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沈小运穿的是一双运动鞋,可就算这样,她还是坚决要光腿穿着旗袍回家,身上裹一件外套就行了。
沈牧平不同意。
沈小运坚持。
最后沈小运赢了,沈牧平脱了自己的外套给沈小运系在了腰上。
“旗袍怎么配好看啊?”他问做旗袍的姑娘。
“这个呀…”
她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摆了一堆手包、发饰,下面一层是高跟鞋。
“有看好的样式跟我说哦,这些都只是样品,对了,我们这里还有丝袜卖的。”
最后沈牧平买了三双丝袜,还被推荐了三家淘宝店,又加了老板的微信。
看着对方朋友圈里各式各样的女孩子穿着旗袍的“买家”照,沈牧平突然觉得这就跟买单反之后才发现自己要配镜头一样,坑都在后面。
沈小运只挑了一个手包,鞋子的跟太高了,她说这样穿着上班不方便。
沈牧平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能同意她穿着旗袍去书吧拖地。
除了沈小运的旗袍之外,陆阿姨的旗袍也做好了,因为加急了,沈牧平多付了点钱。
听说要给陆奶奶的旗袍配东西,沈小运立刻很精神地挑了三个手包、一个珍珠发饰,并且非常阔气地说都花她自己的钱。
“唉,女人都爱美的呀,小小姐为什么就不爱美呢?”
她又想起了连围兜都拒绝穿的小小姐。
语气是十二万分的痛心疾首。
第 56 章
“我们今天还去看陆奶奶么?”
“你想去么?”
“想的呀!”
“那我们今天就还去吧。”
沈小运高兴地点头, 她跟沈牧平说:
“等陆奶奶换了旗袍, 我要给她拍照的呀, 现在旗袍有了,就差、就差我的拍照技术了。”
沈小运觉得自己已经学得很快了, 她现在拍小小姐都能拍的很清楚啦。
她还不知道, 再过三天, 陆奶奶就要被颜丹阳带到北京去了。
等不到她的拍照技术练好。
沈牧平把虾仁炒饭端到她的面前,说:
“昨天我把给陆阿姨的东西放在车里了, 今天我们一起带给她。”
“好的呀。”
上班的路上, 沈小运突然叫住了沈牧平。
“你答应我要做樱桃肉给我吃的, 别忘了呀。”
今天翻本子的时候, 沈小运看见了自己记得“账”。
“好。”
事实上,沈牧平真的差点忘了。
“你做的樱桃肉好吃么?”
“大概吧。”
其实沈牧平只吃过樱桃肉, 并没有做过。
“你一定要做的好吃呀, 到时候我带给陆奶奶吃哦。”
“好。”
沈小运今天上班,到底是没有穿旗袍的, 因为突然降温了,凉飕飕的风让沈牧平恨不能让沈小运穿上羽绒服,要是她坚持穿旗袍,那就点心没有了, 陆奶奶也不看了。
沈小运只能屈服。
沈牧平怕她不开心, 她自己却说:
“我是很想穿旗袍呀,可我也知道不能穿的,穿了会感冒。你做的对呀, 不要觉得我会生气呀。”
“明知道不对,为什么还要穿?”
沈小运眨眨眼睛,说:“因为我是女孩子嘛。”
这是是什么回答?
沈小运却觉得自己的回答妙极了。
“爱美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
健康和美,美重要。
“那你为什么还是答应不穿了?”
“因为点心和陆奶奶都比美重要啊。”
沈小运永远都有她自己的道理的。
沈牧平又问她:
“要是我说你坚持穿旗袍我就会生气,你还穿么?”
“嗯…”沈小运陷入了沉思。
今天店里依然来了好几个来面试的人,老板挑挑拣拣,最后留了两个。
自从书吧开了第二层,一个店员就有些忙不过来了,她一次招两个人,一是为了减轻工作,二是防着哪个做的不好,自己这里就开了天窗的尴尬。
新来的两个店员都是女孩子,一个二十二三岁,看着跟店员姑娘差不多大,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一直打着零工,什么都会一点。另一个店员二十五岁,以前是一家咖啡厅的侍应生,因为一些原因辞职了,才刚来老城没多久。
店员姑娘教她们书吧里的规矩。
其中一个店员看着沈小运说:“她是老板的妈妈?”
