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跟你说说港嘉,那帮老滑头,哼…”
余笑第一次在池谨文的脸上看见如此直白的讨厌,或者更该形容为憎恶。
“你也别小看了他们,你在赭阳的项目初见成效,他们可想着要占掉东林南边的那块地。”
那块地,可是早被天池是做囊中之物了,要不是想在东林做一系列的开发,天池又怎么会如此积极地投入到那块烂尾地的改造中呢,现在改造得差不多了,招商也很顺利,他们要做的就是打掉那些来摘桃子的手。
“他们最喜欢的事情,第一是倚老卖老,第二,就是把威胁到他们的人说成是老疯子和小疯子。”
“没关系,董事长,我最不怕被人说疯子。”
余笑笑了一下,掰开了一次性筷子递了过去。
池谨文夹着热乎乎的锅贴说:“谁敢说你是疯子,你可是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第93章一个机会
刚给孩子喂完奶,褚年打了个喷嚏。
然后他就进了厕所里。
“我是上面打喷嚏, 你说你下面跟着热闹啥?”
放完了水, 他在马桶上坐了一分钟, 倒不是还在酝酿什么, 只是在做心理建设。
“没事儿, 我现在比之前好多了,慢慢就能恢复到之前…戚大姐也说了,现在这种情况不会一直这样的。”
对自己嘀咕了半天,他提着裤子站了起来。
回到卧室, 他没有像预先想的那样补个觉, 也没有拿起电脑,而是先把今天的四组凯格尔训练给做了。
生孩子前漏尿,是什么神经刺激、什么压迫,生孩子后就成了肌肉的问题。
让本质是男人的褚年很不解,他实在想不明白,生孩子这事儿怎么就跟尿过不去了, 邻里关系也太不友好了吧。
做完了训练,褚年喘匀了气儿,又去看小褚褚。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余笑总是带着她看花听歌的缘故,不对, 不是余笑带着, 他自己也带过——褚年在心里把这个军功章分了自己一半儿——现在的小褚褚会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颜色斑斓的小玩具和花。
比如傅锦颜送的小花鼓, 只要在她面前摇就能让她看过来。
带着孩子玩儿了一会儿, 或者说是玩了一会儿孩子, 褚年跟戚大姐商量明天带孩子出门。
连着刮了两天的南风,难得空气好,褚年提前查了,觉得可以带孩子出去走走。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余笑的情况下带孩子出门。
褚年还想拍个小视频,增加仪式感,从做准备工作开始拍。
戚大姐不知道这事儿怎么还值得这么郑重,还是郑重在了毫不重要的地方。
“婴儿车里用不用塞一套孩子的衣服啊?万一尿湿了怎么办?”
面对“余笑”的问题,戚大姐面无表情地说:
“那就从家门口推回来,换。”
褚年:“哦。”
虽然这样,褚年依然热情满满地把自己往小车车里塞尿不湿的画面给拍了下来,并且发给了余笑。
看见他对着手机笑,戚大姐才恍然这是“想老公”了。
远在京城的一处会场,余笑看着手机里孩子盯着小花鼓的样子,脸上浮现了温柔的笑意。
收起手机,她快步跟到了池董事长的身后。
“池董事长。”
天池作为业内的龙头,池谨文所到之处,人们就像是深海中逐光的鱼群一样涌来。
池谨文脸上没有表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他只跟几个认识的人打招呼。
余笑跟着他,看着那些人的笑脸,内心毫无波澜,这些人不过趋利而来,既不应该贬低,也没必要因为他们的追逐就抬高什么。
有钱没什么了不起,能把钱花在哪里,才能看得出这个人的本事——这是来的路上,池谨文对她说的话。
很快,池谨文走到了几个老人家的面前,那些人也都识趣地散了。
“一看见池董,我就觉得我老了,你是正当其时,我们是日薄西山…时代不一样了,眼光也不一样了。”
港嘉的掌舵人早就远居国外轻易不出现,在场的是港嘉的总经理,年纪也过了六旬。
除了他之外,其他在场的各大公司负责人也都是五十岁上下,跟他们比,今年才三十多岁的池谨文无论如何都算是年轻的。
商场上,无论斗得是如何的你死我活,见了面都是和气生财的样子,对着他们,池谨文也露出了微笑。
两个小时,余笑大多数时候是个尽忠职守的微笑娃娃,为池谨文挡下些纠缠,或者被他引荐给一些同样做旧改的业内。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估计整个地产行业都知道天池要在旧改方面出新的局面了。
快走的时候,一个港商开口破坏了和谐美好的局面。
“池董事长手里又不是没有新地,总是盯着边边角角老房子和烂尾楼,真是大口吃肉连汤都不给我们留了。”
余笑和池谨文同时看向他。
港嘉的总经理端着庆功香槟笑着圆场:
“吴总不要这么说,年轻人的眼光是和我们不一样的,现在地产生意不好做,谁不是能捞一点是一点?”
