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人…
他连自己腰背因为久坐而产生的酸痛都忘了。
“好!牛姐!我会继续努力的!”
什么脚胀、什么腰背酸软、什么胸口胀痛、什么晚上睡觉都累、什么走路变鸭子…捱着这一切的折腾,褚年一步步往前推进他的项目,这不止是他的项目,也是他的安全感。
倒是他的孩子,大概也是他习惯了当“孕妇”的原因,竟然也让他觉得安稳了很多,不像最初让他那么慌乱了。
十一月末,距离展会开始还有半个月的时候,褚年一早就被肚子疼给惊醒了。
疼痛感突如其来,十几分钟后又来了一下。
褚年没当回事儿,他现在觉得自己肚子里这个要真是女儿,估计也是个将来能跑能打的野丫头。
上班之后,他倒了一杯水,正跟小玉说着布展时候的几个问题,肚子又是一阵抽疼,疼的他把杯子都砸在了地上。
“宫缩。”
“先兆早产。”
“住院修养吧。”
一个小时后,褚年在医院的急诊,听见医生这么说。
他起先仿佛聋了,只看见医生的嘴在动,接着,脑子里“轰!”一声,便是天昏地暗。
第68章孕期记事(三)
“我早就说你不该这个时候出去工作,你不听我的, 啊, 你好好儿在家里怀着我的孙子不行么?你这个孩子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越活越糊涂, 连带着我家褚年都跟着发疯。所以老人都说娶妻娶贤,娶了你这样的我老褚家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可告诉你,余笑,要是孩子没事儿, 咱们什么都好说, 要是孩子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让褚年跟你离婚!”
“啪!”是东西砸在桌子上的声音,带着忍无可忍的狠意。
“褚年他妈,会说话你就说,不会说话你闭嘴,我告诉你, 现在躺在床上受罪的是我女儿,宫缩不舒服得打针的是我女儿,你要想拿你儿子逞威风,先等你儿子回来再说吧。”
“你、你们做错事还有理了?!”
“谁都知道生孩子自古以来是一脚踏进鬼门关里的事儿, 亲家母你长到这么大总见过几个生孩子不顺利的吧?你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就一点苦没吃吗?再说了我女儿只是先兆早产, 不过得卧床休养几天,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你看你那恨不能孩子出了什么事情, 你好把我家笑笑骂死的样子?你是孩子的亲奶奶么?”
结亲这么多年,褚年的妈还真没见过余笑妈妈在自己面前这么硬气的样子,她转头看向站在那的余笑爸爸:
“亲家,你们到底还想不想跟我家走动了啊?这都说的什么话?啊?”
跟在后面进门的余笑爸爸看向余笑的妈,得到了萧清荷女士一个冷冻级别的眼神。
他张了张嘴,又看看褚年,到底没有说话。
平日一派老干部作风的他今天竟然有些憔悴,显然是这段时间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余笑的妈妈表情轻蔑,继续说:
“你不用管我说的什么话,褚年他妈,现在是我女儿怀孕这么长时间你家褚年一直不在,你指责我女儿的时候想想你儿子有没有尽到当丈夫当父亲的责任,别以为我女儿嫁到你家就得给你家为奴作婢,你要是真的这么不待见,我可以告诉你,姓苗的,闹到现在小两口要是离婚,错都在你儿子的身上,我女儿生了孩子就跟她姓余。”
这话挺狠,余笑的爸爸听不下去了:
“这什么事儿都没到那个份儿上,你撂什么狠话呢。”
他的妻子看向他:
“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你女儿,怎么,你还要帮着别人说话?要是你对我的话有意见,笑笑和她孩子跟我姓萧也行,你以为你家的姓儿多金贵呀?”
余笑的爸爸说不出话来了。
褚年的妈妈看着自己的这对亲家,又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余笑”,凉凉地笑了一下:
“行,行哈,你们一家人这是合起伙儿来仗着有了我的孙子就来欺负我们家了是吧?你以为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能由得你们欺负了?我告诉你,就余笑现在大着肚子的丑样儿,等她生完孩子,肚皮上全是褶子,我们家褚年不嫌弃她就不错了,谁还敢要她个被穿破了的口袋?”
余笑的妈妈气炸:“你说谁呢?你自己不是当妈的人么?嘴怎么这么毒?!”
褚年的妈妈不甘示弱:“我说错了吗?她不就是被我儿子用过的破口袋么,现在我儿子摆明了都不想要她了,就你们还仗着肚皮跟我使厉害呢?!”
“啪!”
