道,没有你他行不行。”
“妩儿,你不是说家国第一,你…”
“家国第一,是因为你认为家国第一。我自然不能随心所欲伤了你的心。我从前做事是为了父亲,如今做事是为了你,其实说到底。我的所有家国观念也都是你们加诸给我的。这种加诸虽然已成了我的习惯,但是我心中,所谓家国第一,也是要排在我在乎的人之后。如若你们不再,我还管这家国天下做什么?”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她甚至想过如果前世她跟随大帅时。有了牵绊和依靠,还会不会为了大帅做事而奋不顾身?答案是她做不到。她这才恍然,原来大帅不叫他们这种人与任何人长时间的接触也是有原因的,而也托了大帅的福,她脑海中那些为了家国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观念,也的确是养成了。
“要我说,这狗屁的天下谁做主与我有什么关系。他那样对你,你却依旧念着情分,我看不惯,也不服气!之所以与你回来,一则是怕你危险,二则你是我所在乎的人,只要你认定,我便帮你做到,就算你说要天上月亮我明知自己拿不到也会替你去拿。但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皇帝,别想我会当他是个君王那般憧憬,他不配。”
蒋妩说到此处,沉静的望着霍十九,冷锐眸中带着杀气:“今日不过小小教训一番,并不会伤了你的家国和君王,更不会叫天下百姓遭殃,你有什么好顾虑的,难道还是不允他受一点儿委屈吗?难道这般保护真的是为他好吗?”
“妩儿…”霍十九竟不知道蒋妩会是这样想的。
从前知她与他有共同的在乎和信仰,他只觉得欣赏,今日知道她信仰的又来,却觉得心疼。
终归是他忽略了她的想法和感受,她不过只是个寻常的女子罢了,却被蒋学文和他带累进了这个奇怪的圈子。如果他之顾着自己的喜欢而不去考虑她的感受,那么他与当年将蒋妩置身于险境的蒋学文又有什么不同?
文达佳珲听蒋妩与霍十九的这番对话,就觉心里像被蘸了酸醋一般,绷着脸看着窗外,直到有人来回:“陛下,刺客已经拿下。”
“嗯。”文达佳珲应声,转身下楼,往甲板上去。
霍十九与蒋妩紧随其后。
霍十九还是与文达佳珲争论了一番,最后是金国人拔刀相向,未免冲突,才无奈叫他们将五名身着燕国寻常百姓服侍的汉子带走了。
蒋妩与霍十九回府,沐浴更衣之后,蒋妩疲累便睡下了。霍十九却是一夜无眠,脑海中一直是蒋妩在画舫上那涂了冰霜一样的侧脸和那一番震慑人心的话。
在忠孝和情谊之间要取得平衡,就要学会取舍。或许他不能太贪心,想着不想失去。如果一点都不肯更改,日子只会照着从前的轨迹向前推进而已。那样一成不变,不会有任何改变,也辜负了蒋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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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看来您身子当真无恙,今早只恶心了一下而已。早膳用的也香。”听雨将温帕子递给蒋妩擦手。又端了温茶来。
蒋妩将漱口水掩袖吐进小巧的痰盒,这才笑着道:“我就说我没事,昨天是真的晕船了。要不就是吃什么东西吃的不对。这次有孕至今,我每日也不过晨起有片刻不适罢了。”
听雨笑着点头:“夫人身体底子好,这孩子也是个懂得疼惜母亲的,将来必定是个孝顺孩子。”
蒋妩噗嗤笑了:“就你知道嘴甜。对了,今日可听说外头的事了?”
“是有一桩。说是昨儿游湖时抓住五个刺客,金国陛下将人直接送给咱们皇上了,叫皇上说什么也要给出个交代。这不。一大早侯爷就被皇上给请进宫去了,到这会儿您用罢了午膳还没回来呢。”
一遇上事儿就慌乱。离开了霍十九就做不了事了,这样的皇帝叫蒋妩十分看不上。
蒋妩是担心霍十九忙的没空用饭饿坏了胃,不过身为臣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眼珠一转,蒋妩笑道:“听雨,吩咐人预备起来,我要入宫去看看七斤。”
“夫人,这会子天气热着,不如果了暑气在去不迟。”
“我是想孩子了。皇上准我可以随时入宫去看七斤,不如就这会子去。反正是乘车,也热不到哪里去。”
听雨知道蒋妩对小世子的想念,这会儿却是不好再劝。就应声吩咐下去。
因府中刚刚办过丧事,蒋妩今日穿的依旧是一身素淡,石青色的束腰纱裙曳地。雪白的绫袄上绣着淡雅的兰花。随云髻上带了个珍珠蓝宝石的花头簪子,其余就再无饰物了。
刚刚过午,响晴的天日头的确是毒辣,蒋妩坐在闷热的马车里摇着她惯用的那把葡萄缠枝的纨扇,垂在肩上的一缕长发被撩起几丝。
听雨在一旁担忧的道:“夫人可有不适?”
“没事。”
“夫人有任何不舒坦,都要先说明白。咱们去一旁阴凉处歇脚也使得,不要一味的只知道急着去见小世子。”
“你呀。该嫁人了,这么婆妈。”蒋妩以扇柄敲了下她额头。
听雨捂着额头脸颊通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因有皇帝口谕,蒋妩去见七斤一路上都格外顺畅,只不过七斤是跟着四五个乳娘一同呆在皇帝寝殿的侧殿,蒋妩略微思量,自己还是不方便去,就在距离皇帝寝殿不远处的一座小凉亭暂且歇下,吩咐了个小内侍去传话,叫乳娘将世子抱出来玩儿。
最新跟着七斤的乳娘蒋妩只见过一两次,并不似从前的李氏那般熟悉忠诚,蒋妩自然要顶住一番,众人见了蒋妩,人人都是拘谨的很。他们知道锦宁侯是个难缠的人物,对锦宁侯夫人都很恭敬,况且这些日眼看着小皇帝对七斤的疼宠,加之外界谣言,面对蒋妩就越加的小心了。
蒋妩抱着七斤,这孩子长大了一点,就不似小时候那般与真正的七斤那样相像了,但模样却是生的极好,笑容也可爱。
唯一一点,他见了蒋妩很是陌生,纵然蒋妩没少入宫来瞧他。
“娘,娘。”小孩在蒋妩怀中,还不忘伸出小手朝着乳娘伸手。
蒋妩想起儿子现在在杜家,都不知将来见了她是不是也像眼前这孩子一样吓的往外挣,恨不能离她这个亲娘越远越好。
蒋妩眼中不自禁就蓄了泪,摇晃着怀中的孩子哄着他:“好孩子,娘不是在这儿呢么。”
蒋妩声音温柔,怀抱也暖暖的,总算让七斤安分了,搂着蒋妩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唤起娘来。
一旁的乳母们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都是过来人,孩子不认亲娘,做娘的是什么心情他们最清楚不过了。生怕面前这位稍微蹙眉,就惹得锦宁侯和皇上两个心里头过不去。
这两位要是不高兴,他们的小命怕是也不保。
“皇上驾到!”院门外有内侍高声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