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来考去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死在了这里怎么办?”王海生想想自己兴高采烈走进来的样子就满心后怕。
“那只能说你们与修真之路无缘了。”
宋丸子眉眼带笑地说道。
唐越想了想,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暴雨梨花针:“你把登仙台上的光圈打碎了,你是法修么?”
“修真界里旁门左道极多,这几种修士也各有演变…不过,我什么修都不是。”
掂掂自己手上的黑锅,宋丸子垂着眼睛笑了一下,笑容中略带一点苦意。
“咕噜噜~”唐越捂着自己的肚子,以为当了神仙之后不用吃饭,他爹还拉着他辟谷了三天美其名曰“早作适应”,今天又打了这么一场,他觉得自己快要饿的虚脱了。
王海生也饿了,在光圈儿里转了一圈儿,发现没有什么可吃的,一手拿刀,一手提着裤子走出去,没一会儿就拎着两只兔子和一些木柴走了回来。
“兔子倒是不少,可是柴实在不多,未必能把兔子烤熟了。”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要是连火都没有,那可比没有米更尴尬。
正在他为难的时候,一只略显粗硬的手接过了那两只兔子还有王海生手里的刀。
“这些兔子不过是吃了点带灵气的草,所以凶悍了点儿。”也不知道宋丸子是怎么动作的,那口大黑锅上突然亮起了红色的纹路,一阵热烟扬起,仿佛是清理干净了上面的脏东西。
把处理好的鲜嫩兔肉倒进大锅里随便摇一摇,宋丸子懒懒地抬眼看着其余的三个人。
“你们身上带调料了么?”
唐小公子摇了摇头,空净在一边坐禅,王海生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小纸包,行走江湖,在野外随便打点猎物吃那必然得带着盐,还有他自己很爱的孜然粉。
盐和孜然粉抛入空中,宋丸子的手做莲花初开状,仿佛汇聚了什么东西在掌心之后,往锅里一拍,登时,浓郁的孜然香气就被打进了肉里。
再摇两下大锅,混着香料香气的兔肉香味儿就丝丝缕缕地从锅里冒了出来。
“王海生出的兔子,自然能分到肉吃,至于唐小公子…一套暴雨梨花针换三块兔肉。”
不能得罪做饭的人,尤其是不能用武器指着做饭的那个人——这是唐越在进入修真界之后学到的第一课。
第6章 尽碎
唐越唐小公子用五个暴雨梨花针换来了十五块兔肉,宋丸子很“大方”地给了他两大块兔子后腿上的肉。也是这些兔子够肥,明明是干锅下的肉,上面还有一层油光,点缀着一点孜然粉,带着点儿火候正好才会有的焦香气息。这等美味在唐越的眼里当然比不过他的祖传暗器,把肉咬在嘴里的时候,他的表情相当狰狞。
坐在他旁边的王海生则是完全另一幅样子,被兔肉烫到龇牙咧嘴,还不忘了跟宋丸子说:“好吃、好吃,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兔子。”
宋丸子早就听惯了这样的赞许,转头看看另一边闭眼坐禅的空净禅师,她笑了:
“空净,你能用什么付饭钱?”
“宋施主,贫僧…”
宋丸子挥了挥手:“我知道你是出家人,不吃荤,只要你付得起饭钱,我就能给你弄到素的。”
和尚睁开了眼睛:“宋施主,贫僧不是不信您找不到吃的,而是怕贫僧自己付不起您的饭金。”
“人生在世,还是该对自己好一点,你现在可以不吃,以后也不吃么?这个试炼场可长着呢。”
“噗!”还不待空净答些什么,王海生险些把嘴里的肉都喷了出来,“什么叫这个试炼场还长着呢?咱们不是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几十里路都有了!”
“在修真界,几十里算什么?”
