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余笑照顾他,是不掺水分的。
就在这个时候,和褚年说话的那个女人突然提高了嗓门骂了起来:
“我不就是生了个女儿么?!一个个不是鼻子不是眼儿的!”
这句话让褚年的心里特别不舒服。
遥遥看了一眼睡在小床上的小褚褚,褚年又想起了这几天他自己爸妈的态度。
呵呵。
“谁不想生儿子啊,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本事啊,凭什么我吃苦受罪地把孩子生了,还是我得看别人的脸色?!”
女人的愤懑好像已经积累了很久,褚年听着真是每个字儿都带着怨和恨。
他想了想,在女人终于安静下来之后说:“其实,真不是生了女儿还是生了儿子的事儿。”
那是什么问题呢?
欺负“生了女儿的”儿媳妇,那本质也是嫁进了这个家的女人。
褚年觉得是这个女人遇到的人实在人品太差,。
可这话轮不到他来说。
他开口之后,那个女人安静了下来。
整个病房都安静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医生们还没上班,把自己收拾得一身清爽的余笑就又来了。
深灰色的羊毛大衣里面是黑色的立领羊毛衫,俊美的面目被冷淡的配色衬得格外白净又文雅。
她的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放在褚年面前一打开,里面是白生生的面条。
“看!”
一串儿颜色各异的东西在她的手里晃来晃去,褚年仔细一看,眼睛亮了起来。
“这个是炸酱!这个是烫菠菜!这个是芹菜碎!”
足足七八样东西都被余笑用保鲜袋装好系在了一起。
过了冷河的面被依次放入了各种菜码,再倒了一点酱下去,褚年看见余笑又拿出了一包淡白色的面汤。
“还是怕会太咸,你也不好吃太凉的,用热面汤冲一下吧,赭阳那边说这叫原汤化原食。”
“嗯!”
褚年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一刻他自己的笑容有多灿烂,笑眯了的眼睛里隐隐藏着水光。
同病房的那个产妇是找了太坏的人家,我不一样,我找了人间的一捧雪。
寒冷的时候,她是干净又沉默的。
温暖的时候,她会滋润所有人。
就在褚年被一碗面温暖的这一天,夜里,余笑又不在,褚年又加入到了其他人的夜聊中。
“找个好人?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当时是好的,你哪里看不出不好?等他真变坏了,说什么都晚了。”
“唉,男人啊,当年追我的时候,我爱吃是有福气,现在,我多吃一口,他就说我跟个老母猪似的。”
听着女人们的话,褚年一阵恍惚。
下腹传来熟悉的疼痛感,他摸了一下肚子,摸到了曾经余笑做手术的那块疤。
对哦,他现在爱她,所以沉默温和是值得赞颂的没的,可曾经,他把那些当是乏味与无趣。
就像这块疤,他现在摸起来,觉得是自己接受过与余笑同样病痛的见证,还有点隐隐的甜蜜。
可曾经,他连一眼都不想去看。
“余笑没那么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你要是现在去想自己不配喜欢她,你就肯定什么都得不到了。”
可他还是感到了痛苦。
在这个,同时涨奶、宫缩、腰背酸疼的夜晚,褚年摸着胸口,只感到从外到里都疼得厉害。
之前他就恍惚以为自己的腹腔是空的了,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胸腔也是空的。
第84章被遗忘的爆炒腰花
顺产的大多住院三四天就可以出院了。
所以,这天下午, 褚年的临床换了个人, 看着年轻的孕妇挺着大肚子指挥着老公忙东忙西, 褚年的眼神都有些迟钝了。
“怎么了?”
余笑把插好吸管的保温杯送到了他的嘴边。
褚年收回了目光, 说:“我现在有种过来人的沧桑感, 唉,没经历之前,谁知道自己要受这么多罪呢?”
