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师妹!”
木九薰加入长生久却不曾拜师,无论修为,长生里比她年长的都叫她师妹,比她年少的也都叫她师姐。
“恩。”木九薰对着郁长青点点头,放下了背后的包裹。
“师妹,咱们中午有鱼吃了,你又何必再去抓猎物回来。”
见金不悦一边说着,一边还有点小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包裹,木九薰皱了一下眉头:
“看见包裹只想到吃,可见你是被宋丸子给带出了呆气。”
一脚把黑布袋子踹到了明于期的怀里,红发黑袍的女修士背着手往楼上走去。
“跟这里的人讲道理,他们只会给你设下无数框子,想要什么就先夺在手里,不然,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还是会被算计进去。”
她这话是对谁说的?
众人看向明于期怀中的大包裹。
打开,里面是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年轻女子——本该被关在某处的蔺伶。
无争界第一体修的手臂抖了一下,还是把她抱稳了。
“落月宗关人就那么几个地方。”用米团子沾着铁锅烧杂鱼的汤,木九薰对宋丸子哼哼唧唧地说道,“我就看不得这些人个顶个的能干,却被落月宗用小人行径给拘束了。你倒是不错,说争道统就争道统,说乘胜追击就不留余力,那明宇老儿的脸色真是精彩!”
嗯…宋丸子扒拉着鱼汤泡饭,看着肆意张扬更胜从前的木九薰,再看看长生久那些虽然也很跳脱张扬,现在却十分老实的修士们,突然发现小姐姐大概比自己想象中更厉害。
“你要小心,你的题目固然极好,可落月宗的人啊…”摇摇头,木九薰劈手从金不悦的手里夺来一块鱼肉,“就知道吃,饭钱给了么?”
金不悦委委屈屈摸出了一颗骆秋娘做的、木九薰烤的牛肉丸儿放在嘴里…
吐了。
三日后,仍是落月宗的大殿,落月宗掌门明宇道君接下了宋丸子的题目,却也给出了条件:
“道统之争,五大宗门是见证,却不能插手,所以宋道友不能入六大宗门所统之城,身边不能有出身六大宗门之人相陪,各大宗门和宗门所辖的店铺产业更不能与宋道友有所交集。”
“好。”宋丸子点头,“那么同样,你落月宗之人不能入其他五大宗门所统之城,身边不能有出身其他宗门之人相陪,各大宗门和产业更是不能与你落月宗有所交集,对么?”
“师父,只想着给你画框子却从不想约束自己,他们好不要脸。”换了一身跟自己师父相似的黑色衣裙,脸上还擦着胭脂的骆秋娘单手叉腰,气哼哼地为自己师门说话。
“没事儿,咱们习惯就好。”
懒懒地安抚了自己的徒弟,宋丸子拉开架势,与落月宗讨价还价。
最终,她二十年内见城不入,身边不能有大宗门出身之人,同样,这二十年里落月宗弟子不得入其余宗门的城池,身边不能有其他门派之人。
第三条限制交易的自然取消了,不然落月宗也得喝风二十年,反被宋丸子补上的一条占了位置
——未来二十年,凡是宋丸子所到之地,落月宗弟子退避百里。
第68章 辞去
道统之争的第三场要二十年之后,其余门派诸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落月宗等到二十年后, 海渊阁的人最先告辞, 他们远居海上, 其实是走起来最轻松的, 那巨大的飞舟漂浮在落月宗上, 陆何等人与落月宗的人告别, 也与宋丸子告别。
宋丸子拍拍自己的储物匣,陆何副掌门还真是个厚道人, 从落月宗的手里换来了不少稀罕的灵材,那种极难得的云香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搜罗来了一些, 她可以再做几板那种臭死人的臭豆腐。
“宋小友,我派掌门新收的亲传弟子唐越也与你有旧,待二十年后你们第三场道统之争, 我必要再来此地, 其一是再看小友你施展绝技,其二也带我那师侄来见见你这老朋友。”
“唐小公子?”
