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阿姨在旁边轻声说:“小甜一直太瘦了,胖一点倒是挺好,看着更好看了。”
听她这么说,田心笑了一下,说:“这是在外面吃了苦了。怎么样?学校那边沟通了么?让你回去吗?还有姜宏远,我之前查了一点东西,还真有点儿发现,你尽管回去,他那我……”
“妈。”沈小甜轻轻唤了一声,“我没打算回广东。”
田心女士脸上的表情和她的声音一起消失了。
“你没打算回广东?那你打算做什么?就靠你在网上发的那些视频做网红?”
沈小甜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己的妈妈,反问:
“不行么?”
田心的神情变得严厉了起来,她和沈小甜单看相貌大概有七分像,单看鼻子眼睛嘴,哪儿都能找点儿相似的影儿出来,可相似的五官拼凑着不同的人,一个眉目间就带着不好惹的厉害劲儿,另一个温温柔柔还甜丝丝的。
她看了自己的女儿一会儿,表情又缓了下来:“也不是不行,现在自媒体行业确实很热闹,我代理的那几个品牌也不少是要走网络渠道带货的,可是……
“这个行业的竞争太大了,又鱼龙混杂的,你好好当个老师安安稳稳赚点工资不好么?我早说了,你要是想赚钱,我给你在你学校周围弄几套房子,你是想租出去还是想自己开店都可以,这样轻轻松松赚钱不好么?”
“我没打算往网红的圈子里挤。”沈小甜慢慢地说,柳阿姨搬了椅子让她坐下,她没坐,还是站着。
“我做视频,一开始只是想证明自己没被男朋友出轨的事儿打垮,可越是做,我越觉得真的挺有趣的,而且我在这个过程中还认识了很多人,知道了很多事。”
她妈妈说:“就为了这些你就觉得你可以放弃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了么?如果你真的只是想要做视频,你完全可以在工作之余去做啊?没人拦着你的兴趣爱好。”
沈小甜面带微笑,继续说道:“这不只是兴趣爱好,我想要摸索着做一整套从食物引申到化学的科普视频,酸为什么是酸的,甜为什么是甜的,为什么厨房里有那么多神奇的现象……这里面的工作量我没办法在正常的教学工作之外完成。而且,妈妈,我觉得我并不适合做一个传统的老师。”
田心摇了摇头,她的脸上其实还带着几分的病容,微有些苍白的嘴唇挑了一下,勉强是个笑,她说:
“又是你那一套适合不适合,凡是你想要的都是适合你的,凡是你不想要的都是不适合你的,对么?沈小甜啊,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是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了……”
这话就比刚刚的话要重一些了。
估计这还是田心女士身体还没好透,不然一堆诸如“幼稚”和“没有责任感”的指责说不定就又要扔出来了。
沈小甜的脸上依然是笑容,却不再只是情绪的遮掩,她真的在笑,因为想起了好笑的事情:
“妈,我记得您来广东的时候也就二十六岁吧?我记得我外公说过,您年轻的时候也不肯好好听他的话去考大学,后来也是扔了原本稳定的工作来广东。妈,我跟您是一脉相承的。
“我想请您以过来人的目光看看我,其实我在走的不过是一条您从前走过的路,只不过那时候你们是南下经商,我呢,是通过网络换一种教学方式。可能每一代年轻人都会走这么样的一条路,从长辈给我们规划的人生里跳出来,我是这样,您是这样,我外公也是这样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田心又笑了,看着沈小甜,她懒懒地垂下了眼睛,说:“怎么,你是当老师当上瘾了,还要来给你妈讲道理?”
“我是想争取您的谅解,我知道您想让我过一种很安稳的生活,但是我还是想试试走走自己的路。”
站在病房里,沈小甜看着自己的妈妈,表情有些放松,一天之前,她可以说服无知的夫妻送自己的孩子会去上学,再往前,她是个老师,她可以说服自己的学生让他们更珍惜和热爱知识,那她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跟自己的母亲谈谈呢?
