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万楼说过,自己这样的,他一拳打两个。
如果云渊深处有那么多与他战力相当的…
蔺伶还在想宿千行的救治之法,宿千行拽了拽宋丸子的衣角,对她说:
“你们,可别以为我就是个好人了,我就是去看看,结果…咳,倒霉。”
“我知道,你就是个坏人,从不敢把你当好人,放心吧。”
宿千行面色苍白,嘴唇是污糟的黑色,宋丸子在心里想,要是给他一面镜子照照,他说不定先被自己丑死了。
宋丸子取了一碗温热的羊汤,用芦管儿插着,让他自己啜饮,自己则拽着蔺伶离了屋子,又走出去很远。
“不行。”月光下,蔺伶白玉色的脸庞上多了一分薄怒,“要是取出化生丹之后还能保你性命,我早就做了,那还是二十年前,如今你修炼灭元功已久,化生丹更是早与你的几大血脉相同,如何拿得出来。”
宋丸子拍了拍蔺伶的手臂,小声说:“别气别气,我就随便说说。”
“那个魔修觊觎我灵根已经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情了,我来救他也不过是看在…看在他眼下在海上诛魔的份上,你身为天下食修道祖,以一人之力撑起临照这休养生息之地,又有退煞之法,孰重孰轻,你自己不清楚么?”
“我真的就随便问问。”黑衣独眼的女修士陪着笑说。
蔺伶余怒未消,转身往回走去。
“既然化生丹与我血肉相通,那我将化生丹中的木灵引入血肉,我的血里是不是也就有了化生丹药性?”宋丸子跟在蔺伶身后,不经意地说道。
“你…”
蔺伶停下了脚步。
“你是为了这个才说什么要把化生丹给他?”
宋丸子笑嘻嘻地说:“嘿嘿,我不做亏本买卖。”
“哼,你当心自己被人拿去当了天材地宝。”
“我这灵根在他眼里一直是天材地宝,他又能奈我何?”
蔺伶看着宋丸子,过了一会儿才说:
“以你的修为,几年才能成功渡引药性一次,你行功,我为你看着。”

最先察觉宋丸子不对的,居然是跟金不悦抢肉吃的江万楼。
“血味。”绕着宋丸子身边闻了一圈儿,他准确抓到了宋丸子刚刚割开的手腕儿。
那里早就恢复如初,江万楼还是笃定那里是有血的。
“你的血?”
精神好转的宿千行看着自己喝了一半的“十全大补羊血汤”,做了个想吐的动作。
“你、你为何要把你的血给我喝?”
“不是给你,是给宿千芍那个大好人的弟弟。”
宿千行猛地抬头看向宋丸子。
在他体内,那些被煞气撑爆的细碎伤口在渐渐平复,即使有新的伤口产生,也多了一股生机与那煞气相抗衡。
立刻好转是绝无可能的,拖着一条命已经足够。
一口一口将那些血都吃掉,宿千行低着头,半晌,轻声说:“我给你的那颗进境金丹的药,你别吃了,吃了那药,进境金丹不假,一个月后就会死。”
装过自己血的木碗宋丸子不想再用,看着木碗上长出了一枝新芽,知道这碗也没法用了,她撇撇嘴说:
“我又不会傻到你那地步,怎么会吃你给我的东西。”
宿千行又想挖了她的灵根来进补了。
江万楼蹲在房间的一角,抱着头喃喃说着:“血可以吃,那肉也可以吃,人可以吃,那大家伙也能吃。”
作者有话要说:宋丸子:吃块阿胶。
第126章 无力
宿千行受伤颇重,眼下是勉强保了性命,还得细细调养着。
蔺伶想把他带去岛上,那里一众鲛人还有擅使毒的文黎都能看住了他。宿千行自然不干,就赖在了临照城里,每天找个地方舒服躺着,看着宋丸子像个蚂蚁似的忙来忙去,一小片一小片土地地去掉其中的煞气。
“你这样有用么?云渊不封死,魔物、煞气不断,你做几千几万个这样的土坑,也不过是白费力气。”
“有没有用,我得把自己能做的做了。”宋丸子的回答倒显得宿千行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搅事精。
土坑里热腾腾出炉的鸽子蛋,一个跟寻常鸡蛋那么大,宋丸子扔到宿千行的身上,他嫌弃地看着上面的土,还是抓了起来。
那蛋还滚烫,他如今煞力受限,白生生的一双手无遮拦地去剥着蛋壳,烫的他呲牙咧嘴。
刚吃了一个,眼前一只褐色的手上捏着一点蛋皮,上面托着已经剥好的鸡蛋。
宿千行毫不客气地拿过来,咬了一半放在嘴里,那蛋还没吃着味儿,就听那要命的声音说:
“我在上面抹了臭豆腐,吃出来了么?”