想起那个有点小傲气又心善的少年, 宋丸子垂眼一笑。
这几日里陆何见多了宋丸子的笑容, 有怯有狂, 有喜有怒, 如此温和柔软的浅笑, 他实在是第一次见到。心中盘算着如何借着唐越再与这些食修们拉近关系, 他踏上飞舟,挥手便是归程。
那之后,巨狼北去, 剑光东行,天轮殿的力士们也在地动山摇中离开了。
储物袋里装满了宋丸子做的吃食,背后背着骆秋娘,木九薰也要回临照了,身为城主,她也不能离开太久。
骆秋娘如今只是个凡人,跟着宋丸子实在太辛苦,木九薰会把她安置在临照城外,让原城那些散修们照顾她,也能让她快些在修行上有些进益。
“我该说的你也都知道,凡事小心些。”
“是的小姐姐,好的小姐姐。”
“我怎么听你管那个姓蔺的小丫头也叫小姐姐呀?你到底有几个小姐姐?”
宋丸子嘿嘿一笑:“天下漂亮可爱的姑娘,都是我小姐姐。”
听闻此言,饶是木九薰也是一阵的无语,只能说:“幸好你是女的,不然你早晚孽债缠身。”
蔺伶在一旁听见,冷声说:“我一直以为她是男的扮成了女的,油嘴滑舌的登徒子。”
瞪大眼睛看看蔺伶手里装着羊骨汤的碗,宋丸子的表情委屈死了:“所以小姐姐你给我治病的时候还把我嘴封上?小姐姐,我冤枉啊,你至少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呀!”
“你真不是男人么?”蔺伶上下打量了宋丸子几眼,眼神颇有几分探究。
黑衣女子缩了缩肩膀,转身继续与木九薰告别。
看着一道火光逝去,她也拎起了自己手中的大锅,往落月宗下走去。
按照约定,她离开流月城,就是这二十年期限开始之时。
长生久的人与她同行,要护着她一直到流月城外。蔺伶只是把一个让宋丸子熟悉万分的储物袋还给了她,却不肯跟着明于期离开,他们二人到底又发生了怎样的纠葛,宋丸子并不清楚,只是最后蔺伶站在落月宗的山上看着明于期的眼神,实在是让人有些难过的。
“明首座,九薰小姐姐辛辛苦苦替你把人抢来,你把她带走就是了。”
“她有她想做的事。”
明于期的嗓音很干净,在蔺伶发现了他的身份之后,他也不再用腹语说话了。
想做的事?
再回头看看蔺伶,宋丸子只能长叹一声:“心中有情,天涯之远心亦在咫尺啊!”,说完,就差点被灌了一嘴风。
九千九百级台阶,风不喜夹着宋丸子,转瞬就将之走完了大半,这时,路上又出现了一个来送行的人。
“宋姐姐!”道统之争刚开始就被关了禁闭的王海生笑容满面地看着宋丸子,“等我筑基了就去找你玩儿!”
宋丸子从风不喜的胳膊下面钻出来,站直身子,拍了拍这年轻人的肩膀。
“你是落月宗的弟子,以后在城外看见我就要退避百里的,怎么跟我玩儿?”
王海生嘿嘿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几件法器:“姐姐,这些东西你拿着用…”
站在后面的金不悦趴在风不喜的耳边小声叨叨:“我怎么觉得这一茬长生久的底子都有出卖师门的天赋啊?”