小褚褚又睡着了,余笑利落地把它抱起来送到了小床里。
那个年轻的孕妇笑嘻嘻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小褚褚, 笑着说:
“哎呀, 长得可真好。”
说完,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肚皮说:“宝儿啊,你爹妈的基因不如人家,拜托你努努力,比着长啊!”
就冲着一句话,褚年就觉得这位“预备役战友”挺有意思。
这位姑娘坐在自己的病床上, 又张罗着递水果给其他人吃,又大又圆的苹果,一个足有八两重,她见一个给一个, 给褚年和余笑的时候, 她还特意挑了两个好看的。
“漂亮宝宝的漂亮爸妈当然要吃最漂亮的啦!”
一个活泼有趣的人, 真的能让一个空间里的其他人都变得更轻松起来。
不过褚年的轻松结束得比较快, 因为半个小时之后他就被医生摁肚子了, 随着他身体的恢复,他鬼哭狼嚎的功率也在增大,震得新来的那个孕妇缩在床头目瞪口呆。
刚刚缓过来,让余笑给他擦掉身上疼出来的汗,褚年可怜巴巴地看着余笑:
“我是真的疼,我的疼劲儿还没过去呢!”
余笑回答:“走走就不疼了。”
半吊在余笑的身上,褚年像一条装死的狗,脚底都踩不实地面了似的,非要余笑抱着他的腰,他才能勉强站好。
一步,又一步…
“刀口还疼么?”
“能忍。”
“其他的位置呢?”
“嗯…”慢慢从余笑的怀里站出来,褚年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感受着身体里异样的“颠簸”。
窗外又飘起了细雪,他的手指从玻璃上划过,只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凉。
“我之前临床那个人给我推荐了收腹带,说是等伤口好了就能用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绑一下?帮着肚子里这些零件儿赶紧回家?”
余笑的回答一如既往:“想用你就用,不过要是用了就得坚持。”
褚年摆摆手说:“坚持那是肯定能坚持的,我还打算去学什么产后瑜伽,什么身体调整呢。”
低下头,隔着病号服,褚年捏了一下自己松弛的肚皮,不管是自己的身体也好,余笑的身体也罢,褚年就不能忍受它是这么一副样子。
“还要去妊娠纹。”
褚年掰着手指头说。
余笑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回过头来。
笑着说:“你放心,我会把这个身体养得好好的。”
听了他的话,余笑搓了搓手指,终于忍不住说:
“你上一个保证,好像是会平安无事地生个大胖儿子。”
结果是孕期波折不断,生出来的女儿是跟“大”和“胖”没有关系。
至于再之前嘛,褚年所有的承诺,都被时间证明是狗屁。
褚年噎了一下,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过了两秒,他又像个小鸭子似的转过身来,对余笑说:
“我能做到,都…已经是当爸爸的人了,我答应了你的事情都会做到。”
余笑的脸上是浅浅的微笑,温和又让人心中安慰,她只说:
“好,你加油。”
说完,她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笑笑今天走了多远啊?”
余笑转身,看见自己的妈妈被爸爸推着到了近前。
“上午走了十分钟,下午又走了有五分钟了,您今天的伤有没有好一点?我有个朋友说他之前有个亲人腿受了伤,吃了一位老中医做的成药,效果不错,我已经联系上了那位老中医,要是顺利的话…下雪没耽误快递的话,药后天就到了。”
“行了,你们年轻人都第一次当爹当妈的,怕是睡觉都还顾不过来呢,还惦记着我干嘛?”
