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你现在告诉我这是几?”
对着手指头,褚年说:“是、是3。”
“好,现在我要告诉你,你的宫缩很厉害,宫口正在开始打开,但是孩子还没有入盆, 只是现在有了一点入盆的迹象,过一会儿我可能要给你打催产针,帮助孩子生下来,现在你要签一份委托书, 一旦你昏迷过去, 我们需要采取进一步的手段, 就需要那个人来签字。”
“签字?”
褚年又呛了一口气, 他觉得仿佛下一秒剧烈的疼痛就会再次袭来, 可他又不知道下一秒到底会不会到来。
努力找回自己的理智,褚年抬起手对身边的医生护士说:
“告诉我,外面现在有谁?”
“我们先扶你坐起来,你不能躺着。”
“外面一个是你的爱人的父亲,一个自称是你家的钟点工,他们是一起送你来的。”
黄大姐和他亲爹?
褚年几乎不假思索:“我想找黄大姐,就是那个钟点工。”
黄医生也不多问,她对着旁边另一个医生点点头,那个医生就出去了。
几乎是伴随着那个人的脚步声,褚年感觉到自己的腰腹都在抽搐,他整个人都在开始冒冷汗。
“你现在不要着急,先把文件看完。”
“好…”褚年觉得自己的眼睛根本就是在机械性地动,好像把每个字都看进去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刚刚离开的医生进来了。
“余女士,你公公说黄女士回去收拾你生孩子的东西了。”
脑袋里这话转了十几秒,褚年才反应过来,外面只有他亲爹一个人了。
“我、我现在还生不出来吧?我得等人来,我不能让他给我签字。”
褚年看着黄医生,目光里满是求助,甚至是求救,他说:
“医生,是他把我推倒的,我不能让他给签,我、我想等人来。”
疼痛让他说起了车轱辘话。
“好。”黄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找谁来就赶紧打电话。”
打电话,打电话…盯着通讯录,几乎不用想,褚年就把电话打给了余笑。
“我要生了。”
他只说了四个字,突然就被一种巨大的绝望和悲痛给打到了:
“你不是说你会回来陪我呢?你人呢?我要生了,你赶紧回来吧!”
说话的时候,他的嘴唇都在抖。
电话对面,余笑的声音传来:“怎么这么突然?我马上订机票,你不要着急。”
“我疼啊,我疼啊!你怎么还得订机票啊,我都要生了!”褚年喊着疼,脸上又有水流了下来。
是泪吧。
抱着电话,褚年死活不肯松手,恨不能就这样远程监督着余笑买机票、去机场站、坐飞机回来…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余笑,你父亲来了。”
“我父亲?”
“笑笑,你刚刚打电话给你妈,她一着急,把脚给扭了,我就先过来了,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就突然要生了呢?”
脖子上乱七八糟地缠着一个围脖,大衣的扣子歪七扭八地纠缠,余笑的爸爸像是个被秋风从杨树上扫落的虫茧一样滚进了诊疗室。
“笑笑,笑笑你是不是要生了。”
隔着白布帘子,余笑的爸爸想探头又忍住了似的,只用褚年从没听过的声调连声问着。
“爸…”
褚年拿着手机,脸上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了。此刻他不信任的人里,他自己亲爹排第一,他自己亲妈排第二,余笑这个爸就铁铁的第三了。
他试探性地说:“爸,我太疼了,要、要不我剖了吧。”
“别这么说,笑笑啊,爸爸知道你疼,可是、可是生孩子就是这样的,你看你自己也是这么被生出来的是吧?你别怕啊,坚强一点!疼了你就叫,爸爸陪着你,好不好?”
不好!好个屁!有种你自己来生啊!你来坚强一个我看看啊!
心里无数的话就这么飞了过去,褚年已经不想骂了。
又是一阵难忍的痛,他抽搐了似的又吸了一口冷气。
听见他的声音,余笑爸爸又说:
“笑笑啊,你这就是每个女人人生中的一道坎,迈过去就一切都好了!爸爸相信你,你一定能闯过去的!”
闯你【哔——】
褚年一口气垮了下来。
手机一直没有挂断,褚年握着更近了,他必须承认,也必须接受,这个世界上,可能真的只有余笑能明白他现在的痛苦。
还在努力想用精神鸡汤滋养女儿的父亲被医护人员请了出去。
褚年也拒绝把那个授权给他。
可是余笑的妈妈伤了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
万一她过来了,也让我“坚强”呢?