“那么个师门,卖了也就卖了。”
“唉,别人的师门卖了也能换点灵石,咱们长生久,卖了都没几个钱。”金不悦抬起自己的脚看了看,一只鞋子还是八成新,另一只鞋又是前门大敞,怕是很快就要烂完了。
宋丸子不过推拒了一下王海生手里的东西,眼前一花,已经入了一片白色云雾之中。
那片云雾里,站着一个白发的少年。
“宋道友,我现在道体不适,不能亲自送你,只能这样见你一面了。”
“把一缕神识附到了王海生的法器上,明宵道君你这一手有欺负小辈之嫌弃。”
少年抿着嘴笑了笑:“我和宋道友于公是道统之争的对手,于私也是同锅里吃过饭的,同辈论交情并不为过。”
“你们落月宗从来是说仗势欺人就仗势欺人,说同辈论交就同辈论交,话都被你们说尽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看着女子无奈的表情,明宵轻叹了一声:“和宋道友当朋友一定是一件极有趣的事,若我并非落月宗的丹道之人,我还真想与你当个吃饭聊天的朋友。”
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话悠悠说完,明宵直言点破了自己将宋丸子的神识拉来此处的目的:
“宋道友,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无争界之人治不好你的丹田,我可送你去往更大的修真界,那里贤能齐聚,定有擅岐黄之术的大能救你,无论要多少诊金,落月宗都可替你付了。”
听到诊金二字,宋丸子突然笑了:
“当日我来落月宗求医,贵宗外门管事开口就跟我要一块上品灵石的诊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倾尽全力做如此多的灵食,更不会被逼到要跟你们争道统的地步。”
这世上就是有如此的机缘巧合,诊金,是她与落月宗的纠葛之始,却又被人拿来说事,意图成为这场孽缘的终结。
利诱不成,明宵笑容不变,接着说道:
“说到底,你只是一个人,我在此地将你的神识绞杀,落月宗再自认输了第二场争斗,也不过承受些许天罚而已。我落月宗的修士们自可再修炼进阶,我等元婴修士也不需赔上性命。”
“我知道。”
宋丸子嘿嘿一笑。
“你们要是在一看见我的时候就杀了我,估计还来得及,在我刚进松海听涛楼的时候就把我的头砍下来挂在流月城的城门上,估计也来得及,按照你们一开始所想的,说我是什么骗子,大概也可以蒙混世人…可如今…”
从晚秋到凛冬,从黄叶落到雪将至…
落月宗想要杀她,已经太晚了。
明宵有些茫然,在这属于他神识的世界中,他茫然地看着一字一句地说:
“我卖灵食的时候用了很多的纸,那些纸在我进了落月宗的那天,就变成了调鼎手的功法,还有我所用的菜谱,如今,那些东西一定已经遍布整个无争界。哦,几位掌门那里我也都送了他们一些…世上会出现一个骆秋娘,就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空中突然出现一只劲瘦有力的手掌,明宵的神识受创,白雾笼罩的神识空间瞬间碎裂。
睁开眼睛,宋丸子刚好看见一片白色的雪花从她的面前飘飘落下。
一片雪花,轻薄又渺小,呼一口气就能让它化掉。
可无数的雪花,却能将整片土地笼罩住。

从落月宗走到流月城,雪越来越大。
在巷尾和街口,有很多人站在那儿,看着那个拎着大黑锅的女人往城外走去,这些人大多吃过宋丸子做的“丹药”,或是强健体魄,或是治愈伤痛,或是荡涤了体内的丹毒。
“城主令,从今日起,凡有人与食修勾结,必将之全族赶出流月城,永不许入内!”
“城主令,从今日起,凡有人与食修勾结,必将之全族赶出流月城,永不许入内!”
这是城主令,与落月宗无关,而这样的城,在这无争界绝非少数。
勾了一下唇角,宋丸子看着那些人,他们有的默默退了回去,有的神色挣扎,也有的拿起了自己的行囊。
“宋道友,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久之前明宵说过的话又在她的耳畔响起,宋丸子挠了挠头,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些自诩为神祇的人正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他们看着她行走在人间,自以为有千百般手段让她无从传道。
“诸君。”走过流月城门外那条弱水河的时候,宋丸子举起自己手里的大锅,大声说道,“你们即使回头,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天,有五千余人离开了流月城,他们大多去往东陆,在流月城外,他们从宋丸子的手里卖下了她全部的灵食存货。
这一天,流月城城主以勾结食修之名,将卢家全族羁押进了黑牢之中。
这一天,被明于期重伤了神识的明宵还是挣扎着以又让一缕神识离开了落月宗到了苍梧,此地久居着以煞气为修炼根基的魔头,最有名的一个叫宿千行。
这一天,宋丸子辞别了长生久众人,孤身往无争界的南方走去。
无争界之南,又名苍梧之野。
作者有话要说:宋丸子:喂喂,作者你怎么写的我去自投罗网了????说好的我是女主呢????