宋丸子歪头看看表情很惨痛的王海生,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年轻人,不要拿凡人界的东西跟修真界比,凡人是人到七十古来稀,修真者,单说法修吧,引气入体之后,就能无病无痛地活到一百五十岁,那还不过是刚入门的练气修士,要是能再进一步是把灵气在体内累积起来重塑身体根基,法修称之为筑基,人就能不衰不老,延寿三百年。再往上,凝成金丹,可活八百岁,修成元婴…寿命就是以千数计了。”
捧着香喷喷的兔肉,王海生已然听呆了,就连唐越和空净也被宋丸子口中的“长生之术”所吸引。
活一千年,那该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啊?
“我要是能活那么久,我、我得用一百年吃遍天下,用一百年天天睡懒觉,再用一百年到处行侠仗义…这这、才三百年,剩下的七百年怎么办?”
“引气入体、重塑根基…这些都是要修炼的吧?修炼了之后是真的能有排山倒海之能?”唐越忘了自己刚刚被宋丸子诈了一笔的事儿,一双猫儿似的圆眼瞪大了看着她。
“排山倒海,翻云覆雨,对于金丹修士来说都非难事。”
看着几人悠然神往的样子,宋丸子垂下眼睛,手掌想要抬起来,瞬间又落了下去。
往事早成沉渣,心绪低落只是转眼间的事情,等她抬起头来,又是一副懒洋洋欠捶打的面孔。
“就是因为活得久了,他们折腾人的法子自然也多了,怎么可能只让你砍几十里的兔子就放过你?”
转头看向空净禅师,宋丸子笑眯眯地说:“十二个人进来,却分成了三组…说不定这路还被分成了九段,你能撑到多久呢?”
容颜清俊的和尚想知道宋丸子到底要他做什么来抵消自己的“饭钱”,她却只说“以后再算”,闭上眼睛又睁开,空净禅师到底还是决定欠下了这一笔“饭债”。
宋丸子信誓旦旦说能为空净做出素斋,王海生和唐越眼巴巴看着她拿着王海生的那把大刀走出了光圈里,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抓了大把草叶,还有一截绿色的树藤。
王海生仔细端详了了一下,这树藤正是之前在密林中抽打他们的那一种。
光照之下,姹紫嫣红的草叶、带着幽幽蓝光的树藤他们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扭曲的树藤上有人眼似的黑色纹路,让人不由心颤。
“这些能吃?”
“我看见有兔子趴在那里啃得挺香,只是不知到底哪种,既然兔子能吃,想想办法,人自然也能吃。”
把锅里的兔肉倒出来放到干净的布上,宋丸子拍拍她的那口大黑锅,那锅就又热了起来,将锅里的残渣烧成了灰烬。
倒掉锅里的余灰,女人先拿起了一种红色的草叶仔细嗅了嗅,后将叶片和根茎分开,根茎扔进了大锅里,没一会儿,一种草涩味就从里面飘了出来。
“应该是没毒,但是味道不好。”
摇摇头,清了锅,宋丸子又把红色的叶片扔了进去…苦涩的气息更甚刚才。
如是再三,唐越和王海生都吃完了手里的兔子肉,蹲在一边看着她一样一样草地鉴别过去。
“这个草的根味道倒是还可以。”
所谓的还可以,其实是没有什么味道,不过,没有味道,就意味着可以让人吃得下去了。
拎着那根灰绿色、长着粗根的野草,女人指使两个看热闹的年轻人去多找点儿同样的草,顺便抓一只兔子回来。
看见兔子真的吃了那种草的根,宋丸子点点头,用力搓掉了草根上的泥土,再用唐越用完的千机针盒擦掉了根茎的皮…
看着热锅里整整齐齐码放的白色草根,王海生不由心有戚戚地看向空净禅师。
“万一,这种兔子吃的就是毒草,那…”
“吃毒草的兔子要么牙上有毒,要么肉里有毒,兔肉你们也吃了,现在不也还活着?”女人语气轻松地说道。
两个啃完兔肉的年轻人顿时脸都有些绿。
唐越又想掏自己的暗器出来,到底被王海生拦下了。
找到了能吃的东西,宋丸子还没放弃对那些古怪草木的钻研。
蓝色的树藤实在长得面目可憎,她还是小刀挖开了一出“眼睛”,顿时,淡蓝色的浆汁淋漓在了她的手上。
“这要是能喝,咱们一路上就不缺水了。”女人笑着说道。
在旁围观的王海生一时间不知道这树藤和这人到底谁更可怕一些。
看着兔子吃掉了树藤里的枝叶,宋丸子又挖开了一处树藤上的“眼睛”,任由这些汁水流到了铁锅里。
“气味微甜。”
她勾了下唇角,又把刚给空净禅师做好的“素斋”倒回了锅里。
“提味。”
眼睁睁看着空净把那些微带蓝色的草根吃下去,王海生突然觉得,他们身处这个“试炼场”,最大的危险不是密林中的凶猛野兽,而是能给他们做饭的这位“厨子”。
…
修整了大约三个时辰,白色的光柱渐渐暗淡,好歹是吃过喝过又小憩过的四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
“大兔子!且看我把你们都烤了!”