转头看一眼门口无声站着的那个男人,沈小甜笑了一下。
陆辛正靠在门上,对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田心女士本来皱着眉头在思索什么,看见沈小甜的这个笑容,她愣了一下。
“你还带了别人来么?”她问。
病房的卫生间在门口,墙壁恰好遮挡了田心的视线。
“是,我还带了我男朋友。”
“男朋友?!”先惊讶出声的是柳阿姨,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嘴,说:
“我还以为又是来找田总的模特,要不是怕耽误你们两个人说话,我就要赶他走了。”
藏不住了,陆辛迈开大长腿,两步就走到了沈小甜的身边。
田心女士皱眉看着自己的秘书:“一直有另一个人在,你怎么也不出声?把我的鞋拿来!不对……”
想想自己现在的病容,她用鼻子长出了一口气。
沈小甜一手拉着陆辛的手,另一只搭在病床上,笑着说:
“妈,您别忙了,您一直好看的。”
“你这孩子!”田心女士瞪了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一眼,抬头看向她带来的那个男人。
“你……”
“田、田阿姨您好,我叫陆辛,陆游的陆,辛弃疾的辛。”
这突如其来文质彬彬的自我介绍差点儿让沈小甜差点儿笑出声来。
“哦。”田心看着陆辛的脸,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说,“你今年多大了?”
男人的脸上写满诚恳和老实:“28。”
“是做什么工作的?”
继续诚恳,更加老实:“我在上海的金泰集团做餐饮总监。”
没忍住,沈小甜抬头看着自己家的野厨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课代表你自我包装的好虚伪哦

☆、槟榔花猪骨汤

“金泰集团?”
田心看了一眼自己的秘书, 又看向陆辛。
“餐饮总监这个名头听起来可不小啊。”
陆辛依然是老老实实的样子, 说:“我在厨艺方面有一点天分, 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参加了一个美食大赛, 比赛是金泰冠名的,所以后来……”
田心摆摆手, 说:“你读的是什么大学?”
一听学校名字, 田心就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在老家认识的。”
“是。”陆辛继续说, “正好在路上发生了一点误会,我们就认识了。”
真是多余一个字都不说哦, 课代表同学, 儿化音都没了呢。
小甜老师在心里暗暗腹诽, 听着“盘问”还在继续。
“你大学是学的什么专业?”
“金融。”
“学了金融, 怎么后来就去做餐饮了?”
陆辛说:“一方面是做餐饮起始月薪更高一点, 更一方面是金融业当时就业前景不太好。”
“嗯……”田心女士终于从一个审犯人的角色里退了出来。
“收入什么都是次要的,我们家也不缺这个, 重点是你要对小甜一心一意。”
陆辛:“阿姨,您放心, 只有小甜不要我的份儿。”
田心女士又把陆辛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说:“那, 麻烦陆先生你先出去, 我和小甜有点儿事要谈。”
“好的, 田阿姨。”
这时候,田心才注意到陆辛拉着沈小甜的手呢。
两人的手中间跟贴了一层502似的,翻来覆去黏糊了好几下才分开。
田心的眉头挑了一下。
陆辛出去了, 她对沈小甜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以前和姜宏远在一起的时候可没这样。”
“不一样。”沈小甜笑眯眯地说,“和不一样的人在一起,心情不一样。”
“心情不一样?”田心笑了一声,说,“你这是在姜宏远在一起吃亏没吃够么?你呀,从前我以为你就一直乖乖巧巧的,家世不错,工作也不错,就能跟姜宏远好好过日子,结果……男人果然没一个能靠得住的,那个畜生!”