沈小运摆弄着手上的照相机,假装自己没听见。
店员姑娘说:“她是沈小运,店里的资深员工。”
哇,资深员工!
沈小运因为这四个字开心了起来。
店员姑娘教的很仔细,沈小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知道了很多她自己从前都不知道的规矩。
看来自己这个“资深员工”很不称职呀。
她自我检讨了两分钟,站起来多擦了一遍地。
然后又坐了回去。
今天蛋挞姑娘送饼干来的时间比较晚,因为她昨天发在网上的“春天快乐”系列被转了很多,正好周末,有不少人一大早就来买她樱桃口味的新点心,她分身乏术,才拖到了现在。
“这几块蛋糕大概有三十多个人问过吧,我都没卖,给你留着的。”
蛋挞姑娘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块樱桃酥蛋糕,外面是金黄色的酥壳,咬开之后里面香香软软还有浓浓的樱桃味道。
沈小运吃了一口就爱上了。
“真的特别好吃的蛋糕!”
她吃了一块,给剩下的五块拍了张照片。
“你昨天给我做的蛋糕也特别特别好看。”沈小运还没忘了要把之前的蛋糕一起夸。
今天蛋挞姑娘已经收到了很多很多的夸奖,面对沈小运的时候,她还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看见沈小运要把自己吃了好吃的樱桃酥蛋糕记在小本本上,蛋挞姑娘看了看正跟着店员姑娘忙碌的两个新来的店员,抽过沈小运的本子和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看看她写的,沈小运有些茫然。
蛋挞姑娘对她眨了眨眼睛,转身走了。
“在书吧工作不开心,新来的店员欺负人,就要跳槽到蛋挞姑娘的蛋糕店,每天还有点心吃。今天的蛋糕特别好吃,不要分给店里的人。”
店员姑娘要辞职,新的店员又加入,关心这件事的可不只是蛋挞姑娘,下班的时候,沈牧平来接沈小运,还特意看了一眼那两位新来的店员。
“我这里有酥蛋糕哦,给你留了的。”
因为蛋挞姑娘的嘱咐,沈小运没有分给别人,剩下的五块蛋糕,她算了一下,自己不吃的话,沈牧平一块,丹阳姐姐一块,陆奶奶一块,陈爷爷一块,要是柳医生在,还有柳医生一块。
所以她不仅心怀愧疚地把蛋糕放在小柜子里锁了一天,连下午茶都取消了。
没吃下午茶,沈小运还没走到停车场就饿了。
看着路边卖的酸奶冰淇淋,她的步伐变得分外沉重。
“今天太冷了。”
沈牧平注意到了沈小运渴望的目光,这么对她说。
“哦。”
吞了吞口水,看看沈牧平提着的纸盒,沈小运深吸一口气,假装自己已经吃过冰淇淋了。
靠着一口西北风,沈小运忍到了医院,今天柳医生值班,她把倒数第二块蛋糕分了出去,最后一块属于陈爷爷。
可沈小运站在陈爷爷的病房门口,看着他病床前围着的人,没有走进去。
沈牧平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回了陆奶奶的病房,然后关上房门,恨不能将人世间的丑恶都一并隔绝。
“陈爷爷,是不是又在哭啊?”
“没有。”
刚刚沈牧平清楚地看见陈老先生坐在床上,脸上比陆阿姨更加冷漠。
“真的么?”