第69章 野修
“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好梦, 梦见我前天抓的那只雪燕是生出了雪灵精的, 结果被老陈抢走了。”
“你要是真抓了一只有雪灵精的雪燕,我都想抢了!”
“嘿嘿嘿, 有了雪灵精,我就造一个小云车, 再不用大雪天里, 这么走了!”
其实现在他们已经绕过了雪山, 风不像之前那么凛冽刺骨, 雪也不像之前那样久久不化, 只是雪化得快了,湿冷之气就绵绵不绝地从地上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去。
修士们可以不畏寒暑,却并不是无所感知, 熊皮做的靴子把人的脚包裹得妥帖,里外两层毛让靴筒里热乎乎的, 在雪地里还能算得上是舒适, 可到了这里,丝丝水汽渗进鞋底, 把一个好好的安乐窝变了阴冷潮湿的冰洞子,又走了几十里,一位修士停下脚步, 叹声说:
“咱们这队人里面要是个会玩儿火的就好了。”
“玩儿火?”
旁人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个傻子。
“有一分火灵根的就能去给丹师们当学徒了,又怎么会变成野修?你是宋小妹做的烤丸子吃多了吧, 哈哈哈哈。”
野修。
在无争界, 没有宗门的弟子被称为散修, 比起六大宗门中的大部分的来说,他们的生活是过的更清苦一些,可大部分散修还是能在六十六城的某一地有个容身之所的,若是连这一处也没有,他们就只能像是孤魂野鬼一样飘荡在无争界的山川和旷野之间,靠着搏命冒险换来的一点灵材谋生。
这种在世间除了一条命之外再无依凭的修士,就被称为野修。
宋丸子跟在这群野修的后面,她穿得比他们更单薄些,脚底却绑上了树皮,虽然也忍不住缩着脖子,好歹脚底是干的。为了抵御凉气,她把大黑锅背在身后,让它微微发热,像是个暖炉似的。
她是在一座城外遇到这群野修的。
卢家丹堂就像是落月宗那庞然大物的触角,延伸到了整个无争界的各个城池之中,从宋丸子离开了流月城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开始行动了起来,不仅召集了人马堵在城门口,还把宋丸子的画像张贴的到处都是——按照约定,宋丸子这二十年中不得改换容貌进城,哪怕这座城并不归六大宗门管辖,有卢家丹堂在,宋丸子也几乎进不了任何一座城池,就连在城外跟人交易些灵材都很是艰难。
这些野修倒不在乎这些,眼见着宋丸子被城中的人驱逐,他们便喊她一起往南走,初雪已降,这北方能找到的灵材就越发少了,他们打算往南去碰碰运气,恰好与宋丸子想去苍梧的路线一致。
“太冷了!”
“我们唱歌吧!”
“唱歌就能不冷了么?”
“冷气从肚子里灌进去,人整个都冷了,自然感觉不到脚冷。”
“好像很有道理啊。”
几个人说着,就真的唱了起来。
“天无常兮生雨霜,落雪飒飒兮路何方,行于野兮湿我鞋,步步为难兮不得停…世有灵兮后有我,我走世间兮受灾厄,物有煞兮后有我,无丹可食兮奈若何…”*
起先只有一个人唱,很快,就有一群人接上了。
路何方,不得停,受灾厄,奈若何…他们的嗓门很大,惊动了洞中休憩的野兔和没有南迁的雀鸟。仿佛就连天上飘下的雨雪都因为他们的声音变得更大了,旋转着铺天盖地落下,又引得他们将歌声变得更响亮到嘶哑。
同行了几日,宋丸子觉得这些修士是很有趣的人,他们从不谈将来,也极少说过去,不在乎自己的同伴有过怎样的过往,也不在乎自己的同行者们将走到何处就与自己告别。
有时候走走就会开始唱歌,有时又会毫无来由地放声大笑。
宋丸子做的东西,他们极喜欢吃,一边吃一边说宋丸子就是他们在初雪之后最好的收获了,吃过之后,就继续走,像是无声的幽魂,又像山野间的精怪,一路往南行去。
如此又走了百余里,这些修士终于停下脚步,找了一个略干净又山岩歇脚。
宋丸子架起大锅,烧起了一锅热水,又在里面扔了一点葱姜味道的草叶,火辣辣的味道从锅里翻卷了出来,那些野修在旁边闻着,表情甚是陶醉。
“宋小妹,你说你这个法门我们都能学,怎么我比划了一路,我这手上的肉泥也没什么变化呢?”