吴先生皮笑肉不笑:“捞到别人的碗里,就要小心被打手打到痛。”
“吴先生,我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都知道一个道理,做人不仅要赚钱,还要学会做点好事,比如,把新港那块闲置了十五年的土地拿出来做开发再利用,惠及民生,总比荒废在那里要好。”
余笑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
这位吴先生十五年前以要兴建影视城的名义在新港划了一大片地,因为港商的身份,政策上一路绿灯,可事实上他划而不建,政府每次因为土地闲置而要收回,他就会象征意义地弄个工程队,然后各种公关,拖了又拖。
说白了,不过是看中了国内市场的房价飞涨,就早早占了地想要囤地赚钱罢了,这也是早些年那些港台地产商人能够在内地赚钱的主要原因。
他们拿了钱进来,买了一张船票,便驶入了黄金海。
只不过近年政策收紧,他们手里囤着的地越发烫手了,就像这位吴先生,因为相关政策,他的那块地即将被政府收回。
国内其他相关行业的公司因为种种原因不敢接,天池却没这个顾虑。
天池没有,她余笑就没有。
“做好事?”吴先生呵呵一笑,“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老…都死了,不会听见这个话了,怎么,只有你们天池是在做好事,我们这些失了地的可怜人就成了恶商?”
“那个老…都死了”被吞掉的两个字让余笑的手指一缩。
她的手臂一抬一挡,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吴先生您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你想干什么?”
她的微笑不变:“我只是想请您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热热闹闹的会场,以他们两个人为核心,呈辐射状安静了下来。
“说,说什么?保安!怎么这里…”
“吴先生,除了新港,您还有齐南、鲁台、沪市…一共十二块土地,回去之后我就做一个十二面的骰子,只要我们董事长心情不好,就让他扔一下。
您囤在手里的那些地,可以做医院,可以做学校,可以做附带养老中心的综合疗养院…我提前替那些受益于您的人谢谢您利国利民,舍己为人。”
她是在笑的。
说的话却让人心头发凉。
唯有池谨文站在他身后,脸上的愤怒散去,最后变成了微笑。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我的赵子龙!”
回公司的车上,池谨文坐在后座大笑。
余笑坐在前座,也在笑,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下好了,咱们天池,出了一个老疯子,一个小疯子,现在还有一个更小的‘疯子’。”
“董事长,我早就说过,我从来不怕被人当疯子。”
“呼。”
终于笑够了,池谨文身体往后一靠,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口恶气,我憋了快二十年年。”
池谨文垂下眼睛。
“我父亲刚去世的时候,我才十几岁,我奶奶本来在国外疗养,飞回来主持大局,那时候,整个房地产行业都说我奶奶已经疯了,是个老疯婆子,其实他们都是想从天池的手里抢下肉吃,不在乎那些人是从别人身上哪里挖下来的。”
还不能独当一面的少年,只能看着自己孱弱的奶奶在办公室里忙碌着,甚至睡觉休息都是从轮椅上转移到书架旁的椅子上。
“吴兴良,就是当初说这种话的人,还有他身后的港嘉。”
余笑没说话,池谨文的回忆往昔并不需要她打断。
“后来我奶奶退下来,我接了这个位子,我在他们嘴里又成了老疯子教出来的小疯子,现在嘛,也不知道谁会逼疯谁。你说,吴兴良今晚回去能睡着么?”
