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沈小甜摸了肚子笑着说,“想你的煎饼果子了。”
哎呀这话,真是一杯蜜水往心窝里灌,红老大那凶煞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了份儿得意来。
“姐姐,你这边儿馃箅儿油条都用完了,你等会儿我给你现炸一个,油条啊,还是馃箅儿啊?”
“油条就行。”
“行嘞,姐姐,您上里头坐着等,有风扇呢。”
红色的手印形状纹身随着红老大的动作从沈小甜的眼前划过,红老大一转身忙乎了起来。
从后面的不锈钢台子上,一大团看起来稀软到堪堪成型的面团被红老大拿了出来。
“当当当”几刀下去,被整成了长饼形的面团被切成了小条。
红老大猛地回头,看见沈小甜在她厨房门口站着,带着刀锋的眉毛瞬间松了下来。
“姐姐,我先炸油条,再做馃箅儿,您且外头等着,油锅太热了,别热着您。”
沈小甜只笑了一下,没动。
“你的这个油条都是得自己炸的呀?”
“那是,我这油条炸的可比外头买的好多了,天津人吃煎饼果子,就是管油条叫果子,火候儿比咱这儿吃的油条轻。”
两条面上下叠在一起,随着红老大两只手捻准了位置往外一扯,面团就成了将近两尺长的细长条,沿着锅边儿滑进了热油里。
油温没有很高,能看见对在一起的条子被筷子拨弄着翻滚,转眼就飘在了油锅上面。
当然,在沈小甜这儿,她已经开始分析气体的产生过程,如果用的是酵母,那就是酵母菌将淀粉中的糖转化成了二氧化碳和酒精,当然发酵的过程中会产生酸性物质,这样的话要在面团里加一点小苏打,让它们在高温条件下发生中和反应。
如果是用了发泡剂,那就是发泡剂中的酸碱在高温条件下成分发生中和反应产生二氧化碳。
总之,红老大的热油锅已经成了沈小甜眼里发生中和反应的试管。
炸好的油条拣在竹篮子里沥油,竹篮子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早就被油浸透了,底下都带了黑色。
炸了十来对儿油条,红老大又拿出一块儿面来开始做馃箅儿,馃箅儿是薄是先擀后扯出来的,被擀成了四方饼的面随着红老大的手一扯,像是一张膜一样张开在了案板上,在上面随意扎几个眼儿,再放油锅里,一会儿就鼓了起来。
热气随着炸出来的眼儿出来,馃箅儿又瘪了下去,成了个规规整整的样子,用刀切成长条就能裹进煎饼里了。
“姐姐,鸡蛋果子你吃过么?”
鸡蛋果子?
听都没听过。
沈小甜说:“没听过,也是天津小吃么?”
馃箅儿的擀成巴掌大四方方的饼,红老大却没把它像之前那么扯开,而是直接下在了油锅里,面饼很快就成了个“小气球”。
趁着它颜色还没变成彻底的金黄,红老大拿着铁夹给它豁开了一道口子,另一只手单手开了个蛋,直接把鸡蛋倒了进去,再用夹子把它往油锅里一戳……最后,金灿灿油滋滋的饼里面,就夹了个鸡蛋。
“这个就是鸡蛋果子,我以前在天津跟我那老师父学艺,他家闺女我那个妹子就爱吃鸡蛋果子,我老师父就一次做上两个,一个给他闺女,一个给我。”
把鸡蛋果子用牛皮纸夹着了沈小甜,红老大继续做她的馃箅儿。
“改天您要来,提前打个招呼,我弄块红糖皮,给你做糖果子,天津人也叫糖皮儿,那个也好吃,哄小孩儿,哄一个好一个!”