“别,别动手!”这是余笑爸爸的声音。
“你敢打我?”这是褚年自己亲妈的声音。
“哐!”病床被挤了一下,是余笑的妈把褚年亲妈推到了病床上。
“啪啦”余笑妈妈的包被碰到了地上。
“哎哟!”试图拉架的余笑爸爸不知道挨了谁一记肘击。
二十年机床操作经验对阵十年广场舞资深玩家,一场摩擦刚刚上升到推搡级别,即将发展到扯头发级别的时候,病房门口传来一声爆喝:
“干什么呢?不想陪病人就走!上一个在医院闹事的可还在拘留所没出来呢!”
一场闹剧戛然而止。
只剩褚年头上悬着的液体包晃个不停。
中午的阳光透过那个软包里的液体,让整个房间的光线都变得凌乱起来。
褚年一直不说话。
缩在被子里,只有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上凌乱的光。
医院的天花板,真的不好看。
褚年的妈不肯走,余笑的妈也绝不肯让她留,医院妇产科的病房从来是医院里紧俏货,仅次于儿科和秋冬交替季节的呼吸内科,三个“家属”盘踞在三人病房最里面的位置,一个沉默闭嘴,另外两个开口就是吵架,这样又僵持了半个小时,护士长亲自来赶人了。
“不到探视时间,最多只能留一个人。”
两个妈妈瞪着对方。
“你还不走?”余笑的妈妈理直气壮,“就你刚刚说那个话,你也有脸留这儿?”
“我说什么了?我…”
褚年的妈妈到底还是走了。
打发完了一个,余笑的妈妈又让她丈夫出去给女儿买饭。
“笑笑现在…爱吃半生不熟的鸡蛋,医生说让清淡饮食,你在周围转转,看看哪个饭店好,买一份好吃的小炒,再让厨师给下碗馄饨什么的,里面的蛋不用熟透了。”
余笑的爸爸点点头。
终于把余笑的爸爸和褚年的妈妈都给赶走了,余笑的妈妈坐在了床边。
“笑笑,从我们来你就一直不说话,你这是怎么了?”
褚年动也不动。
摸摸手,摸摸头,叫来医生,医生也说检查结果都好,可能就是累着了。
“怀孩子这事儿,真是摊上一个是一个,我当年怀你的时候就是顺风顺水,不是早跟你说过么?我怀你的时候一直到还有几天预产期都还站着给学生讲课呢,一针催产针下去,还没等进产房呢,你的头都已经出来了,说好要给你接生的高阿姨就回家吃了个午饭回来,你都被洗干净抱出产房了。可也有的人,瞧着身体挺好的,从怀到生就没顺过…唉,细想想,你这也都是些小毛病,就是现在得保胎。我来的时候,跟你一块儿的那个韩大姐还让我跟你说,工作的事儿你别着急,慢慢来…”
褚年一声不吭。
余笑的妈妈把吸管插杯子里喂他喝水,他就喝了一口。
喝完了水,还要继续受教育。
“你也是,之前工作强度那么大,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干什么那么拼啊,给你找份工作是怕你待在家里废了,也没指望你就一定得挺着大肚子冲锋陷阵啊。”
褚年还没说话。
半个多小时后,余笑的爸爸送了一份馄饨、一份炒菜,还有两个酱鸡腿。
余笑的妈妈看了一眼,说:“医生说了清淡饮食。”
余笑爸爸小心地说:“女儿不高兴,你哄哄她。”
余笑妈妈余怒未消,看着自己的丈夫,她眼角一抬说:“有这个心你自己劝她呀,一个当爹的,用得着你的时候跟个锯嘴葫芦似的,正经事儿没干一点,买了两个鸡腿倒显出你来了。”
余笑的爸爸说:“生孩子的事儿,我还能说什么?”
“怎么不能说了?”余笑的妈妈猛地提起了音量,又闭上了嘴,浊气从鼻腔出来了。
“算了。”她又说,“晚上我在这儿陪她,你回家吧。”
越过妻子的肩膀,余笑的爸爸看着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自己的女儿。
白色的被子勾勒着单薄的身体轮廓,只有肚子的部分是隆起的。
“那…那要不,我、我明天送饭过来吧,白天我在这?”
“你爱来不来!”