余笑与她妈说着话,在她身后,褚年在那瞬间抬起的手又缓缓落下了。
“从今以后我答应你的事情都会做到,所以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句盘踞在胸口许久的话,褚年终究没有说出口。
抬头看一眼窗外的雪,他听见有人唤自己“余笑”,看过去的时候,手指还拈着那一点雪似的凉。
红豆饭、红枣蒸鸡,还有一道鸡蛋蒸卷心菜,这菜也不知道是余笑妈妈从哪里学来的,鸡蛋打散了,放一点虾酱、一点油,再拌进切了丝的卷心菜蒸出来,特别下饭。
从前的褚年挺喜欢吃的,余笑还学着做过,也是难得她做得不如自己妈妈好吃的菜了。
不过,现在“余笑”身上还有刀口,虾酱是不能吃的,鸡蛋里兑的是一点鸡汤。
“除了这个卷心菜是我调味的,蒸鸡和饭都是你爸做的。要是不好吃,都是你爸的错。”
这话,吃饭之前褚年没放在心上,吃了一口蒸鸡,他猛地抬起了头。
“怎么了?”
褚年震惊地看着余笑她爸,把嘴里的鸡肉咽下去才说:
“这也太好吃了吧?!”
他之前一直以为余笑做饭的本事是继承了她妈,现在看来,余笑她爸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哼,要不是我受伤了,我都忘了他还有手了。”
看着“女儿”震惊的样子,余笑妈妈撇了撇嘴。
余笑也拿着筷子在吃,确实是好吃,鸡肉的味道香滑,又一点异味都没有,咸鲜两个字都点在了妙处。
可这样的厨艺,她这辈子是第二次吃到,第一次是初中有一次她妈妈去外地听课,得晚点儿回来,她爸爸就买了两个猪腰子,剞成腰花调了味儿再裹一层淀粉,先过油后爆炒,是余笑这辈子最好吃的爆炒腰花。
正因为是半生才有一次的美味,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就连做法和那时候父亲脸上的得意表情都记得很清楚。
“别看我不动手,做饭呀,你爸我是天才!”
她永远记得。
“哼,你说我不做饭,笑笑可记得,你那年出去听课,我给她炒了腰花,她一直记着呢,对吧笑笑?”
褚年嘴里叼着鸡块,抬头,先看了一眼余笑,然后看着余笑的爸爸。
他摇了摇头。
“唉?你怎么不记得了呢?你记不记得,你上中学的时候去参加奥林匹克比赛,拿了个二等奖回来,你还说你想吃那个腰花,结果我那时候赶项目,就没做成。”
褚年继续摇头。
余笑妈妈已经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余笑的爸爸却还是不甘心,想了想,他又说:
“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年高中的时候病了回家,你跟我说你想吃那个腰花?结果你那时候烧刚退,就被你妈赶回学校了,我也没给你做。”
面对着余笑爸爸的目光,褚年突然觉得嘴里的鸡肉也没有那么好吃了。
“我不记得了。”
他开口强调。
听褚年这么说,余笑低着头,把保温盒里最后两块红枣蒸鸡吃掉了。
隔壁床上,那个今天刚来的孕妇咔嚓咔嚓咬着苹果,突然笑着说:
“哎呀,这个大叔可真有意思,做了个好吃的菜,女儿得奖了,他不做,女儿生病了,他也不做,倒是一直还挺得意地记着呢,得意啥啊?这一道菜是一级文物啊?一辈子就展出一次啊?”
这话,余笑爱面子的爸爸是听不得的,他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却又被余笑的妈妈拉住了手臂。
“干嘛啊?人家说错了吗?你一直记得笑笑爱吃这个菜,你一直都不做,直耗到人家忘了,你还挺有理?”
“我没觉得我有理呀,你拉着我干嘛?”
余笑的妈妈对着自己的丈夫冷笑了一下,说:
“就你这个倔驴脾气,一生气就不管不顾往个窝里一缩,我现在伤着脚呢,不拉着你,你跑了我怎么办?”
余笑的爸爸顾不上刚刚别人说了什么了,病房里这么多人呢,他可不想跟他老婆这么拉拉扯扯。
褚年不理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争执,只看着默默开始收拾餐具的余笑。
余笑的妈妈还在发威,又说:
“那个什么腰花,我明天要吃,你给我做。”
余笑爸爸一脸无奈:“你说你在这凑什么热闹,行啊,我给你做,等笑笑好了,我也给她做,行吧?”