“真的。”
沈牧平的态度很坚决。
十几分钟后,接了沈牧平通知的陈家大儿子匆匆赶到,他还带了两个老人,好像是他们家的两个长辈。
又过了几分钟,这个在医院里长盛不衰的戏码终于在陈老先生的床前结束了。
陈家二儿子全家连着两个孩子一起离开,走之前骂骂咧咧。
陈家大儿子坐在自己老父亲的床上叹了口气。
“爸,我有时候觉得,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陈老爷子不说话。
沈小运捧着那块樱桃酥蛋糕悄悄溜进来,看见陈家的大儿子,她点点头,然后把蛋糕放在老人的面前。
“陈爷爷,吃蛋糕了呀。”
陈老爷子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蛋糕,再看看身边那个已经比他还要高大的男人。
抓过蛋糕,然后跟他儿子说:
“你吃,吃了考一百分。”
你吃,吃了考一百分。
这话是何等的熟悉又陌生,陈老大用力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记忆和遗忘…很多时候人们不知道哪一种更可怕,是记住还是遗忘,是遗忘后再想起,还是根本刻在了脑海里却假装自己已经遗忘。
沈小运转身,悄悄地走了。
她饿得肚子都瘪了。
“唔!”
揉揉自己的肚子,她以为是自己的肚子在响。
站在病房门口的沈牧平却看见,是那个背对着房门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哽咽出了声。
颜丹阳在病房里帮自己的妈妈换好了旗袍,是简单大方的样式,大红色的料子上绣着粉白色的梅花。
“真好看!”
沈小运发出了由衷的赞美。
这块料子是她挑的!
“等我练好了照相,我要给陆奶奶拍好多好看的照片,好不好呀?”
她问颜丹阳。
颜丹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牧平在沈小运的背后说:
“明天给你买一双配旗袍的鞋,要是后天天气好的话,你就穿旗袍给陆阿姨看,好不好?”
“好的呀,好的呀!”
沈小运喜滋滋地对陆奶奶收缩:“我做的旗袍是绿色的,咱们两个红配绿呀。”
颜丹阳看看沈牧平,再看看自己的母亲,说:
“要不我们后天就带着我妈一起出去走走吧,都穿得漂亮一点,多拍几张照片。”
“春游吗?可以带点心吗?”
沈小运激动了起来。
“嗯,春游。”
得到了沈牧平的承诺,沈小运高兴地拉着陆奶奶的手说:
“我们可以出去玩了!”
她又问沈牧平:
“我们可以带着陈爷爷吗?”
沈牧平想了想说:“好。”
沈小运完全忘记了自己还饿着肚子这件事儿。
带着沈小运出去吃晚饭的时候,沈牧平就拿到了陈家大儿子的应允。
“后天我也开车,我有好相机,到时候多拍几张好看的照片。”陈家大儿子是这么说的。
可是,那天。
一大早就穿好了旗袍的沈小运并没有见到陈爷爷。
她连医院也没去。
丹阳姐姐带着陆奶奶到了她家,才换了衣服鞋子,还戴上了珍珠项链。
“陈爷爷呢?”
“他家里有点事。”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锅盖疯狂跑路!
第 57 章
春天里的老城哪里都是美的, 沈牧平想带着沈小运和陆阿姨去个古典的园林, 颜丹阳却摇头。
“我们去坐船好不好?”她问沈小运?
摆弄着自己手腕上镯子的沈小运点头说:
“好的呀。”
在三个女人的面前, 沈牧平大概是没有话语权这种东西的,他沉默寡言, 像个尽职尽责的司机。
踩在船板上的时候, 沈小运晃了晃, 沈牧平连忙扶住了她。
“不要管我啦,去扶陆奶奶呀。”
沈小运还挺嫌弃。
沈牧平只能让她先做好, 再去扶…或者说是拖陆阿姨上船。
船在河面上轻轻晃了晃, 沈小运喜滋滋地对沈牧平说:“我们是在水上了呀。”
男人点头。
船上渐渐上人, 沈小运从沈牧平那里拿过相机, “咔嚓咔嚓”拍着河两边的景色。
小桥流水,两岸人家, 以前看熟悉了的风景, 在水上看过去,却又有了不同的味道。
沈小运拍树拍桥拍人来人往的水中倒影, 还拍陆奶奶和丹阳姐姐。
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陆奶奶的脸和平常一样,一双浑浊的眼睛里仿佛什么都映不着了。
沈小运举着相机看了很久,两岸风景渐变, 天上流云在变, 唯独陆奶奶,好像已经凝固在了陈旧的时光里,
“陆奶奶, 笑一笑呀。”
颜丹阳也对自己的母亲说:
“妈,笑一笑吧。”
陆奶奶看着自己的女儿,沈小运连忙摁下了镜头。
凝固的、远去的,总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再回来一点点,是吧?