这么想着,褚年又狠狠地抽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吓到了。
坠痛感的围剿下,褚年看完了厚厚的一沓手术须知,签好了字,只是那个委托人,他找不到。
手机里传来余笑的声音,她说:
“我已经买好了机票,现在往机场赶的路上,有些事情我要跟别人交代一下,一会儿我打给你。”
“我疼啊。”褚年委屈得两眼发热,身上的冷汗流个不停。
“我知道,你听医生的,不要慌,保持体力。”
“好。”
电话挂断了。
褚年却还在空荡荡的病房里说话:
“余笑,医生让我找个委托人,一旦我自己昏过去了,他就得帮我签字,你知道我病房门外是谁么?你爸,和我爸,我不能把我的命交给他们俩…余笑,我不知道我能疼到什么时候,我一直疼啊,孤零零地在这疼啊…”
疼啊。
抱着屏幕黑下来的电话,褚年仰着头看着病房的天花板,白色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泡在无边无际名为“疼”的大海里的褚年感觉到有人掀开了自己身上的被子。
是一名护士。
“唉?还真是你呀。”小护士对着褚年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开了四指啦,不要紧张哦,越紧张越疼的,你爸爸给你买了晚饭,你要不要吃?”
褚年动了动已经僵住的手臂,摇了摇头。
“我不想吃。”
“好吧。你爸和你公公跟医生沟通了,能顺产最好还是顺产,之前给你诊断的黄医生下班了,杨医生说再观察一个小时,要是孩子还不入盆,就给你打催产针。”
说完了这些,小护士转身就要走。
褚年伸出手去,没够到对方的袖子。
继续等待,继续疼。
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却是冷冷的冰雨,细细落下,时缓时急。
冷,也疼,疼,也冷。
褚年刚刚也不过是想让护士再给他加一床被子,又或者说,他想换掉身上的湿衣服。
之前穿上的病号服也已经湿透了。
余笑的电话又打过来了,是告诉褚年她要登机了。
褚年:“嗯”了一声,再没话说,刚刚那场倾诉和之后延续的痛苦似乎让他开始变得迟钝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宫口差一点开到六指,孩子却还没入盆。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距离褚年被送进医院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
值班的杨医生带着两个护士进来,给褚年打了一针催产针。
又问:“他吃晚饭了么?”
小护士回答:“没有。”
杨医生“嗯”了一声,她又问褚年:
“你现在有没有力气起来走走?”
褚年的脚还伤着呢,可是医生建议了,他挣扎着慢慢把脚放在了地上,然后在护士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一步,又一步。
明明疼得想要崩溃大叫,但是当你知道了每一刀后面都还紧跟着一刀,那疼痛似乎也就不配让你为之嚎叫了。
绕着病房里走了两圈儿,褚年重新坐回到了床上,他身上的病号服几乎能拧出水来。
两个护士也累,很快就离开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褚年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和随着疼痛产生的抽噎声。
他突然恍惚了起来——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褚年,也不存在变成了余笑的褚年,其实他就是个在承担世上一切痛苦的工具而已。
如果不是工具,那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里呢?
他摸着手机,想给余笑打电话,却只听见关机的提示音。
“骗子。”
褚年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又过了两个小时,孩子还没入盆。
宫口开到了八指的剧痛像是无数惊雷凌空落下,轰炸了褚年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他连呼吸都差点停止了。
在这样的剧痛里,他听见医生说:
“八指了,孩子还是维持刚刚的状态没有入盆,还是得剖了。手术同意书找人签一下,宣读术前须知。”
杨医生说着话,被人提醒了褚年到现在还没指定委托人。
这时的褚年几乎就在丧失意识的边缘,痛苦折磨着他让他觉得自己难以活到下一秒,可又强行牵扯着他的一根神经,让他不能疼晕过去。
“手术,我自己签,那个委托人…”抽冷气的声音里驳杂着话语。
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余笑”,在委托人的那张纸上,褚年写下了“褚年”。
他只能把命交给那个人。
是从前的余笑,是现在的褚年。
外面,余笑从出租车上下来,踩着凌晨路灯的微光,快步走进了医院。
第80章产房之外
“余女士,你委托的人现在不在, 你签了也没有用啊。”
拿着那张写了“褚年”的授权书, 小护士的表情很为难。
可是褚年写完那几个字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理智和力气, 现在连说话的劲儿都没了。
小护士又出去了一圈儿, 回来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喜色:
“来了来了你老公来了!”
老公?
是余笑来了么?