“不行,我发现了,你不是做个菜能美上好多年么?我回去就找本菜谱,你给我天天四菜一汤,从头做到尾。”
余笑的爸爸皱了眉头,看着自己“无理取闹”的妻子,他压低了声音说:
“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给你做了三十年饭,一年照三百天算,一天三顿,我给你做了快三万顿饭,你连碗都没洗过几次,我说过你闹了么?怎么现在我让你给我做几顿饭你就说我闹了?我闹什么了?”
明明坐在轮椅上矮一截,余笑妈妈硬是有了两米八的气势,居然生生压着余笑爸爸答应了她的要求。
褚年除了看着余笑,就是在一旁憋笑,肚子里那残垣断壁的肌肉群转着圈儿疼。
好不容易,余笑的爸妈走了。
褚年看着又在床边坐下的余笑,手伸了一下,没有够到她。
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怎么了?”
褚年扁了一下嘴,他没怎么,就是想拉一下这个人的手。
从小到大,人们对她的承诺一定很多,可真正地达成…大概就像那一盘她只吃过一次的爆炒腰花,那么遥远吧?
“以后我答应了孩子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余笑只是礼貌性地勾了一下唇角。
“真的,不光是答应孩子的…”
“褚年啊,你表姑她们都来了,哎呀,听说你有孩子了,非要大老远来看看!”
得了,褚年他自己的亲妈又来了。
第85章她的我的孩子
躺在病床上看着鱼贯而入乌泱泱的一堆人,褚年的心里不由觉得有些紧张。
余笑站了起来, 眼前这一幕让她想起了自己过年跟着褚年回家时候的情景。
嗯, 具体情景她已经忘了, 可某种异样的震慑力在多年还一直留在她的感官里。
那之前的半年多, 她还一直沉浸在被褚年当众求婚的快乐中, 虽然刚刚工作也有很多困扰与不如意,可每到周末的时候和褚年在一起,她就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她迈不过去的坎儿。
直到那次过年。
“太瘦了吧?”
“家里做什么的?看着不算有钱啊。”
“给你们家里带了什么礼啊?”
哦,对了, 就是现在对自己喊着“褚年你可受苦了”的这位, 那时候对着褚年的妈比划了一下,表示不满意自己的身高。
看着这些人,余笑的脸上只是挂着一点礼貌性的微笑。
对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来说,这个态度也已经足够了,就连褚年的妈妈笑容都更热切了一些。
一个女人拍了拍余笑的肩膀,说:“一段日子不见, 褚年真是越看像是大老板了,听说你最近都去京城工作,这是马上飞黄腾达啊!”
“恭喜恭喜啊褚年,你这是升官发财, 喜得千金, 双喜临门啊。”一个年轻些的女人这么说。
“褚年这是瘦了吧?哎呀, 我就说褚年他妈应该早点管管,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啊, 哪有媳妇儿生孩子,把男人熬成这样的?”
“哎哟,别说,当了爸爸褚年真是更好看了,褚年啊,你还记得堂姑不?”
褚年的妈在一旁笑着搭话:“你堂姑和你堂姑家的表姐可是坐了高铁过来的,下午才下了火车。你爸让我跟你说,她们俩远道而来,等走的时候你回去一块儿吃饭送送。”
那个堂姑家的表姐就是刚刚祝贺褚年喜得千金的那位。
余笑对她们母女笑了一下。
明明是来祝贺的,真正的褚年却仿佛是置身在热闹之外,他躺在床上不出声,这样才好,他可不想被这么一大群人围着。
只是,刚才躺的有些猛,肚子又一阵不舒服,尤其是,屁股下面又多了点潮热。
堂姑家的表姐拎了个果篮放在了床头,笑着对躺在床上的“余笑”说:
“我们来得着急,也没带什么,就买了几件孩子的衣服,想买奶粉,也不知道孩子喝什么样的,衣服我堂舅母说等她烫洗好了一块儿带过来。”
褚年双手抓着被子角,点点头说:“谢谢表姐。”
除了这个果篮之外,七八号人再没带别的东西,有会见缝插针地也跟在表姐身后和“余笑”说:
“我们也是给孩子带了衣服什么的,也都放你妈那儿了,你妈也够仔细的,说衣服等着烫一下杀了菌再软软就给孩子。”
仔细么?