放下相机,沈小运从包包里拿出了点心。
今天要穿旗袍,她可不敢在船上吃会掉渣渣或者弄脏衣服的点心,就是最普通的手指小蛋糕,细长的,吃起来很方便,也很香软。
跟沈小运的点心相比,颜丹阳带的东西多,仔细看看却没什么能吃着省事的,她本就不擅长这些,还在慢慢地摸索。
四个人一起吃着小蛋糕,一阵春风沿着河道吹来,拂弄着他们的发丝,沈小运忍不住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咔嚓咔嚓。”
沈小运睁开眼睛,是沈牧平在给她拍照。
“哎呀!我在吃东西呀!”
“好看的。”沈牧平给她看自己拍下的画面,她闭着眼睛,陆奶奶转头也吃着蛋糕,整个世界都在小小的框子里变得柔软。
沈小运还是扁起了嘴巴,她想象中穿旗袍拍照片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跟你讲哦,我要扶着树呀、扶着桥栏呀,看着远方呀,然后拍照片,知道嘛?穿旗袍拍照,要有身段的呀,你看看你,我嘴里还有蛋糕…”
花季少女沈小运是十分注意自己形象的。
沈牧平听着,只能连连点头,表示确实是自己错了。
可那张照片,到底没有被删掉。
河道略窄的地方,一丛木香花在岸上开得绚烂,陆奶奶的眼睛略动了动,手掌抬起来,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臂。
“看。”
颜丹阳赶紧看过去,看见的就是黄色的漂亮的花。
“陆奶奶可喜欢这个花了!”沈小运对颜丹阳说,她可是记在了小本本上的。
颜丹阳想起了之前自己妈妈手里的那一团花泥。
“我记住了。”
记住这些花,一辈子也别忘了。
下船之后,时间也不过九点多,走不远就是老城一处有名的老城门,有绿树,有古墙,有精巧的石桥,还有…
城门外宽阔的河流。
是运河。
“妈,您还记得它么?”
颜丹阳问自己的妈妈。
沈小运看见陆奶奶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的。
“丹阳姐姐,陆奶奶以前是经常来着哦?”
颜丹阳看看她,只能点了点头。
很多年前,这河几乎是她们的另一个孩子,疏通河道也好,兴建码头也好,她们总是要忙。
小时候的沈牧平很嫉妒这条河,它那么大,那么长,那么古老,它应该不在乎任何人和事了,为什么还要抢走自己的妈妈。
每到那时候,颜丹阳要安慰他,她是大孩子,她要懂事,她要听话,她要贴心…可她心里真正想说的,也跟沈牧平别无二致。
把妈妈还给我,好不好呀?