鸡蛋果子里的鸡蛋似乎格外香滑,外脆里软,两种香味儿混在了一起,从喉头下去,胃里一下子就温温地热了起来。
“真的很好吃。”沈小甜对红老大说,她爱酸碱中和反应。
忙碌的女人得意地笑了两声,说:
“一边儿人吃东西一个口味,我在这儿说我是正宗的天津煎饼果子,大家都说好吃,可我要是说我这还做正宗的天津嘎巴菜呢?他们就会说‘你做了个什么东西’,一开始想过卖糖果子和嘎巴菜,结果我那帮兄弟……不是,我找了朋友来试着吃,他们都说煎饼果子更好吃,我就只做了这个,里外一个人,也忙乎得过来。”
总算是油条馃箅儿都炸好了,有几个闻着油香味儿又过来了,红老大三下五除二把他们要的煎饼果子都做好了,油条馃箅儿又用了大半。
沈小甜也吃完了她的那个鸡蛋果子,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是香的。
“红老大……”
“别,姐姐你别叫我红老大,我今年二十五,你算着年龄,就叫我越观红,观红,小越,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叫我红老大,我就觉得像是我以前老师在叫我,还字正腔圆的。”
沈小甜从善如流:“观红。”
“哎~姐姐你声音可真甜啊!”
“你也别叫我姐姐了,叫我小甜吧。”
越观红回头看了沈小甜一眼,奶奶灰的发色在油烟气里也炫酷,她说:“好勒,小甜儿。”
果然,是带着儿化音的。
沈小甜觉得自己今天看见越观红,脑海里没有再想起“古惑仔”的主题曲,大概就是因为她那口不太纯正的天津话一直往自己脑子里灌吧。
毕竟她想象不出来陈浩南啃着煎饼管“山鸡”叫“三鸡儿”。
越观红执意不肯收沈小甜那个鸡蛋果子的钱,沈小甜还是扫码给她把钱留下了,看着越观红那张不高兴之后越发显得凶的脸,沈小甜完全没在怕的。
不就是个鸡蛋果子么,外面看着脆硬,里面都是香软的。
快到饭点儿了,越观红开始为中午要涌来的人流做准备,沈小甜也打算走了。
“谢谢你呀,观红。”
“别忘了,下次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给你炸糖果子吃啊小甜儿!”
路过菜市场,买了半个西瓜,听着摊主的口音,沈小甜觉得自己可算是从天津回了沽市。
沈小甜打算用这半个西瓜当自己下午的水果。
门被人敲响的时候,那半个西瓜已经被沈小甜掏空了。
“你好。”
沈小甜看着门外站着的几个人,她只认识两个,就是她回来住的第一天晚上那个来看过她还送西瓜的方墨林、季雨诗夫妇。
“我们都是田老师的学生,来看看你,顺便有点事情想谈谈。”在这样的场合,季雨诗主动承担了沟通的工作。
沈小甜让开了房门:“请进吧,上次你们来,我家里太乱了,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一共来了五个人,沈小甜让他们坐在沙发上,自己从饭桌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两个男人忙着要帮她,被她谢绝了。
“你们打算用我外公的名义捐一所希望小学?”