本就半死不活的元婴魔君差点被宋丸子给折腾吐了。
没了宿千行这个小伙伴之后独来独往的江万楼就更是神出鬼没了,好几次,长生久的长老们眼睁睁地看他孤身进到魔物堆里,他们追也追不上,喊也喊不来,真是心都担掉了半颗。
如此过了没几天,宋丸子坐在床上正调息着,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腥臭气,接着,她的房门就被砸开了。
白色的眼睛比窗子还大直直地看着屋里,黑色的皮看着有些像鱼皮,却长满了瘤子,闻起来极臭,还四处流着黄色的黏液,黑红的煞气简直像是一层罩子笼在这怪物上。
她的第一反应是魔物来袭,手上一道光阵打出去,另一只手用大锅一捞宿千行,连人带锅已经破房而出,站在了房顶上。
临照的房子都高,站在上面能看见那巨大怪物的全貌,说是怪物也算不上了,更像是一只庞然大物的半个脑袋,被人扔在了这里。借着月色,她看见那黑色的巨物旁边有个黑影晃来晃去,说的还是人话:
“这个不好吃…”
听声音,是江万楼。
宿千行瘫在锅里脸色比那锅还黑,也不知道是被江万楼这一出给气着了,还是气宋丸子居然把他拿锅一装就带了出来。
“这个不好吃。”
下面,江万楼还在嚷嚷着,声音比之前还多了些委屈。
临照城的修士们早就冲了出来,宋丸子先让他们都回去,才跳下房顶,站在距离江万楼和这怪物脑袋足有十丈远的地方。
“江前辈,你是从哪里把它弄来的?”
江万楼的身上也都是那怪物身上的粘液,淋淋漓漓,看得人心里发麻。
“我想把它吃了,可是皮太滑了,不好咬,我又扒了它的皮,里面的肉粘在牙上不好吃,我换着吃它脑袋,结果脑袋里面是臭的。”
江万楼越说越气,还踹了那魔物一脚。
所以,你就是先直接上牙,发现咬不下去,就扒了人家的皮,还不能吃,又剁了人家的脑子?
宋丸子在脑海里想了一下,都觉得该找空净来给这个死状惨烈的魔物超度一下。
“江前辈,你怎么会想到吃它?”
“人血能吃,它也能吃。”
把自己的血做成血豆腐汤的宋丸子一愣,继而笑了:
“江前辈在吃上可真不糊涂。可惜这…”不能吃。
宋丸子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想到了什么,几步走到那魔物的头前,也不顾什么脏啊臭啊的,只先用看食材的眼光看着这那黑色的皮下一个一个的肉瘤。
她隐约觉得此物没有毒,真想要吃,说不定还是可以试试的。
“人是未必吃的,我要是做给天道呢?”
嫌下面肮脏,一直站在房顶没下来的宿千行听了这话差点从房顶滚下去。
你就这么祸祸天道,是真不怕有一天被一道雷劈死是么?