看着田心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沈小甜没管别的,先去扶住了她。
“妈,你心脏还差着呢,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我没事儿。”田心女士摆摆手,又对秘书说,“阿柳,你把那些东西给小甜。”
柳阿姨又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她看看沈小甜,再看看田心,又对沈小甜说:
“小甜,你妈之前只是有点胸闷,就是看了这个才住院了的,你也先缓缓,别气着,这种下作小人啊,咱们想收拾他有的是办法。”
沈小甜有些茫然,直到她打开文件夹,看了几行字,她就瞪大了眼睛。
“你姥爷真厉害,他到处散财,到处帮人,得了个好儿么?到头来连你都被人作践。这个姜宏远他就是你姥爷生前资助过的,他从一开始接触你就知道你是谁,你说他多厉害,跟你姥爷借钱读书,啊,你姥爷死了之后他不说还钱,还勾搭了你,然后又劈腿!
“怎么你别的没学会,招惹白眼儿狼的本事,咱们老田家还从头学到尾了?!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净碰上这些不是人的东西?!”
田心女士越说越气,有一只手在她身后轻轻拍打,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女儿在安抚她。
“没事儿,妈。”沈小甜的脸上还带着笑。
“这是我的事儿,您交给我自己解决就好。”
……
“我还以为你会陪你妈吃个饭呢。”
从医院出来,陆辛这么说。
沈小甜的怀里抱着一个文件袋,默默走在前面。
过分英俊的男人和可爱甜美的女孩儿,这一对搭配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是你主动坦白呢?还是我找别人一圈儿一圈儿地问?”
沈小甜没回头,陆辛也知道她是在说自己。
“我坦白我坦白,这也不是啥事儿,金泰的那个餐饮总监我确实干着呢。这事儿说起来吧,比较复杂,咱俩先找个地儿坐着吃点儿东西再说行不行?”
男人的声音有点可怜兮兮的。
“房间里那空调温度开得那么低,结果我还是让你妈给问出了一身一头的汗,现在身上还是湿的呢。”
沈小甜回身看看他,说:“好呀。”
他们俩找了个海南菜馆,点了白切文昌鸡、抱罗粉、椰香鸡油芋头饭,青菜就是最简单的白灼时蔬。
沈小甜看着菜谱说:
“陆总监,我现在心头有火气下不去,想喝一个槟榔花猪骨汤,您看行么?”
陆辛小心翼翼:“槟榔花有点凉,你就喝一碗就行啊。”
点完了菜,沈小甜看着陆辛,脸上是笑。
“说吧。”
野厨子揉了揉眼睛,声音放得略低:“确实是我不对,经历没交代清楚,可这个吧,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我不总是到处跑么?那时候我就到了上海,然后钱花完了。”
陆辛与上海的故事,沈小甜只听过只言片语,他说过自己在上海开了个夜宵摊子,还有黄酒他们说过陆辛大三的时候就去上海了。
这次,她终于听到了一个完整版。
陆辛第一次到上海的时候是十八岁,在那之前快两年的时间里,他就是到处跑,靠着自己的天分在各个馆子里混饭吃,也混点儿本事出来。
在去上海之前,他一直就在北方,呆过最大的城市就是北京,又哪里知道这座被称为“魔都”的城市到底有怎样的魔力呢?