池谨文又笑了两声。
“我不知道。”余笑诚实地回答,“我只是会认真把新港的项目做好。”
又是一阵快乐的笑声。
池谨文活了这么多年,真不知道自己是个这么爱笑的人。
快到公司的时候,他拍了拍余笑的椅子背说:
“我必须要谢你,说吧,你想要个什么礼物?我给你调一辆阿斯顿马丁吧,那个车比较适合你,你就只管开着就好。”
“董事长。”
余笑抬起了头,回过头去看着池谨文:
“如果您要送我礼物,不如,送我一个机会吧?”
“什么机会?”
池谨文看着面前年轻俊美的男人,表情也被感染得沉着下来。
“我想请您给一个人机会,她学历一般,样貌一般,能力也一般,可…可要是有一天她走到了您的面前,我希望您能像现在这样,听她说一下自己的想法,给她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说话的时候,余笑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发硬。
这是她在为自己争取。
她要的真的不多,只要一个机会。
为那个,现在还没有被人看见的人。
“你总得告诉我,她是什么人吧。”
余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很认真地说:
“常山赵子龙。”
“哈?”
小褚褚的出行计划很顺利,气温10度,天气晴朗,紫外线被小小的童车遮盖了。
刚走到小区门口,褚年的手机响了。
“余笑,小玉有没有找你啊?”
韩大姐的声音都是哑的。
“没有啊,怎么了?”
韩大姐急坏了:“我刚刚和小玉一起送合同,结果看见她男朋友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小玉上去跟人吵了两句,哭着拦了辆车跑了。”
哇,这话里信息量也太大了?
褚年瞪大了眼睛。
小玉来找他干嘛?学习劈腿技巧报复回去么?
“笑笑姐!”一看见他,蹲在马路牙子上的女孩子哭得凄惨无比。
第94章对不起
“呜呜呜呜呜!笑笑姐!我,嗝, 我才跟他交往了半年他!他就这么对我!”
小玉平日里是个爱说爱笑的, 现在哭得, 比小褚褚拉□□里之后哭闹样子都难看。
褚年推着小车车, 看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 狼狈到了极点。
作为同事,褚年对小玉的观感在80分上下,虽然不够聪明,但是只要别人教, 她也愿意学, 是她的责任她也能担起来,工作中虽然少不了抱怨和偷懒,可也都在让人能忍受的范围内。
至于工作之外的,以褚年男人的眼光看,她也是个会让男人喜欢的姑娘——有点小脾气,却不让人讨厌, 对爱情有憧憬,却也没有很高的要求,经常傻白甜,脑子里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却也知道该如何经营自己的小日子。
她和余笑是完全不同的姑娘。
“别哭了。”
褚年低头翻了翻, 拿出一张本来要给孩子擦脸擦手擦屁股的纸递给了小玉。
“笑笑姐!我做错什么了, 他为什么这么对我?”
擤鼻涕的声音里, 夹着小玉无助的质问。
褚年叹了一口气, 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
“有些人其实成长得很慢,外表看着年纪很大了,内心还跟一个小孩子一样,你见过只钟情一个玩具的小孩儿么?他们把感情当游戏,甚至把…劈腿后去隐瞒真相都当成了游戏…为了这种幼稚又没有责任感的人去生气,你说你值得么?