要是只说臭,这还真没什么可怕的。
臭豆腐、臭鳜鱼都是受人追捧的好菜,重点是这菜怎么做,能从臭转了香。
“如果是用热油烹…有些太耗材料了,要是煮的话,锅又不够大。”
想到锅,宋丸子就想到了自己挖的一个又一个土坑,要在这么大的东西上抹上泥巴,那也是个大活计。
可不用土坑的话…
临照因为宋丸子的阵法而比别处少了许多煞气,犹有月光如水似的倾泻而下。
宋丸子跳上房顶,又从房顶上了城墙顶上,遥遥地看向远处。
煞气遮挡了她的眼睛,她也依然知道那里是海。
用海当锅煮,也不知道行是不行。
行不行也先试试吧。
“江前辈,走,我给你看看这个难吃的东西,能不能想办法让他不那么难吃了。”
接近战场的一块礁石上,宋丸子引动大锅里的白凤涅火,又把锅沉到了海中,托着那个魔物的半个脑袋。
“去腥,要用酒,葱姜蒜少不了…”
宋丸子在那儿折腾,江万楼在旁边看着,到现在他终于觉得自己身上脏了,直接跳进了海水里泡着,嘴里“噗噗噗”吐着泡泡玩儿。
“要是真能将这个也净了煞气,那么,那些魔物的尸体,岂不是都能如法炮制?”
心中抱着这样的念头,宋丸子手上运气,一坛酒被她抛到了空中,坛开酒洒,如一阵雨似的淋在了魔物的半个头上。
又有葱姜被她榨取精华,星星点点地也均匀落在了上面。
海风乍起,宋丸子的先在海中设下阵法,困住了海水,又弯下腰,一掌打入了水中。
水里,大黑锅托着上面的魔物脑袋,缓缓转了起来。
风不喜之前听说有人在海上看见一个形状怪异之物往岸上奔来直往临照的方向而去,等她追过来的时候,又看见那“怪物”去了海上。
她顾不得去管什么怪物,只怕宋丸子出事,又在临照城里听那些自发帮宋丸子修门的修士们讲了那“魔头扛着魔头半夜来砸门”的事儿,心里一噎,又往海上追去。
等她到了的时候,只见水汽缭绕,海水沸腾,不停旋转的海水中,半个堪比元婴的魔物头颅正在被小火儿慢炖,臭气熏天。
“宋、宋道友?”
“风长老。”
宋丸子回身见是她,满脸微笑地说:“我想试试能不能把这个做了。”
“可、可这…”
看着那脑袋,风不喜很想拍拍自己的胸口。
长生久的人常说食修们温厚可爱,她很想把自己那些瞎了眼的师弟、师侄都拽来,让他们看看食修就是这么“温厚可爱”的,煮着元婴魔物的脑袋!?温厚!?可爱!?
另一边,江万楼眼巴巴地看着旋转不休的海水,嘴里啃着宋丸子用来塞他嘴的包子,要不是有这包子,他每隔一会儿就会问一次:
“能吃了么?能吃了么?”
十分聒噪。
天快亮了,宋丸子感觉到自己的丹田处一阵抽痛,在今天之前,她一直以为施展一次调鼎手只要些微一点灵力就好,却没想过是她之前用的材料都太过简单。
五百年的天香豆也好,九凤砂也好,造化椒的藤也好,这些灵材效用卓绝,可本身所含的灵气不多、煞气也不多,自己这调鼎手使出去,以灵渡煞,靠的是食修的悟性。
可这魔物的脑袋,那是真真正正几千年煞气积存,每一次调鼎手都要抽走她体内的大量灵力。
风不喜在一旁看着,就知道情势不甚乐观。
宋丸子的左手手臂上隐隐有白光闪烁,周身窍穴中有水灵之气汇聚…这些都表明她的体内灵力正极速运转、消耗,为了能获取更多的灵气以供支撑,这年轻女子的单薄躯体已经在竭尽所能。
叹息一声,风不喜抬手,一团混厚的灵力凝聚在她的手心中,她将手掌拍在宋丸子的身上,将灵力通过窍穴缓缓注入。
经脉中的白凤涅火翻腾着,窍穴中的灵枢之水也在流转不止,借着那一股精纯至极的灵力,宋丸子双手抬起,全神贯注地使出调鼎手。
束缚海水的阵法轰然破碎,清晨的潮汐奔涌而来,大黑锅兜兜转转,蓝白色的火焰从锅壁冒出来直冲向水面。
“轰!”