后来,沈牧平的妈妈调整了工作,回家的时间多了,沈牧平反而又别扭了起来,他说他妈妈根本不在乎他,他抱怨她妈妈总说“你自己决定就好”,生疏得像个外人。
“我曾经很嫉妒你。”二十多年了,颜丹阳终于对沈牧平说了她一直藏在心里的话,“你能把她从这里抢回去。”
会哭闹的孩子总有糖吃,被套在“好孩子”这个壳子里的自己,只能强迫自己习惯。
看着颜丹阳脸上的笑容,沈牧平慢慢低下头,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沈小运正端着相机拍照。
河上来的风让陆奶奶的发丝和披肩都飘动了起来,她身后河水奔流,浩浩荡荡。
“今天我才知道,有些话要是该说的时候不说,可能就永远都晚了。”
想起清晨病房外令人心悸的哭喊声,颜丹阳微微低下了头。
她一贯沉稳,却在那一刻恐惧到难以承受,给沈牧平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一直隐隐逃避不愿去想的事情,可能已经迫近到了眼前。
“姐,好好照顾陆阿姨,别想那么多。”
“我会的。”
快中午了,沈牧平带着她们一起去吃面,老城人最爱的,总还是那一口裹着浇头味道的面香。
就是吃面的地方在山上,得走好一段儿路,沈小运拖着两条腿跟得吃力,却怎么也不肯坐轿子。
陆奶奶倒是坐在了轿子上,轿夫一起,她有一点点害怕,颜丹阳连忙抬高了手臂,握住了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我背你吧。”
看见沈小运走累了,沈牧平说。
“不要。”
穿着旗袍这么好看,被人背着那就不好看了呀。
可她走了没一会儿就走不动了,虽然在车上是换下了鞋子的,可她的两条腿就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动了。
还是沈牧平把她背了起来。
沈小运真的很瘦,手腕一摸都是骨头,可却不轻,脱了外套的沈牧平深吸了两口气,才稳稳当当地迈出了步子,没一会儿,他的头上已经全是汗了。
“要是这个面不好吃呀,我…”沈小运心疼沈牧平辛苦,又想起来是沈牧平非要带她们来吃面的,就觉得怎么说都不对了。
只能气呼呼地给沈牧平擦了头上的汗。
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了面馆前面。
还得排队。
“我排队,你坐着等我,好不好?”
这个沈小运可以接受,她跟在颜丹阳的身后走到四方桌前,有人刚好让开,她先和丹阳姐姐一起扶着陆奶奶坐下,才自己坐下,看着周围的白墙木床,还有窗外黄色的山寺墙壁。
这里本来就是一处寺庙的厨房。
双菇面,香菇面、什锦面、素面…
都是素的,却又都是香的,香气勾得沈小运都有些坐不住了,仿佛自己上午根本就没吃过点心似的。等沈牧平真端了面过来,她的眼睛里已经全是馋出来的小星星了。
笋丝面筋香菇铺盖在素白的面上,汤是酱色的,上面浅浅一点素油,臭美了大半天的沈小运到了现在总算是彻底忘了自己还穿着旗袍,吃得热火朝天,抬起头的时候,碗里连汤水都不剩了。
下山的时候,她到底也坐了轿子,身上穿着旗袍,从包包里拿出一柄小扇子,摇了两下扇子,刚想自己细腰长腿十分臭美,她就想起了动画片里的白骨精。
嗯…白骨精也挺好看。
她默默安慰自己。
和陆奶奶、丹阳姐姐分别的地方不是在医院,而是在一家高档酒店的门口。
颜丹阳重重地拥抱了沈小运一下,对她说:
“您一定要好好的。”
沈小运重重地点头:“嗯。我们都好好的!”
转身的时候,颜丹阳的眼睛里是有泪的。
拉着陆奶奶的手,沈小运不想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想松开。
“我给你拍好多好看的花哦。”
“今天我给你拍的照片都可好看了!”
“你、你…”
她的嘴巴扁起来了。
陆奶奶看着她,又或者没有看着她。
松开陆奶奶的时候,沈小运觉得自己的手里多了一个东西。
是陆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藏在手心的小花。 
第 58 章
“给你看, 陆奶奶可好看啦。”
上班的时间, 沈小运捧着相机给老板看自己前天拍的照片, 昨天她又累倒了,在家里躺了一天。
店员姑娘在她身旁看着照片, 忍不住夸奖说:
“这个老奶奶好有气质呀!”
沈小运比自己被夸奖了还开心, 喜气洋洋地让店员姑娘吃点心。
“这里也好看, 是运河吧?”