“呼!”一口浊气打着颤从胸腔里被吐了出来, 褚年甚至觉得肚子都不那么疼了。
被推进剖腹产的产房之前,褚年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了余笑。
她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用他自己的眼睛。
在这瞬间,褚年的很想拉着余笑的手告诉她, 如果这一切都是余笑命里该受的, 那他很高兴受这一切的是人是自己。
可他伸出去的手,擦着余笑的手边就过去了。
“别害怕,相信医生就好,剩下的事情有我。”
褚年连点头都费劲,宫口开到八指的痛苦甚至要扼制他的呼吸。
用极为不舍的眼神看着余笑,褚年抖了抖嘴唇, 直到手术室的门关上,他的一滴眼泪从眼角里流出来,成了白色床单上的一点暗色痕迹。
手术室外面,终于把褚年手术的事情都处理清楚, 余笑转过身看着站在旁边的两个父亲。
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 手术室门口“手术中”的灯亮了起来。
余笑抬头看了眼那个灯, 右手抬起来擦了擦左手, 褚年冰冷的手指从上面划过的感觉, 好像还一直留在那儿。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人一直在这儿呆到现在,是什么都没做么?”
余笑回过头,看着这时候才过来的两位“父亲”。
在她进来的时候,她看见这二位一个站在楼梯口儿偷偷摸摸地抽烟,另一个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褚年你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褚年他爸打了个哈欠,熬到现在,他头顶飘忽不定的发丝儿都已经服帖在了头皮上,“我跟你妈说了让她弄点红皮鸡蛋,再赶紧跟你表姑她们说一声…对了,那什么,褚年啊,刚刚亲家跟我说亲家母的脚伤了,等余笑坐月子的时候就让她回咱家吧,你放心,你妈干活还挺利落的。”
亲家都这么说了,余笑的爸爸搓去手里残留的烟味儿,叹了一声说:“唉,也是我们家余笑年轻不懂事,都快生了,还那么不小心。她妈也是,余笑怀孕这么长时间,她来来回回还挺勤快,结果真要用到她的时候,这又掉链子了。”
余笑本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褚年的父亲,听了这话,她转头看着自己的爸爸:
“手术室里面躺着顺产转剖腹产的那是你自己亲女儿,因为着急女儿受了伤的是你相濡以沫三十几年的妻子。
我听您这话,怎么都觉得您的意思是余笑生孩子找自己爸妈是不懂事儿了,您妻子担心女儿是掉链子。
对,您倒是又懂事又不掉链子,可您干什么了?就在病房外面干听着您女儿在里面吃苦受罪生不出孩子?”
余笑爸爸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自己女儿生孩子呢,怎么女婿先教训起自己来了。
“褚年,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怎么了?我女儿大着肚子的时候你也一直不在啊,行啊,一回来就能教训我了。我在这儿陪着我女儿还是错了?”
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余笑看着自己的父亲,淡淡地说:
“也不是错,只不过把一无是处的陪伴当功劳就是很可笑,产房门口需要吉祥物么?我就问你,你知不知道无痛分娩,你知不知道跟医生说你要让你的女儿无痛分娩?啊?产妇在里面干嚎得力气都没了,你在外面是听着声儿抽着烟儿,就差一盅老酒了是吧?
还有,余笑她是胎位不正,孩子不能入盆,顺产不出来得转剖腹产,你知道么?你问过医生么?”
余笑爸爸吓了一跳:“怎么就剖了,我不就去抽根烟吗?”
另一边,褚年的爸爸拉住了自己“儿子”的手臂,说:“褚年,你这是干什么?你岳父他是余笑的亲爸,他能不着急么?可生孩子这事儿咱们大男人能干吗?你说什么无痛,那不就是把人给麻醉了吗?那不是伤孩子么?再说了,我看余笑是个好样儿的,肯定能把孩子好好生下来…怎么就剖腹了呢,刚刚在这儿生孩子的一个女的可是说了,要是开刀拿出来孩子,那第二胎可就难了!”
他又对自己的亲家说:“褚年这是急昏头了,说胡话,哎呀,算算时间,他也是一听到消息就坐了飞机回来,这大半夜的,都着急当爸爸呢。小年轻,也不知道轻重,随随便便就想动刀子了。”
说完,他还笑了两声。
第三声还没出口,他的笑被自己“儿子”的眼神硬生生给刹住了。
“褚年,你看着我干嘛?”
“余笑是怎么摔倒的?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生不下孩子来得转剖腹产,你会不知道吗?”
褚年的爸爸脸上瞬间有些僵硬:“我、我…我怎么知道?”