“嘿嘿,刘大哥,这一招你得先做到孰能生巧,咱们再说以后呀。”反手,宋丸子撒了一把晒好的肉干进到了锅里。
“熟能生巧?”那野修学着宋丸子的动作将灵气行于手上,一把就将手里的肉泥捏得更加糟烂了。
有人和刘姓野修一样暗地里学着宋丸子的调鼎手,也有的人只笑看着别人去学,自己绝不动手,口中说着:“什么机缘巧合之类我从没碰上过,这等要神异的本事我是绝对学不会的。”
肉汤煮好,趁着别人还研究着调鼎手的时候,不学的人还多喝了几口。
“再往前二百里就是苍梧的地界了,今日休息一天,明天我们路过梧州城,我去弄点避煞丹。”
“避煞丹今年怕是又要涨价了吧?”
“之前听说要五块下品灵石才能换一枚了。”
说起这个话题,原本还有些欢快的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我这里有一张流金羊的皮,老李,你就帮我都换了避煞丹了吧。”刚刚还在捏着肉泥的刘姓修士刮掉手上的肉泥,捡了几片树叶子擦了擦手,一层层开始脱掉自己身上的破棉袄,脱了三层,才在贴皮肉的地方露出来一整张金色的羊皮,在还算明亮的天光中,这羊皮上闪着斑斓的异彩。
流金羊的毛皮极为华美,角也极为锋利危险,虽然修为不过练气期,可那双长角让筑基期的修士们都觉得棘手,刘姓修士不过练气中期修为,这张流金羊的皮可以说是他最宝贵的珍藏了。
“老李,我就不要避煞丹了。”有个修士抬抬手,笑着说道,“等我在苍梧有了收成,再去换丹药也来得及。”
那个修士一直低头走在宋丸子的身后,也极少说话,同行了几天,宋丸子都没有注意到他,现在只是扫了一眼,她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
老李等人见那人坚持,也就不再劝了,说到底大家都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困顿人,谁也没那么多的好心用在别人的身上。
让人烦闷的寂静中,宋丸子手中捏着她从落月宗藏书楼抄来的玉简,找这所谓避煞丹的丹方。
青雉鸡、洒金菖蒲、三年生的缠丝艾…
就在这时,一声低低的呜咽声响了起来,所有人都立刻站了起来,只听刚刚说自己不急着买丹药的那个修士突然又发出了一声嚎叫,整个人在地上翻滚着。
这种情景,宋丸子在临照城见过。
“他是煞气入体了!”老李惊呼了一声,所有人立刻四散开去,看着那个修士痛苦地哀嚎着。
“连避煞丹都买不起,怕是之前吃了些灵材。”
“宋小妹来之前,我已经好久没看他吃辟谷丹了。”
众人小声说着,眼见他的叫得一声惨过一声,眼中并没有多少的怜悯和悲伤——谁又知道下一个这样倒在地上的人会不会是他们自己呢?
老李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沉声说道:“我送他上路吧。”
高阶修士若是被煞气所伤,还能用自身的修为将之镇压,像他们这些野修,不能压制煞气,就只能等着煞气攻入大脑,连变成魔修都是运气极好的,大多数时候,只会变成魔人。
魔人神志全消,又能以煞气伤人,在无争界人人得而诛之。
野修往往连进城都难,就是因为他们中有这样煞气入体的人存在,使得其他人对所有的野修都心怀戒备。
“当!”