褚年只笑不说话,别人给孩子带的东西他这个“当妈”的连当面收下的份儿都没有,人家不打个招呼就直接留下了。
还等烫好了送过来,什么时候烫,什么时候送?是不是还得送家里去?去了家里得吃饭吧?得拿点东西走吧?得看看账本,问问花销吧?得要钱吧?
都说是一孕傻三年,之前自己的亲妈给褚年留下的心理创伤实在太大了,导致他只要一看见自己的亲妈就大脑飞速运转,时刻都是防备的状态。
刚生完了崽子的野猫看见打过架的野狗,大概也就是他这个状态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知道是表姑还是表姨的妇人一把从下面掀开了褚年的被子。
看了一眼,她语气很失望地说:“哎?这怎么就把裤子穿上了?我还想看看刀口呢。”
褚年的另一个亲戚也凑了过来,皱着眉头说:
“才四天吧?怎么就下床了?”
对着大开的被子,又一个人也凑了过来:
“你怎么不扎一下肚子啊?留了赘肉可就难看了。”
第四个扒过来的人看的人是褚年他妈,看着“余笑”被子下面整整齐齐穿着的病号服,她说:
“你表姨之前生她家大姑娘的时候就是剖的,前两年还有生了一个小子,你让她看看你和她的刀口是不是一样的。”
被一群人直勾勾地盯着肚皮,褚年只觉得自己后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猛地把腿收了起来,动作太大,他又是一阵疼。
“你们看什么?”
褚年的妈不愿意了,背对着儿子,她的脸色阴沉下来,低声说:“都说了是看看你刀口,大家都是女的,你看你这是干什么?”
“你们说是来看孩子就是这么看孩子他妈的?啊?掀了被子看肚子?你们来了是把孩子当宝,把孩子的爸当个宝,把我又当什么了?”
褚年的妈皱了一下眉头,说:
“我们什么都没干呀,什么叫把你当什么了?余笑,我们是来看你的,你看看你一张嘴,又把我们当什么了?”
原本,余笑是在人堆外抱着孩子,防着这些人“看孩子”的热情把孩子给伤了。
听见褚年的叫嚷,他用手护着孩子,一步挤了进来。
“怎么了?”
看见余笑,褚年觉得自己心里的委屈被放大了十倍。
他扁着嘴,竟然被气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单手抱着孩子,余笑一只手伸过去,帮褚年把被掀开的被子盖上了。
眼睁睁看着那只大手为自己整好被角,褚年的心里猛地一酸。
“我以为,你们是来看孩子,也看看受尽了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原来不是。”
褚年的身高、余笑的气势,二者合在一起,哪怕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香香软软的婴儿,也没人觉得他会是个好欺负的。
“我们…我们就是来看看孩子,和孩子她妈的。”手动了动,一个妇人干笑了两声,求救似的看向了褚年的妈。
褚年的妈又哪敢再说什么,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的手在被角上挠了两下,才说:
“我们就是看看,真的,那个…剖肚子不是伤身体么,来的路上你表姨说起来,她有经验,这些年教了不少人呢,那什么,我们把余笑的身体养好一点也是应该的吧,再说了,有、有个弟弟,孩子也喜欢啊。”
“他的身体怎么样,听医生的就行,出生才四五天的孩子,只知道吃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手托着孩子,余笑慢慢把孩子送回了床上,小家伙才几天大,已经显出了点儿聪明相,一双眼睛乌溜溜地到处看,也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对着余笑露出了无齿的笑容。
余笑知道这个时候的孩子笑容根本是没有意识的,却还是在瞬间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直起腰,转过身,她看着自己的“婆婆”,自己身体的“母亲”。
“有些事情,我不想像从前那样出了事儿再去补救,所以我把话都说在前面,之前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们离着孩子远一点,我才会考虑每个月给你们的钱多一点。要是我这么说还没打消你的小心思,那我可以说的再直白一点。”
她往前走一步,褚年的妈妈就往后退了一步,脸上还勉强挂着笑,就像是被晒成了半干的葡萄。
“褚年啊,那什么,有话咱们一家人的时候说。”
其他人看着,也有人被挤得往外退去。
“不用了,您带亲戚们过来,不就是想显摆一下么,升官发财的儿子多鲜亮啊,生了孩子正虚弱的儿媳妇也很好欺负是吧?是不是觉得太少点儿了,这些还不够热闹?那我们就把她们不知道的热闹都揭开来看看,好不好。”
“不!别!”