宋丸子疾退几步,看着那魔物的脑袋裂开,无数黑色红色的戾瘴二气凝成一团,在她的灵力的旋转包裹之下猛然碎裂,消散于无形。
江万楼眼疾手快,接住了一块带肉的骨头,先舔了舔,然后笑着说:
“嘿嘿嘿,还是你这好玩儿的人弄出来的才好吃。”
跌坐在礁石上,宋丸子的身上早被带着葱姜味儿的海水打湿了,她现在全身经脉都隐隐作痛,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着辽远的天海之间那些又在蠢蠢欲动的魔物,看着弥漫的煞气,她又想起了苏老爷子。
当年他说,只要再给他五年的时间,他就能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都做完。
可说完这话没多久,他就去了。
在这个瞬间,宋丸子只想自己的修为能高一点,再高一点,她真正明白了老相爷在说这话的时候有多么遗憾和绝望。
“宋道友,人力有尽。”
风不喜猜到了她的想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人力有尽?
所以就要眼睁睁看着一界化为魔域么?
过了两天,江万楼又抱着一个巨大的魔物腿来找宋丸子。
宋丸子看着煞气比之前那魔物还浓重的大粗腿,搓了搓下巴。
“江前辈,你说的那个要爬上来的大家伙是什么样子的?”

身上的白色长袍早就脏污不堪,男人一步步走在火朹林中,手中拿着一截赤红色的树枝,看着火山口,他轻声说:
“师姐,你别睡了,快出来吧。”
自那日江万楼走后,海渊阁就派了弟子看守火山口,看见那个白衣男子,一个筑基期的弟子对自己的师弟说:
“快看,那疯子又来了。”
卢华锦抬起头看着他们,手中一枚绿色的丹药无声坠地,那两个远在十丈外的海渊阁弟子缓缓倒在了地上。
“师姐,外面有很多怪物,我害怕,我来找你好不好?”
曾经,他就是个可怜兮兮爱哭鼻子的小可怜,连眼泪掉到木九薰的面前都害怕脏了她的眼睛。
可那时候的木九薰会看似很嫌弃地扔下一张帕子给他。
上面带着火朹木的香气。
他曾经可以随意出入火朹林,只是这里没有师姐。
后来,他也曾经可以随意出现在他师姐的面前。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是拥有、等待、和争取,而现在,是真正的失去。
爬上火山口,卢华锦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那两个海渊阁弟子悠悠转醒,却看见一团红光包裹着那个穿白衣的男子,从火山口中缓缓升起。
卢华锦被摔在地上,脸上全是黑灰,却笑得极灿烂。
“师姐,师姐你还在对不对?师姐!我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栖凤火山沉寂如昔。
作者有话要说:宋丸子:来料加工了解一下?
第127章 走留
“三十六重铠甲,三百连发的惊天霹雳弹!师父, 寻常筑基期修士穿着这个, 连金丹都能一抗!”
栖凤山下, 唐越一抹脸上的黑灰, 一脸笑容地对衣红眉献宝。
看着层层铁甲从看似寻常的蓝色夹衣里延伸而出, 最后变成一个足有两丈高的巨铠, 衣红眉颇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甲不错。”
“师父,等我弄出一千套这个重铠, 咱们就算是多了一千个金丹修士,到时候就算生填也能把云渊填满了。”
被师父拘在西境这些日子, 唐越过得很是艰难,他心里有团火,想把那些魔物烧得灰飞烟灭, 可是师父不让, 他就只能去烧那些云钢冥铁玄金石,想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 才烧出了这么一件看似笨拙却攻防兼备的“法器”。
“师父我还打算…”
“把图纸给我看看。”
唐越交出图纸, 还想再说说自己这套铠甲有几十个地方还能再做些变动, 衣红眉手握那卷轴, 敲在了他脑袋上。
“你那点儿本事有多少都是从师父这学的, 还想在我面前给我讲你那些小把戏?去把脸洗了, 一刻之后跟我上飞舟。”
唐越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衣红眉:“师父,去哪儿?”
衣红眉的神色一缓,笑着说:“去东陆, 带上你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去吧。”
“去东陆?杀魔物?”