小玉还是在哭,一边哭一边说:
“凭什么呀?又亲又抱的时候不说是个孩子了,管着我不准这不准那的时候不是个孩子了,结果他自己脚踩两条船,就成了孩子了?那费劲哄我跟他上|床是什么?不应该撒尿和泥吗?”
她的眼睛抬起来看着褚年,是红色的:“笑笑姐,不是这样的。”
手上猛地抓紧了推车的手柄,褚年看着小玉,心里想起了余笑。
那天,她用手指着自己,脸上是嘲讽到了极致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像是要哭了。
可她没哭,或者说,她没当着自己的面儿哭。
小玉抖了一下肩膀,好像是从身体深处找到一点支撑她说话的力量:
“他说他不喜欢女孩子穿得花花绿绿的,我这半年穿得都是黑的白的灰的,他说他不喜欢我看动画,不喜欢我贴小鲜肉的海报,我也都不看不贴了…笑笑姐,他要求别人的时候可不是个孩子,难道一个人连最基本的责任心都要别人等出来么?那他凭什么来喜欢我?他凭什么让我喜欢?!”
褚年干巴巴地说:
“那你就别喜欢了,哭完了就算了吧。我听韩大姐说,你是送合同的时候跑出来的。”
“别喜欢了?”小玉重复了这四个字,眼泪又不要钱似的流了出来。
“哪有这么容易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啊?!”
褚年又掏出了一张纸递过去。
“那你想怎么样?就在这儿站在风里哭?正经工作的事情也不去做了?你能哭出什么来?你的眼泪是能多到把那个男人家淹了么?”
褚年有些不耐烦了,他是很同情小玉挺好一个女孩子遭遇了这么糟心的事儿,可这事儿不是一直翻过来覆过去地跟他这个不相关的人抱怨就能解决的。
低头隔着纱网看看孩子,褚年说:“我本来带孩子要去旁边的公园,现在你这样我也不能去了,要不你跟我回去洗洗脸?”
戚大姐一直在一旁看着,看小玉失魂落魄地跟着往家走,她小声对褚年说:
“小姑娘受了打击,是把你当姐姐了才来找你,你好好安慰她。”
我是生了孩子,我又不是真母爱爆棚,凭什么我就得当个双份儿的妈哄这个傻孩子啊?
是,褚年是觉得小玉傻,还是他不喜欢的那种傻。
本来就情场失意了,居然连该做的工作都不做了,这是干什么?这是为了一个男人连日子都不想过了吗?
“洗了脸,你就回客户那儿,跟人道个歉,说好的你是和韩大姐两个人送合同,你现在呢?放了客户的鸽子,还让韩大姐担心,你以为你被人劈个腿就很了不起了?谁还不会劈个叉呢?”
走回家的楼下,褚年的语气越发的不客气,凶到了戚大姐拽他让他闭嘴的地步。
小玉就可怜巴巴地跟在他后面,偶尔啜泣两声,跟一条被捡回家的小流浪狗似的。
快上电梯的时候,小褚褚咿呀了两声,急得褚年也顾不上小玉了,回了家就赶紧开门然后看孩子。
果然,又拉了粑粑。
“你还真会挑时候,快回家了才拉粑粑。”
给小家伙洗了屁屁晒着,再喂了奶,褚年才又去看坐在沙发上的小玉。
她总算是不哭了,刚刚忙的时候,还帮着扔过擦屁屁的纸。
“你想好到底怎么办了吗?”
“笑笑姐。”
小玉抬头,刚刚那股劲儿早没了,怯怯地说:
“我给韩大姐和客户都打电话道歉了。”
褚年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客户有要求你再过去吗?要是没有,你就赶紧回公司吧。”
“笑笑姐,我觉得我回去也没法好好上班儿,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和那个女的。”
褚年深吸了一口气,结果都是孩子身上的奶味儿,他说:“那就别想。”
“我不能不想啊!”小玉又委屈了,“我现在脑子里都是那个女孩儿,她比我矮,比我瘦,头发是黑长的,穿个蓝色的大衣,虽然看着比我成熟,可是长得也没我好看啊,怎么,怎么她就…”
“砰。”褚年用毛巾抽了一下婴儿床的边框,转身大步走到了沙发旁边。
“你在想什么?你在干什么?你在比较什么?”