听明白了他们的来意,沈小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一双干净的眼睛看着对面坐着的人。
“是。”季雨诗面带微笑,“其实,我们之前一直想知道田老师葬在哪里之后,就去祭拜一下,然后给老师把墓修整一下,可是……老师……我们也受了很大的触动,想为老师再做点儿什么,这些天我们就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建一所学校比较好,我们很多同学都响应了这个号召,包括田老师教过的其他届的学哥学姐学弟学妹,他们也都想出点儿力。我们五个是目前在沽市能立刻抽身过来的,其实想要做这个事情的人已经有几百个了。”
沈小甜眨眨眼睛,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要看向那个关着门的书房,她说:
“其实捐款这种事情,在账目总是会有很多问题,所以……”
季雨诗立刻说:“这些问题我们都想过了,所以我们的做法很简单,就是建立一个账户,把钱打进去,然后你和我们一起把钱以田老师的名义捐了就好,在打款之前所有人都会签一份捐赠声明,简化了流程,也降低了风险。”
真体贴。
“我还是不同意,诸位如果想为边远山区的教育做出一份贡献,都可以自己去做,没必要非得纪念什么。他自己说了,他不需要被纪念。”
“小甜……”方墨林开口说道,“可是我们希望能为老师做点什么。”
沈小甜说:“那是你们的希望。”
短短七个字。
甜甜软软的小姑娘,收敛了所有的笑容,拒绝的态度冷淡到几乎冷漠,又决绝得让人心惊。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唉,今天没有课代表,我也吃得挺香。
今天够早吧,
今天吃得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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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肉夹饼

这些人大概没想过沈小甜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急着想说什么,被他打断了、。
坐在椅子上,沈小甜的腰直直地,毫不怯懦地看向其他人
“我外公的遗嘱是‘不下葬,不纪念,不麻烦别人’,我坦白说,作为我外公的家人,我觉得遵守他的遗嘱是最重要的。
“其次,你们几百人个个都是社会栋梁,出资为老师建一所学校,一定想弄得漂漂亮亮,声势不可能不大,可那学校挂着我外公的名字,从此被褒贬由人的还是我外公。学校办得好,他人也已经去世了,学校办得不好,非议都落在了他的名字上。” 
说完了想说的,沈小甜慢慢站了起来。
“我小时候,我外公最喜欢说人得往前看,各位年纪都比我大,阅历比我深,这个道理你们也都应该比我懂,与其去纪念一个离开的人,不如发自真心地为活人做点儿好事。”
“小甜,你也该理解我们……我们……”季雨诗还想说什么,沈小甜看着她,笑了一下,说:
“菩提老祖教出了齐天大圣孙悟空,最后告诉他的事儿是,从此别说你是我徒弟。我外公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说过,他觉得菩提老祖挺好的。季大姐也当了好几年老师,您觉得菩提老祖好不好呢?”
季雨诗看着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时,一个看着比季雨诗年龄大上几岁的男人清了清嗓子,对沈小甜说:
“我是一中95届的,他们几个是校长被返聘之后才教的学生,我可是田校长退休之前教的最后一届,我知道,小甜,田老师……老校长当年是受了委屈……”
沈小甜的头一下子抬了起来:“我外公从来没说过他受了什么委屈,他没说过,我也不用别人替他说。”
……
送这几个还想说服自己的人离开,沈小甜打开院子的门,抬眼就看见了那辆不能更眼熟的摩托车,和骑在车上的人。
“我正好想吃牛肉夹饼,路过这儿的时候想问你要不要一块儿啊。”
男人摘了头盔,目光从几个人的脸上扫过去,点头致意,算是跟陌生人打了个招呼。
来的几个人在沽市都混得还算体面,除了方墨林、季雨诗两口子住得近之外都是开车来的,沈小甜家门口的路不宽,一辆本田正好停在了沈小甜家的院子前面,陆辛从摩托上下来,略推远了一点儿,让那人能上了车。
“小甜,这个事儿对你来说真不是坏事儿,对校长来说也一样。”
临别,那个中年男人又留了这么一句话。
沈小甜脸上是很甜的笑容,偏偏就像是一张塑料纸,俗称油盐不进。
“你还是要把车停我院子里么?”