唐越喜不自禁,险些来了个原地蹦高儿。看着自己这个小徒弟蹦蹦跳跳走了,衣红眉的目光又沉了下来。
是时候了。
东陆的临照城,今日客似云来。
天轮殿的力士、啸月峰的巨狼、海渊阁的飞舟、剑峰的飞剑…一个不缺。
进了城之后,这各大宗门的修士有的感叹这临照真是个灵气十足的宝地,有的已经聚到了宋丸子那儿抢着买灵食。
煞气浓溢,正是多少灵食丹药都不够用的时候,偏偏异兽们承受不住这煞气,都已经是苟延残喘,想要取灵材炼丹、做灵食,比之前更艰难了很多,苍梧那片被称为“净地”的地方每天都有无数人排队想要买些灵食丹药,除了修士之外还有同样快活不下去的凡人,要不是骆秋娘手腕儿高超,为了抢那些东西,怕是都要出不知多少命案了。
能在临照从宋师的手里直接买到灵食,对很多人来说简直是走在路上捡到灵石的好事儿。
看着这些筑基期修士喜气洋洋算着自己兜儿里的灵石能买些什么,身穿黑衣的宋丸子身上扎着围裙,单手掐腰说:“排着队一个一个来,今天的灵食便宜甩了啊!”
还、还便宜?
两个啸月峰的小修士“嗷呜”叫了一声就扎进了队伍里。
从飞舟上下来,唐越看见宋丸子,眼睛都亮了,跟在他师父后面不敢擅离,还手舞足蹈比划着让宋丸子给他留口肉。
看见了唐越,还看见了沐孤鸿,宋丸子心中一叹。
今日一别,怕又是后会无期。
灵食还差一点儿卖完,风不喜走过来对宋丸子说:“宋道友,是时候了。”
宋丸子利落地收了摊儿,解了身上的围裙,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刻着星阵的木盘。
“宗门到底是宗门,还能把徒弟们骗来,我让人捎了封信回去,话还没说呢,我那大徒弟就说他们所有人都不肯离开无争界。可见当个不那么讨人喜欢的师父也有好处,忽悠人的时候别人不会一眼看透。”
听着宋丸子拐弯抹角地夸她自己可爱,风不喜笑了笑。
临照城中两条大道交汇之地,几位宗门的掌门和长老都等在那里了。
看见宋丸子,他们对都对她点头示意。
“宋师,今天要劳烦你了。”
“客气客气,我平常麻烦你们的时候也多。”
嘴里磕着两颗牛肉丸子,宋丸子的手指依次划过星阵木盘上的几个点,又摆放上灵石,然后放在地上。
“这个阵法,能维持七日,这七日内,煞气不侵,灵气不散。”
她话音未落,手掌摁在阵盘中间,浓郁的灵气猛地从其中涌出,就在方圆两丈内徘徊不去。
宋丸子事先早就用层层黑布裹在了自己手臂上,自然没人看见她催动阵法的时候手臂上星光闪烁。
事不宜迟,几位元婴长老同时施法,那阵中像是被劈开了一道口子,接着,这口子越来越大,成了一道圆门。
这便是界门。
“我今日带来了六十名筑基弟子,却只能保了两个人全须全尾地去了异界。剩下的,那都是送死!”