他质问小玉。
小玉明显被她的“笑笑姐”吓到了,平时“笑笑姐”虽然在工作上要求很高,但是极少发脾气,虽然听说她几乎是以一己之力赶走了朱杜继,可她也只是听说而已。
“我、我…”
“比个屁啊!你也说是那个男的是渣男,他就是没有责任感,就是人品稀烂,就是不把别人当人才会脚踩两条船!你懂么?别说是你,就算是顾惜那么红的明星给他当女朋友,他也会出轨!区别只是敢不敢,而不是他想不想!他一直想!他就是想!
他就是觉得身边没有几个女人显不出他来!你懂不懂!?你以为是你不好么?你一旦这么想,我告诉你方小玉,你就完了,你就中了他的计了,你先是把自己跟别人比较,然后就是觉得你自己也有不好的地方,然后你就觉得你做得更好了他就不会再劈腿了,这时候他再来找你,求你别分手,你就觉得好像也还行,你已经有经验了,他以后不会了!”
褚年是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儿的话,胸口都有些闷了,略一停顿,缓了一口气,他“啪”地一声把毛巾抽在了茶几上。
然后是一声怒吼:“然后!你就完蛋了!”
“方小玉,你以后就被这种想法牵着走了,就像他说不喜欢你穿花花绿绿的你就不穿了一样,你以为他会因为你穿得花花绿绿不喜欢你么?你以为他会因为你看动漫追明星不喜欢你么?他只是讨厌那些,有种他一开始就找个不看动漫不追明星不穿花花绿绿的呀!
他怎么不找呢?!怎么就得跟你这么使劲儿呢?因为他只会因为你不听话不懂事才不喜欢你!但是等你听话懂事了,他就觉得你没意思没情趣,还是不喜欢你!他不喜欢你不需要理由!他劈腿不需要理由!
你给他找理由你才是真的没救了你懂吗?!”
戚大姐抱着孩子,房间里的三个人六双眼睛,一起看着褚年。
他骤然安静了下来。
“笑、笑笑姐你没事吧?”小玉被震到了,也被吓到了。
“你别因为他就没了信心,你也别去想什么谁更好谁不好…我累了。”
褚年的声音甚至有些迟缓,他头也没抬,转身往卧室里走。
“我休息一会儿。”
“砰。”是卧室的门被关上了。
留下小玉对着房门,脑子里还盘旋着刚刚的那些话。
房间里,褚年缩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
出轨,到底是什么?
他骂着小玉,自己又真的知道么?
如果不知道,是他天真残忍又无知。
如果知道…
如果知道…
那他对余笑算什么?
“感情是什么,是两块石头,碰在一起,摩擦着减少各自的棱角,寻找最契合的角度相处,一起抵御大风和海浪。”
余笑在她的日记里写过这样的话,那时候,他们刚刚结婚。
可是,真正被消磨的,是她,被打磨之后孤零零留在沙滩上的,是她。
毫无预警的海啸铺天盖地,被打下去的,也是她。
余笑是怎么走出来的?
余笑是不是也像小玉一样去审视自己、比较自己?
自信、自尊和生活都彻底颠覆的苦,他在受着,余笑是不是也在受着?
褚年的脑子里很乱,无数的话在里面纠缠着不肯罢休,当了这么久的女人,他也听过很多人在不同的场合说起她们的感情和婚姻。
有年轻的女人说只要我独立自主就好,只要我不那么爱就好…可交出感情竟然是错的么?
余笑爱他是错的么?
余笑把一颗心放在他的身上,就是错的么?