“嗯。”
神秘地勾了勾手指头,对店员姑娘说:“我昨晚做梦, 还梦到了好多好多水, 我就坐在船上, 跟着河走啊走啊…”
沈小运没说的是她早上起床之后生怕是自己尿床了, 里里外外看了好几圈,就连小小姐都被她搬起来摸了摸。
其实梦里还有陆奶奶和陈爷爷的, 就是她一回身的时候, 他们都不见了,连开船的沈牧平也不见了, 只剩了她,可她一点也不害怕。
河的尽头还是河,她却知道走到那头,自己就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那是凌晨四点,小小姐都还没有例行叫早,她确认了自己没有尿床之后还是不放心, 去了趟厕所才滚回到床上继续睡了。
这个梦,她不想跟沈牧平说,就告诉了店员姑娘,很快就要离开书吧开始另一段生活的店员姑娘嘿嘿笑着说:
“你这个梦很好呀,遇水发财的。”
“是嘛?”这对沈小运来说真是个意外的好消息了。
“那我要是真有了钱,我请你吃好吃的呀。”
说完,她一敲自己的脑门,店员姑娘要走了,她竟然忘了。
看见她的表情变得沮丧起来,店员姑娘笑着说:
“等我休息日回来,你得请我吃…光说不行,来来来,记在小本本上。”
被店员姑娘这样闹着,沈小运把心里的那点怅然和难过都暂时丢掉了。
中午吃的披萨,老板说:
“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吧,算是庆祝晓慧找到了新工作,以后前途似锦。”
沈小运在一边听着,看见老板转头看向她。
“你打电话跟沈先生说一下,我们晚上店里聚餐,让他晚上去火锅店门口接你。”
沈小运瞪大了眼睛,她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似的,只有眼睛里特别特别亮。
“还、还有我呀!”
“店里聚餐的,当然有你了。”
听见老板这么说,沈小运都顾不上擦手,去小柜子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拨出了沈牧平的电话。
看着她,老板笑了,店员姑娘笑了,新来的两个店员唇角也忍不住有了弧度。
接到沈小运电话的时候,沈牧平刚刚在上次和陈家老大见面的地方落座。
对面也还是上次那个人。
“好,火锅店的名字记得给我,提前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听见沈小运欢天喜地挂了电话,沈牧平收敛了笑容对着陈家大儿子点了点头。
“老先生的事情很遗憾,节哀。”
陈家大儿子愣了一下,有些话他这几天听了太多遍了,听得心里都木了,心里是木然的,也是空的,随时随地,风从里面穿过来。
没东西能挡住。
“不好意思,我这个时候…”
很多讲究老规矩的人家,都说戴孝的人不能随意拜访别人,是带了晦气的。
“您太客气了。”
男人点了两份吃的,又问对方:“您要喝点酒么?”
陈家大儿子摇了摇头。
“下午还得去民政局…”
话还没说完,他就捂住了鼻子。
女儿快要中考了,她还小的时候老爷子的身体就不太好了,要说感情也真是没多少,前天难过了一天,昨天就被他们夫妻赶去上课了。
他妻子这些年对他爸…不说好,可洗尿布、换床单干起来都没含糊过,顶多干完了回去被窝里对着他哭,要说这样是坏,那可绝对坏不过他这个儿子。
沈牧平看着他,点了一瓶啤酒,要了一个酒杯。
满满一杯啤酒被他推到了陈先生的面前。
那个用手捂着脸的男人半天没有说话。
前天凌晨四点,他被医院一个电话叫醒,赶到的时候,医生还在急救,那条线却一点波动都没有了。
他那个老父亲,没了。
他弟弟哭得比他还厉害。
站在医院里,追着蒙了白布的车往太平间去,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是干的,他哭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哭给谁看。
妻子儿女,那是等着他去撑的,弟弟能抱着他喊“哥,咱没爸了”,他却奇异地冷静,冷静地签字、交钱,冷静地给别人打电话报丧。
“不瞒你说,有别人在地方,我是真的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昨天我带着医院里收拾出来的东西回家…我给我爸买的新衣服就在床角,我就问我自己,我不是得带他去拍照片么?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怎么他就连拍张照的时间都不给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