“没关系,余笑知道。”
死死地盯着褚年爸爸的眼睛,余笑又补充道:
“我们小区门口监控到处都有,您要是觉得她不知道,或者她知道的不对,我去查查监控,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听监控,褚年的爸爸着急了,连忙说:“查什么?有什么好查的?是她非要挣开,又不是我推的她,我…”
“你说什么?!你不是说笑笑是自己摔倒了的么?怎么是你推的?”
凌晨过后的医院走廊里爆出了一声怒喝。
褚年的爸直接被余笑的爸推到了墙上。
“是你把我女儿推倒了?她怀着你的孙子你不知道吗?你还是个人吗?!”
“亲家你这是干什么,我都说了不是我推的,是她非要走!”
“她走你让她走啊,你怎么能推她!我女儿我从小到大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你怎么敢?”
值夜班的小护士小跑过来,就看见两位加起来超过了一百岁的大叔扭打在了一起。
“别打了!不准在医院打架!”
看一眼袖手旁观的那个俊美男人,小护士一跺脚,要回护士站打电话叫医院的保安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默不作声的那个男人抄起了座椅旁边的输液架,直接挥向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个父亲。
带着钩子的输液架可不是开玩笑的。看见它砸过来,余笑的爸爸往背后的墙上一缩,褚年的爸爸往后退了两步,两个人好歹是被分开了。
铁钩划在石质地板上,声音尖锐到让人心惊。
虽然是余笑的爸爸先动的手,可分开之后一看,他的样子更惨一点,毕竟是久坐办公室的中老年文弱书生,想要跟在一线工厂干了那么多年的褚年爸爸一较高低,真说起来跟自取其辱也就只有写法上的区别。
他们两个人看着“褚年”,褚年的爸爸没好气儿地对他儿子质问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又不是我把她推倒的,你是想我孙子还没见着先进局子还是怎么着?啊?褚年,你是翅膀硬了是吧?你看看你今晚说的话做的事,你想干什么?这都是你该说的吗?是你该做的吗?里面余笑生着生孩子呢,你倒是清算起我来了?”
余笑不用说话,自然也有别人开口。
“那你做的事儿是长辈该做的事儿么?笑笑她是孕妇!你跟她争什么?她之前住院的时候你都不在,怎么你一去她就摔了?”
余笑的爸爸指着褚年爸爸的鼻子痛骂道:
“当年他俩婚礼的酒桌上你怎么跟我说的?以后就把余笑当你们亲女儿待,行啊,这就是你们家亲女儿的待遇,你们这一家人还有良心么?我是怎么对褚年的?你们是怎么对我女儿的?!”
可能…要是褚家真有个女儿,也未必比“余笑”的日子好过多少。
武斗变成了文斗,好歹余笑的爸爸不那么容易输了。
余笑靠着医院的墙站着,无声地低下了头。
骂完了亲家,携着余威,余笑的爸爸还想对着“褚年”骂两句,他刚说了“褚年”两个字,看见年轻男人抬起头露出那双泛红的眼睛,他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手术室里,插着尿管的褚年被支架支撑着身体。
从后腰注射进去的麻药已经生效,他能感觉到冰冷的手术刀划开了自己的肚皮。
这是第一刀,他之前想当然地以为只有一刀。
可事实上,还有一刀在子宫上。
医生的手好像伸了进去,又做了什么让他不敢猜测的操作。
褚年闭着眼睛,他不敢看,也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好,准备!”
准备什么?
麻醉缓解了之前宫口打开的痛苦,褚年有点想要直接睡过去,要是能醒来的时候孩子就在身边了,那对他来说应该是这世上最好的事情了。
“唔。”
并不是疼,而是…被压到了。
几个医生和护士都扑了上来,奋力地用手和肘部压他的肚子,这样两下之后他觉得自己肚子里的什么东西终于开始动了起来。
是孩子!
褚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头顶的无影灯之外是灰白的天花板,看得人心里发慌。
是的,这些步骤他都查过的,在肚皮上开一刀,在子宫上开一刀,为了让子宫恢复得快一点,第二刀很小,剩下的创口要医生用手撕开。
“再来一次!”
又是一阵挤压。
“头出来了。”
身体猛地一空,褚年看向医生,看见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皱皱红皮的小东西。
看着那个小东西,褚年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哇!”