王海生大喊了一声,走进了另一片密林中。
看着密林里渐次出现的黄色眼睛,宋丸子觉得他们下一顿饭大概不是兔子肉了。
是野猪。
“啊啊啊!”
同变大了兔子截然相反,这些野猪比凡人界的野猪小很多,身材圆滚滚的,若不是獠牙太长,也能称得上是可爱。
虽然身材小,可是这些野猪远比兔子更难对付,它们速度极快,动作灵活,一不小心,人就会被它们顶出几个血洞。
就连唐越都左右支绌,挂在他身后当累赘的王海生更是凄惨十倍,裤子是彻底是没了,屁股上还被擦出了两条血口子,无奈之下,他满地打滚,生生挤进了宋丸子藏身的锅里。
大铁锅里躲宋丸子一个人那是相当富裕,再加上一个王海生,顿时拥挤不堪。
“你这个锅,不会被野猪顶穿吧?”
“大概不会。”
宋丸子摸了摸锅沿儿,大铁锅的外壁顿时热了起来。
围在外面的野猪被烫了几下,纷纷退开了。
王海生在锅里躲了一会儿,啃了几口蓝色的藤蔓,又冲了出去。
“来呀!老子是要活一千岁的人,可不会被猪顶死!嗷!”
随手射杀两只扑向王海生的野猪,唐越忍无可忍地斥道:“闭嘴!你是要把野猪都引过来么?”
第二段路比第一段路要短一些,一行人却都走的更辛苦,坐在光柱旁边吃猪肉的时候,两个年轻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兔子,野猪,希望下一段路不会是蛇。”沉入黑甜梦乡之前,王海生擦着自己嘴边的油说道。
要不是已经全然没了力气,唐越真的很想揍他一顿。
刚走上第三段路,唐小公子看着王海生的眼睛十分不善。
路上真的是蛇,碗口粗的蛇数以千计挂在树上、盘踞在地上,光是看着,已经让人汗毛倒竖。
这一日,就连唐越也在无奈之下躲进了宋丸子的黑锅里。
“躲一次一个千机针?”
掏出了双刀的年轻人点了点头,他开始明白些许自己之前并不需要明白的道理,比如——趋利避害。
这次,他们的口粮就是孜然蛇肉条,王海生暗地里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只给出了一点孜然,这三顿的香料味道却丝毫不减。
第四段路上等着他们的是鬣狗。
手臂受伤的空净禅师被王海生推进了黑锅里。
宋丸子随手从他的僧袍上抽了一段布条下来,帮他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无意间碰到了女人细瘦有力的手腕儿,空净的目光一滞。
“宋施主。”
“嗯?”
“您…的脉…”
宋丸子笑了笑,手上包扎的动作没停:
“怎么,没见过丹田碎裂,经脉毁了大半的人么?”