下午探视时间到了的时候,傅锦颜来了。
两天没洗的头用皮筋儿绑成了马尾,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
“…萧老师,我来看看余笑,给她带了点儿吃的。”
余笑妈妈看着傅锦颜放下东西,点了点头。
傅锦颜没说什么,她和余笑的妈妈见过几面,彼此的关系在一般以下。
一个天天全国到处跑、不肯结婚也没有一份稳定工作的女人,在余笑妈妈眼里自然是不讨喜的。
其实在更早之前,傅锦颜就不讨余笑妈妈喜欢,因为傅锦颜是个不怎么听话的学生。
看见余笑妈妈的瞬间,傅锦颜的身体就紧绷了起来,完全是学生时代留下的后遗症,作为一个死宅,她的社交能力最高值还一直还停留在学生时代。
“锦颜,谢谢你。”
“阿姨您客气了。”嘴里干巴巴地客套着,傅锦颜凑近了去看“余笑”。
只看见一张拒绝跟人交流的脸。
“她情况怎么样,医生给了什么治疗方案了么?”
“咱们出去说吧。”

十一月的京城,晚上六点天就黑透了。
坐在机场等待登机的余笑揉了揉额头,从早上褚年出事儿开始就有人不停地联系她,她也在第一时间交代好工作,请了假往回赶。
手机的屏幕又亮了,这次给她发消息的是傅锦颜。
“我怀疑褚年得了产前抑郁。”
字映在眼睛里,余笑看了十几秒,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过了半分钟,她拿起手机:
“喂,我想改一下我的假期申请,延长几天…我妻子怀孕七个月了,状态不是很好。”
晚上十点,医院的灯都要熄了,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妇产科的病房大门前跟值班护士沟通了几句,护士放他进去了。
“笑…褚年,你可算回来了!”
端着洗脸盆的余笑妈妈看见“女儿”,心猛地往下一放。
“妈,我回来了,您去我儿那休息,今天我陪床。”
病房里只有褚年一个人躺着。
旁边两床的孕妇都是白天在医院治疗,晚上就回家了的。
褚年睁着眼睛,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终于动了,抬起头,看着明明属于自己的那张脸。
“你还好吗?我回来陪你几天。”那个人说。
“余笑!”
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褚年伸出手去抓住了余笑的手。
“余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就这么折腾我!只要再给我十天!再给我十天!我要十天去做我的工作!我不要十天都躺在病床上!我从夏天忙到了冬天,我肿着脚到处跑!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地我也能写方案!我晚上觉都不能睡了我还是能去上班!为什么我就是这么个结果!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安静的病房里,余笑任由褚年抓着他的手喊叫。
“我不是困在你的身体里,我他妈根本就是被扔进了地狱里!我跟你说,余笑,你就算乱刀砍死我我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
第69章孕期记事(四)
“能做的我都做了。”
褚年拒绝承认自己流眼泪了,尽管有水从他的眼角流进了枕头里。
他抓住的那只手很稳, 还是温暖的。
“我!我!像个真正的孕妇一样, 我还学着做什么按摩, 我用那个小球, 天天疼到要死, 我还练瑜伽动作,别人跟我说的法子能试的我都会试试,啊?难道还不够吗?说不让吃我就不吃了,说让我吃的, 我能吃也都吃了!
这些还不够么?怎么别人都没事儿, 到我这儿事儿就没完了呢?
余笑,除了工作之外我都不知道这个皮子下面的人到底是我褚年还是另一个人!我做的还不够吗?我做的还不够吗?我只要十天,再给我十天我妥妥能成了工作室的合伙人!”
余笑还是不说话,她由得褚年发泄。
抓着那只手,褚年几乎想把自己的脸埋进去,无数的与怨念痛苦其实一直积压在他的心里, 这不是骂人、歇斯底里地对抗和一直坚持工作就能真正排解掉的,今天听见自己要卧床修养至少一个礼拜的时候,褚年觉得支撑他的东西真的倒了。
最可恨的是,他连倾诉的地方都没有。
他自己的亲妈笑他现在是个要被抛弃的破布口袋。
他身体的母亲能在生活上照顾他, 却不知道他一直以来真正的痛苦。
直到余笑回来, 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脆弱。
多可怕, 明明余笑在他生活里消失了几个月, 除非自己求助不然她什么都不做, 自己一看见她,却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哭了。
他也真的哭了。
他至今难以相信,他付出了全力去挣扎出的结果,竟然就以这样的一个方式宣告结束了。
“余笑,你告诉我,我是出了一个轨,我是在外面有了花花肠子,难道这就活该受这些吗?”