他来了,然后……很快花光了身上的钱,为了混口饭吃,他第一次开起了宵夜摊子,小小年纪就自己创业,哪有那么容易?就算他是手艺好,可既没有货源也没有客源,每一步都很难走。
每天从下午七点忙活到凌晨三点,却赚不着什么钱,还经常惹麻烦,刚成年的陆辛还真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走投无路”。
这个时候伸手帮他的人,是他邻摊一位卖羊肉粉的阿姨,姓王,王阿姨几乎手把手教陆辛怎么把自己的摊子开起来,从进货到定份数,她都帮他算得清清楚楚。
王阿姨极少说自己的事情,陆辛只知道她有丈夫和女儿,女儿十岁了。
慢慢的,陆辛的摊子做了起来,被CBD高楼大厦包围的弄堂门口,每到深夜,就被小摊贩们布置的香气满街,让人流连忘返。
陆辛的摊子是其中生意比较不错的。
不仅生意不错,心情也不错,王阿姨是个爽利好说话的,她的女儿也很可爱,会给妈妈揉揉肩膀,还会说:
“妈妈我给你唱歌听吧。”
充斥着各种传说和挫败感的“魔都”上海,至少在这个小角落里,对陆辛来说是快乐的。
听听食客的抱怨,听听小女孩儿的歌声,夜晚就在饭菜的香气里过去了。
可就在陆辛开始觉得上海人钱好赚的时候,王阿姨的前夫找了上来。
陆辛这才知道,王阿姨之所以带着女儿在深夜出来赚钱,就是因为白天经常被人骚扰,她的前夫是个在大餐饮集团工作的名厨,他们找上门就是为了让王阿姨把女儿的抚养权让出来。王阿姨是绝对不肯的,当年他们离婚的原因,就是她的前夫家暴,不仅打她,还打孩子。
那些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儿,谁的生意都没法儿做,王阿姨报了警,警察走了他们还来。
王阿姨是个刚强的性子,不然也不会靠着半夜出摊儿咬牙抚养自己的孩子。那些人拦,她也不惧,只要对方敢动手,她就报警。
终于,王阿姨的前夫忍不住了,终于趁着王阿姨收摊的时候动手抢孩子。
深夜的里弄中一片混乱,陆辛护着王阿姨和她女儿跑,打了人,自己也被打了,肩胛骨骨裂。
确定了她们母女安全,陆辛就离开了上海,回老家养伤去了。
那之后他们一直断断续续有着联系,陆辛一直劝王阿姨带着孩子离开上海,可阿姨舍不得孩子的上海户口。好歹她前夫不敢闹到学校去,她带着孩子换着地方住,总能得几个晚上的安生。
“好了,小馨终于成年了,我也安了心,他抢不走孩子了。”
这是王阿姨给陆辛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过了几天,她的女儿小馨哭着告诉陆辛,王阿姨自杀了。
她早就在漫长的被骚扰、被追逼中被折磨疯了,连孩子考上大学都顾不上了。
陆辛赶到上海,他怀里揣着一把刀在王阿姨他前夫工作的地方蹲了两天,心里盘算着自己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我其实不太想跟你讲这件事。”
看着沈小甜红了眼眶,陆辛无奈地笑了一下,给她的面前放了一块文昌鸡,仿佛是希望这因为细腻柔滑而名满天下的鸡肉能安慰一下自己的女朋友。
陆辛没找到动手的机会,可他看见了那家公司门口贴着的海报,很快就要有一场国际美食大赛在上海举行,这家公司派了名厨参赛,就有王阿姨的那个前夫。
“然后你就去参加比赛了么?”
沈小甜轻声问他。
“是。”陆辛点点头,“我这个野厨子,除了一条命,也就只剩这点儿手艺了。”
陆辛的参赛名额是元老师傅给他的,顶着合意居的名头他一路杀进了前四。
对手就是王阿姨的那个前夫。
“我和你有仇。”
刚铸成的清海刀拿在手里,当着中外评审和直播观众的面,陆辛用刀尖儿指着那个男人。
心里已经把他砍成了文思豆腐。
组委会让陆辛说话注意分寸,他一把脱下了身上的厨师袍,身上穿了个白背心,前后都印着王阿姨的遗像。
此役,陆辛一战成名。
作者有话要说:小甜老师:呜呜呜呜我的课代表太苦了!

☆、炒薄壳

打败了那个家伙, 对陆辛来说是必有之事, 毕竟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至于夺冠, 他还真没想过, 可是……
“我一想,我来都来了。”
他跟自己女朋友说起来的时候, 笑容竟然有点羞涩。
是啊, 来都来了……沈小甜的思维跟着他的话去转, 渐渐摆脱了刚刚难言的辛酸和难过。
其实拿冠军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一个年轻人凭着自己一腔孤勇打乱了多少人的算盘?本来搭建好为那名厨进一步扬名的平台成了让对方公司丢人现眼的现场, 别人又怎么能让他好过呢?