以医武双绝而驰名武林的空净默然,他见过,可他没见过活着的。
第7章 气味
鬣狗的长相狰狞,肉质也粗糙,即使有宋丸子的妙手烹制,与之前的兔肉、猪肉、蛇肉还是完全不能比,唐越和王海生眉头都没皱一下地都吃了下去。
被扒下来的鬣狗皮看起来厚实也够大,王海生在自己的身上比量了一下,毫不犹豫的把它困在自己胯间,勉强可以当做一条兜裆裤,上身青衣短打,下身狗皮兜裆,见他这怪异形容,身上穿着云过天青织纹锦缎的唐小公子皱了皱眉头,从自己的外衣里衬上撕了一片下来,又掏出一根寸许长的针,让他好歹把裤子缝的结实一点。
如今,他们三个人的身上都带了伤,王海生的大腿上被撕了一块肉,唐越的后背上多了几道半尺长的爪痕,空净除了手臂受伤之外,脑袋上也被鬣狗扑咬,一道伤口从他的右头顶到了左额,一张好女似的精致脸庞多了几分煞气。
唯一毫发无损的宋丸子不仅蹲在大锅里避开了腥风血雨,还在这段路上发现了些让她感兴趣的东西。
“这种草鬣狗都避着走。”
轻颠了两下手上乳白色的开着小黄花的长茎草,在细细地看过闻过之后,她垂睫沉思。
手上拿针比划着鬣狗皮,王海生在一旁偷偷打量宋丸子没有戴眼罩的侧脸,竟然从此刻的女人身上看到了些许的温婉柔和,下一瞬,他就觉得自己刚刚大概是瞎了。
“刺啦”!
宋丸子徒手把看似坚韧的草叶撕开,一股浓重怪异的气息顿时弥散在了空气中。
“怎么像是有人吃了蒜又放屁啊…”用狗皮捂着鼻子退到一边,王海生瓮声瓮气地形容道。
唐越的眼眶都被突来的气味熏红了,干脆抱膝而坐,把整个头都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里,王海生的说法他犹觉不足,闷声说:
“这是一百个人一齐吃了蒜又放屁!”
若说形容凄惨,无人比得上从不沾“佛家五荤”的空净禅师,他从小精修武学,后又兼修医学,吃了无数的苦头,竟从未有何时如此刻般只觉生死两难。
血腥厮杀后唯有白光所在之处这片净地能让人得以歇息,现在王海生等人却宁肯再去跟鬣狗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想受这种味道的折磨了。
“这是个好东西啊。”
站在离那臭源最近之处的宋丸子也掩着自己的口鼻,甚至不敢睁开眼睛,说出来的话却是十足欣喜的。
两个时辰之后,光柱渐渐消失,新的一段密林向众人开启,王海生等人终于知道宋丸子喜从何来。
第五段路上的怪兽是长了一身灰色皮毛的猿猴,不仅身上灵活,还皮糙肉厚。一行四人一路上也没伤到几只灰猿猴,更不曾被猿猴所伤。
这并非是因为他们早已疲困不堪无力一战,也不是猿猴通灵放过了他们,而是…
眼睁睁看着光柱前最后几只猿猴掩鼻而逃,王海生心绪复杂。
层层试炼关卡越来越难,这些灰色大猿一看就不好对付,能让它们不战而逃自然值得欣喜,可着挥之不去的气味实在是…伤人甚深,倚靠在光柱边熟练地从树藤里汲取淡蓝色的汁水喝掉,穿着狗皮兜裆裤的年轻汉子身心俱疲。
唐未远将树藤的汁倒在绢帕上使劲擦了擦鼻子、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宋、宋…”唐小公子看着摆弄着大黑锅的女人,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这些天里一直不曾好好称呼过对方。
为人处世比他机灵百倍的王海生凑上来接话道:“宋姐姐!宋姐姐今日辛苦!我们跟空净禅师一样吃点素斋就好,不用额外张罗了!”
看看那两个人四只眼,宋丸子收起了自己在铁锅上描画的手指,笑说:
“叫我姐姐,你们可是沾了好大的便宜。”
她的言下之意,是自己的年纪比这些人要大得多。
这些天里,看她形容举止,还有随口而出的“年轻人”,早知道她不简单的几个人心中都隐隐猜测,她绝非面相上这般年轻。
可王海生心知,越是年纪大的女人就越喜欢被人叫姐姐,开口闭口间仍是“姐姐”,语气比树藤的汁水更甜。
叫宋丸子的女人到底没有再让他改口。
“宋姐姐,下一路,可否先收一收神通?”