褚年的妈妈瞪大眼睛看着“褚年”,仿佛看着一个怪物。
“褚年,你在乱说什么,我是真关心孩子。”
“呵。”
余笑轻轻笑了一下。
“之前除了你们闹到我的面前,不然我都不管,可现在不行了,因为你们夫妻两个人的人品实在太差!
从今以后,我不希望你们插手任何我孩子的事情,注意,是任何事情,这是第一。
第二,大概你没跟这些堂姑表姨们说清楚吧?我,已经结扎了,而且也没打算解开,也就是说,褚褚是我以后唯一的孩子,不需要二胎,我不要你们对我的孩子指手画脚,不要你们在我孩子面前说什么弟弟。
第三,那个人他为了别的女人可以开口就要从亲生儿子手里骗走几十万。你却还像个奴才一样把他的话当圣旨来跟我传,我又为什么要听呢?
我已经把每个月的钱都给了你,如果这样你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把日子过好,那我也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真冲到什么西厂,把他从杨寡妇的床上揪下来。”
儿子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儿说自己的父母人品太差?!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已经结扎!说自己的爸爸出轨还为了小三骗狐狸精的钱!
“轰!”
整个病房都陷入了爆炸后的沉寂里。
只有褚年的妈几次想要打断却未遂,整张脸都在空白后变得扭曲。
“卧槽!”最先出声的是褚年邻床的那个待产孕妇,她嘴里咬着苹果,一脸看八点档看到了狗血翻转时的激动。
这一声,唤醒了许多人。
褚年的妈妈撕心裂肺地说:“你在胡说些什么呀!”
每个字儿都像是从牙缝里被挤出来的,她的浑身都开始颤抖。
“他都是胡说的!”
瞪大的眼睛看着其他人,看着那些被自己带来的“亲戚”,褚年的妈妈抬起一只手,神经质地从头发上抓了一下。
“他都是胡说的!褚年、褚年他…他累坏了,对,他累坏了,他糊涂着呢,你们…”
余笑看着褚年的妈妈,微微摇了摇头,又说:
“那个人就是个垃圾堆,但是,只要踩着你,他就有人帮他遮掩所有令人作呕的龌龊。之前我问你,为什么要一直踩着余笑,贬低她,折磨她,你跟我说要不是这样,她怎么会低下头来伺候我。可你不也是一样么?你明明在经历世上最恶心糟糕的事情,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因为自己的同样的龌龊恶心而沾沾自喜。”
坐在床上的褚年已经惊呆了。
他又听见余笑说:
“你们以为你们的玩儿法能千秋万代么?生了个女儿,却从小让她不安,天天对她说等你爸妈再有个弟弟你怎么办呢?然后再给她一个弟弟,让她学着照顾弟弟。她学习好,就说她将来会学习不好。她工作好,就告诉她将来还是要为家庭服务的。
明明同样是人,你们硬是要让她每走一步都小心惶恐不安,让她知道自己从生下来就不如别人,让她不知道什么是被爱着的,让她学着低头、谦让、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