决赛现场, 有人提出来陆辛并不具备参赛资格, 因为他在合意居并没有劳动合同。
这还真是个漏洞。
差一点儿, 陆辛就被逼退场了, 这时,主办方之一的金泰就站了出来。
“金泰的杨老板这人儿还很有意思, 他说参赛资格不重要,重点是他们这个比赛不能让一个心有侠气儿的年轻人倒在最后一步上, 所以,我就成了他们金泰的餐饮总监。”
槟榔花猪骨汤端上来了, 沈小甜主动给陆辛盛了一碗, 野厨子笑着捧着汤, 脸上一点儿阴沉也没有。
“现在想想,我觉得金泰老板还真会做生意,我还可以接着到处跑, 他呢,给我点儿工资,我就得一年四季给金泰家名下的私厨审菜单子,还一审得审十年。”
十年的卖身契!
陆辛对着沈小甜眨眨眼。
沈小甜心里泛起的酸和疼都被他给眨没了,只能说:“喝汤喝汤,后来呢?”
陆辛喝了口汤,接着说:“小馨考上了大学,找了个律师起诉她爹,说他多年来没有尽到抚养义务,挖了一笔钱出来,够她这些年读书的了,我呢,在上海呆了几个月,就又跑了。也就每年回去几次,来回还让金泰给我报销点儿路费,名头儿听着是不错,其实也就那样儿,我还是个野厨子。”
“嗯,野厨子。”
“咔哒”两个人的汤碗轻碰了一下。
算是沈小甜敬她家这个生了副侠肝义胆的野厨子,也是陆辛敬自己流离中不失本心的年少岁月。
陆辛的汤刚进嘴,沈小甜突然又说:“你只有这一个职位么?”
“噗。”
野厨子一歪身子,汤被他喷在了地上。
“也不是……”他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左右两只手各出了一根手指夹住那汤碗,放在了他的身前,一副自己坦白的样子。
沈小甜吃了一口滑腻中透着浓香,浓香里夹着清甜,清甜中含着椰子味儿的椰香鸡油芋头饭,说:
“那你今天打算交代几个?”
“嗯……就先一个?”陆辛说,“其他都是我吃出来的,我舌头好用,人家非要我帮点儿忙,拿个名头留我,我也没干别的,真的。”
沈小甜看起来很勉强地答应了他。
这家店做的最好吃的就是这个椰香鸡油芋头饭,槟榔猪骨汤只能说是不错,抱罗粉就……不过沈小甜也没吃过正宗的抱罗粉,她觉得汤味儿有点鲜甜,和她平常吃的粉很不一样。
来的时候两个人是一前一后来的,离开餐厅是手拉着手走的。
广州被称为花城,一年到头总是有花盛开的,这时候当家的正是粉色的异木棉,走在路边都能看见热闹的花树在人们的头顶灿烂着。
好吧,准确地说是沈小甜的头顶,陆辛还是要避过这些花枝的。
转过一条小巷子,他们有人推着小车卖着一捧一捧的的花,大部分都是常见的菊花、百合,小小的白茉莉和蝴蝶似的姜花,倒是让陆辛这个北方人觉得有些稀罕。
于是他一样买了一束,都给了沈小甜。
“你送我花还一次送两束啊?”
“我觉得都好看,那就都给你呗。”
沈小甜一手还拿着文件袋呢,陆辛抽走了文件袋,把两束花塞在了她的怀里。
“陆辛。”看着陆辛拿着那个文件袋,沈小甜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捧着花,沈小甜的笑容很灿烂。
刚刚那一瞬间,沈小甜问自己,如果没有遇到陆辛,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
知道自己交往了多年的男朋友从一开始对自己就处心积虑,谎言与背叛贯穿了她自以为的这许多年,她会做什么?