好一会儿,余笑才回答:“不是,你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吧。”
褚年:“你只想跟我说这个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余笑低着头看着他,“褚年,我现在看着你觉得你真的很惨,如果你是别人,我会很同情,但是对你…我觉得同情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如果没有这场交换现在承受这些的那个人就会是我,不对,我会比你承受更多,那时候的你会对这样的我同情么?只要这样问一问自己,我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现在的你。好好休息吧,我请了几天假陪着你,陪到你出院。”
褚年还抓着余笑的手不肯放,细细的白色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淡褐色的大手中。
“余笑,不是的,你不会比我更多了,你…我…”
褚年努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余笑!你比我幸福多了!你有你妈,你有你朋友,甚至你爸对你都有好的时候,就连小区里平时没说过几句话的邻居都知道你是好人,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你的好能留在他们的心里,我的一切都随着褚年这个身体被你带走了!
余笑,想想这些,我求求你,你想想这些,你不要总觉得你是受了我的伤害了好么?我是背叛了你,我背叛了咱们的家,可这不代表你的人生一无是处!反而是我,我现在才明白,抛开褚年这个光鲜好看的壳子,真正没有被人惦记被人保护的是我!没有人爱我躯壳之外的东西,我爸妈都不爱,我比你可怜!
余笑,是我褚年,是我比你可怜!”
那只手被抽了回去。
查房的护士从病房门前经过,病房的灯被关上了。
黑暗笼罩了整个病房区,也笼罩了短暂的沉默。
余笑轻声回答他的痛苦哀求:“你错了,褚年,是有人爱过你的,是你自己不要了,不要说没有人爱你,这句话会把你之前在我这一切卖的惨都打散。”
初冬的风声有点大,从窗外一直漫到人的心里。
抽出一张纸巾,慢慢擦掉手上沾染的泪水,余笑接着说:“之前他们说你一直不说话,我还怕你是产前抑郁,既然现在脑子还这么清楚,能哭会说,估计你的状态比我想象中好,好好休息吧,不要太激动了。”
借着月光,余笑合衣躺在了旁边的病床上,黑色的大衣被她当被子盖在了身上。
褚年再没说话,那句“有人爱过你,是你自己不要了…”在他空荡荡的脑海中回荡着。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慢慢转过头去,看着余笑,看了很久,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又看见了余笑,褚年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又活了。
余笑只要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就能觉得自己又活了。
医院的清晨很早就来临了,余笑用热毛巾给褚年擦脸擦手,擦的干干净净,白色的面皮儿都泛起一层粉,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瓶面霜给褚年擦了。
褚年:“你现在一个大男人还用面霜啊。”
余笑:“所以我现在一个大男人比你以前帅啊。”
褚年不说话了。
早饭是昨晚就在医院食堂订的,一张鸡蛋饼,一碗红豆白米粥。
余笑翻了翻傅锦颜送来的东西,在里面找出了一包淡盐榨菜,让褚年卷着鸡蛋饼吃。
“我想吃半熟的鸡蛋。”
“等你查房结果出来了我回去一趟,给你煮了带过来。”
“好。”
赶在医生查房之前,同病房的两个人都赶回来了,看见高大俊朗的男人在病房里进进出出,两个孕妇都忍不住去看。
看着他们的眼神,褚年的心里又是一阵心累。
查房的结果自然是褚年得继续卧床休息,有了这么个结果,余笑就先回家了。
她刚走,褚年就听临床的孕妇跟他说:“你老公长得可真好看啊!有这么个老公还一大早给你忙里忙外的,你真是好福气,昨天看你婆婆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是个小苦菜花儿呢。”
小苦菜花儿是什么?
余笑这样就算是对自己好了?
褚年歪头,看着孕妇挺着肚子瘫在床上,一手挂着吊瓶儿,另一边还得自己伸手去拿床头柜下面装着水果的兜儿,她的老公就在一边儿坐着玩手机。
褚年顿时觉得余笑作为一个老公…好像还行?
这么想着,他拿出了手机,微信里满满的都是消息,有牛姐的,有其他同事的,甚至还有合作方和之前被他签单的客户的。
听说了他先兆早产,所有人都让他好好休息,合作方的省级经理说:
“你就放心生孩子,别担心项目了,等你生个胖娃娃出来,要是牛老师那边儿你觉得耽误了,就来我这,我给你个区域市场经理!”
看着这话,明知道是商场上来往的客套,褚年还是有一点点的高兴。
他好像也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惨。
余笑走之前给他削好皮的苹果,他拿起来咬了一口。
是脆甜的。
余笑拎着包打开家门的时候,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归零!归零!归归归归零!”
居然又归零了。
余笑的妈妈昨晚没有针对留宿在这里,而是直接回家了。
现在的家里空荡荡的,还是昨天早上褚年上班后的样子。
关上门,看着墙壁计分器上的“0”,余笑叹了一口气:
“我应该好好谢谢你。”
她对计分器说。
“我想过很多次,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会想得很糟糕,现在我不会了,甚至,不怎么会想了,有个人跟我说如果不知道路在哪里就低下头去做事,可能是事情做多了,我想的就少了。可我不懂,我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讨厌我自己了,为什么这个分数还是归零呢?难道我想换回来,就只能真的去爱褚年么?”