听见王海生的话,宋丸子挑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默不作声连连点头的唐越,还有在一边坐禅念经的空净。
“虽然,虽然确实弱了一些,可我们、我们是武者,既然是给我们的试炼,我们就该用武者之术走完。”
明明是四个人实力最弱的、凭借机缘巧合才得以走到这里,说出“武者”二字的时候,王海生眸光内敛、神情坚定,隐隐有了一种他之前从未有过的气势。
过去的一些岁月中,宋丸子见过同样拥有这样气势的人,有愚者称他们痴傻,有智者笑他们癫狂,可是无论愚者或者智者,都不过是他们眼中不值一提的匆匆过客。他们心中有付出生命也要追逐的东西,世人痴傻癫狂的评价也从不在他们的心上。
“哦。”
抬头看看被层层林木遮蔽到不露分毫的天空,宋丸子应了一声,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吃饭。”
猿猴被熏到跑得飞快,这顿饭也就没了肉,好在猿猴丢下的果子让宋丸子捡了不少,一种跟人脑袋差不多大的果子带着一点甜香味儿,咬开来发现里面都是棉絮似的果肉,用大锅烙一下,那果肉香甜的丝丝缕缕变得入口即化,堪称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吃的味道最好、口感也最佳的果子了。唐越甚至兴致勃勃地给这种果子起名叫金丝果。
吃饱喝足,两个年轻人都睡了,空净禅师站起身,走到了宋丸子的身旁。
“宋施主,贫僧可否为您诊脉一次?”
见空净神色认真,宋丸子抬手,扬起了自己的手腕。
“贫僧,实在无能为力。”片刻之后,空净轻声说道,“从脉象上来看,您是被人以外力击碎了丹田,又数次强行运功损伤了经脉,这样重的伤早已伤到了身体的根基,按说…但是不知为何,您的经脉中又暗存着勃勃生机,个中因由想必又非我们这些凡人能了悟的了的。”
片刻静默之后,和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您跟着我们来到这里,为的就是接续经脉、修补丹田之法吧?”
丹田是人修炼的根基,经脉是人行气的通道,二者缺一不可,换言之,若是一个人丹田碎了,经脉又毁了,那是必然没有办法修习武学的。修仙似乎与习武不同,可也一样有“气”,一样要“贮气”、“行气”,总归还是要依靠丹田和经脉的。
依仗着这样破败不堪的身体,宋丸子居然能废掉高盛金,空净自认若是换成自己,怕是也受不了这等痛楚。
是的,痛楚。
宋丸子的经脉中有几处重伤是新近才添,想也知道是她强行运气所至,将气从碎裂的丹田中引出,再经过本就暗伤重重的经脉,这事常人想也不敢想,自然也是痛到人皆不能忍。
“高施主今年三十有七,您将他在登仙台上逼退,已经是断了他的修真入道的机缘,若是那时收手,您的伤不会如此严重。”
“可见你这小秃…和尚是个不知世事的出家人了。”枕着自己的双臂躺在地上,宋丸子沐浴在白光里,看向头顶被光晕遮挡住的无尽幽深,“就算不能修真问道,凡人的一辈子的喜乐也是喜乐,一辈子的功成名就也是功成名就。既然是要报仇,我又怎能容他继续仗着高深武功在世上作威作福?”