那些人都走了,沈小甜没事儿人一样地问陆辛。
“嗯,是……不过牛肉夹饼那个店有点远,我把车停在咱俩打车过去吧。”
沈小甜点了点头,又说:“那你等我换一下衣服。”
陆辛掏出手机:“你去吧,我正好打个电话。”
等沈小甜进了房子关上门,陆辛又把手机放下了。
T恤,牛仔裤短裤,脚上穿得不是那双十五块钱的拖鞋,而是一双轻薄好看的运动鞋,这么打扮的沈小甜像是个高中没毕业的孩子。
“走吧。”陆辛从地上站起来,拍掉了手里的草叶,沈小甜看见自己之前收拾过的那片荒地上杂草更少了。
“要不要洗下手。”她问陆辛。
“不用,麻烦。”掌心的一点土被陆辛蹭掉了。
沈小甜住的地方对现在的沽市来说属于老城区的核心地带,而沽市的西部和北部这些年一直在建设,尤其是西部,已经成了一个新的城市中心。
老城打车到那边,也不过二十分钟。
在车上,沈小甜已经先听了点儿琐碎的小故事,做牛肉夹饼的是一对老夫妻,男的姓马,女的姓杨,他们的店就叫老马家牛肉夹饼,开在一个小区里。
陆辛这段日子常去吃,就是因为两个老人要退休不干了。
“俩老人做了几十年夹饼,把两个孩子都供去了北京安家了,退休了之后呀,他们就想去孩子家住。”
真到了地方,就是一个很普通看着还有点老的小区,小区外面围了一圈儿的门面房,老马家牛肉夹饼就是包了两个门面房开了一家铺子,现场做了夹饼,客人也有地儿坐着吃。
“晚上人少点儿,都是进屋吃,早上人多,门口的条凳都摆不开。”
陆辛走在沈小甜前面帮她挡着在人行道上横冲直撞的电动车,带着她走到了店门口。
“马爷爷,我要三个……四个牛肉夹饼。”
除了小米粥和牛肉夹饼之外,这个小店儿里也不卖别的了。
做夹饼的爷爷看着快七十岁了,身体还算硬朗,快刀把从锅里捞出来的酱牛肉切碎了,就往切开了的面饼里填。
看见了陆辛,他笑呵呵地说:
“你这小子是听说我要走,非得吃回本了才行?”
“马爷爷,我今天带了朋友来的,听说你和杨奶奶也退休了,我赶紧带他来您这儿吃点儿好的。”
“好啊,你带朋友来我这,我高兴!给你挑块带筋儿的肉。”
不一会儿四个纯肉夹饼做好了,陆辛自己端到了沈小甜的面前。
“别家的牛肉夹饼,那肉大多是发干的,马爷爷这边儿的肉是一直泡在酱汤里,而且肉都卤透了,尤其是这个蹄筋,谁吃了谁知道。”
牛肉夹饼大概比沈小甜的手掌略大一圈儿,外面是金色的,密密地撒了一层芝麻,能看见揉制面团时候产生的纹理,酥到咬一口都怕会掉渣儿。
沈小甜双手捧着一个夹饼,听着陆辛的话,一口咬了上去。
肉饼里面包着是肉香四溢的软糯口感,但是还能吃到肉的纤维,满足感从口腔能一直延伸到人的后脑勺和脚指甲。
是那种会让人忍不住用鼻子发出声音的满足。
当然沈小甜并没有,她只是眯着眼睛,一边咀嚼一边享受。
“特别酥烂。”她给了很正常的四个字评价。
陆辛却仿佛不满足,咽下嘴里的评价,他说:
“那你知道它是怎么这么酥烂的么?”
嗯?
课代表居然主动提问了?
沈小甜说:“这个蹄筋的部分,主要成分是胶原蛋白质,焖煮牛肉就是对蛋白质的热处理,热处理的过程中,蛋白质的性质发生改变。
“我们之前说过,在面团里,蛋白质是网和膜,在肉里面也是一样的,它们贮藏水分和胶质,加热很长时间之后,像这些蹄筋部分的胶原蛋白质彻底发生变化,蹄筋的组织就会开始‘降解’成为明胶,明胶是一种大分子的亲水胶体,会吸收丰富的汤汁,让我们有了这种酥烂的感觉。”
沈小甜完,又大大地一口咬在了牛肉夹饼上。
肉香味儿伴随着明胶和丰富的汁水在舌尖与味蕾纠缠,同样是酱卤出来的牛肉,老马家做的牛肉就和荆家卤肉馆做的牛肉有着不同的风味。
她又反过来问陆辛:
“荆家卤肉你吃过么?他们家的肉颜色比这个浅,味道也和它不一样,据说你吃一次就知道别人的菜是怎么做的,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荆家的肉和这家的肉哪里不一样?”