不对,错是他。
近一年来,他在无数个晚上想起这些,又逼着自己不去想,不要愧疚,不要反省,不要去审视自己的从前…可到了今天,他连自己都骗不下去了。
眼前一片模糊,用袖子擦了一下又变得清晰,褚年哽着喉咙,他想打电话,最终还是改成了发消息。
“我突然想到,我是不是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那个相信了他求婚誓言的女孩,那个在过去七年里全心全意爱他的那个女人,对不起。
第95章记得自己是饭
“对不起。”
坐在那儿,褚年在心里想过无数种自己能得到的回答, 他甚至希望余笑能打电话回来嚎啕大哭把他骂一顿。
真的, 骂的越厉害越好。
可是, 一直到午饭, 他什么都没等到。
再次打开房门, 是戚大姐抱着孩子在等他,孩子要喝奶了,黄大姐在做饭,小玉在帮忙。
“孩子出门的衣服我都洗了。”
“余笑, 我刚刚看了一下, 孩子下个周是不是得去打疫苗了?那个疫苗本子是你收起来的吧?”
“余笑啊,我今天给你做了鱼,你总是不想喝汤可不行,孩子饭量大了,可不像之前,你不喝点汤奶水不够怎么办?”
离开了迟来的懊悔, 他眼前真正面对的又是一地鸡毛的育儿生活,
褚年把手机收在一边,先去坐在沙发上,擦了擦孩子的“勺儿”, 然后开始喂奶。
小褚褚大概是饿了, 喝得格外用力, 褚年猛地抱紧孩子, 脸上的表情都崩了——是疼得。
有一小块皮被孩子给咬了下来。
“啊!”
拍着孩子的后背让孩子张开嘴, 褚年才终于尖叫出声,捂着胸口,他的眼前和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笑笑姐!”
小玉抢上来看着他,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有些茫然地看着其他两个人。
“是不是得给笑笑姐找酒精消毒啊?我看见好像有点血。”
孩子还没吃饱呢,戚大姐抱着孩子进了卫生间,带着一条热毛巾出来,对褚年说:
“另一边擦擦,赶紧把孩子喂完了。”
小玉瞪大了眼睛:“还喂啊?!”
戚大姐皱了一下眉头,说:“不喂怎么办呢?她疼着,孩子饿着,咱们干看着?你是能替她疼啊,还是替她喂奶啊?”
“养孩子就是这么回事儿,外人看着疼,该过的关还得当妈的自己过。”
戚大姐的话让小玉僵在了原地。
“把孩子给我。”
没吃饱的小褚褚哼哼唧唧地要哭,褚年的脸上流着泪,用另一边继续喂她。
也许是太疼了,也许是因为别的,他的眼泪一开始流,就怎么都忍不住了。
泪水打在孩子的衣服上,打在他自己的手臂上,泪眼模糊中,他抬起头,看见计分器上还是一个“98”。
他又低下了头。
98就98吧,这个苦,他受了,又不是受不起,又不是…不该受。
只是还是疼,从里到外都在疼,疼得让她哭到止不住。
终于喂完了孩子,事儿还没完,受伤的那一边得把奶水挤出来,不然有发炎的风险。
褚年又遭了一通罪,小玉都不忍心看,可光听见她“笑笑姐”的叫声,她就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吃饭的时候,她对着饭碗发呆。
褚年红着眼睛听黄大姐说:“喝点鱼汤伤口也好得快。”
好像一碗汤水就能包治百病了。
褚年心里有事,端着汤碗,也不用勺子,就一口一口地喝了,热乎乎的汤水顺着食道下去,烫过所有他疼的地方,像是从无数细细密密的小伤口上流淌过去。
小玉连惊带吓,都顾不上自己刚被劈腿这茬了,只追着褚年问:“笑笑姐,你还这样了,还给孩子喂奶么?”
褚年还没说话,黄大姐就笑了:
“你们这些没结婚的小姑娘真有意思,看见一个奶孩子就吓到不行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等伤口长好了,下次就不怕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