女人的语气轻快无比,字字句句又掷地有声。
在这凡人界与修真界之间的试炼场里,如一阵穿林而过的长风,携着百折不回的气势与冷肃。
第六段路上,是黑毛白爪的狐狸,不仅速度奇快,身上还带着一股恶臭,只不过这种臭气比宋丸子手里的那种草要温和许多,空净等三人很轻易就适应了。非但如此,在一段路的修整之后,他们的身形步法、甚至内里都比之前有所提升,就连王海生都能一刀砍飞两只黑狐了。
趴在锅里迈着小碎步往前走,宋丸子摘摘草,看看果子,趁机砍一段儿树藤,真是比别人都要悠闲得多。
不过,她的悠闲只是表面的悠闲。
敲敲大铁锅的内壁,看着上面浮现出来的红色纹路,女人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脸上露出了苦笑。
“要不是进了有灵气的修真界,我还真供不起你了。”
王海生他们现在不过是肉体凡胎,也就看不见宋丸子手上常常附着有灵气,随着她看似随意的动作,那些灵气就渗入到了这铁锅上刻画的阵法之中。
若是一个真正的修真者,深入阵法之后剩下的灵气应该被人所吸收,滋养经脉,沉贮丹田,可丹田破碎的宋丸子却只能看着丝丝久违的灵气再次消散,归于这片属于修真者的天地。
无声叹息。
用了整整三年,苏家的仇她终于报了。
那她自己的仇与怨呢?
九为极数,还剩三关,她就要回到阔别十三年的沧澜界了。
第8章 杀牛
两个时辰的歇脚时间过去了,一行四人走上了他们在试炼场的第七段路。
眼前狭窄幽暗的密林陡然开阔了起来,虽然仍是不见天光,但是旁边那些高大的树木少了不少,树藤几乎不见了。
行于暗中多日,他们双眼早就适应了捕捉晦暗中的细微变化,且行,且防备着。
“听见了么?”背着大黑锅走在其他三个人后面的宋丸子轻声说,“有水声。”
应该是有一条河,就在距这条路不远的地方,得益于这些天在战斗中的不断提高和突破,即使是内力最差的王海生现在屏气细听,也能听见细微的水声。
“我们要走过去取水么?”
这一段路上长着眼睛的树藤的几乎没有了,也意味着他们的水源一下子匮乏了起来。
唐越回头看了眼宋丸子,见她不说话,才压低声音说:
“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一路上究竟是什么怪物,我们还是小心点,不要乱走了。”
王海生还想些什么,走在最前面的空净一拄禅杖:
“想喝水的不只有人。”
还有种种怪兽。
穿着狗皮兜裆的年轻武者牢牢地闭上了嘴。
足足走了几里路,借着一点幽暗的光线,他们既没有发现要打败的怪物,也没有看见能休息的光柱,一步又一步…越走下去,他们的心里越绷了起来。
与突然跳出来的怪物相比,未知与茫然更令人惊慌。
“老虎、熊、老鼠…”
“你在做什么?”
唐越问掰着手指的王海生。
“我在算咱们还有什么动物没打过。”
想想这些时日里王海生的嘴种种“好的不灵坏的灵”,唐越恨不能把手里的孔雀金针塞到他的喉咙里。
最后面,宋丸子起身,手里拿着一束青草,这草有一股麦子似的清香气,草叶间偶尔探出一穗紫色的果实,个个都有人指甲大小,
隔着衣角将其捏碎,一股清甜的新麦香就钻进了人的鼻子里。
“要是能吃,这也是极好的东西。”
趴在黑锅里挖了十几棵这种惹人喜欢的草,将它们往自己腰间不起眼的黑色袋子里一拍,那些根须上还带着土的草就都消失不见了。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忍过了什么痛楚,宋丸子抬手撑起锅,继续往前走去。
“前面是不是有座小山?”
又行了几里路,王海生抬手指着不远处让其他人看。
遥遥看去,那一座小丘只是影影绰绰的黑影。
“小山还会动么?”
“是地动吧?”
起初只是些微的震感,接着就愈动愈裂,一时间草屑飞扬,碎石乱窜,人站不稳,空净回头看向宋丸子,只看见了一口黑色的大铁锅纹丝不动地扣在地上。
等到那“小丘”在这地动山摇中冲到了近前,饶是这些天已经见惯了各等怪异动物的几个人都不由得心惊。
哪是什么小山,根本是一只小山大小的牛!
四蹄雪白,一身漆黑,四丈多高,光是一只眼睛比王海生的脑袋还要大不少,双眼猩红,大角既长又锐,向着几个人直接扎了过来。
三个人连忙避开,看见一棵树被那牛角一顶就连根拔起,心下俱是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