匕首刺下去,却被一口大黑锅给挡住了。
“我这里有东西能治他。”宋丸子这样说着,从储物匣中掏出了一块在揽月崖上做的臭豆腐塞进了那个修士的嘴里。
她顾不得封住自己的嗅觉,顿时就闻到了一股极为浓重的恶臭,其他人站得远了些,那臭气却还是让他们又连退了好多步。
“宋小妹,你这真是要救她,还是活活臭死她呀?”
宋丸子在鼻子上施了一个阵法,又往那人的嘴里塞了两块臭豆腐。
三块臭豆腐吃下去,那个倒在地上的修士抽搐了两下,七窍中开始流出黑血,头顶还有黑红色的气体渐渐逸出。
又过了两个时辰,被宋丸子救了的那个人醒过来,只觉恍如隔世。
“多谢!”
他低声对年轻的女修士这样说道。
宋丸子举着自己洗了八遍的手,嘿嘿笑着对他点头。
第二天,宋丸子架起大锅又开始炖汤,老李走过来看了两眼,看见那青色的鸡爪,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鸡是我之前凑巧抓的。”
挠挠头,宋丸子这么说道。老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只是摇摇头走开了。
就在所有人都围着大锅等着喝汤吃肉的时候,一道艳红色的影子划过,刚刚还在分木碗的女修士就不见了踪影。
“宋小妹呢?”
看着飘在汤上的木碗,一个修士这样说道。
叫老李的野修低声说:“刚刚那道红影,有些像传说中的血煞魔头宿千行。”
“那宋小妹怕是活不了了。”
“她的这些遗物,我们就替她吃了吧。”
说完,这些修士端起碗分起了大黑锅里的鸡汤,青色的鸡肉,金色的草叶子,还有淡淡的艾草香气,喝着喝着,他们又唱起了歌。
“世有灵兮后有我,我走世间兮受灾厄,物有煞兮后有我,无丹可食兮奈若何。生有缘兮结同道,善者先去兮恶者存,死无地兮同宿命,天地苍苍兮绝轮回…”
猎风阵阵,被人抓在手里的宋丸子看着那不停拍打自己脸庞的红色纱裙,笑着说:
“小姐姐,有话好好说嘛。”
“小姐姐?”
抓着宋丸子的那人轻笑了一下,是再明显不过的男人嗓音。
第70章 千行
人人都说苍梧之野的深处是个让金丹修士们都九死一生的地方, 普通修士莫说靠近了, 真是想都不敢想,除了搏命之徒之外, 也就剩了六大宗门奉命驻守此地消减煞气的弟子常年在这里行走。
也正是因为此地煞气浓郁,恰好适合魔修们修炼火藏身, 无数属于魔修的可怕传说便在这里诞生了, 。
在苍梧深处, 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正是无争界四大魔君之一宿千行的居所。
拎着一口大黑锅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看见那个蹲在地上给蛇去皮的年轻女子,宿千行大掌一推,将那锅扣在了那女子的头上。
“还真把锅拿回来了, 前辈你没伤人吧?”从锅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伤人?”宿千行抬手理了一下自己黑色的长发,笑着说, “我就算伤人了, 你又能怎样呢?怎么不叫我小姐姐了?”
那女子嘿嘿一笑,把锅从自己的身上掀开, 表情十分谄媚地说:
“可见前辈你通情达理,不欺弱小,并没有伤人啦。”
“嘴倒挺甜。”站在一边看着宋丸子继续料理着云火巨蛇, 宿千行突然想到了好笑的事情,“他们大概以为你死了, 还给你立了衣冠冢, 插着石碑, 这锅就扣在了坟包上。”
衣冠冢?扣在坟包上?
想想那情景,宋丸子敲了敲自己的大锅,让锅里生出了一些清水,晃几下,让它把自己洗干净。
“那下面扣的坟包里装了我什么衣冠啊?”她仰着头想了一下,觉得那些人大概是把吃剩的鸡骨头什么的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