天轮殿的殿主何等高大威武,说这话的时候,垂眉敛目,竟有了几分颓唐之色。
宋丸子站在一旁没说话。
以元婴修士的修为强行开辟的界门没有固定的去处,更没有灵器保护过界门的修士,筑基期的修士想要过界门那就是九死一生,除非有元婴大能愿意以自身几十上百年修为为屏障庇护于他。
如此,能平安无事过这界门的人寥寥无几。
若是走的人多些,还真是有得送死的。
不成金丹,不立因果,无争界倾覆在即,金丹及以上的修士离开也是生不如死,唯有这些根骨不错又修为只在筑基的修士们,被他们的师门寄予传承宗门的厚望。
殿主的话只有附近几人听见了,外面那些筑基修士们还在看着热闹,浑然不知自己的身上将要发生什么。
海渊阁阁主衣红眉有两道暗红色的眉毛,也难怪以红眉为名,她眉高目深,身材高挑不输宋丸子,一只手上拿着黑色的铁折扇,在手心一打,指向了她的弟子中间。
唐越正跟人分着宋丸子给他的卤鸡蛋,一看师父指他,擦擦手,走到了他师父面前。
“无争界遭此大难,结局如何,修为见识如我,亦不敢猜测。今日我和诸位长老开辟界门,欲以自身修为送弟子往异界,保全我宗门火种。尔等,就是要过界门之人,陆副掌门重伤,何长老寿元将近,阁中只剩我能以大修为护持一人过界而不死。可如何选弟子,我亦感为难,便在这里设下擂台,以唐越为第一守擂者,战胜了他,就接着打下去,明天日落之时站在这里的,就是被我护着送走的人,余者,是安然过界还是葬身界门之内,只看天意了。”
唐越呆住了,手里藏着的卤鸡蛋“啪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衣红眉的话不止海渊阁弟子听见了,别的宗门弟子也听见了,一时间,整座临照仿佛成了座空城,死气沉沉。
啸月峰掌门笑着说:“我是强行进阶正罡,无力在界门中保人,只能请长生久的两位长老出手。李飞林、成鹭,你们二人便是我选定的保全宗门火种之人,过界门去吧。”
啸月峰弟子中,有两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至于其他弟子,我不强求,可我要把话说明白,无争界煞气渐浓,再过不到月余,如果没有封锁云渊、清掉煞气,此界就会成为魔界,到时我等都将死在这里,无非早死晚死而已。这界门只开七日,七日后,你等再无机会离开。留下,是死,走了,十成里还有一成活路。”
啸月峰的弟子身边总伴着异兽,平时走到哪里都比别人聒噪些,此时却极其安静,就连那些最爱叫嚷的鸟儿都闭着嘴巴,绝望地四下张望着。
怎么选?
早死晚死之间怎么选?两种未知的痛苦无论哪一种都是如此的恐怖。
与啸月峰和海渊阁相比,剑峰的选择就简单多了。
“沐孤鸿,你修无情剑道,剑心已成,来日我不图你扬名立万,只希望你这一生都记得自己是剑峰弟子沐孤鸿。”
身穿一身白衣的剑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师父,微微点头,手中剑反转,割破了他自己的手腕。
“剑峰弟子沐孤鸿在此立誓,此生传承剑道,不负所学,生一日,就一日是剑峰持剑之人,如有违誓,大道不容,魂魄入剑,受烈火焚身万锤千凿之苦。”
罗香陈看着自己的弟子一路鲜血淋漓地走到界门之前,她长剑出鞘,一道银白的流光从她的身后直往界门而去,在那流光中,沐孤鸿消失不见。
剑峰掌门那柄通体白玉般的本命灵剑掉在界门外,她自己后退了一步,脸色白中泛青。
护持一人过界门,这代价真的太大了。
有人走了,有人哭喊着不愿离开,宋丸子站在界门边上,用小小的碗装了红艳艳的面条,凡是有人走过来,只要不像沐孤鸿师徒那么着急,她就送上去一碗。
“放了牛肉片儿的酸汤面,你们吃一碗,就当是…与无争界还有一丝牵挂。”
她的手腕和脖子上还挂着那些小桃子小柿子,不过现在那些里面都已经空空如也,九凤砂都被她倒出来,掺进了这些面里。
海渊阁那边,唐越双目赤红看着他的师兄弟们:“你们快来打我呀!李师哥,你快来打我呀!”
众人纹丝不动。
各个宗门该走的走了,该去海上搏命的也去了,夜色中,唐越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求求你们了,别让我站在这儿。”
他的一个师姐轻声说:“唐师弟,海渊阁的机关一脉,你是筑基弟子里学的最好的,又是六品火木灵根,师姐我根骨不好,人也懒散,让我承担传承宗门的责任,我、我害怕。”
“可是你们过界门会死啊!”
“早晚都有一死,跟那些留在这里的人比,我们已经多了一线生机了,不是么?”
唐越顶着一脸鼻涕眼泪,看着自己的同门,突然他跳起来,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