她会愤怒,会郁郁不平,她的脑袋里会装满了自己过去那些被辜负了的付出,甚至会想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姜宏远下地狱。
世界上再美味的食物也不能让她从这个漩涡中脱身,走在这个街头,她不会看见诸般的美丽。
可她遇见了陆辛。
痛苦的根源被拿开,她拥抱的是花。
茉莉与姜花都是香的,醇、醛、酮、酯构筑着馥郁馨甜,就像现在的她。
“你说,我抱了这么久的花,是不是也香香的?”
酒店房间门口,她问道。
男人微微倾身,深吸了一口气,刚要点头就愣住了。
“是不是很香。”
女孩儿问他。
柔软的触感在嘴唇上一触即分,是甜的,是香的,是惊雷,劈在了陆辛的后脑勺上。
他呆了一下,用力抱住了沈小甜。
“没闻到,没尝出来。”
花束背在身后,沈小甜的脸上带着笑,又轻轻亲了一下。
“真香。”
男人这么说。
下午时分,酒店里的走廊里空荡荡,他的两只手拍在墙壁上,中间围着他带着花香的珍宝。
窗外的阳光进来贴在墙壁上。
嘴唇贴在另一个的嘴唇上。
野厨子的额头贴在他家小甜儿老师的额头上。
“这下我连做梦都能闻着这香。”
看着沈小甜微红的脸颊陆辛笑着,他的呼吸还急促着,嘴总是想再去追着什么。
是带着香气的唇,是他捧在手里心上的花。
“那挺好。”沈小甜的唇角慢慢漾出笑。
陆辛手里的文件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到了地上,不过也没人在意了。
……
沈小甜还想再看自己妈妈几次,陆辛自然赞同,他表示赞同的方式是又买了三身能让他卖相更好的新衣服。
并且还是趁机修剪了自己的头发。
看着他这样,沈小甜在一边儿站着,说:“我在想,你到底是在跟我谈恋爱,还是跟我妈谈恋爱。”
这话可严重了,野厨子说:
“你看,我吧,最擅长的就是跟这些吃吃喝喝打交道,其次呢,是我这个人……”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脯, “你也说了么,我心肠儿好。这两样我都给你了,那就只剩皮相能表现一下了。”
沈小甜一时间不知道该笑他的脸皮越来越厚,还是该说他的诡辩能力真是越来越强了。
他的这份用心,自然不是白费的,第三次陪沈小甜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田心女士的秘书柳阿姨快步跟了出来。
“那个,陆……陆先生,您要是想让田总喜欢你,你可不能只给自己买新衣服啊,哪有男朋友光给自己打扮的?”
陆辛:……
沈小甜忍不住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生怕笑到失态。
陆辛觉得自己委屈大了。
他不是不肯给沈小甜买衣服,可他那家小甜儿老师总是笑眯眯地说这次来广州的开销都是陆辛出的,她得把账算清了才能再收他的礼物。
这他跟谁说理去?
除了抱着沈小甜默默委屈,也没别的办法了。
当然,抱着抱着,他们就又亲到一起去了。
田心女士对他们一直来看她倒是态度还好,只是偶尔会刺一句:“你怎么还不去拍视频当网红?你守着你妈能干嘛?”
但是沈小甜不理她,她也就不会执意赶人走了。
有一次,她支走了陆辛,对沈小甜说:
“这次这个卖相还不错,男的但凡皮相好一点儿都会有点儿自觉了不起,明天我就把我手下那些模特叫过来,你看看想让谁陪你在广州逛逛,你就选一个,让他知道知道在我这儿卖相可是不值钱的。”
这可算了,课代表的心里可是容易泛酸的,沈小甜说:
“他不是一定要显摆自己长得好,就是怕您眼光高,觉得他配不上我。”