计分器当然不可能回答余笑的问题。
“可是,会再爱上褚年的余笑,也不再是我了。”
“不换回来,余笑不是余笑,换回来,余笑还不是余笑,有时候我觉得你在测的根本不是什么相爱指数,你是一面镜子,想让我们从里面看清自己,又生怕我们从里面看见自己。”
北方的房子都已经开始供暖,融融的暖气包裹着余笑,驱散了她大衣上的寒凉。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脱下外套。
上次回来是一个月前,那天正好褚年去省城开会了,余笑在家里等到九点多,去火车站开车把他接回来之后才走的。
每隔一段时间回来,这个家都会让她多几分的陌生。
茶几上的桌布换成了蓝色的方格,电视上面的盖布彻底不见了,甚至茶几底下的地毯都换成了灰色的。
卧室的变化更大,一套颇有上世纪八十年代风格的小碎花床品占据了床。
一些简易的健身设备就放在窗台上。
床边放了几本书和一个新的笔记本电脑,好几只笔都在地上。
书的种类还挺多,有财经的,有房地产的年度分析,还有胎教的。
衣柜一打开就很凌乱,一些余笑没见过的衣服占据了半壁江山,几乎每件都是宽松的、棉质的,颜色款式上有的还不错,有的就特别一言难尽,显出了它们主人飘忽不定的审美。
把衣柜大略收拾了一下,找出了两件能给褚年替换的衣服,余笑又拿出了一件褚年从前的羊绒衫,往身上一套,再照照镜子,余笑挑了一下眉头。
从前褚年穿这件衣服可真没有现在这帅气逼人的味道。
回来的路上买的牛肉切小块下在锅里炖着,再脱了衣服去洗了澡,出来煮鸡蛋…十一点五十,余笑拎着东西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看见她的一瞬间,褚年露出了从他住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老公!”她很自然地叫。
“我给你把电脑拿过来了。”
说着话,余笑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架起床桌放在了褚年的面前。
“啊?”
“你要是想看看工作相关,还是用电脑方便一点儿。”
余笑说得很自然,褚年却有点懵。
“你还让我工作?”
“要是不让你工作,你就像昨晚那样抱着我的手哭,那还是工作对你的情绪好一点。”
“可、可、可医生让我静养啊!”褚年说话都结巴了。
余笑说:“我又没让你跑着工作,躺在床上看看相关总是可以的,当然不想看就好好休息,你心情怎么好怎么来,医院的wifi不怎么样,我下次回家给你缓存几部剧,还是你想看小说,或者玩个游戏?”
褚年还没说话,临床的孕妇已经开始说她自己的老公了:
“你看看人家,人家还关心一下媳妇儿想看点儿什么,干点儿什么,就你,你就跟你的手机过日子去吧!”
看着他们,心里有点甜的褚年顿时觉得自己的幸福指数在飙升。
第70章孕期记事(五)
中午褚年吃完饭继续打针,一只手挂水, 另一只手操作着电脑, 过了一个小时, 液体打完了, 余笑扶着他去了一趟厕所。
再回来, 他觉得有点困。
“我睡一觉。”
“好,你睡吧。”
余笑帮他收好了电脑和放在电脑边的水杯。
躺在床上没一会儿,褚年“哎哟”了一声,坐在一旁的余笑站起来, 慢慢帮他调整了一下睡觉的姿势。
“谢谢。”褚年含糊着说了一声, 越来越大的肚子就像是在身上绑了沙袋,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是很痛苦的。
“没事,你好好睡。”
给褚年整理好了被子,余笑就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手机。
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穿着羊毛衫的男人身上,似乎是在融融地发着光, 越发俊朗的脸庞引得同个病房的孕妇忍不住就看了过来。
虽然她老公就在旁边低头玩手机。
这样的帅哥,谁不爱看呢?
不仅病房里有带着粉色泡泡的暗流,就连病房门口的嘈杂声似乎都比平时更大了,是护士和年轻女孩儿们的路过脚步声和私语。
“好帅啊!”
“真的好看啊!”
外面有点聒噪, 病房里倒是很安静, 安静到褚年能听清楚那些人在说什么。
过了十几分钟, 他睁开眼睛说:“你在这也没什么事儿, 要不你先回家休息吧。”
只有他自己知道, 自己现在是多么的忍无可忍。
余笑想了想说:“那我回公司把车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