“是个女儿,虽然早来了几天,哭得还挺响。”
有护士笑着说。
褚年被打了宫缩素,他的手术还没做完呢。
“我。”褚年只说了一个字儿,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那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被洗净包好做完了检查的孩子被放在了他的身边。
“孩子,我的孩子。”
声音很轻很轻,还在排出胎盘的褚年张了张嘴,又是眼泪流了出来。
第81章以为痛苦已经过去
“是个女孩儿, 2651g,差不多是五斤三两, 检查结果挺好的。”
被洗干净的孩子包好了小衣服的孩子被抱到了余笑的面前。
她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接到了手上。
“你抱得还挺熟练啊。”
小护士身高也不高, 不然也不会每次褚年找她的时候都会搭她的肩膀。
从她的角度,她能看见这个英俊又沉稳的男人, 好像哭了?
却是无声的。
嘴唇紧紧地闭着,抱着轻轻软软的一团。
“产妇送出来了!”
手术室的门打开,余笑把孩子重新递回给了护士, 说:“麻烦您帮我抱回病房。”
说完,她已经去帮着拉床出来。
“我生完了。”再次看见余笑, 褚年只觉得自己是孤身去了一趟地狱又回来了,“大、胖、小子, 三样儿都不是。”
想起自己从前挂在嘴边儿的话, 褚年都觉得那时的自己幼稚无知得有些可爱了。
“挺好的。”余笑对他说。
听了这三个字,脸上全是疲惫和狼狈的褚年笑了, 他看了一眼在给自己拉着病床的褚年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小褚褚一身都是红皮儿,你妈说你出生的时候也是一身红, 后来长大了就这么白了,所以这孩子还是像你。”
这个“你妈”指的当然是余笑的妈妈了。
说完了这句话, 褚年就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
“是个女孩儿啊。”
等在病房门口的余笑爸爸迎了过来,语气里有点激动, 但也只是有点儿。
他看着“女儿”的脸,说:
“唉,女儿挺好的,褚年,余笑这次生孩子也早了罪了,那个…”
余笑的爸爸脸上还挂着一块青,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看见自己这个女婿都越发有些气短。
“什么叫女儿挺好的?女儿不是本来就很好么?听您这个语气,不是个儿子您还很失望。”
帮着护士摆正了褚年的病床,余笑淡淡地说。
“没有没,我就是怕你期待太高。”
“我不知道女儿哪里就低了,你自己的亲女儿刚受了人间最痛的事儿回来,麻烦您捡着能听的说两句行么?要是不会说,您可以走。”
好好生个孩子,别人家都是高兴的事情,余笑的爸爸也是不懂,怎么在自己这个女婿这儿就是个苦大仇深的样子了,自己还动辄得咎起来。
“您通知妈了么?”
“哦,还没,我这就打电话。”
看一眼手机,才五点多,余笑的爸爸放下了手机,过了两秒又拿了起来:“唉,笑笑她妈肯定是等了一夜也没睡,我还是先告诉她了,再让她好好睡吧。”
对着手机,余笑的爸爸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笑笑生了个女儿!长得像笑笑!哎呀,哎呀你别着急,我、我开视频给你看!”
病房里顿时就有了迎接新生命的喜悦。
笑笑妈妈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她和她的丈夫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儿,讨论讨论鼻子,讨论讨论眼儿,看哪儿都像是研究世界名画儿似的。
看着自己的父亲在那儿站着,大概要跟自己的妈看孩子看到地老天荒,余笑直接说:“要不您就回去吧,妈不是还在受伤在家吗?你也陪着守了一夜了。”
余笑的爸爸也没怎么坚持,见自己女婿把女儿照顾得不错,他点点头。
倒是视频里余笑的妈妈突然说:“褚年,你也好好休息下,唉,我这样儿也帮不上忙,你们那个月嫂去帮你们吧?”
“黄大姐中午过来,戚大姐上一家还有五天,正好那时候余笑就出院了。”
“那就好。”
隔着屏幕,余笑妈妈又看着躺在床上养身的“余笑”,叹了一口气。
“顺转剖啊,要不是知道你回来了,我自己肯定得过去。他也是太不容易了,对了,通奶的时候你拿热毛巾让他捂一捂,床下面放了隔垫儿吧?”
事无巨细地关照嘱咐了一轮,她才带着余笑的爸爸一起退了场。
本以为生完孩子就能喘一口气,褚年却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卸货”了,却还得疲劳驾驶。
麻药的效力散去之后,刀口的疼就越来越明显,疼的不只是刀口,整个下腹,不,应该说整个腹部的肌肉连着下面的位置都好像是一个战后的废墟,不管哪里都是残垣断壁。
越来越明显的疼痛和空虚感让他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