嗯,这个应该叫分析简答题,属于中考的题目类型。
陆辛:“首先是香料方子不一样……”
杨奶奶正好路过,她头发已经花白了,还是梳得整整齐齐,紧紧地在头上盘了起来,陆辛对她笑了一下,接着说:
“其次吧,奶奶这边做的牛肉的调味儿是靠着他们家自己做的酱,里面放了炒的糖色,颜色就会更重一点儿。”
“小陆啊,来奶奶这儿吃肉了?”
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很响亮,拍了拍陆辛的肩膀,就笑呵呵地走了。
\"杨奶奶的……”陆辛对着沈小甜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以前都是杨奶奶一边烙饼一边卖夹饼的,现在只能马爷爷自己卖,杨奶奶负责烙饼,盛稀饭。\"
明知道老太太听不见,所以是吃出来了卤牛肉的香料配方也要帮别人保守秘密吧?
嘿嘿,大好人。
沈小甜微微得意地笑了一下,把第一个牛肉夹饼吃完了,开始向第二个进攻。
陆辛的速度可比他快,手里拿着最后那点儿夹饼,他转头跟暂时空下来的马爷爷说:
“爷爷,您什么时候去北京了,可得把地址给我,到时候我带您去吃涮肉去。”
“不去了。”马爷爷把刀放在案板上,勉强地提了一下唇角,“他们都忙,我和你奶奶商量了,等外面那路挖开了,我们就不干了,就在这儿养老就成了。他们要是心里还有两个老的,就逢个年节回来看看……”
话说一半,马爷爷被他老伴儿打断了。
杨奶奶用两只手比划着:“我再烙十个饼预备着?”
马爷爷点点头:“行啊,十个烙饼。”
醒好的面饼被揉成了形状放在了烙饼的铛子上,马爷爷一双眼睛斜着盯着看完,才回过头来继续跟陆辛说话:
“反正啊,外面的路开始修,我们就不干了,就在这儿养老了。”
真是……用手指头都能想出来的缘由,两个孩子被老夫妇供养去了大城市,组建了自己的家庭,等到老人老了,飞不动了,想要退休了,才惊觉心心念念以为的“归巢”其实是“别人的家”。
陆辛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马爷爷叹了一声,又给新来的客人做了五个牛肉夹饼。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了:
“小陆,你认不认识电视台的人呐?”说完,他自己就先否了,“我这记性啊,小陆你是外地来的,一年就在这儿过个暑假,哪能认识。”
摇摇头,他继续忙活儿去了。
陆辛问:“马爷爷,您找电视台的看什么?”
“我们这不是要退休了嘛,就想整个小片子自己看,去年评那个什么‘沽市十大小吃’,我们家没评上,没评上就算了,我就想着找人录个片儿我们自己看,做了几十年了,以后不做了,万一再想呢?”
客人渐渐多了,马爷爷顾不上跟陆辛说话了。
男人坐在沈小甜对面,略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牛肉夹饼,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沉:
“忙了一辈子,供了两个孩子,最后孩子指望不上,摊子也开不下去了,人也老了……就剩下了点儿手艺。”
摇摇头,陆辛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我能帮上忙。”喝了一口小米稀饭,沈小甜擦了擦嘴角,开口说道。
“啊?”陆辛抬起头。
沈小甜的脸上露出了个笑容,是被他难得的呆给逗笑了:
“我是说,我会拍视频,我还能让不少人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我举起了手!
牛肉夹饼真好吃!
是的我写的时候买了一个吃!
香香哒!

☆、乱炖旧时光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沈小甜打开手机戳了几下,让陆辛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我之前是个老师,教化学的,化学很多实验,课上给学生看一遍,他们后来复习的时候也只能照着笔记看。我就弄了个账号,把做实验的视频传上去,他们想不起来了,就可以上网复习一下。”
ID叫“小甜老师”,陆辛看着那个有两万多粉的账号,读道:“小……甜儿老师”
四个字硬是被他读成了五个字。
“视频啊,要会拍,会剪,再配上字幕和旁白。”沈小甜数着手指头,笑眯眯的,“至于拍摄器械,手机已经够了。”
沈小甜的手机是去年冬天买的某个国产大牌新品,主打的就是拍摄功能。
“我还三脚架和手持的稳定器,不过得让我朋友给我寄过来……打光的话……”
沈小甜看着马爷爷,小铺子的光线不是很充足,不过现在是傍晚了,这个店铺的朝向还是偏东的。
“要是早上拍的话,说不定加个反光板就行,这个我也有。”
陆辛看着沈小甜细细数着各种器械和设备,嘴角勾了起来真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就是不知道马爷爷愿不愿意让我拍。”
沈小甜歪了一下脑袋,看着陆辛,陆辛站了起来,直接去找马爷爷。
过了一会儿,马爷爷自己从做夹饼的台子后面出来了,他打量着沈小甜,猛地竖起了个大拇指:
“小姑娘,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自媒体社交的年代,只有这些不上网的老人会把拍视频这个事情看得很重要吧。
心里这么想着,沈小甜的脸上却是带着一点儿不好意思的笑。
“爷爷您别这么说,我的技术也就是业余水平,您要是不嫌弃,我明天让我朋友把东西都发过来,给您录视频。”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回去的路上,沈小甜比来的时候情绪要高很多,她一直不停地在想拍视频的事儿。
“给做饭拍视频”这件事儿,陆辛不懂拍,可他知道怎么做,于是他就成了沈小甜的“顾问”。
从打开锅拿肉时候水蒸气到做饼的步骤,陆辛努力想着,看着很像是……
在复习准备考试的可怜高中生。
“你说我要是想拍马爷爷看着杨奶奶做面饼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奇怪?”
沈小甜这么问他。
“不会。”陆辛从“酱汁颜色怎么显得更亮”的深渊里爬出来,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
“俩老人应该会挺喜欢的,马爷爷那时候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混混儿,不读书也不学手艺,要不是后来认识了杨奶奶,被压着上进,他早就饿死了。我刚认识他俩的时候,杨奶奶的耳朵还好着呢,干活又快又利索,天天压着马爷爷好好做生意、不准和人生气,马爷爷就嬉皮笑脸的,老两口几十年了,关系可好了,就是牛肉遇上了夹饼。”
沈小甜点点头。
出租车停在了石榴巷的巷子口,下车的时候,沈小甜看见有梧桐叶子从自己眼前落了下来。
“陆辛。”
她难得叫了一声男人的名字。
男人踩着落了地的叶子走过来。
“怎么了?”
“你说,马爷爷和杨奶奶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孩子后来会不愿意跟他们一起住,他们还会那么辛苦地忙碌大半辈子么?”
就像树叶,装点了这棵树的一个整个夏天,通过光合作用供养着树,在秋天,就被抛弃了。
“嗯……”陆辛说,“还是看人吧。”
沈小甜心口梗着一口气,外公当年出事的时候,她还很小,小到只记得妈妈和外公吵架,还有……还有就在这几棵梧桐下面,外公被人一把推倒,脑袋撞出了血。
纪念?
无耻!
“我认识一个朋友,从来都是好脾气。”陆辛的声音从沈小甜的背后传来,好像带着一种新鲜树木的气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是在个西北小县城的火车站,有个人说自己钱丢了,想找他帮忙,其实那货就是个贼,趁着我朋友掏钱包的功夫,一把拽了他的包儿就跑,我朋友给拽得摔在地上,脸上好大一块儿都肿了。我就去追那个人,后来就和火车站的警察一块儿把那个家伙给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